《前缘孽爱:深度相逢》作者:净禾   作品简介   一场可笑的残忍掠夺,让秦抒悔恨交加。可她知道,最后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这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而已,早就应该埋在黄沙之下。她离那个世界明明很远,她和那个恶魔根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可是为什么,事情早已渐渐偏离她的想象……沈渊将她锁在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垂,轻轻说秦抒,你逃不开了。 第一章 晦暗的相遇   秦抒踩着八分的高跟鞋,在高架桥上狂奔。今天是她实习工作面试的日子。   “渊哥!渊哥!你醒醒啊渊哥”堂堂一个大男人,喊声里带着的却是哭腔,真的是撕心裂肺,秦抒已经不忍心再看了。   秦抒站在原地,心里纠结了两秒钟。来之不易的面试机会,和眼前陌生人的一条或许可以挽救的生命……孰轻孰重,她在这两秒钟里做出了取舍。她把包甩在一边,走到伤者身边蹲下身来,伸手去碰他的颈动脉。身旁半跪着的男人如临大敌,刚想把她拉开,秦抒大吼一声:“我是医生,你想不想让他活?”   男人刚刚是真慌了,被她一喊,冷静了下来,连连点头。   “他昏迷多长时间了?”   “几分钟。”   秦抒长吸一口气,拼命回忆爷爷教给她的动作要领,两手相叠,朝伤者胸口按去。   ……   在救护车鸣笛而来之前,秦抒终于确认伤者的心跳恢复。   她撸起被血沾湿了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和小臂上一朵墨色的玉兰花:“剩下的交给医院了。”就说了这样一句,她转身拎起地上的包,一溜小跑离开了。   “哎姑娘!”   两年后。   市市郊,一座装潢低调内敛的别墅里,身着黑色毛呢大衣的男子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夜幕里的远方。   “还是没有结果?”   “对不起渊哥,没,没有……”彭瀚生站在男人身后几步的地方,诺诺不敢言。   “怎么我出了一场车祸,你倒得了结巴的毛病。”男人语调平静无波,可是彭瀚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失望。   “属下再派人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   男人低下头,手机屏幕亮起,一张极为模糊的照片赫然在目   白皙的小臂上,一朵墨色的木兰花。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她带到我身边。”   ……   接到田荧琪的电话时,秦抒正趴在桌子上仔仔细细地背着法律条文。田姑娘的电话来的很不是时候,彻底打乱了秦抒刚刚在头脑里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点知识体系。她有些气恼,接电话的语气也有些冲:“什么事?”   “您好,请问是秦小姐吗,这里是‘深度’夜总会。您是不是田小姐的朋友?她喝醉了,现在神志不清……”   秦抒暗骂一句,这女人总是给她惹事。“您稍等,我马上赶过去,谢谢了。”挂断电话,她连书本都来不及合上,匆匆忙忙挎上包就冲了出去。   “深度”是市一家名气很盛的夜总会,装潢设计舒适,服务也很到位。商务包厢和普通包厢有严格的隔离界线,私密性得到很大程度的保证,因而很多金融界人士选择在这里讨论业务。可以说除了周氏的“芳尘”,这里也算是第二大销金窟了。   田荧琪那女人,怎么把自己搞进“深度”里去了。   常常在那里混的人可都不是些好相与的人物,她最好能平平安安的没有事。否则……联想到新闻报道里频频出现的字眼,秦抒打了个哆嗦,连声催着出租车师傅快一点。   市的繁华在夜幕垂下的时候变得愈发蛊惑人心了。这座一线大都市,拥有千般面孔万种风情,光怪陆离,总是引得迷途之人在其中徘徊往复,乐不思蜀。   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是秦抒对“深度”的最初印象。何况她是法律专业的学生,分析案例的时候经常涉及夜总会这种场所,不知不觉也就对它带上了一种厌恶和偏见。   可她到底还是不得不和这种场所有了交集。现在她站在“深度”的霓虹灯招牌前面,夸张的光彩闪得她的眼睛都要瞎了,心里骂了田荧琪那个小蹄子一百遍,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换的衣服大红色艳丽的恤,亮白的牛仔短裤,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在这种场所消费的人。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了,她闷着头往里闯,门口的侍应生拦住她:“这位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什么约,我来找人。”她瞥了他一眼,径自走了进去。   在群魔乱舞之中找了一圈,总算是在吧台旁边的角落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田荧琪。秦抒一颗心可算是放下了,至少在这儿,还没发生什么别的不测。她费劲地把田荧琪扶起来:“姐们儿,你这一声不吭的跑这来买醉是想吓死我么?快醒醒,跟姐姐回家。”   “唔……你管我……你管我干什么!我,我没喝醉……谁说我喝醉了……还要,还要喝嗝!”田荧琪果然是神志不清了,脸颊通红发烫,身子绵绵软软不说,连秦抒都不认识了。   秦抒气结:“我他妈是你姑奶奶!还不服管了?”嘴上强硬,可她毕竟也是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没有力气。正巧一个侍应生经过,秦抒喊住他,让他帮忙准备一条凉毛巾。秦抒嘴上怼着迷迷糊糊的田荧琪,手上动作却非常轻柔,冰冰凉凉的毛巾擦过田荧琪的五官脖颈胳膊,她嘤咛几声。秦抒等她稍微清醒些了,抓住她的肩膀问:“我是谁?说错了罚你吃一个月猫粮。”   “噗嗤。”旁边沙发里坐着的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女孩儿饶有趣味的笑了。   秦抒看她一眼,挑挑眉,回头接着威逼田荧琪。田姑娘可算意识清楚了点儿,盯着眼前的人瞅了好半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秦抒!哇……我难受……”   小兔崽子……秦抒扶额,这一下比刚才更难搞了。她忍着想炸毛的冲动,抱住田荧琪,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乖,告诉姐姐,谁欺负你了?”   “我,我……”田荧琪哭得稀里哗啦,“方以均不要我了……呜呜呜……”   秦抒一口气从丹田里涌上来,死命克制着才没骂出声。方以均,方以均,早说了这人不靠谱,眼前这个傻姑娘硬是不听巴巴的就往前凑,这下受伤了还要来作贱自己。   “行了,失个恋而已,你在这哭还不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学法律的秦抒姑娘面不改色地怂恿朋友行凶。她一边说一边用换过水的毛巾接着给她擦拭,“清醒点了没,我们该回家了。回去再骂你。”   吧台另一头。   “二哥?”   “……没事。”身着铁灰色西装的清俊男子淡淡收回目光,向楼上走去。   等田荧琪再清醒些了,秦抒掏出手机一看,两个小时过去了。“深度”里面的肆意疯狂丝毫没有改变,似乎时间静止在这奢靡的一刻。估计外面天都黑透了吧。秦抒有点内急,向四周打量一番,看到那个烟熏妆的女孩儿仍旧坐在沙发里,视线低垂,嘴里衔着烟,但是并没有点燃。   即使明知道这时候不能相信任何人,秦抒还是莫名觉得这个女孩儿很亲切。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姑娘?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我朋友,我去趟卫生间,一会儿就回来。”   女孩儿抬眼看向秦抒,她的眼睛很漂亮,是很纯粹的棕色。“你不怕我卖了她?”   秦抒却没搭腔,她回到田荧琪身边,拍拍她的脸蛋:“喂,醒醒,小心点别被人卖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啊,乖乖的。”她用后背表达了她对女孩的信任。   女孩儿静静的看着她,良久,一抹笑意在眸中一闪而逝。   “深度”真不愧在业界数一数二,连卫生间也建得极尽奢华。嘴里啧啧着走出卫生间的瞬间,秦抒却懵了。走廊里,一扇扇门居然都关上了,而她已经记不得刚才自己是从哪里摸过来的。这附近很静,静得让人害怕。“深度”别的都没什么,就是门太多,为了保证商务贵客的私密性,从大厅到包间的走廊要开开合合好几道门。   秦抒暗骂资本家没人性,服务资本家的更没人性。凭着记忆,秦抒走到走廊头上,握住一道门的把手,耳朵贴在上面。是门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这一间不对?她犹豫着,皱了眉,正踌躇的时候,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身体紧贴着门的秦抒来不及控制住自己前倾的势头,门打开的瞬间,她跌了进去。   房间里阴暗得瘆人。偌大一个包间,居然没有开灯,只有角落里幽幽的亮着一盏落地灯,调得很暗。有这一盏灯还不如没有,不但照不亮什么,还把气氛衬得惊悚无比。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闻到一股血腥味。   从光亮的走廊骤然闯进这样的环境,秦抒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房间里隐隐有一个黑影横在中间,她猜应该是摆在包间中央的沙发。具体沙发上到底有没有人,她是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了,自己显然走错地方了,还是抓紧抽身为妙。   她急忙转身,却在下一瞬间傻掉,她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想必是刚刚开门的那个人吧。他一身都是黑色,差点隐没在黑暗里无从分辨。帽子也是黑的,帽沿压得很低,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却莫名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压力。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别是撞破了什么隐秘的事件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就想逃之夭夭。同时她听见来自包厢里的一声喘息。   压抑,忍耐,痛苦,渴望,愤怒……   秦抒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声喘息……她觉得自己刹那间似乎被钉在了地上,可又瞬间找回理智,拔腿就往外走。   “徐晏。”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此时带了些沙哑和虚弱,更加有了诱惑力。   “……是。”秦抒身边的男子应声,抬手将她拦住。   秦抒一惊,在他开口之前,慌忙解释:“抱歉,我是不小心走错地方的……”   可是男人显然不能相信一个会紧紧贴着门偷听的女人。他没有出声,可是秦抒觉得身周的温度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可是下一秒他的闷哼声又让她愣住了。这人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病了?怎么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闷着……她感受到僵冷的气氛,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了?需要我帮你叫一下人吗?”   说完了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旁边这么大个人就站着呢,她没事凑什么热闹。   又是一阵骇人的静默,她心里发怵,想到还在等着自己的田荧琪,咽了口口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抱歉。”   话音落下的瞬间,沙发上看不清楚面目的人的喘息声蓦然加重,他的位置似乎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紧张感,让秦抒一个劲儿冒冷汗。   “少爷!”那个被叫做徐晏的人,声音很是紧绷,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冲过去。   “出去。”   秦抒以为在说自己,如蒙大赦,转过身去就要溜。   背后玻璃摔碎的声音突然炸响,吓得她一个激灵,徐晏已经冲到那人面前,“少爷,要不要……”   血腥味突然浓了。秦抒这下无比确定她闻到的味道是什么,顿时失色,吸了一口凉气,拔腿就跑。   她已经发现了……留不得了。男人赤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残忍。   “少爷你”   “徐晏,出去。”   同一时间,刚冲到门口的秦抒被人狠狠抓住了手腕。   “啊!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成为了秦抒一辈子的噩梦。 第二章 挣脱地狱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声嘶力竭的呼喊和死命的挣扎都不能从这个男人手里挣脱,她在这一瞬间无比痛恨自己天生和男性差距巨大的力气。   “唔!”她的嘴被人狠狠地捂住,还没等她从缺氧中缓过神来,就被男人一把掼到了沙发上,沉重的身躯随之覆上,裹挟着冰冷血腥和恐惧的重量沉沉压了下来,秦抒怕得浑身颤抖,如同被惊雷劈进骨髓,这般惊惧之下,她感觉自己全身血脉逆行,整个人濒临最后的崩溃。   身上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的冰冷的惨白的手伸向秦抒剧烈挣扎的身体,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禁锢住,秦抒感觉到腰间一凉,恤已经被他掀起。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令她无法抑制地战栗,惊恐化成黑暗中的空气粒子,混合了血腥气在房间里弥漫,几乎要阻断她的呼吸。   最极致的恐惧,是让你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他是谁……他在这里做了些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触犯了他的规则……秦抒的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沙发上,被布料吸收掉,痕迹就此湮灭。   她一刻不停地挣扎,很快就丧失了大部分力气。她咬着牙挣出一只手,反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那声“啪”在黑暗里格外的清晰。   身上的男人静默了一瞬,秦抒屏住呼吸,一声都不敢出,男人的手指却落在她的脸颊上,轻柔地抹去两滴泪水,随之而来的是更猛烈的掠夺。   “啊!你滚”伴随着秦抒的尖叫,是布料撕碎的声音。秦抒大睁着双眼,田荧琪曾经夸过的“满是星辰”的眼睛,此刻只剩晦暗和空洞。   这种晦暗,一般称之为绝望。   当所有的妄想已经破碎,当所有的希望已经泯灭,当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秦抒的恤被男人撕裂,还好没有到粉碎的地步,能让她在走出这间房间的时候能保留最后一点尊严。那男人似乎就在身侧,气息很近,可是秦抒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她的泪水已经流尽了,嗓子也早就喊哑了,她最后用尽全部的力气,拖着破败的身体冲到房间门口,夺门而出。   最后一刻,她带着毕生的痛恨回首,望向房间内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看到门口的地毯上,躺着一副镀金怀表。   她走得狠绝,可这最后一个回首,留给男人的却是骇人的惊痛   “拦住她!”沈渊的嗓音早已不复低沉,取而代之的是疲惫的沙哑。他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来,额头上浮起一层虚汗。这一声嘶吼如同惊雷,让门外的徐宴懵了。   “少爷,你说什……”   “我说拦住她!现在!”   那女子转身离去的身影……昏暗的灯光下手臂上的花朵……是她吗,是她吗……   “啊,是!”徐宴领命转身跑向走廊,可是再也不见秦抒的踪迹。   “你怎么才来,我酒都醒……啊!秦抒你怎么回事!你”田荧琪见到秦抒的时候,看到她面无人色嘴唇青紫,雪白的胳膊上满是淤青,发丝凌乱,眼神怔然……最要命的是,她的火红恤被撕扯开了一个大口子。   “闭嘴!”秦抒恶狠狠地瞪了田荧琪一眼,后者顿时噤声。   “赶快走,最快的速度,我们离开这里!”秦抒压低嗓音,望一望四周穿得光鲜亮丽狂魔乱舞的人群,他们会是最好的掩护。   烟熏妆女孩儿手里端着一杯酒,从吧台方向走过来。她一眼看见秦抒的样子,怔了一秒,随后却面无异色,把酒杯轻轻放在玻璃茶几上,从沙发一侧拿来一件外套,给秦抒披上。   秦抒站在原地,感觉到从大脑到指尖都在颤抖,两条腿早已经站不稳甚至合不拢。她愣愣地看向女孩儿,低哑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女孩儿摇摇头,眼神里有浅浅的暗光,似乎在为她心痛,“快走吧。”   “外套我会还你的。”秦抒的眼泪这一刻已经止不住了,她向女孩点点头,一咬牙,搀扶着田荧琪,两个人消失在人群中。   整整一个月,朋友打给秦抒的电话,没人接。聚会不去,消息不回,仿佛一颗小石子在大海中沉没,就此销声匿迹。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田荧琪一个。而田荧琪显然抚慰不了遭到如此伤害的好朋友,面对秦抒麻木冷漠的样子,田荧琪简直是束手无策。安慰当然没有用,帮着骂也没什么效果,可要说抓住那男人给他制裁,她更办不到。   一向活得粗线条无忧无虑的田荧琪,除了方以均不要她这事之外,这是她头一次感到无力,觉得自己好歹活了二十来年,什么本事都没有。   出了事之后,等她的酒完全醒过来,意识到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她冲到秦抒的公寓门口哭着向她道歉,挠她的门拼命地喊,喊到邻居都不得不探出头来抗议,秦抒也没有出来给她一个回应。   最后秦抒终于打开大门平静地看着她说:“这不是你的错。”这个时候,田荧琪觉得自己简直要哭死了。   如果不是她不懂事失了恋就去酒吧买醉,如果不是她醉得不省人事根本没有保护秦抒的能力,或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悔恨和愤怒交替控制着田荧琪的神经,一个月,两个人都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秦抒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自己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其实这一个月她并没有完全的消沉,她想了很多事。   “我没事了,以后,就当这一个月不存在。”秦抒淡淡地告诉田荧琪,后者把眼泪逼回眼眶:“嗯……”   田荧琪心里是佩服秦抒的。事情出了的当晚,秦抒忍着心理生理巨大的痛楚,买了避孕药,彻底铲除了留下孽根的可能。其实她很想提醒秦抒,应当留下证据,把那个男人找出来……可是她根本开不了口。那天晚上,她靠在秦抒的房门口,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足足响了两个小时。她甚至都能想象出秦抒是怎样狠命揉搓自己的身体……   “我已经从地狱中挣脱,此后我的目标,就是扯他进地狱。” 第三章 终是陌路   这天秦抒睁眼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手机在耳朵边上嗡嗡的振动,她一把捞过来,看了一眼,接起来。   “喂。”   “我说,你干什么去了?我这项目整起来怪不容易的,一个星期了找你人都找不着,那个创业大赛你到底是报名还是不报啊,给个准信啊?”电话那边根本不给秦抒喘息的机会,一连串的质问,她静静听完,答:   “参加啊,当然参加。你的团队给我留个位置啊!”   “好好好!这次可说定了,你别给我再跑喽。”   秦抒挂断电话,盯着手机屏幕半晌,微微笑了一下。   这是第五届全国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了,参赛年龄是在大学本科到毕业三年之内,这对于已经有工作能力的研究生来说,是有很大优势的。这位队长大人龚传旻毕业于大法律专业,考到大经济法专业的研究生。据他说,他的团队成员里还有经济侦查方向的警察学院的同学呢。   龚传旻组织的项目是有关法律维权的,利用先进的互联网手段进行数据统计评估,为使用者量身定做维权方案。起初听到这个项目的策划方案,秦抒就有意参与了,可是中间遇上那么一件事……不得不耽搁了一阵,直到现在,终于又可以提上日程了。   秦抒打开窗户,让阳光洒进来。时间不早了,她洗漱完了,化了个淡妆,清清爽爽的准备去学校。拉开门的瞬间,秦抒被门口蹲着的人吓了一跳:“田荧琪?你蹲这干啥,乞讨吗?”   “我没……”田荧琪挠挠头,看到秦抒清爽干净的面容淡淡的珊瑚色的口红,她一下子笑起来了:“你好啦!你终于好啦!”   秦抒看着眼前的好友,一股湿意漫上眼眶。任何时候,都有荧琪陪她呀……   她揉揉田荧琪的脑袋:“我早就好啦,瞎担心什么。走吧,我去学校,你呢?”   “我回电台吧,准备准备晚上的节目。”   田荧琪是市广播电台的主播,主持一档音乐节目。她本科就读于大播音主持专业,和法律系的秦抒因为社团的缘故相识   秦抒刚回到学校,在图书馆选了一个座位坐下,椅子还没捂热,微信提示音响起来了。她慌忙把铃声调到振动,点开一看,是大学同学郭逸辉。   “嘿,在没?下周的订婚宴你来不来?”   订婚宴?大学同学难道有结婚的了?她怎么不知道……秦抒回:“谁啊,我之前怎么没听说?”   “噢,我这是内部消息,请柬还没发出去呢我不是先问问嘛,方以均啊!”   方以均?   “砰”一声秦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左右的人都侧过头来看她,她抱歉地笑了一下,起身跑向走廊,直接把电话给郭羽辉拨了过去:“喂,我秦抒!”   “卧槽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你这电话吓得我一哆嗦……”   “我知道,你郭逸辉和那姓方的关系很铁,请你告诉我,订婚,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   秦抒把包拍在方以均跟前,其实这是她经常在方以均面前的出场方式。后者倒是看起来挺淡定,手里端着的咖啡杯也没给吓掉,可惜,他微微僵硬的脸色还是显露出了藏不住的局促。   “方以均,你长本事了。”   秦抒这一天过得气儿都不顺了,计划要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完,耽搁了一个月的项目启动原定今天扫尾看完的书,都被这横空出世的方先生订婚的消息给搅乱了。   方以均放下咖啡杯,瓷杯和玻璃茶几触碰的清脆声让两个人都是一静。“秦抒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总是喜欢为别人出头。”   “我没变,方先生变得倒是多得很!”秦抒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几日不见,这就要为你的温柔乡寻找法律庇护了?”   “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七拐八绕的……真不愧是学法的高材生。”方以均无奈地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接下去什么,又被秦抒抢白:“抱歉我没空跟您在这七拐八绕,我只想让您给我个说法,荧琪两年的感情,就是来喂给狗吃的?”   “秦抒……”方以均有点头疼,秦抒冷冷地看着他,也发现他面色里带着的疲惫和乏力。她虽然很想继续奚落下去,可是她也知道这于事无补。   “我很冷静,我想听你解释。”   “我……”方以均垂下头,两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副颓废相,“我们家,遇到点麻烦。”   秦抒嗤之以鼻:“麻烦?什么麻烦能把你当和亲公主给推出去啊?”   不得不说,秦抒的比喻还是有点一针见血的意思的。方以均一时噎住,无言以对。半晌他才清咳一声,“这麻烦真的不小……秦抒你可能想象不到,都怪我那个没眼色的弟弟,有本事惹事没本事收拾烂摊子……”   大家都是大学同学,虽然不见得是一个系,但是因为社团和各种论坛的缘故,互相之间都很熟悉也很了解。秦抒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方以均家是做生意的,可她一直没有多想。现在……   “你未婚妻是市江家的女儿?”   方以均愣了愣,苦笑道:“郭逸辉那小子把这都告诉你了。”   “江筱盈,江家的大女儿,上流圈儿里的江家大小姐!我秦抒别的本事没有,学这么多年法律看过这么多年案例,不说别的,有关江家的案子我看了不少。江家在市到底是什么地位,郭逸辉都没我清楚。市三大姓之一!方以均,你是不是高攀了?”   “我”   “你其实不算高攀对不对。方家和你什么关系我以前从来没怀疑过,现在看来,原来荧琪嘴里的渣男是一个公子哥啊。”   秦抒的敏锐思路让方以均彻底震惊了。   “你有没有告诉”   “没有,我怎么敢跟田荧琪说。上次她一个人去酒吧买醉差点没醉死在里面,还”秦抒猛地一顿,脸色难看了一瞬,很快调整回来,“再跟她说她的前男友不是什么凤凰男而是一金孔雀,还不如干脆拉着她从楼顶上跳下去得了。”   方以均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痛色。秦抒瞥他一眼,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如果他真的出身豪门,那也实在不是荧琪的良人。得了,一拍两散,各自宽心。这一直不被看好的一对儿,到底是陌路了。   “你准备享受你幸福的联姻生活吧,我回学校了。”   “……秦抒!等等。”方以均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一咬牙,“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抢的是,沈氏的生意。”   “沈氏?”   这是一个,市乃至众多省市里都不敢轻易提起的名字啊。   秦抒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扶额道:“方以均,好自为之吧。” 第四章 委托   田荧琪终究还是知道了方以均即将完全抛弃她的事情。也许是因为上回的教训太惨痛,这次她倒是学乖了,没哭也没闹,只是央求秦抒和她一起去参加方以均的订婚宴。作为同学朋友,这完全说得过去,秦抒也拒绝不了她,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这种大家族里的隆重宴席,秦抒小时候也是见过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被各大家族奉为座上宾,她也沾了光,跟着父亲出入过很多盛大华丽的场合。父亲出事之后,她的性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遇见某些场合,也是能镇静应付的。   她带着田荧琪在人群中穿梭,和老同学寒暄。不约而同的是,秦抒看见同学们脸上挂着的笑全是掺杂了震惊和疑惑的假笑,笑得特别别扭。   换谁跟一富贵公子哥儿相处了整整四年,到人家结婚了才知道人家出身万贯家财出手动辄百万千万的豪门,都不得惊掉一地的牙?这简直比“摇身一变”还要可怕。   秦抒没想到的是,她会在这里遇见隋雨溪。   隋雨溪是秦抒的亲同学,大一到大四,两人一直在同一个班级。同样学的是法律,秦抒在实习后选择继续读研,而隋雨溪选择进入检察院,已经成为了一名帅气的检察官。几个月前隋雨溪因为家里的事情回了一趟老家,三四个月没和秦抒联系了,秦抒原本想着什么时候约她出来吃顿饭聚一聚。以往性子冷清的雨溪从来不会参与这种场合的,秦抒实在没想到,她这回能出现。   两个人都懒于应酬,索性窝在沙发里端着酒杯对饮。除了荧琪,能和秦抒无话不谈的,也只有她了。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秦抒独独空出了那惨白的一个月,没跟雨溪提。报喜不报忧,一向是秦抒对朋友的信条。麻烦别人,让别人为自己担心,总归是不合适的。   “对了,有件事还得拜托你。”秦抒假装无意地提起。   雨溪眨眨眼睛:“嗯?你说,我尽力帮你办到。”   “哈哈,够意思。嗯……是这样的,我在查我父亲的事情,你们几个都知道。最近我获得一条线索,所以想麻烦你,利用你的圈子,帮我留意着一个带金怀表的男人。”   一提到案子,还是关系到秦抒的案子,隋雨溪来精神了:“金怀表?好的,我记住了。秦抒,我们这些朋友都希望能尽最大的努力帮你查清真相。只要你不灰心,迟早有一天,你能查到的!”   秦抒淡淡笑了:“我放弃?怎么可能。毁了我的家庭的人,我要他加倍奉还,血债血偿。现在这年代,估计还用怀表的人屈指可数。如果我能这样揪出线索,那最好了。”   说完这话,秦抒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父亲的事她确实一直不懈在查,可是这个金怀表,却的的确确和父亲的死没有半点关系。她为找出那个恶魔找了借口,这个借口却无异于让她在自己的心上插把刀,鲜血淋漓。   不远处,方以均正在和韩家的长辈寒暄,突然身边的人停住话题,往沙发那边挑了挑眉:“近来眼神不大好了,那两位是?”   “噢,韩叔叔,那是我的两位朋友,秦抒和隋雨溪。秦抒!雨溪!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从善如流,走到一老一少跟前。   方以均笑着对韩家的长辈说:“这位是秦抒,现在在大读研究生。这位是隋雨溪,检察官。她们都是我的同学,也是好朋友。”   他又转向两位姑娘:“这位是”   “韩昀,韩叔叔。”秦抒笑着唤出声来。   方以均懵了。隋雨溪也愣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合情合理。   “更漂亮了,刚才都没敢认,果然是你。”韩昀笑得和蔼可亲,“很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劳韩叔叔挂心了,一切都好。”   “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了。”方以均反应过来,立马拉着隋雨溪撤了,还不忘在她耳边嘀咕:“我说,秦抒怎么这么大本事?”   “秦抒认识的商界名流,可能不比你少。”隋雨溪白他一眼,转身走了。   韩昀看一眼颇识时务的两人背影,声音沉下来:“小抒,你父亲的事情,进展得怎样了?”   “……还是没有头绪。”秦抒的嗓音也冷下来了。   “唉,当年出那样的事情,我们都很痛心……可若是你父亲真的惹上了道上的人,那种势力,连韩家当面碰见都要避一避的。”   秦抒默然。   “不论怎样,叔叔支持你,尽管放手去查。你父亲当年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不忍心就让他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   秦抒表面功夫滴水不漏,她笑得很感激:“谢谢韩叔叔,我也会常去韩家拜访您的。”   可是转身的时候,她嘴角的笑却只剩苦涩。   支持,支持有什么用?韩家堂堂三姓之首,怎么可能不与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背后的黑或者白又有谁能说清楚呢?韩昀根本不可能出力帮她去查,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份真心,就是为了保住韩家,他也不会以身涉险。   连朋友也是靠不住的,毕竟只有孤孤单单的自己啊……   秦抒叹口气,算了,先不想了,多吃几口东西,有力气写论文。   ……分割线……   第二天。   田荧琪拉秦抒来这家港式餐厅吃饭,秦抒没胃口,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酸梅汁,看着田荧琪大快朵颐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是发工资了还是傍大款了,不带这样的啊?这一顿饭够你减几天肥的了,你说说!”   “傍不了大款,我这是开启新生活的标志!懂嘛?”田荧琪吃得嘴唇油光光的,“昨天吃了他的订婚宴,我表现不错吧?今儿我要吃的就是我的单身宴席!庆祝我从此摆脱渣男前途光明啦!”   秦抒:“……”   有的时候,她还真是佩服田荧琪这性子,委实拿得起放得下,忘得掉记得了。说实话,方以均放弃她,可真是大大的吃亏了。   “我跟你说,听说这儿二楼的包厢,都是给贵宾客人用的,从来没见有人不用预订就能进去的。”   “这不废话吗,这好歹也是家上档次的餐厅,这好歹也是市,又不是个小山村儿。”秦抒不以为意。   “先生,这真的不可能是我们菜里的,我们餐厅的每一道菜都是经过严格工序的,您这……”服务员委屈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话题。秦抒和荧琪对视一眼……这样的餐厅也能遇见找茬挑刺儿的? 第五章 擦肩而过   整个餐厅里的顾客为之侧目。   秦抒也不例外,她一筷子夹住的烧麦还没塞进嘴里,目光已经投向声音的源头了。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胡子拉渣的,却穿了颇为妥帖的西装。   “这模样的不像是流氓啊……”田荧琪凑在秦抒的耳边说。   “是不是流氓写在脸上的吗?”秦抒目不转睛,“那男的从菜里面能吃出来易拉罐的拉环?上次吃出拉环还是在我高中食堂吃大锅饭的时候……”   田荧琪也看着男人拍在桌面上的拉环,打了个哆嗦:“他能把它吃出来,还没把舌头割破,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边议论个不停,事发现场已经硝烟四起了。男子嗓门挺大,嚎得整个大厅不得安宁。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连道歉都不会的吗?这是什么,看清楚了这是什么?你这是给人吃饭的么,你确定不是来杀人的么?”   “先生,请您先冷静一下……这个不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菜品里的,我们向您保证……”   “你保证有个屁用!我今天要是不把它吃出来,你说我是会被割喉还是要去洗胃?你这餐厅也太差劲了吧!”   服务员也是够倔强,直到现在也没松口,只是维持应有的服务态度。男子似乎气急败坏:“把你们经理叫出来,让他出面给我解决问题!我来吃饭是来开心的,不是过来丢命的!你就让我吃这铁渣子?啊?”   “那我请我们经理过来,先生您稍等。”在这样的餐厅里的服务员想必也是见多识广,各种场面都应付过。他不卑不亢,转身要走。   “这就是来吃霸王餐的吧……”田荧琪一针见血。   秦抒把烧麦送进嘴里咬一口,鲜嫩多汁:“长见识了……在吃饭上碰瓷也是一种本事。”   “等等。”   服务员的脚步停住,秦抒停下动作看去。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的声音清澈好听,只是语气里怎么听都带了丝冷意。这人身材颀长,朗目疏眉,五官十分端正,看起来还是挺顺眼的。那服务员的表情立刻生动了,但也没有太多的恭维,只是鞠了一躬:“江先生。”   江……   秦抒瞪大了眼睛。这个人可能就是江筱盈的哥哥,江家的少爷吧。江家产业的唯一继承人,从小就是被众星捧月的人物。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秦抒还听他说过江家大少爷小时候怎么顽皮。还没等秦抒回忆完,就见那男子懵了似的,脸色发白,站起来磕磕巴巴地问好:“江,江先生……”   “啧啧啧,这势利眼儿……虽然我不知道那男的是干什么的……可是这反差未免有点儿大。”   “你的眼睛算是没瞎。”秦抒打了个饱嗝儿,“我吃完了,走吧。别人家的事,说不定还是家务事,看多了别长针眼。”   秦抒拉着嚷嚷着想看热闹的田荧琪出了餐厅,后者一脸失望:“要是能掐起来就好了,最好能扯出一点豪门秘事,也让我开心开心。”   “你以为你是他二大爷还是谁啊,让你开心开心。”   餐厅门口,停下来一辆黑色的宾利。秦抒瞄一眼,啧,这车牌,非同常人,躲远点走。她眼观鼻鼻观心,扯着田荧琪想要绕开,可是田姑娘显然嘿呦秦抒那么高的觉悟,挣扎着不想走,嗷嗷的喊:“卧槽这车好帅啊!卧槽这车牌!哇……”   秦抒:“……”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你家的吗你就哇?你要是给人家挠掉了一丝儿的漆够你吃几顿的了。”   车门从她们的背后打开,将要下车的身影一顿。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走下来看时,两个人已经走远。   ……分割线……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秦抒边整理手头的案例文件,脑袋歪着夹住手机跟龚传旻打电话。对面的人信心十足:“我已经把头绪都理好了,大框架也做好了,你呢?”   “放心吧,社会调查我已经完成了,正在统计分析。还有你说的那些案例详解,我也准备好了,你到时候看看怎么讲比较合适。哦对了,策划书的执行概要部分我写得差不多了,至于市场营销那些我是真不懂,交给组里金融方面的人才来做吧。”   “天呐秦抒你真是我的福星!”龚传旻在那头已经抑制不住的激动,“上次开完会我就发现你特别有效率了,我果然没找错人……”   “得得得,别夸我了,我得继续整理案例了,下次开会在喊我哈!”   秦抒挂断电话,叹口气。要做的事情太多,虽然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还不至于不能应付。正给自己揉着肩膀,抬头一眼看见挂在衣柜上的紫色外套,这是……那天那个女孩儿的衣服吧,居然忘了还给她了。过了这么久,人家该不会以为她把衣服给吞了吧……时间还早,赶紧走一趟吧。   “深度”夜总会。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热闹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秦抒颇有种穿花拂柳的感觉……咳咳,算了吧,这么想自己也够难受的。她已经极力克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那种翻涌而来的厌恶痛恨和抵触。   这里曾经是自己付出惨痛代价的地方,已经让她恨到了想起来就能把拳头攥出血来的地方。可是她再一次来到这,简简单单的,为了还一件衣服。而她傻到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怎么找到她?挨个问?挨个凑到脸前面去看?   秦抒坐到吧台前面,问眼前清秀的调酒师:“你好,我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个经常来的小姑娘,我手里这件衣服是她的,我想还给她。”   调酒师盯着外套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回想:“有点眼熟,我想想……好像是阿淮的,她是这儿的舞女。这时候她应该在后面,你可以去找找她。”   秦抒大睁双眼,舞女?不,不是吧……这……   她傻了一会,反应过来连忙道谢:“哦好,谢谢,谢谢你了。”   秦抒能找到阿淮,是因为一声惨叫。   这间夜总会给她留下的痛苦,今生都难以释怀。本来正常的酒吧氛围,看在秦抒的眼里,已经是毛骨悚然。她甚至不敢接近任何一个包厢,不会正眼打量任何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只是目光冷然陌生,强迫自己做一个合格的路人。   这一个“路人”的伪装,终究在听到这声惨叫后破功。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声惨叫意味着什么。她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如果力所能及,她不允许再有任何女孩步她的后尘。何况这声音的主人竟然是……阿淮。   她无法形容见到阿淮被一个身材粗犷的男人压在身下是什么感受。她只觉得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在她无法控制的地域,遭到最残忍的侵犯。   男女力量差距悬殊,在任何时候,女人都是天生的弱势。在平常的语境下,或许女孩子可以骄傲于自己的小鸟依人楚楚可怜可以换来男人的怜惜。可是秦抒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女人的低微与弱势。   “阿淮!”秦抒根本没有考虑过冲动的后果,她头一次这样热血上头只为了一个刚刚见过面都谈不上认识的陌生人。   “你他妈给我滚开!”秦抒大骂着,衣服胡乱往地上一扔,不要命地冲上去撕扯。   “你他娘的是什么人!你是这臭婊子的谁?关你屁事了?”男人的力量果然是可怕的,抵死挣扎的阿淮和疯狂了的秦抒加起来都没有办法撼动他。反而秦抒被他一脚踹开,栽倒在地上。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啊!放开我!”阿淮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令人作呕的那双手已经欺上,阿淮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操,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谁他妈信你?做婊子就安安分分做你的婊子,在这儿装,让大爷我给你立个牌坊怎么的?”男人骂骂咧咧,说出的话难以入耳。秦抒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撑在地摊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恍惚见到了那日的自己……那般无力,那般软弱,那般屈服,那般耻辱……而她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甚至没能看清那人的面孔,就此背负无处报复的血海深仇……如果苍天想让她再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她宁愿在发生之前先结果了自己!   秦抒猛地站起来,捞起茶几上喝空了的玻璃酒瓶,双手握着,对准了男人的后脑砸了过去!   “谁他妈婊子!你给我死得明白点!”   “砰”   世界安静了。   秦抒看着男人后脑溢出的鲜红的血,眼前花了一花……她的头脑空白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杀人了?   “你……”瘫在沙发上的阿淮怔怔望着秦抒,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秦抒的语气很冷静。   “他的身份不简单,你这样要怎么办……”阿淮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下来,湿了妆容精致的脸。   “我能怎么办?我不可能看得下去这样的事情。不简单就不简单吧,我认了。”   “你”   “怎么回事!”有人冲了过来。秦抒闭了闭眼。   混乱而紧张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   “这是谁做的!谁!”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一群人堵在这,耍猴呢?”   秦抒这时终于大舒了一口气。   命好,遇见了方以均…… 第六章 沈氏   阿淮失神的目光落在秦抒身上,她听着秦抒跟那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子低声说:“麻烦你了。我欠你一次人情。”而后者似乎听不得她这么客气,摇摇头,“就算我不帮你,你也进不去局子,你自己知道。”   秦抒笑了一下,目送方以均离开的背影。周围的侍应生,黑衣黑裤认不出什么人的几个挺拔男子对他都是毕恭毕敬。   “他是……”阿淮怔怔地问,她的坐姿已经很久没有变化过了,看起来早已僵硬。   “你不用管他是谁,至少现在你我都安全了。”紧绷感骤然消失,秦抒浑身发软,这可是她头一回“行凶”,打的还是对方的要害。学法律这么多年,她好歹也知道万一被追究,她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这时代就是很让人愤慨,那些会毁了一个人后半生的惩罚,在某些人眼里,摆摆手就能将它抹杀,如同喝一杯白开水一样容易,甚至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同时很矛盾的是,更多的人一边愤怒于这样的事实存在,一边却又不得不仰仗这样的权力来保全自己。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阿淮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哽咽,秦抒侧眸看她。   “我叫秦抒。”   “秦抒……我记住了。上次你……”阿淮欲言又止,目光垂下来,嘴边是一丝苦笑。“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的。可是你只见了我一面,你今天怎么会……”   “你以为我今天是见义勇为吗?”秦抒撑着手臂站起身,捡起来被她紧急之下随手扔在地上的紫色外套,又走回去给阿淮披上。后者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凌乱不堪。   “见义勇为有很多种,但是我偏偏不喜欢这个词。见义勇为总会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而这种勇气的的确确是不堪一击的。”说这话的时候,秦抒脑子里其实是一片空白。   “与其说我今天救了你,不如说是我救了我自己……不是见义勇为,是同病相怜。”   和阿淮建立友情,是秦抒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人在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会无动于衷,更没有人会在得到一个救命恩人之后继续铁石心肠。阿淮还有更多没讲出来的故事,从她目光里的迷蒙就能看得出来。没有故事没有痛苦的人,眼神是清澈的,比如田荧琪。再怎么样痛恨方以均的薄情寡义,她也没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顶多是哭一场醉一场,现在依旧生龙活虎。可是阿淮……   秦抒在“深度”门口告别阿淮的时候,对她说:   “以后再遇见什么事,可以试着联系我。”   “……秦抒!”   秦抒回头。   阿淮笑了:“谢谢你。”   两道曾经的平行线,在一场偶然的事故中,突然各自倾斜,有了相交的点。   ……分割线……   对秦抒和她的同学们来说,眼下最着急的事情就是创新创业的比赛了。两个月过去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秦抒负责的文案策划以及前期调研早都进行得差不多了,其他组员的工作也在一次次的商讨与交换意见后根据分工最大效率地完成。最近的一次开会,各个负责人将手头的工作进行了拼接,查看整体效果,已经将程序按照设计方案制作出来的技术组成员把的运行方式也都作了展示。   “很棒啊……”秦抒看向龚传旻,“我没想到成品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我看已经相当完善了。如果销售前景可观,能让评委看到长期较大收益的话,咱们拿奖甚至直接拿到投资是很有可能的。”   “哈哈哈,谢谢。你可是给我们帮了很大的忙啊,这两个月你几乎就没干别的了。”   秦抒笑笑没接话,想了想又强调:“总之咱们比赛最关键的就是让评委看到钱,挣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维权做得多么好,法律应用如何准确,没有钱,那些万恶的资本家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众人一副“哇你了解得真多”的表情。秦抒挑挑眉,心想她都点拨到这儿了,多的就不说了。父亲给她讲过那些商界知名人士的道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她自认还比较清楚。   散会之后,龚传旻单独找到秦抒,挠着头不是很好意思开口。秦抒盯了他一会儿,他清咳两声:“呃,是这样的,眼看项目准备工作已经到尾声了,现在咱们面临谁去讲演的问题。我一直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是很外向,我总怕现场发挥不好。我们都觉得你比我合适,你看你本科在辩论队待了两年,父亲又是知名的大律师”   秦抒低下头。   “啊,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去做比赛时的讲演人。”   虽然龚传旻才是整个项目的发起人和负责人,可是他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秦抒点点头,答应下来。   初赛定在两周后。秦抒对着稿子反复背记,直到完全脱稿,又把负责财务的同学做好的表格都仔细研究了很久。上场的时候,据龚传旻他们说,特别顺畅流利,显得非常的自信。   校赛顺利通过,市赛迫在眉睫。这一关才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能拿到很好的成绩,就可以直接立项争取投资。这一段时间,秦抒忙得连田荧琪隋雨溪都顾不上见。她看过以前比赛的记录和资料,每年的市赛,都会有市的商界大鳄在评委席观望,他们一出手就是百万千万的投资,这对新创业者来说简直能称得上上帝了。   市作为一线城市,如果在市赛能做出名堂来,估计往高处走,就更容易了。   龚传旻和秦抒一行人,两周的时间吃睡都在学校,每天教室宿舍两点一线。到比赛之前三天,秦抒已经需要打厚厚的粉底来遮住黑眼圈了。   这天秦抒走进卫生间想要洗把脸,隔间里女孩的八卦恰好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都快要比赛了,那商界的头头脑脑到底是谁要来啊,都没个准信呢?”   “怎么的,你还想着来一场浪漫的偶遇钓一个金龟婿啊?不过我可听说,这次要来的人相当的不简单。”   “你这不是废话嘛,哪一年来的人简单了?这些人脖子上戴着条金项链,手上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名表,要想让他们注意你,可太难了。”   秦抒心里“嗤”地一笑,这些小姑娘,成天想的不是怎么出人头地,而是怎么遇见一个帅气多金父母双亡的男人,来一场金风玉露的甜美相逢。   唉。   比赛前一天,秦抒在学校门口碰见恰巧路过的方以均。后者盛情邀请她一起吃饭,秦抒连连摆手:“别别别,我现在火烧眉毛了,明天上午就比赛了,我哪有时间跟你吃什么饭。现在时间就是金哎方以均,”她说话突然一顿,“你爸不会要去吧。”方家,当然也是大鳄之一。   “我爸……他倒是没说要去……”方以均脸色一变,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秦抒却没注意到,只满心打着小算盘,她特别热情地问:“对了我可得采访采访你,你爸那样的资本家在看待创业者的时候心里都怎么想的啊?会问什么问题?”   方以均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有啥不能说的吗?不能说算了,我回去接着做功课。”秦抒有一点小生气,但也没放在心上。   “哎秦抒,等等!我,我想了想还是得提醒你……”   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秦抒也收了脸上的生动表情,“什么?”   “我,我听我爸说,那个……沈,沈氏的人,可能会参加这次比赛,位列评委席。”   “沈……”   秦抒心里“咯噔”一声。   市人很少提沈氏,或者说,是不敢提。就算是韩家江家这样的大世家,在遇见沈氏的问题时,也巴不得立即划清界限撇清关系,保持距离,远远观望。   这是一个带着颜色的姓氏,或者说集团。黑白两道吃得开,生意做得大而广,触角遍及各个城市。   市的几大家族排名之所以没有沈氏,第一是没有家族能和它相提并论,第二更是因为这个姓氏一开始就不属于市。它散落各地难以寻觅踪迹,可是又觉得它如影随形无所不在。   父亲生前告诉秦抒,如果你想在法律这条道上走得远一点,就要学会绕开一些人规避一些风险。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不仅是做人的生存法则,更是商场甚至法律工作者必须掌握的本领。和与自己实力相差悬殊的势力作对,是很不理智的。   所以,秦抒从那以后就明白一件事情沈氏的人,能避免交集就尽量避免,避不开就和平擦肩,这或许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转念一想,不久之前方以均跟她摊牌的时候不是说,方家惹到的人就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不过他如果真的要来,没人能阻止他。”秦抒拍拍方以均的肩膀。无论沈氏和方家有多大的恩怨,这都和她秦抒没有关系。 第七章 三度背影   清晨,市市郊。   “哦?被人打了?”明亮的落地窗前,衣着挺拔的男子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握着茶杯,茶杯里溢出的热气还在袅袅飘起,衬得他的面容有些朦胧。   “是,听说……还是许洋他为了玩一个女人……”   “呵。”男子抿一口微烫的茶水,“以后这种垃圾的消息,就不要再送到我面前了。”   “是,渊哥。”   “等等,他现在人死还是活。”   “在医院,说是被打了个半残,成天嚷嚷着要报复回去呢。”   “行了,我知道了。一会我出去一趟,傍晚回来。”   ……分割线……   市创业孵化中心大厦。   比赛将在半小时之后正式开始。   “秦抒,你紧张吗?”龚传旻手里拎着几瓶矿泉水,坐在秦抒身边,打量打量她的脸色。   “还好……谢谢。”   “我刚刚得到消息,今天要来的评委可能比往年还要权威,据说,今天真有了不得的大人物……”   秦抒咽下一口水,“都已经赶鸭子上架了,还能再把鸭子扔下来不成。”   候场室里,大家的情绪都很浮躁,耳朵边上嗡嗡的有些吵闹。秦抒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不少人,是在好奇和纠结这些不会出现在比赛前的任何介绍里的神秘评委,究竟会是怎样的人物。   叫号叫到52了,秦抒的号码在60号,马上就要到比赛教室前候场了。龚传旻整理整理身上的正装,拨拉拨拉头发。秦抒也翻出个小镜子来反复确认自己妆容一直保持精致。   站起身的一瞬间,从身边过去的两个女孩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耳中。   “刚刚那个坐在后面的,真的会是沈氏的沈渊吗?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哎……”   “我怎么知道,可他一个问题也没有问我们,我觉得真的没戏了。”   沈渊。   这个一向都只在传闻中出现的名字,今天真的会被摆在评委席接受众人观瞻?   “别紧张。”看到秦抒脸色有点凝重,以为她心理建设没做好,龚传旻连忙安慰她,虽然自己已经在深呼吸了。   “各位评委老师好,我们是来自大的互联网+法律维权项目团队。下面由我来进行简单介绍。先请各位观看我们的一分钟视频。”   龚传旻一颗心定了下来。身旁秦抒的声音很稳很实,一个字一个字都落在地上,当真是掷地有声。镇静,淡然,稳重,音色听起来很清脆,让人觉得妥帖舒服。   早就听说秦抒父亲生前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曾经漂亮地解决掉无数让其他人抓耳挠腮的案子。现在至少从他的女儿身上看来,这一切不像是谣传,更多的应该是遗传吧。   视频播放的过程中,秦抒暗暗打量评委席,现在坐着的一共有五个人,和事先听说的六位评委有所出入。不过后排的一个评委席是空着的,并没有人。而其他五个人,看起来都是或者事业有成或者满腹墨水的社会的中流砥柱,年纪大概都在四五十岁。   沈渊……按照传闻来推算,断断不可能过四十岁。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过,秦抒匆忙把它们从头脑里驱逐出去。一分钟的演示视频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的项目立足于现今互联网技术发展的成果,以及大雄厚的法律专业力量,借助互联网资源,打造一个更加现代的高效的法律维权平台……”   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在反复咀嚼背诵之后仿佛是从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东西。秦抒的发挥很成功,甚至可以说是超常。在讲演完成后,整个团队的人排成一排站在讲台前,等待评委提出问题。   秦抒的眼神总是往那个没有人的席位上飘。   “好,那能不能详细地讲解一下,你们究竟怎样能做到盈利,以及确切的盈利目标是什么。还有,怎么能让客户相信你们的维权手段科学可靠,把你们的产品卖出去。这是我们都关心的。”前排的一位两鬓微白的企业家模样的评委开口问了。   事先准备比较充足,秦抒深吸一口气,把早就备好的财务数据和收益计划讲出来:“我们实现盈利是没有悬念的。第一,成本的问题……”   ……   房间后门外,穿着纯黑西装的男子倚着墙壁,对电话那头说:“这种事情,不需要我过问。你们看着办。”挂断,收起手机,意兴阑珊地挑了挑眉。今天选择来凑这个热闹,大概真是脑子一热。以后,这样的事他不会再浪费自己时间了。他轻触后门,推门而入。   “好,我们也没什么问题了,就这样吧。”   后门的他看见了一个人。   “谢谢评委老师!辛苦了。”秦抒面上看起来从容不迫,实际上心脏一直吊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这猛然的放松了,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她迈下讲台,低头的时候一截刘海滑落到眼前,她抬起右臂,把头发别回耳后。本来她今天选择的就是一身偏俏皮的正装,袖子是七分的,这样一抬手的功夫,袖口微落,露出小臂上的墨色玉兰花。   在这一瞬间,秦抒没看到,兴奋欣喜的龚传旻没看到,坐在前排的五位评委没看到……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人,站得挺拔,可是手在发抖。   沈渊僵直地站在原地很久,大梦初醒似的快步走到席位上,侧脸问了一句:“刚才是第几号?”   其他的评委见到他纷纷想站起来,他看都没看一眼,满脑子充斥着一个数字,“60。”   他一把捞起项目名单,手指一行一行的指着,一行一行的找。   “60号,大‘智法’网络法律维权。负责人:龚传旻;讲演人:秦抒。”   “徐宴。”沈渊抓住一张单薄的项目介绍的文件,握住手机的手仍然在颤抖。   这应该是第三次,他看到她的背影。   “帮我查一个人,用最快的速度。”   ……分割线……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啊?”   “我刚听见也觉得不信啊,谁知道这回他们是遇见贵人了。”   “可能是项目真有潜力吧,没看龚传旻这几个月都瘦了好几斤嘛。”   “也许吧……”   一大早秦抒到教室自习的时候,就听着身后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一刻不停地八卦,怎么听这事都和自己的项目有关系。刚想回过头去问清楚,龚传旻的电话进来了。   秦抒来到走廊:“喂?”   “哇哈哈!”   秦抒吓得把手机从耳朵边上移得老远,好半天才敢重新贴到耳朵上:“你作妖啊?你要吓死人的知不知道?你需要吃什么精神病的药你跟我说,我马上给你买去……”   “哎呀秦抒啊!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啊!我简直要开心疯了”   “我看你是失心疯吧?行了有事说事我还得学习呢。”   “你听我说完呀!”龚传旻激动得完全不像平时稳稳当当的样子,“沈氏,沈氏你知道不?这么个大集团,平常眼睛长在脑袋顶的,可这回给咱们一次性投资就是五百万啊!”   “等等等等会儿?你说什么?”秦抒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会儿才能消化这条消息。   “你没听错!刚刚大赛组委会给我打电话了,咱们不仅进省赛了,而且还拿了沈氏五百万投资!五百万啊!够你吃多少碗兰州拉面啊……”   秦抒:“……”   张嘴张了半天,秦抒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你先冷静冷静,我必须得告诉你,我觉得当时比赛现场的评委席根本就没有沈氏的人。”   “啊?”   “评委席空了一个你也看到了,而且难道你认为其他几个人的气场能顶得起沈氏?和沈渊能同日而语?”   “这……可是万一当天来的不是沈渊而是沈氏的某个子公司经理?哎呀你管这么多呢,钱都到手了……”   秦抒浑浑噩噩的挂断电话。这五百万,真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傍晚。   “哎?秦抒,你还不走啊?都黑天了。”   “哦,我一会儿就走。你们先走吧,拜拜。”   秦抒承认,自己一整天都在胡思乱想。据说真的得到投资人青睐的项目用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那么难道真的是龚传旻这个项目非常的有潜力?打击到了市场的痛点?   嘶,玄乎了。   说是一会儿就走,到底秦抒是等到了将近九点,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楼外漆黑一片。   实在是有点晚了,走大路回去得九点半多了,还是绕个小路,黑点就黑点吧。秦抒拎起包快步走出教学楼。   “喂?雨溪?”隋雨溪打来电话,秦抒接起来。   “本来说下周二荧琪生日一起聚聚的,可是我临时又要出公差,这次是更大的案子,可能就来不了了,明天一早5点钟的航班。你们吃好玩好啊!”   秦抒交代她注意安全,别累着自己,叮嘱了很多才挂断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她刚摁掉结束通话的按钮,前面某个角落里就传来一声闷哼。   夜幕四合,小巷子里很少有灯光,偶尔几个人家屋檐下的昏暗灯泡照亮几米的距离,就又回归黑暗。   这不会遇见凶杀案现场了吧…… 第八章 路人   大两个校区,研究生院所在的这个校区在城西,位置比较偏,周围的治安并没有市中心的校区好。这附近小偷时有出没,几年前还曾经是飞车贼的猖獗地带,在集中整治之后好歹是安稳了一阵。   用大老教授的话说,在市没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这附近就是一贫民窟。即使如今早已经是一线城市,但是这儿仍然属于城乡结合部。隋雨溪在跟秦抒描述这附近频发的种种小偷小摸的案件时,常常使用的一个词是,灯下黑。   秦抒觉得相当有道理。不过再有道理,在自己真当面碰见事儿的时候,就没那么冷静了。   秦抒脚步慢下来,站在小巷子墙根儿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盯着前面。   学法律这么多年,听教授们前辈们讲过这么多案例,她也已经不是刚进入大学读本科的义愤填膺的小姑娘,看到一点点的黑色感到一丝丝的不公就要振臂高呼就要抗议司法不公正。现在的她很清楚什么事她管得了,什么事管不了;什么人动得了,什么人不能动他哪怕一根头发丝儿。   尤其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道上的人物,如果认不清把人给得罪了,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这么多年来,秦抒也对市范围内某些黑帮的势力有一点了解。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段位上的,而且从根本上来讲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她每当在现实涉及这方面的事情,都会眼观鼻鼻观心,从从容容的经过,就像案例被轻轻松松翻过。因为她知道不服从的结果,比如隋雨溪。她办案因为太单纯,被某些势力警告过。几个月前她回老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今天也一样,如果今天碰到的不是亡命徒而是道上的人,他们对于路人甲,往往更加宽容。   秦抒放轻脚步溜着墙根走,她感觉自己已经慢慢靠近或者是经过刚才那声闷哼发出的源头。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没收走的小吃摊,铁架子被遮雨布盖着,应该是等待天亮了开张的。附近有一家民居,门口昏暗的白炽灯应该是很多年没换过钨丝了,灯光暗到让人心里发闷。秦抒挺直了脊背走向亮处,随即身边空气一乱,“什么人!”面前站住两个黑衣男子,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低,根本看不清楚脸面。   “你,你们是什么人?”秦抒瞪大眼睛,似乎是诧异到极点,声调直往上飘,“我来这是吃宵夜的,哪知道老板不在。”她指指小吃摊,“你们挡在这干什么?”   她说话的语调带了市市民的口音,比较纯正。她表现得很有小市民的味道,又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脸上挂着懵懂的表情。两个男子愣了一会儿,对视一眼。   “这年头流行宋仲基嘛?一个个的穿成这样,以为很吸引小姑娘呐?”秦抒白了他们一眼,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从俩人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就走了。   身后的两人盯着她的背影,没有任何动作。   其实女性,天生就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秦抒拐过小吃摊,重新走进阴影里,一边在心底狠狠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动作上也没有任何的表现,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真有意思,还当自己拍电影呐?好笑……”   一个“笑”字刚吐出来,秦抒拐过前面的小拐角,猛然觉得不对,身侧一阵阵的发毛。她的余光,看见一个黑暗的人影。   天要亡我……秦抒第一反应是这四个字,假如今天遇见两帮派交手,那自己被当成奸细或者干脆就是牺牲品解决掉也不是没可能。她缓缓回头,她看到的人却和前头那两个男人不同。他没戴帽子,穿的是深色的运动服,从她的角度,借着若有若无的月光,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意外的清澈。   他缩在拐角的角落里,似乎是有些失措,贴着墙壁的左手攥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微微紧张。   秦抒在零点几秒种的时间里,和他完成了一次奇妙的对视。   目光是一种很神奇的介质,它很容易让一般人看清对方的所思所想。秦抒认为,自己在这零点几秒钟里,看到的是紧张和些微的恐惧。   一向谨慎小心的秦抒,终于在这一刻没有经过任何证明就下了结论,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不幸的路人甲。   “想吃个宵夜还被吓一跳,真是……”秦抒在几不可察的停顿后接上了一句,伸手一把把那男子拽了起来,轻声说,“跟我走。”   在她拉走男子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紧跟着她的人,动作极缓地把右手中握着的枪收回腰间。   放轻脚步,很快,曲曲折折的小巷子绕完了,光明重新在眼前亮起。虽然也是了无人迹的大路,但好歹是轻松了许多。   “呼……”   秦抒离开危险范围,呼吸一下子就敢长进长出了。她回身看向那被她顺手救出来的路人:“你也是被吓着了吧。”   说完她怔住了。这路人的容貌,用惊艳两个字来形容,也许都不够。五官清隽,肌肤细腻,灯光下看他的眼睛,恍惚清澈见底,又恍惚深不可测。瞳色是极深的,此刻它正在翻涌着什么暗潮似的东西,让秦抒有些看不懂。薄唇可比锋刃,颜色如樱,唇形很好看。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发不出言语的她,目光有一丝灼热,眼神里一点点溢出笑意:“是啊,本来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报警了的。”   “……啊,这样。”秦抒对自己看一男人看呆了这种事很是不好意思,倒没有羞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这附近治安不太好,以后还得多加注意。能不管闲事就不管闲事。反正我是在这附近住久了的。”   “哦?你在这附近住吗?”   “嗯,是。”秦抒很警觉,并不多言。   “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秦。”   “元深。很高兴认识你,秦小姐。”   ……分割线……   对于秦抒来说,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那个叫元深的男人,只是在记忆里漂浮而过,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很深的印象。   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能不多管闲事就不多管闲事。在不牵扯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力所能及,像昨天晚上那样急中生智,已经是她“见义勇为”的最高限度了。   唯次失去理智……就是救了阿淮那次。说起来,也有一阵没见阿淮了。以后一定得经常去看看她……   然而对于另一个人,那一个晚上所代表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对不起渊哥,是属下失职……”徐宴咬着牙,拳头紧攥,“如果不是……”   “行了。”沈渊声音毫无波澜,“你没做错,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是。对了,有一件事,属下刚刚查清楚,伤了许洋的女人,就是您让查的那位秦抒……”   “……”   徐宴感觉到房间里骤然冷凝下来的气氛,心里惴惴不安。难道是刚才哪句话不对……   “许洋无缘无故被她伤了?”沈渊的声音很冷。徐宴有一点莫名,渊哥不是早就不过问许洋的死活了么,怎么纠结这么一个简单的细节。   “据调查是许洋对她的朋友图谋不轨……”   沈渊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以后许洋这个人,我不想再看见。”   徐宴愣了一秒钟,连声应:“是。”   “你出去吧。”   徐宴离开了,沈渊走到窗前,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纸的右上角引着档案主人的照片,清丽的女孩子,长发垂肩,眉色浓郁,睫毛很长,眼睛明亮得能看见星星。   沈渊注视着这张照片,手指轻轻在其上抚摸,带给人的错觉,是他在隔空抚摸照片里的人。   同学聚会的事一直是方以均在操办。这人草鸡一朝变凤凰,还是个金凤凰,不得不遭受亲朋好友的“讹诈”,出点血,找家好一点的餐厅,把同学聚会的气氛提上来。   隋雨溪来不成,秦抒还是有点遗憾的。她这两年为了工作,和很多朋友都疏远了,这难得的机会,又要出去办案。   再说田荧琪。这孩子本来秦抒是没想让她来的,还好言好语相劝,谁知道这姑娘的自愈能力远远强过秦抒的想象。   “男人再牛逼都有可能成了别人的,可是怎么着身体和胃是自己的,你说我怎么能不去?放心吧,我早就满血复活了。”   秦抒半信半疑,到底还是答应她了。   聚会选择在了市一家高级餐厅“烟烛”。据方以均说这是韩家的产业,是韩家嫡系小少爷韩辟疆一手给办起来的。   千算万算,算不到方以均还把未婚妻带来了。秦抒有点懵,明知道荧琪要来,方以均这样就有点不会看眼色了。不过看起来田荧琪的应变能力面上功夫还是很厉害的,也不管别的,就一个劲儿地吃。   秦抒清咳两声,今天这调节气氛的任务只能交给自己了。 第九章 当面我知君不识   “来来来,好久不聚了,干杯干杯!”秦抒察觉到餐桌上气氛不太对,即使自己酒量不怎么样,也忙不迭地站起来劝酒,想让众人脸上的僵硬和尴尬稍微化解一点。   可是偏偏就有不识趣的。人高马大的安远峰瞪着溜圆的眼睛扫描桌上的山珍海味,嘴里的口水都要兜不住了。田荧琪坐在他身边,看这模样忍不住发笑,抬起胳膊来捅了他一下:“安胖子,我说你吃相能不能雅观一点?都毕业两年了你还这德行的?”   安远峰平生最恨有人打扰他吃东西,这厢就炸毛了:“我就爱这么吃,咋的?你一小姑娘成天就知道嘲笑别人。方以均,你怎么不知道管管她。”   “……”   世界立马安静了。秦抒听得见冰渣子在人与人之间冷凝的声音。她拎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嘴角一抽……他大爷的,大爷的!有点眼色没有,这是不想吃这顿便宜饭了吧?田荧琪垂下眼睑,让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方以均同样低眉垂目,秦抒的角度,他的眼神隐藏在晦暗里,也不得见。   其他人都不敢再吃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反射弧长达两千米的安胖子在啃完嘴里的鸭脖之后才后知后觉,怎么没人说话了?   “啪。”   一直没出声的甜美乖巧的江家大小姐,手里的筷子落在瓷盘子里,虽然没人看见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可是这一声出乎意料的大,直让人心里一个激灵。   “我……”田荧琪没沉得住气,开口要说什么,秦抒在她腿上掐了一把。   “都愣着干什么啊?今儿是毕业两年聚会,都别耷拉着脑袋啊,这排骨做得好吃,来来来都尝尝。”   为了靠窗看夜景,聚会选择的是在酒店的大厅里,有屏风隔挡着,还算安静。可是再安静也不能安静成刚才那样子啊……秦抒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方以均几眼,无奈之下自己拼命救场。   田荧琪到底是心里憋屈,秦抒急得咬牙切齿她也忘了,嘴巴凑到安胖子身边一字一顿地质问:“死胖子,你故意的吧。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特地来恶心我,你可真够本事的啊。”   等秦抒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看见田荧琪眼睛里火苗蹭蹭在窜,更看见安胖子表情里越来越明显的鱼死网破。她小声骂了一句“他妈的”,上去两步就要把田荧琪扯回来:“田荧琪你冷静点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闹起来丢的谁的脸快给我过”田荧琪却一点不识趣,生拉硬拽就是死也不跟秦抒走。安胖子本来就是经不起撩拨的脾气,这一下坏了。他壮实的大个子猛地站起来,指着田荧琪的鼻子叫:“我恶心你?你别自作多情了,你值得我恶心?这他妈谁不知道你和方以均缠缠绵绵好几年过去了我说两句顺嘴了怎么着吧?”   秦抒扶额。   得,这顿饭彻底吃不成了。   江家大小姐是相当有涵养的,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贴在方以均耳朵边上交代了一句:“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说完施施然站起身来,再没看其他人一眼,就想往外走。   “啊!”   谁也没想到,田荧琪随手抓了一块甜点就甩到安胖子脸上了。   “你”秦抒瞪着眼睛,只恨自己没长胡子,没法吹。当务之急是把战火熄灭,化硝烟于无形。她跑上前去拉住要上去拼命的田荧琪,一边喊人:“方以均!你丫眼瞎是不是!”   方以均如梦初醒,赶忙扒拉住安胖子的衣服,小声劝:“都冷静冷静,啊,别冲动,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田荧琪大喊一声。   安胖子一点就着:“行啊,你跟我较劲,来试试!”   “都是同学,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同桌的其他人一个劲地劝着,屏风在争吵间被挪开了不少,有服务员正往这边赶过来。正以为慢慢有了效果了,谁知道安胖子没憋住这口气,一把拽住田荧琪的袖子。田荧琪愤怒之极,狠狠地一甩,谁知道身后有别的客人端着酒杯经过,这一甩直接把陌生女子手里的酒杯拍到了地上,应声而碎。   真是一出精彩的闹剧……眼看这事越闹越大,江小姐站在门口也愣了一阵,秦抒捂住眼睛不忍心再往下看。   “你们在搞什么有病啊!我的礼服!好贵的……”   方以均焦头烂额:“对不起小姐,我们……”   酒店二楼。   “真有意思。”韩御江扶着围栏,望着楼下乱成一锅粥的景象,半晌笑出声来。“很久没在这样级别的酒店里目睹电视剧情节了。这可是你的产业,来说说什么感想?”说完侧头去看身边的人,可那人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楼下的某个点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顿了顿,“你别在这看笑话。过不了多久,你也得下去安抚了。这女人不是好惹的。”   那男子一语成谶。   秦抒头疼于安胖子和田荧琪之间的剑拔弩张以及那女顾客的不依不饶。她一定要田荧琪赔她礼服钱,咬紧了死不松口,谁都拿她没办法。看酒店服务员对那女人的恭敬态度,估计这也是哪家的大小姐,属于贵客级别的。不知道方以均和她在这酒店谁的威慑力更大?   吵吵嚷嚷的声音进一步升级。   秦抒深感无力,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学的专业是民法才对,至少如果能精通民事调解,也比现在在这干站着要好受得多。   “都安静点好吗?我们来解决问题!”秦抒的声音带了点冷意,众人一时被慑住,空气里的火星味淡了一点。   “你是什么人?”那女子一副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模样。秦抒暗骂我是你丫的祖宗!   “岳小姐。”   深沉微哑的嗓音落地,打破了僵持。秦抒循声望去,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生得高大,眉眼深邃,鼻梁挺拔,外表看起来成熟稳重。   商业巨头。秦抒第一反应是这四个字。   那位姓岳的小姐回头看到他,声线一下子拔高了细腻了八个度:“韩先生?”   秦抒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等会,韩?韩先生?韩家人……   正在她满脑子搜索韩家而立之年男人的名单时,从韩先生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秦抒脑子很乱,根本没察觉到身边的服务生突然之间纷纷屏气凝神,她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怔了两秒,不自觉地叫出声:“元深?”   韩御江眨眨眼,回头看向身边的男子。那人递给他一个眼色,后者目光里的恍然和戏谑杂在一起。   “元……”方以均默念,没听说市和周围哪个城市有姓元的业界名流,那么这人身上仿佛是天生的清贵之气是哪儿来的?   元深的眸子里漾起一层波澜,唇畔噙起的笑容如芝兰拂面,清雅高贵。   “是我,秦小姐,又见面了。”   田荧琪也顾不上闹情绪了。秦抒啥时候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也没跟她交代交代。她的眼神在秦抒韩御江元深之间瞄来瞄去,这时候她眼尖地发现,那岳小姐早就盯着元深,看呆了。   韩御江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瞥了元深一眼,而后对岳小姐说:“还请小姐跟服务生去换件衣服,赔偿的事我们再议。方先生是我的朋友,还请小姐手下留情。”   岳小姐的魂儿已经不在什么礼服上了,听了这话连连应声:“好的,好的……”可是依然对着元深目不转睛。   “谢了。”方以均对着韩御江点点头。这韩家大公子和方家交往甚少,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帮忙解围。   “大家都是来消遣的,和和气气的才好。你们聊吧,我有事先走了。”韩御江向方以均示意一下,又瞅了眼元深:“我走了。你和朋友叙叙旧?”   元深淡笑了一下。   门口,一直站着没动的江小姐怔怔地看着元深,仿似失去了行动能力。   经过这一番折腾,韩家大少爷也被惊动了,再闹也委实不是个事儿,一桌子人好歹安安稳稳坐下来重新协调起来。秦抒绕开桌子,走到元深身边:“几天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她有点纳闷,元深是什么人?怎么会出入这样的场所,还认识那韩家的重要人物。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元深看着她的眼神很专注,秦抒甚至有了错觉,那目光是带着温度的。   “冒昧的问一句,你……”   “韩御江是我表哥。”   “……哦……”   外面,刚走出酒店没多远的人打了个喷嚏。   这就不难解释了,再说他身上的也是普普通通一件风衣,看起来很低调,不像是什么挥金如土的人。更何况,拉他跑出小巷子那天,他是孤身一人,也没看见过什么排场。   秦抒打消自己心里的疑虑,自在了很多:“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第十章 重担   一场秋雨突如其来,酒店前面的石阶都已经被打湿。路上行人渐渐少了,也快到散场的时间。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元深微笑着,声音低沉悦耳:“没有。”   “秦抒!”田荧琪蹦蹦跳跳走过来,“我准备走了,这饭实在没什么好吃的。”   秦抒看一眼桌上面面相觑尴尬无言的一群人,无奈地耸耸肩:“我也走好了。”   元深:“我送你们吧。”   “好啊好……”秦抒捅了田荧琪一下打断她的话,“不用了,我们自己就能回去,离这不远的。”   “外面下着雨,地滑,你们两个走到底不安全。我和你们顺路,不耽误什么的。”   “……那这样,麻烦你了。”   元深的车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雪佛兰,安安静静停在角落。元深绅士地为两位女士打开车门,手挡在门框上,以防她们碰头。   车辆远远驶离酒店。方以均望着窗外那小小的一个亮点,眼神若有所思。   “啧啧啧,秦抒啊,你这朋友可真不错哎。虽然不是什么打款吧,可至少风度是有了,长相也是有了,这一款可比方以均那混蛋强点……”   秦抒不想听田荧琪在她耳边的碎碎念,忍了半天,开口跟元深说:“先送荧琪吧,她家更近。上府区建馨花园。”   “好。”元深抬眼看看后视镜。镜中的女孩恶狠狠地跟身边人咬着耳朵,仪态娇俏。   等田荧琪下了车,秦抒长舒一口气,笑着跟元深解释:“不好意思哈,我这闺蜜人比较耿直,没什么心眼,元先生别见怪。”   “现在耿直的人可是并不多。”元深一笑,浑不在意道,“叫我元深就好。刚才听田小姐喊你……”   秦抒“啊”了一声,“秦抒,抒情的抒。”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初识当天,因为提防心没告诉他自己大名,显得小气了。   “秦抒小姐。好名字。”   雨越下越大,秦抒估计,可能自己公寓楼顶上的云层比上府区的厚?心里禁不住有点着急。当车缓缓滑到公寓大门前停住,秦抒忙着解安全带:“就送到这吧,谢谢你。这是个封闭式小区,外面的车进不去的。”   “外面雨太大了。”   “没事,这点路淋雨也不至于头疼脑热,你回吧,谢谢啊。”秦抒说完就要开车门,被元深拦下:“别急。你拿我的伞去。”   “你的……不用了不用了,我就这么走就行”   “别客气了,淋雨对身体不好。”   “……谢谢。”秦抒接过雨伞,“那,我要怎么还给你?”   元深的眸子里闪过一道亮亮的东西,撩起眼光中沉寂已久的波澜。他递出一张名片:“这样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秦抒歪着脑袋,总觉得这一幕像是有所预谋的,可细细一思量又感到非常好笑,什么时候她秦抒也会自作多情了。“那,再见。”   “再见。”   男人目送着她纤瘦的身影在雨幕中消失,眸光里的专注始终未曾变过。   公寓楼内。   秦抒一屁股坐到写字台前。今天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在头脑里重现,直到神经也变得疲惫不堪,终于放弃回忆。   韩御江,韩昀,江筱盈,方以均……什么时候,身边认识的人和相处的圈子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原本她只是一个一线城市里用功读书想要“知识创造未来”的草根学生,兢兢业业一刻也不曾松懈。可当她知道,自己的至亲就在这个城市里被某些势力毁得尸骨无存,那一个刹那,在心里那杆秤上,什么东西都再也比不上仇恨的重量。   警方吞吞吐吐讳莫如深,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可秦抒明白,这是这整个城市在讳疾忌医。   从下了决心的那一天起,秦抒身边几乎所有的社交圈子新认识的人参与的活动,都与父亲当年曾经涉足的阶层有关。   可是,真的好累啊……   秦抒趴在桌子上,脑袋埋进臂弯里。根本没有任何线索能指向任何人,而她背负这样的仇恨却无从下手更无从颠覆。   她想伸展伸展自己,手臂一动,碰掉了什么东西。拿起来,原来是台历。鲜红的标记映入眼帘,她一怔。一个月竟然又这样过去了。上次去疗养院还是创新创业的市赛开始之前,转眼之间,就快入冬了。   她想着想着,烦躁地一把扔开台历,右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揉啊揉,直到炸毛炸得难以直视。伸手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一份份资料一个个文件夹整齐地摞放在一起。她抽出其中几份,翻开来看。已经是可以倒背如流的内容,熟悉的笔迹,熟悉的案件,熟悉的过程,熟悉的结果。手摸索到抽屉底部,硬邦邦的一个塑料文件夹已经老化,边缘碎裂,把秦抒的手指头划了一下。她把文件夹翻出来,也顾不上此前的顺序都乱了,近乎急迫地扯开按扣,把其中的资料倒了出来。   封皮上赫然几个大字:   律师秦连江失踪案。   “嘭!”秦抒一拳头砸在桌面上,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望着桌面上杂乱的文件,望着倒下来的日历上被红笔圈出来的日期,望着桌子前面的镜子里倒映的颓废无力的自己……   空学法律六年,毫无所获。   秦抒这晚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清晨,微信提示音把她从梦中唤醒,划开屏幕一看,居然是隋雨溪。   “秦抒,上次给你联系的市刑警学院的人,我找到他联系方式了。他确实当年跟进了你父亲失踪案的调查,当时他是一名实习生,现在已经成为市警局的骨干了。”   这条消息对于秦抒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甚至可以说是送太阳了!她颤抖着手,给隋雨溪发消息:“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秦小姐,这确实就是我了解的全部情况。当时我不是正式的公安警员,是没资格接触那些卷宗的,现在想必都被档案室封存了。如果能找到那时留下的卷宗,可能还会有更多的线索。”   坐在秦抒对面的就是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的七年前失踪案的参与者市警察局的刑警庞予辰。   “你是说……”秦抒艰难地重复,“我父亲当年……确实是以失踪为最后的判定结果?再也没有别的推断了?”无论调查多少遍,这“失踪”似乎始终是一条铁的结论,尽管秦抒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场残忍的盖棺定论。   “是,我也只能这么告诉你。没有任何别的有力的线索和证据能够证明秦连江最终如何,只能以失踪结案。非常抱歉……这是我们没有能力。”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能力……我不相信依然是这个结果。”秦抒无助地低下头,“我知道有大量的失踪案根本不能查到最终的结果,可是我很确定,我父亲一定在失踪后死于非命……”   “秦小姐,鉴于秦律师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生还的可能性极小,可是也不代表着他一定不在世了……”   最后秦抒是怎么一步步挪回公寓的,她已经记不得了。是,她知道庞警官说的有道理,可是她心里完全不能认同。   妈妈精神失常初期,嘴里不停喊着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父亲遗物上面的血迹,消失了的案件资料,等等……   如果说她推断自己的父亲已经遇害纯属于臆断的话,那妈妈的精神失常,和她身上种种异常的表现,那又该怎么解释?   这一件悬案,到底要查到什么时候……   “喂,雨溪,出来吃顿饭吧。”   小餐馆里。   “你要查警局保留的卷宗?”   “是。我觉得,最后的希望可能就在这卷宗里了。”秦抒搅拌着碗里的馄饨,“再查不出来,不只是我妈,我也要精神崩溃了。”   “秦抒,我跟你实话实说。”隋雨溪看着她,“所有的这种悬案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卷宗里和当事人都是一口咬定某种结论,或者就是根本没什么结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田荧琪劝秦抒,让她给自己放松一下,想想别的事,或者找个男朋友吃喝玩乐一段时间。课业重,身上又压着这么一副重担,想不出点事,也不容易。秦抒摇摇头,在父亲的案子水落石出之前,她休息也不安心。再有,另外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也让她身上的痛苦累积更深。   隋雨溪告诉秦抒,所有的朋友同事都没有在查案或者巡访的时候遇见过有金怀表的男人。   既然自己的力量做不到,那只能借力了。   “这周末出来散散心?爬个山什么的。”隋雨溪强烈建议,田荧琪连连点头。   “不了,我去趟疗养院,看看我妈妈。”   “我陪你去!”田荧琪自告奋勇。   “……谢谢。”   市的疗养院建在南部山区,紧邻精神卫生中心,这里环境清幽,山涧竹林,空气也是相当的清新。秦抒的母亲住在这里已经七年了。 第十一章 怯意   “秦小姐,你来啦。”疗养院的看门人给秦抒打开门,笑出了一脸褶子。每个月秦抒雷打不动都会来一次,这里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   秦抒礼貌地问了好,脚下踩着青石板路,拨开向路中间延伸的草杆子,一路向高处走去。曲径通幽,这果然是风水宝地。   秦抒的妈妈坐在露台的藤椅上,不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是坐着,眼神呆愣,双目无神。护工在她身上盖了毯子,手边的小桌子上有白开水也有药罐子,看起来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   秦抒蹲在母亲跟前的时候,她依然是这般神情,连眼睛也不曾眨过。   现在,妈妈已经认不出自己了……秦抒红着眼圈,问护工:“我妈妈还是这样子?没有一点好转?”   “是,秦小姐,不过近日阿姨安静了许多,不再吵嚷了。”   七年过去……从最初的崩溃到患病,从抑郁到精神失常,这是相当痛苦的七年。秦抒无法想象,在没有亲人陪伴意识里没有至亲至爱扶持的每一个夜晚,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秦抒有时候就在想,是不是自己家族里的人从来就福气浅薄,没有什么狗屁神灵保佑,迈不过命运的门槛,自己把自己给堵死。   秦抒抬手抚摸妈妈的脸颊,当年十里八乡一大美人如今竟已满脸皱纹,巍巍老态。妈妈最后精神失常之前反复嘶喊的话在耳边一遍一遍地炸响,每次到这里来看妈妈,秦抒都会有临渊之感。生怕自己始终无法觅得真相,让所有的一切终究归于沉寂,沉淀成罪恶,这辈子都再难重见天日。   “秦连江!你敢死”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他们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   ……   “求求你了,回头看看我和阿抒吧……”   “你别去,别去……”   ……   “连江!”   ……   “砰”。   护工被秦抒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把水瓶砸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小荧,这些都是我给妈妈买的,就放在这交给你了。我得回去了,下个月我再来看她。”   “好,你去吧。放心。”   “谢谢。”   来到这半天,秦抒就陪着妈妈在露台上坐了半天,一句话没说,一句话没问,脸色阴沉得可怕。小荧也知道,秦抒心里的心事太多,不好打扰,也一直乖巧的不去刨根问底。   走下山,秦抒站在公路边整理整理心情,准备伸手拦出租车。也许是这里太偏僻,等了许久也没有车经过。恰好田荧琪的电话打过来。   “喂。”   “你这个没良心的,刚才打电话说你不在服务区,怎么回事?去哪了没信号?”   “我……”   “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我生日呀?个缺德玩意儿,亏了我还认识你这么多年……”   啊,明天周二……秦抒无奈地拍拍脑袋,最近是疯癫了,这也能忘。   “要不是方以均非说要同学聚会,咱们几个小聚一次也就给我过了,偏偏那天的气氛又让我不想吱声,那姓江的来了我更不能怎么着了,方渣男倒是看得清楚明白没给我点破了……”   “得得得,你先别在这絮叨了,我现在在市南这边的山脚下,都回不去了。”   等秦抒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回到市区,已经是傍晚了。华灯初上,市的秋夜和春夏冬夜都没什么区别,两个字繁华。乐水河横穿市中心,构成市的核心景点。河畔修建的步行街区域是整个省内规模最大的商业区,成日的人头攒动山海也似,每逢节假日更是堵得水泄不通。秦抒想着,田荧琪的生日还是得过的,不如给她买点称心的礼物。   正想着呢,突然感觉腰侧被人撞了一下,秦抒心中警铃大作。这闹市区,小偷猖獗地带,要是钱包被偷了找谁哭去也没用。她用最快的速度伸手一摸,果然!   “抓小偷啊!”她大喊一声,扒开人流追着前面那个疯狂逃窜的黑影。人流停滞了几秒钟,紧随其后的就是群龙无首的混乱。秦抒咬着牙用当年体育测试给逼出来的百米冲刺速度,咬住那小偷不放,一溜跑到了河边上。   “你站住!”   钱包里倒是没多少钱,可是身份证件以及一些重要人士的名片还在,最关键的是有一张父亲留给她的照片。   小偷走投无路,猛然回头,手中赫然抓着一支匕首!   秦抒猛然瞪大眼睛。   不管背书多厉害,看过多少案例,可她又不是警校的,跟人格斗那是一点本事没有啊。她不甘心地攥住拳头,一点点后退。   身后有热心人一路跟着追过来,见状纷纷停下来,有人喊话,有人报警。看到有人打了110,小偷一发狠,向秦抒冲过来,一脸鱼死网破的决心。   “嘭!”   秦抒本来吓得不知所措,这时小偷却倒在了她眼前没几步的地方。匕首“叮”地掉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懵了一下,定睛去看,那小偷脸上一片青紫,站在他身边的,是……   “元深?”   男人站得挺拔,身材修长,一袭深黑的风衣衬得他有些深沉。秦抒看得见他眼里未散的戾气。   “走。”元深把钱包递给秦抒,拉着她走出人群包围圈。警车鸣笛的声音随后在江边响起,那一动不能动的小偷不久就将被绳之以法。   “多谢……不过,你怎么在这?”   “碰巧路过。”男人淡淡笑了一下,秦抒看到他笑得有些牵强。他面色微白,嘴唇发干,秦抒皱皱眉,反过手来拉着他,找到一条长椅,两个人坐下来。   “我看你脸色不对。”   元深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温柔,在江边的灯光映衬下,他的眸子熠熠闪光。可是在这闪光之中,秦抒又察觉不出其他任何的东西,貌似是单纯的温柔,单纯的光亮。自从认识他以来,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就是捉摸不透。每一次看到他,似乎都和上一次不一样。   可是这和她到底也没什么关系。他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熟悉到知根知底的程度。大部分都朋友不就是这样吗,在需要的时候嘘寒问暖,这已经仁至义尽了。   秦抒甩开头脑里杂七杂八的想法,说:“我觉得你生病了。”她不由分说,手背贴在男子的额头上,意料之内的发烫。   “你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   元深拦住她:“没事。我看过医生了,无大碍的。”他说话的时候,目光锁着秦抒的眼睛,一刻也未曾移开。他的腔调更加柔和,这让秦抒有点不自在。她把手背拿开,清咳一声:“那你得赶紧回家歇着,感冒了不能再疲累了。嗓子什么的疼吗?”   “放心吧,没有。回去顺路,秦小姐,我来送你。”   陈述句,不容拒绝。   “秦小姐似乎懂些医术?”   秦抒侧头看他一眼,自嘲地笑了笑:“你怎么看出来的?略通皮毛,皮毛得不能再皮毛了。不过要说做个,我可能还在行点。”   “哦?”元深似乎来了兴致,“,心肺复苏?”   “是啊。”秦抒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夜景,高楼大厦火树银花,疏忽闪过。“其实近些年国家都提倡所有人都要接触并且掌握心肺复苏的技术,可是直到现在也没几个人真能做到。要是真遇上人命关天的时候,那一个个的都傻眼了抓瞎了,还就知道添乱。”   身边人沉默了几秒,秦抒看不见他瞳孔深处翻涌的墨色,没有察觉他抓住方向盘的手握得发白。只听见他语调平平地问:“你似乎很有经验啊。”   “不瞒你说……我还真救过人。以前虽然也有过,可都没最近一次记得清晰。车祸,意识不清,我很有可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不知道他去了医院之后怎么样。”她伸手挽了挽头发,露出清丽精致的侧脸。“见笑了,在你面前说这么多。我家里有人是中医,近水楼台,我也受了点熏陶。”   “已经很值得敬佩了。”元深的声音很低,低到秦抒无法分辨他声音中包含的情感是什么。   车子停到秦抒小区门口。她想到了什么,赶紧叮嘱元深:“你先别走,等我两分钟,我上楼把你的伞拿下来。”   “好。”他微笑着点点头。   等秦抒拿了伞下楼,走到车跟前,看到的是元深靠在车边的背影。他在打电话,声音有些冷,和她平时听到的声音完全不同。   “……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他挂断电话,转身,看到怔然立在对面的秦抒。   他似乎是个多面人呢。秦抒抓着伞,心头掠过无数思绪。初见时埋在阴影里的他,再见时妥帖规整的他,出手时干脆利落的他,帮她时温柔和善的他,和现在冰冷深沉的他……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她看到的又会不会是一层变色龙般的伪装?他眼神里的温度,在刚刚那个回眸,秦抒看得很清楚。那一刻他眼睛里的亮光是碎冰的反射,而不是几分钟之前氤氲着暖意的春水。   她有些怯意。 第十二章 舍命陪君子   秦抒目睹他眼神中来不及收回的冰冷,一时踌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么快。怎么了?”男人眼中的碎冰很快化为无形,目光中暖意升腾,重新变回刚刚温润柔和的模样。秦抒甚至怀疑,刚才自己一瞬间的停滞是否是个幻觉,难道是看错了?   “没,没事。”秦抒把伞递给他,道声谢,没有给他再多说几句话的时间,就告别离开了。   她一声“再见”还在耳畔回响,人影已经消失在夜幕里了。元深注视着夜色深处她走向的地方,目光深深,若有所思。   以后,还是尽量少与他接触吧。就算没有这些疑点,他能认识韩家的大少爷,就已经不简单了。她与这类人的距离太远,如果不是必要,还是从今往后大大地远离吧。   秦抒进家门放好钥匙,从包里掏出手机,带出来一张单薄的名片。很简约的设计,没那么花里胡哨。   “元深……盛源集团……法律顾问。”   秦抒挑挑眉毛,上次接到手里没有仔细看,今天才发现,原来居然是同行啊。能在盛源做法律顾问……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秦抒回忆着此前看过的案例和各集团情况简介,盛源总部在市,创始人周子宸,也是一个传奇人物。盛源的触角伸到市,也早已经发展得枝繁叶茂。   毕业之后,秦抒也是打算面试大型企业,为成为法律顾问或者企业特聘律师努努力。假如这位元深真的有很大本事,让盛源把他留下,那或许……取取经,问问路,也是可以的吧。秦抒心里打着小算盘,啪嗒啪嗒的响   “秦抒呀!今天我生日,你说去下馆子,我觉得不如咱们出来玩玩儿吧,就咱们几个人,雨溪也来不了。咱俩,逄樱,还有逄樱她男朋友。”   “……行吧,你今天是寿星,你说了算。”   四个人逛了一阵商场,玩了一圈游乐场。秦抒站在底下,看着三个人在天上被大摆锤还有跳楼机整得脸色惨白,笑得没心没肺。   天渐渐暗了,秦抒抬起手腕看看表,有了点想回家的意思。最近她都特别注意回家越早越好,而且不管多晚,她都走大路,再也不绕小道了。现在一想起那天在甬道里发生的事情,就一个阵的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反应灵敏,可能现在也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荧琪,咱们撤吧。天色不早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到明天还会有雨。”秦抒试图劝说田荧琪一块儿回家。   田荧琪死活都不肯。她正玩在兴头上:“我就不嘛,这才几点,还早着呐!你不是说我今天是寿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嘛?你别说话不算数呀!”   秦抒:“……”   大学同学逄樱也是连连附和,“难得出来一趟,就玩尽兴嘛。咱们去唱歌,怎么样?”   田荧琪:“好啊好啊!没问题!哎呀秦抒,你就陪陪我嘛……”   秦抒骑虎难下,一点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得,舍命陪君子吧。   从傍晚六点多唱到八点,其他三个人的嗓子都哑了,秦抒一个人缩在角落,一口一口地喝着德国啤酒,边喝边腹诽,这味道还是比不上国产的,再贵也不好喝。她目光微移,旁边三个玩疯了的人抓着麦克风吼“死了都要爱”。翻个白眼,她重新缩回去。今天是不好收场了,也不知道得闹腾到什么时候。   “走走走,我们去酒吧,咱们干两杯。”田荧琪唱得嗓子沙哑,可还是一脸红光,摩拳擦掌想要奔赴下一个目的地。谁知道秦抒因为她这一句话变了脸色:“我不去。”   酒吧……这种地方,昏暗迷乱,纳藏污垢,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去那里“玩”什么了。   “你也别去,乖乖跟我回去。大晚上的女孩子去什么酒吧,想惹事吗?”   “秦抒!你这就败坏兴致了呀!我们又不是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酒吧而已……”田荧琪喝了几口小酒,玩得太脱线了,这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秦抒抵触酒吧的真正根源,之前的教训全甩到脑后去了。   秦抒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提醒田荧琪,可是曾经发生的一切就像是魔咒,锁着她的灵魂一刻不能安息。可是如果将自己的痛苦加诸于田荧琪的渴望上,又不是怎么说得过去。   逄樱也是天生喜欢玩乐的人,她和她男朋友都连声附和,劝秦抒别这样,好端端的过一个生日,别搞得七零八落的。   最后,还是在田荧琪的拉扯下,秦抒跟着他们进了酒吧。   好歹不是那家已经名列秦抒脑海里夜总会黑名单的“深度”,而是滨江区域的一家网红酒吧“冰凌”。逄樱说,这家调制的一种冰晶鸡尾酒味道尤其棒,一路上都赞不绝口。逄樱家祖辈都是市本地的,不像秦抒田荧琪,都是跟随上一代或者自己到市打拼的。逄樱身上带着一种市特有的细腻和周全,对于其他人来说,逄樱就是典型的市活地图,哪儿的烧烤好吃,哪儿的东西便宜质量好,门门清。   所以逄樱这么一说,田荧琪忍不住了,哈喇子直往下流。秦抒拉在四个人的最后,像是被无形的绳子牵着走。   田荧琪越喝越狠,脸颊的红晕慢慢起来了,还一个劲儿在说自己没醉自己没醉。逄樱的男朋友性子比较内敛,闷声不语的时候就喝酒,喝到最后也是东倒西歪。所谓的冰晶鸡尾酒,秦抒从头到尾只动了一口,其他的全被田荧琪那家伙给吞了。逄樱也有点晕乎,好歹理智还在,赶紧说:“咱们走吧,这回真该回去了。别醉死在这都没人管。”   秦抒如蒙大赦,;连声叫逄樱的男朋友:“找个代驾吧,你这开不了车。先把逄樱送回去。我和田荧琪打车就好。”   那两个人先走了,剩下秦抒对付这个再一次败给酒精的小姑娘。这回还好点,至少没忘了自己是谁,用最后剩下的一点意识强撑着要站起来。   两个人浑然未觉,一双恶心的肥手正在逼近。   “哎呀这小闺女,倒是真水灵啊。陪哥哥玩玩?”田荧琪惊叫了一声,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腿被人捏了一把。   “你他妈给我滚开!”田荧琪眼睛里冒火,伸手就是一巴掌。那胖男人却一把抓住她没扇下去的手,扯出一脸淫笑:“本事不小,想跟哥哥这么玩?哥哥奉陪!哈哈哈哈”   “砰!”   猥琐男人应声倒地。   是秦抒一脚踹倒了男人屁股底下的凳子。   “快走!”秦抒架住田荧琪,脸色冷到彻骨。她最近是不是跟什么星宿犯冲,这样恶心人的事情遇见一次不够,还要一次接一次三番五次上赶着到她面前来。可她也清楚,上次硬碰硬那是有“深度”的常客方以均罩着,这回要是再出事,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呸!妈的,真不识好歹!给老子站住!”肥胖的身躯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两眼通红,直冲着秦抒两个人追上来。   “报警,报警!快!”秦抒把田荧琪推开几米远,转身迎上猥琐男。她仗着身材瘦小,躲过男人的拳头,抬起脚后跟狠狠地踩在男人的脚面上。   八分的高跟鞋,要不了人命,可是踩在脚上真的疼得要命。   男子杀猪一样的惨叫惊醒了蒙住的田荧琪,她颤抖着手拨通110。幸而滨江这附近是商业中心,本来负责安全保卫的警卫就多,很快警笛的声音传来,秦抒拉起田荧琪拔腿就跑。   夜已经深了,很快乌云盖上来,雨滴接连砸下。秦抒在心里暗嘲自己点背,喝凉水都塞牙,真的是没治了。时已初秋,她身上穿着带帽子的卫衣,没有伞,就把帽子拉到自己头上。田荧琪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比秦抒还单薄。她又喝多了酒,要是再淋雨,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秦抒看看天,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为了能打到车,两个人站在路边等了很久。可是越下雨越难打到车,这是很平常的事情。秦抒咬咬牙,把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披在田荧琪身上,雨滴打在肩膀,湿润,微冷,粘腻,有些难受。   等了得有十多分钟,一辆空的出租车经过,秦抒终于能湿漉漉地把田荧琪塞进车里。   第二天秦抒没能起得了床。她原本定了六点半的闹钟,可是闹钟响的声音在梦里感觉很遥远,似乎根本不在耳朵边上。闹钟叫唤了半天没人搭理,歇了五分钟,又开始吱哇乱叫。   秦抒睁了睁眼,觉得眼皮像是灌了铅,掀开都费劲。她摸索着摁掉闹钟,迷迷糊糊的缩在被子里。躺了一会,理智支撑着她想起今天得去学校自习,还有几本书要归还图书馆。她钻出被子想要坐起来,可是头特别晕,嗡嗡的,一离开枕头就觉得天旋地转。 第十三章 见外   秦抒头疼得实在厉害,她紧皱着眉头又栽倒回床上,使出很大的劲来睁开眼睛。眼前的东西晃晃悠悠的,很难找到焦距。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她用手背触碰额头,明显能感觉到不同于平常常的温度。大概是昨晚淋雨淋过头了,到底是被感冒找到头上来。   她伸出手摸索了半天,抓到放在床头的手机。她按了一键快呼,对着语音助手说:“打给田荧琪。”   市上府区“建馨花园”住宅小区内。   田荧琪睡得正酣,半张着嘴巴,口水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来。秦抒电话响了整整十六声,田荧琪以为是闹钟,嘴里哼唧着翻过身去置之不理。   第二遍再打过来的时候,田荧琪从美梦中被拉出来,心里窝火,拿来手机一看,秦抒?   “喂,荧琪。咳咳……帮我个忙,给我拿点药来吧。家里的感冒药,咳,吃完了……”   她的嗓音沙哑得都认不出来了,田荧琪猛地坐起来,睡意全消:“你病了?怎么回事?昨晚淋雨淋的吗?不对啊怎么我没事啊?”   “咳咳……行了,你免疫力比我强好了吧。”   “哎你……你怎么就这么不经折腾呢,早知道我昨晚上也不能闹成那个样子啊!怪我怪我”忏悔到一半想到似乎等车的时候秦抒是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了,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对不对!你把衣服给我了!哎呦你这个傻瓜你明知道我皮糙肉厚……”   秦抒在那头只是咳嗽,笑着,没有再说话。田荧琪一向这个性子,让她良心一过不去,准得哆嗦半天,吵嚷半天才肯完事儿。   “你等着点儿我啊!我这就打车去找你!”   “你的节目呢?买个药就行了,别”   嘟嘟嘟,挂了。秦抒无奈一笑,把手机扔到一边。   “他大爷的怎么打不到车呢,该死的上班高峰……”田荧琪站在马路牙子边上跺脚,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直转圈,可是也没等到一辆空车。坐公交又太慢,她咬牙切齿地纠结着,这会儿要是能飞就好了……   一辆黑色的雪佛兰缓缓滑行,最后在田荧琪跟前停下。本来以为是路人,田荧琪瞅它一眼,往旁边迈了两步,继续焦急地盯着过往的出租车。   “田小姐?”   直到车窗降下来,田荧琪才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居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哎?你是那谁,元,元什么来着……”   “元深。”   “对对对,元深,你是秦抒的朋友吧!”   “是。田小姐这么着急,是要赶去上班?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不不不用,我也没空上什么班,秦抒病了!我得赶紧去看看她。”   说完这句话,田荧琪的眼光仍然落在马路上,浑然不觉男子的神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她病了?怎么回事?”   “还说呢,昨晚上玩得太狠,喝了点酒还淋雨,这早上都没起得来床。都是我只顾着自己……”   “上车。我送你。”   “……啊?”   田荧琪战战兢兢坐上元深的车,虽然这不是什么豪车,但是开车的人好歹也是只见过一面,看起来前途无量的英俊男人,心里有点突突是可以理解的吧……   “你和秦抒关系很好。”没有提防男人突然发问,田荧琪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闻言一个激灵,缓了两秒才答:“啊,啊是啊,我们大一就认识了,到现在六年了吧。”   “我很羡慕,有这样的朋友。”元深声线低沉,听起来很是撩人心弦。田荧琪是个声控,听着听着就有点陶醉,不知不觉话就多了。   “哎呀,哪里哪里,元先生这样的优秀人才,还能缺一两个朋友?”   “哦?我哪里优秀了。”   “直觉!直觉嘿嘿嘿……”说着田荧琪有点失落,“其实秦抒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我们几个了。她家里……”猛地一省,理智回笼,最后及时刹住车,她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怎么一被人迷惑就差点把家底给人掏出来了呢!   “……”还好,旁边的元深也很知趣,没再继续问下去。   田荧琪深呼吸两下,就差扇自己两巴掌了。她没有察觉车里突然凝重的气氛,和男人眼睛里漾起的深色。   “哎哎哎路边停下车我去给她买点药。”   ……   田荧琪有秦抒家的钥匙,秦抒同样也有她的,两个人约定好了,方便照应。她敲了两下门表示自己来了,随后直接推门而入。元深跟在她身后。   秦抒还缩在被子里,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干裂,颜色发白。听见敲门的声音,她勉强撑着坐起来,看见飞扑过来的田荧琪,笑了:“来得还不慢。”   “你丫的都病了还有心情调侃我!快快快水杯在哪我给你烧水喝。”   元深打量着小小的这一套房子,装潢很精心,客厅里的电视柜旁摆放着秦抒自己的艺术照和秦家的全家福。家具和壁纸的颜色都偏暖,窗帘也是,营造的温馨气氛让人禁不住想要把一身疲惫尽数释放。沙发旁边有一盏垂着脑袋的落地灯,茶几上摊开的几本书厚厚的,满满的都是记号笔的标注。   秦抒皱皱眉,她听见了第二个人的脚步声:“还有谁?”   “啊,是……”   “秦抒。”元深修长的腿停在卧室门口,他示意性地敲敲门,望着她,眼神里柔和的关心昭然可见。“我可以进来吗?”   秦抒气儿一下子没顺过来,咳嗽两声,“你怎么来了?”质问的眼神射向一旁的田荧琪,直把田荧琪看得心虚:“我,我在路上碰见的元先生,他说也很担心你,就送我一起来了。喏,你的感冒药还是他付的钱呢。”她提起床头柜上的感冒药袋子,掂了掂。   秦抒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没事,进来吧。”   “我去给你烧水喝哈!”田荧琪抓起杯子一溜烟逃离现场。   秦抒有点不自在,目光移向别处,有点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还麻烦你来一趟。我这病号也没办法招待你……”   “都是朋友,这么客气做什么。”元深不赞同地看着她,目光很坚定。   “……是,朋友。”秦抒无措地笑了笑,有些局促。   元深走到床前,低下头俯视秦抒的病容,眉峰微蹙。他弯下身来,礼貌地伸出三根手指,贴在秦抒的额头上。   “很烫。”他收回手,语气坚决,“你必须去医院。”   “不用,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吃点药睡两天就没事了。”   “别逞强。一会我就送你去医院。”   “真不用……”   “水来啦!”田荧琪捧着一杯热水跑过来,看到的一幕就是元深抄着西装裤口袋站在床边,望着秦抒,目光专注,含义深深。   “呃……”田荧琪一时有点发懵。   “来,喝水。”元深帮秦抒把枕头竖起来,扶她坐起身,又非常自然地从一脸怔愣的田荧琪手里接过水杯,递给秦抒。   “谢谢。”   田荧琪内心有点崩溃,这是谁倒的水啊?谁烧的水啊?   “把水喝够了,我们去医院。”   田荧琪醒过神来:“医院?”   “她烧得太厉害,耽误了治疗可能要烧成肺炎。第一医院的医生我认识,离这也不远,我送她去。”   看了医生挂上点滴,元深去交费了。田荧琪坐在秦抒身边,帮她暖着手。   “田荧琪你怎么回事,把他招来了也罢了,还让我欠了他医药费。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不熟,真不熟……”   “可是你看他对你多尽心尽力啊!啧啧,好好培养,万一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你得了吧,现在他到底是什么人我都还不清楚。”   “你不是说他是盛源的法律顾问嘛,你以后还得多多向人家学习呢……”   “你就别在这说我了,田小姐,你这个月的奖金是不是铁了心不想领了?”   田荧琪闻言浑身一颤:“哎呦坏了!”低头看表,十点了!“卧槽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去电台要不然死人了!”   秦抒“噗”地笑出声来,“赶紧走吧,还好你不是上午的节目,要不然直接就开天窗了。”   田荧琪的背影嗖地消失在医院走廊里,秦抒正笑着,元深在她身边坐下:“田小姐呢?”   “走了,翘班都翘了一半了,再不去要被老板生吞活剥了。”秦抒摇摇头,看一眼均匀落下的点滴,她说:“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抓紧走吧,我这会儿也好多了,打完吊瓶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没事,在这陪陪你。”元深的西装外套搭在右手上,左手松了松领带。   “呵,盛源集团的法律顾问先生,居然这么清闲的吗?”   男人左手动作一顿,目光微动:“不知你是不是对我的职业感兴趣呢?”   “同行,自然想了解的有很多。有机会,还要向元先生多加请教。”   元深浅浅一笑,眸子里氤氲的光芒是熟悉的温润:“随时恭候。不过,你又见外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元深对她的称呼居然已经改变。   “谢谢你,元深。” 第十四章 横死   元深的手机响了。他对着秦抒点点头,走开到一边接电话。   “喂。”   “渊哥,我的车您啥时候能还给我啊……它虽然就是个雪佛兰,可是我现在真的望山跑死马啊……”   语调凄惨,是彭瀚生。元深哂笑:“开荒的任务完成了?”   “我……”   “等这一笔买卖做成。不仅车还你,还加奖金。”   元深挂断电话。   秦抒问:“工作上的事?”   “朋友。”   最后元深还是坚持要把秦抒送回公寓。在车上,元深的车载电话响起,屏幕上是简简单单的联系人名字,只有一个,再没有别的身份信息。尽管秦抒知道自己不该关心,可是她看到了,就忍不住好奇。元深认识的人到底都是什么样的,如果他真的是大企业的高端法律顾问,那他所在的圈子又是什么特征?   然而元深并没有满足她的好奇心。他挂断了电话。秦抒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我的一个冤家。”   冤家?元深这般为人处世周全细腻的,也会有冤家?   好吧,秦抒更好奇了。   与此同时,远方的市,盛源大楼的顶层办公室里,握着手机的男人挑了挑眉。   “怎么了?”身段纤细窈窕的女子捧着一碟子水果,走到沙发前。   男人的神情融化了,他伸出手臂将女子揽进怀里,贴合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市沈渊么?这小子长本事了,我的电话都敢挂。”   “同行?”女子目光清冷,语调也是淡淡的。   “聪明。”他俯视怀中的人半晌,终于忍不住低头吻她侧脸。“他自己想要玩捉迷藏泡妞,偏偏找我给他伪装身份。他这么一尊大佛,留在盛源做法律顾问?”   女子瞟他一眼:“折煞你了。”   男人笑了。“说得对。”   秦抒的感冒不是什么大病,很快就好得七七八八了。收拾房间的时候,她看着床头摆着的一袋子感冒药,深深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   本来打算去学校的,秦抒脑筋转了一转,上了另一辆公交车。   市中心某商务酒店顶层。   “渊哥放心,我一定办好。”   在秦抒面前如同和煦春风的男人就像是换了一张皮,此刻的他冰冷深沉,一身漆   浓烈的黑,能与暗夜融为一体。属下人屏气凝神,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多说话。   “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我要那老头永远消失。”   “是!”   “嗡……”   男人从桌上拿起手机,眼中的冰凌顷刻消弭于无形。下属们面面相觑,他扫他们一眼,顿时一个个低眉垂目乖乖的不做声。   “喂,你好。”他明明知道那是谁。   “你好,元深吗,我是秦抒。不好意思上班时间给你打电话,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   “当然没有。有什么事,你说。”   “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嗯,就是盛源大厦,我给你送点东西,方便下来拿一下吗?”   “好。我有点事正在处理,你稍等我一下。”   挂断电话,沈渊的神色恢复冷峻。   “把该做的事做好。”他披上外衣,推门出去。   “徐,徐大哥,渊哥这是去哪儿?”   “不能问的别问。”徐晏眼观鼻鼻观心。   沈渊开车到了盛源大厦后门,穿过大堂从正门走出。   此时的秦抒正好接到了隋雨溪的电话。雨溪上来就是一通兴师问罪。   “田荧琪那小蹄子要去酒吧浪荡你就不知道拦着你就陪着她胡闹?你告诉我这是你第几次出事了?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   “雨溪!”   “你别再想囫囵蒙混过去。上回你去深度打砸抢的事田荧琪都跟我说了,还嫌你惹的事不够多是吗?前几天又跑到冰凌去,你能完整的出来就该谢天谢地!”   不用想,一定是田荧琪那个嘴不把门儿的,大喇叭全抖搂出去了。秦抒扶额:“雨溪……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碰见那样的猥琐男,不是不去酒吧就能躲开的,我头一次那是为民除害,前几天的事我也算全身而退吧,别纠结了。”   隋雨溪在那头依然不依不饶,秦抒百般求饶仍旧宣告无果,只好再三保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   “秦抒。”   她一惊,回头,元深站在离她一米多远的位置,凝视着她。她匆忙跟隋雨溪交代了几句,挂断电话。   “你来了。”   “久等。”   秦抒打开手里提着的甜点袋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这些,我一直觉得这家的糕点做得很棒。特意买给你,拿去尝尝吧。我又是生病又是跑医院,占用你这么多时间,麻烦你了。这算表达我的谢意。”   礼多人不怪。秦抒觉得既然算朋友,那就该有来有往,不能单方面的付出或者单方面的接受施舍。   元深眸色转深。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接过袋子,可是随后又皱眉说:“别这么客气。可惜我不喜欢吃甜点。”   秦抒有点无奈,不过这一袋子甜点确实抵不上他在自己生病时带来的关心。   “那我就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好了。”   “你可以,请我吃一顿饭。怎么样?”元深给了秦抒一个选择。   秦抒愣了一下,连忙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不知道你怎么样。”   “乐意之至。”   秦抒带着元深到了大附近的一家法式餐厅。这家餐厅还是方以均推荐的,当初田荧琪少不更事,傻乎乎的跟着方以均来这儿,殊不知身边的男人还是个太子爷。   相识不长也不短,彼此大致有了些了解。双方喜好也在揣度和观察中达成默契。秦抒觉得,且不说元深身上种种未解之谜,单说他这个人,相处起来还是很轻松的。秦抒把学校里偶尔遇见的趣事稍微放大夸张来讲一讲,也向元深请教关于法律专业的问题。元深知无不言,虽然只是一顿饭,秦抒却感觉他对自己倾囊相授。这让她很意外,也很惊喜。   让她更意外的,是元深相谈甚欢之后深突如其来的沉寂,和他严肃的询问:“很抱歉刚刚听到了你和朋友的谈话,但有件事我有些好奇。你前几天淋雨生病,是因为晚上玩到很晚?”   “你这么问我感觉你像我的家庭医生。”秦抒狡黠一笑,“那天遇到点事情,很狼狈,也没有带伞,就只能那样了。我朋友就是关心我,她让我别再轻易去什么娱乐场所,免得遇见恶心人的事情。”   元深身上的气息骤然一冷。秦抒有些察觉,可是也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继续调侃下去:“我命大好几回了,还好穿着八分的高跟,以前在学校社团我还学过女子防身术呢。”   “怎么回事。”元深出声打断她,声线有些僵冷,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秦抒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就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关心她吧,一想到隋雨溪的反应,她也就释然了。   “碰见登徒子了呗,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我们也报警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秦抒说得潇洒自然,可是心里的憋闷和痛苦藏得很深。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以找我。”元深语调中似乎压抑着什么情感,句尾都有些发颤。秦抒诧异了片刻,笑出声来:“你是警察吗?哈哈好了,我谢谢你的好意。”   元深把秦抒送回公寓小区门口。秦抒微笑着跟他说了再见,一来一往,彼此互不相欠,才是友情建立的客观基础。她的步履轻松欢快,在拐角很快消失不见。   元深转过身的一刹那,笑容尽敛,黑瞳凛冽,薄唇微启,声音里凝聚了杀气。   “徐宴,查‘冰凌’酒吧三天前的监控。”他的嗓音毫无感情,“查出人来,我要他的命。”   “冰凌”酒吧常客王志伟在三天前因涉嫌扰乱公共秩序危害公民安全而被拘留。可就在这一天,王志伟被发现暴毙于拘留所内,死相可怖。   秦抒知道这消息还是在学校,发现手机里有十多个未接电话,来自田荧琪。   田荧琪说,她仔细想了,这个叫王志伟的拘留犯就是那天在“冰凌”里想要猥亵自己的臭男人。他的体貌特征非常明显,肥胖,高大,脑满肠肥,看着就一脸油。   秦抒也很纳闷,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善有善果恶有恶报?这报应来得也太快点了吧。不过总归于她们而言还是觉得大快人心,也许罪不至死,可这样的垃圾留在社会上最终也会害人匪浅。   “不说这个了。”田荧琪想起另一个事来,“过两天有个商界名流要做客我们电台,这是个大贵客,你要不要来瞅瞅?”   “噗,我第一不是记者,第二不是狗仔,第三不是花痴,你就算了吧。”   “不过据说他的母亲是大法律专业毕业的,这次是准备给大法学院捐款的,帮助建设什么国家一流专业?”   秦抒猛然想起,这几天导师都在跟她说,有一位法学院的贵人要来大演讲。 第十五章 梦魇   从记事起,和蔼而不失威严的父亲就是秦抒的偶像。   “今天背了几篇古诗啊?来,背给爸爸听听。”因为父亲的敦敦教导,秦抒的知识储备一年年的扩展,一年年的丰富。   还没有上小学,秦抒就能把家里那本厚厚的经典唐诗宋词倒背如流。父亲常夸她聪明伶俐,也因此投入了更多的精力来教育她。   妈妈跟她说,爸爸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律师,手头经过的案子无数,好多都被当作经典案例放在课堂上讲给学生听。秦抒似懂非懂,可是小小的她也明白,父亲一定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一个人。   她记得,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想要重金请爸爸为他们做事。爸爸都回绝了,依旧守着他的律师事务所,寸步不离。在他喜欢的诉讼律师道路上,从头至尾,未曾忘记过初心。   也因此,幼小的秦抒也很早确立了理想日后,就做爸爸那样的人,坚定优秀,只做自己想做的。   秦家家境越来越好,生活水平越来越高。爸爸仍旧像往常一样可以为了一个大案子几宿不回家,妈妈急得跑去事务所看他,给他洗衣服做糖粥,照顾的无微不至。秦抒一年年的长大,当她熟悉了自己国家的法律环境,明白能在这片土地上做一名有口皆碑的律师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她更加敬佩自己的父亲。   可是她根本想不到,看似平静的水面,深处竟是暗流涌动。看起来安宁稳定的生活,其实早已岌岌可危。   有一天晚上,父亲跌跌撞撞地走进门,秦抒被吵醒。他惨白的脸色吓了秦抒一大跳,可是他坚持说,自己是喝酒喝多了,不舒服。   可是秦抒隐隐约约在他的身上嗅出了血腥味。   之后的一天,父亲拉着她躺在家里的露台上,望着夜空,漆黑漆黑的一颗星子也没有。她听到父亲深深叹了口气,问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爸,我也想当律师。”   话音落地,一阵难熬的沉默。秦抒拿捏不定父亲的态度,踌躇间看见他的神色,那般落寞,那般无奈。   “阿抒,听爸爸的话。女孩子,挑一个好专业,将来毕业了安安稳稳做个老师,就像你妈妈那样。别学我。律师不是什么好专业。”   秦抒看得见父亲眼睛里的不赞成,更看得见他目光深处的晦暗。她彼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仍然天真地反驳父亲:“可是爸爸,你做得这么好,这么成功,现在家里条件都上来了,你在市的地位好歹也是跺一脚震三震的……”   父亲没有说话,他只是摇头,一直摇头。   第二天,秦抒就听见了父母的争吵。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他们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母亲的喊声撕心裂肺,听在耳中,痛在心里。   “你不要管我,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心里清楚。”   “你也好意思说你清楚!你想过我们吗,为了你那可笑的理想,天天不知道回家我也没说你什么。现在你还想连命都不要,你是有多狠心!”   “我说过你别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我多管闲事……好,几十年夫妻,你说我多管闲事。那我问你,你要是出了事,我要不要给你收尸?”   “你别闹了……”父亲的嗓音已经疲惫至极。   母亲的声音也软下来:“那算我求你了,你别去,别去……你回头看看我和阿抒吧……”   提到秦抒,父亲停顿了一下,可是这小小的停顿不足以让他改变自己的决定。   “你让开!”   “秦连江!”   母亲疯了似的在摔东西,瓷花瓶,玻璃杯,相框……什么都不顾了,她只想把丈夫留下来。   秦抒躲在另一个房间里,隔着一堵墙,害怕得直流眼泪。那时她才高三,面临高考。   最终父亲还是决绝地离开了。母亲一个人瘫坐在地上,眼泪流干了,眼睛红肿着,怔怔的,像是魔怔了一样。   秦抒真的没想到,这歇斯底里的一别,真的成了永别……   “啊!”   秦抒猛地坐起来,身上大汗淋漓。没有想到,原来是一场梦。   这梦太真实,完全就是真实的记忆,藏在心底很深很深,除非心门打开,否则不可能吐露给他人的秘密。   她伸手捞过手机,胳膊还在发抖。她看一眼时间,周四,早上七点半。   今天上午十点学校有个大人物来讲演。想起这茬事,秦抒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冲了个凉水澡,匆忙吃了两口饭,用最快的速度化了个淡妆,选择一款低调素雅的唇色。   她是法学院研二的学生,这一次活动要作为志愿者,维持现场秩序,协调准备活动。 第十六章 兴趣   秦抒赶到学校,已经八点多了。学生会的成员们在紧锣密鼓地布置会场。秦抒径直走到贵宾席,跟忙得团团转的龚传旻打招呼:“又见面了。”   “哎呦我的秦大小姐,好久不见。你今天很漂亮呀!”   “谢谢谢谢。你的项目运行得怎么样了?”   “哎我跟你说,那五百万投资简直是如来神掌……呸呸呸,及时雨!现在人员也有了,技术也有了,资金也有了。你就等着股份分成吧!”   “哈哈哈,那我就静候佳音了。”秦抒帮着整理通行证席位提示牌,把一摞摞资料分成小份订在一起。   今天要来的是一位商界大亨,不过秦抒的同学们都戏称他是伪装得成功的富二代。他的父亲白手起家,创建了一个跨省市的贸易集团,旗下分公司撒网全国,各个领域都有涉足。和沈家一样,市人不敢也不能把他归纳于市的大姓,因为人家老家本来就不在市。   因为大亨的母亲当年毕业于大法律专业,现在已经逝世多年。为了纪念他的母亲为了母亲生前喜爱的学校能够取得长足发展,更是为了法律专业蓬**步,大亨找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大捐款数千万,并受邀为大做讲座。   “别看学校很重视,其实商界大亨的讲座无非是怎么赚钱嘛。有什么特别的。”秦抒身后一个小女生嘀咕道。   龚传旻和秦抒对视一眼,耸耸肩,笑了。   人家这是来收获名誉的,名誉是什么?无价之宝,品牌标杆!大是整个省里数一数二的大学,在全国影响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他在大上下获得好评,那等于为自己增加了无数隐形资产。   见惯了社会波谲云诡的研究生们看得很清楚,默默来捧个场。   学生挤满了整个礼堂,学校教师也先后入场。在主持人抑扬顿挫的介绍下,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精致西装的男子施施然走上讲台。   台下顿时山呼海啸。   秦抒扫一眼礼堂里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眼睛里恨不得冒粉红泡泡,这闪烁的小眼神儿聚在一起,几千瓦大灯泡也干不过她们。   英国定制西装,一下子就能把人晃花眼。秦抒盯着台上的男人,嘴里啧啧有声。好肥的一块肉,只可惜大概没人能吃得起。   孟颐川。   秦抒听完主持人激动的介绍,露出一脸“怪不得”的表情。龚传旻坐在她身边,拿胳膊肘戳戳她:“我说,这就是孟二爷啊?”   秦抒淡定地点点头:“江湖人称‘二哥’。同样黑白通吃,只不过他活在太阳底下,沈渊活在月亮底下。”   “黑白通吃?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保密。”   秦抒想起今早的梦,想起父亲在失踪之前跟秦抒讲过的几大千万不能碰触的黑势力。孟颐川的大名赫然在列。也许父亲早就知道拦不住她想要做律师的心,只好尽他所能,为她铺路。   孟颐川在台上衣冠楚楚,一本正经地讲他父亲的创业史,当然,只讲白的,不提黑的。   讲座过了半小时,老师示意秦抒去给主讲人倒水。她提起水壶从舞台一侧悄悄走上去,到了跟前,目不斜视,给他的水杯里倒好了八分满的温水。   “谢谢。”   “没事。”秦抒抬头,他居然在看着她,眼神灼灼发亮。   秦抒和他对视了半秒钟,这半秒钟眸子里诧异升起随后泯灭,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防备。   她的眼睛很漂亮。   孟颐川看懂了秦抒眼睛里的含义。他没有在其中找到哪怕一丝的仰慕和痴迷,她一直很冷静,仿佛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服务人员。   他开始好奇了。   秦抒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个眼神,引发了那高高在上的人对她的关注。   田荧琪所在的广播电台播报了这条消息。随后,孟颐川做客广播电台,这是他第一次面向公众,解释自己的捐献行为。   “果然是他。”秦抒和田荧琪对坐吃着甜点。   “我跟你说,果然够帅,把我们台里的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的。”   “别说他了。我现在仇富。”秦抒一口吞下剩余的蛋糕,“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想买一款贼贵的了吗?最新版的,功能齐全。”   “嗯?你现在又想去找兼职了?”   秦抒咀嚼着说,“是啊,我现在手里的钱要么是爸爸留给我的,要么是我几个月前当家教赚的钱。大三那年我在顽石的实习倒是攒了一阵的钱,可也不能总是光节流不开源吧。”   “想好去哪了吗?这回不当家教了?” 第十七章 悄然安排   “面试律所?”   田荧琪的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她以为秦抒就是想做个兼职挣点外快养养家买个电子产品,谁知道她要来真的啊。   秦抒淡定地点头。在学校的课并不多,她有足够的时间重新去做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实习生。从现在起,她准备正式让自己和法律工作接轨,越快适应越好。   她不想她自己辛辛苦苦,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走错了路。   “那你这就相当于在职读研了,会很辛苦的。万一没有律所要你怎么办?”   “实习生而已,我拿出我的成绩给他们看,还有在顽石的简历。我不信他们没人看得上我。”   田荧琪一下子放心了,她拍拍秦抒的肩膀:“那你绝对没问题。秦抒是谁啊,秦抒他妈的是秦抒啊。”   “噗。”   市中心,沈氏集团大厦。   开荒归来的彭瀚生和老熟人沈家家庭医生易勋扒拉着走廊的栏杆,咬着耳朵聊天。   彭瀚生晒黑了好几度,一笑一嘴的白牙,被易勋损他可以去做牙膏代言人了,气得想拽易勋头发。后者轻巧躲过,又笑话他跟个女人无二致,打架先拽头发。彭瀚生大白牙都要气黑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斗嘴。不过我刚回来就听说,最近渊哥动作挺奇怪,让你们盯着一小姑娘?”八卦的光芒在彭瀚生的大眼睛里闪烁,易勋白眼朝天。这家伙回来没几天,挖掘小道消息渊哥八卦倒是灵通得紧,一挖一个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刚开始还只是盯着,到现在已经成了……算了,你去问问徐大哥好了。”   “徐宴那铁公鸡我可一眼也不想见到他。”彭瀚生一听到徐宴的名字,登时一脸晦气,胡乱摆手。“话题扯回来扯回来!哎我说这么多年了,我可真没见渊哥对哪个女人上心。上次那个高琳你还记得不,都那样了,结果最后差点没能活着出去……”   “你小点声,这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易勋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滩烂泥。“渊哥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可是咱们毕竟是做下属的,你还想找渊哥去证实一下他的八卦?”   彭瀚生立马军姿站稳:“不不不!我保证完成组织下达的任务!我要是在被扔去开荒我妈都要认不出我来了……”   “瀚生。”   “啊?”   猛一回头,徐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俩身后,手里攥着一张表格。   “干正事。联系沈氏名下华严律师事务所,通知他们有新人加入。新人的简历和信息在这,把你的嘴给我关严实了。”   彭瀚生刚才还威风八面,现在已经怂成了一只小哈巴狗:“是是是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噗嗤。”一旁见证了全过程的易勋无奈地捂住脸。   彭瀚生边跑便嘀咕,目光落在简历第一行,当他看到新人的名字时,恍然大悟,一下子又乐了。   又逢周日,秦抒没课,有闲。田荧琪不上班,也有闲。隋雨溪终于了结了大案子,更有闲。三人一拍即合,去了老地方一家港式餐厅,吃吃饭,聊聊天。   秦抒知道隋雨溪这次的大案子非同小可,从她一直忙得不见人影就能看出来。甚至缺席了田荧琪的生日宴会,这让小田姑娘大为不满。   隋雨溪说,她也很无奈。这次她作为一个重大刑事案件的负责人,协助法院警察局进行案件调查,看了成百上千的资料,见了无数的人,有一回在山路上车坏了,她全靠“开十一路”找到了目击证人,等回到检察院,脚都磨破了。   “辛苦了。要是咱郝教授看到你这样拼命这样有成就,一定会很开心的。”秦抒也很欣慰,同窗四年的朋友如今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检察官,当真让她发自肺腑的开心。不过,担心随之而来。“可是你上次收到的恐吓信,还记得吗?你真的就把它当不存在了?这些亡命之徒可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威胁到他们,他们就会反过来迫害你。”   “嗨,你这就有点小题大做了。”隋雨溪毫不在意,觉得秦抒是过分紧张。“干我们这行的,谁敢说没危险?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企业家一年也收到好几封恐吓信了。我做我的,他们恐吓他们的,谅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秦抒还想提醒她什么,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法开口。只好放弃,希望那些恐吓信只是一封信而已。   一旁插不进话的田荧琪见状嗷嗷叫着开始引开话题,讲了秦抒近日认识的那个青年才俊,把他描绘成天神一般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多么的为秦抒春风送暖,呵护备至,怎样相谈甚欢,还有秦抒生病的时候他又是怎么样的担惊受怕不远万里开着车看她并且送她去医院……秦抒听得如坐针毡汗流浃背,只觉得她被元深灌了点迷魂汤,雪佛兰在她的粉丝滤镜下都能给看成兰博基尼。   隋雨溪兴致颇高,闻言眼睛立马晶亮亮的,目光直逼秦抒,后者被迫梗起脖子:“干什么?你想劫掠良家妇女嘛?”   隋雨溪压下心中的激动,她其实心里觉得,秦抒早该脱离现在这种宛如尼姑庵的清苦生活了,每天就是学习干活搞研究,公寓学校两点一线。如果有合适的人,身为朋友,当然非常开心的了。   “是啊是啊,那个雪佛兰男相当棒的好嘛?”田荧琪连人家的名字至今都没记清楚,一口一个雪佛兰男,称呼得秦抒直尴尬。   不同于朋友的雀跃,秦抒神情相当的平静。她趁两个人安静下来,开口说:“我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在我解决我上一辈的事情之前,我不想把过多的精力投在男欢女爱上面……”   “得。”隋雨溪拉住要咋呼的田荧琪,“她的决心一般人撼动不了。”   时已深冬,屋外寒气砭骨,屋里温暖如春。秦抒把风衣袖子撸上去,露出桡骨外侧姿态妖娆的一朵墨色玉兰花。   “雨溪,还是你了解我……我每次洗脸,洗澡,换衣服的时候都会看到它。看到它,我就想到我爸爸。他以前最喜欢玉兰了……家里的庭院种满了玉兰,他还给院子起名字,就叫玉兰苑。”   “我知道,秦抒,你别说了。我早就答应你,尽我所能,帮你查找一切可知的线索。”   “怎怎怎么聊了半天又伤感了呢?来来来喝酒喝酒,今儿是难得的闺蜜日,明天该找工作的找工作该上班的上班谁还有空陪你们聊七大姑八大姨啊,珍惜时光懂不懂!”   秦抒噗嗤笑出声来,还好有田荧琪在,能给枯燥的生活增加点调料。   秦抒投出去的简历很快有了回应。   一共有两家不错的律师事务所同意让她明天前往面试。其中一家居然是她原本最不抱希望的华严。华严同顽石一样,属于市四大所之一,不过据说华严是集团下属的,在法律人士心目中,影响力并不及独立经营的顽石事务所。华严向来低调,可是案子总会源源不断找上门去,一桩桩几乎都处理得周全完美。这在律师界是众所周知的。   “华严……”两家事务所面试时间重合,假如秦抒去其中一家,另外一家注定放弃。   有一大块肥肉在跟前,为什么不吃了它!秦抒看着华严办公室发来的短信,默默给自己打气。   华严的位置离大两个校区都不远,基本处于中心线上。秦抒坐几站公交车就能到。   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华严掌控着一栋黄金写字楼的整层空间。从电梯出来,玻璃门后金灿灿的七个大字“华严律师事务所”镶在墙上,煞是醒目。   “你好,我是来应聘实习生的秦抒。”   出乎秦抒意料,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姐听到她自报家门,立刻笑得跟花儿似的:“秦小姐是吧,您稍等,我马上安排。”   秦抒站在原地有些诧异,现在大律所的接待都这么热情有礼吗?   华严的首席合伙人很快派了助理请秦抒到了办公室。这位合伙人大约三十七八,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他的五官很周正,拆开来看不是很丑,合起来也不是很美,扔到人堆里可能就认不出来了。   他对待自己的态度有礼而严谨,这让秦抒稍微放下了心。   “秦小姐你好,我是这家事务所的负责人,肖腾。”   “肖律师你好。”   “想必你对我们所里也有了一些了解,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们看了你的简历,大金牌专业毕业,又在顽石有过实习经验,具体的我们向顽石也求证过了。这样的人才我们求之不得。这样,明天开始你就可以正式在华严开始工作,一会儿我让助理去带你熟悉一下环境。你看怎么样?”   秦抒听得一蒙一蒙的,这连一个问题还没问,就一锤定音了?她受宠若惊:“没问题没问题,谢谢肖律师!” 第十八章 顺其自然   秦抒站在写字楼底下,半晌都在发呆,没能缓过神来。   这份工作,得来未免也太顺利了些。总不会是自己的人生突然开挂,从此扶摇直上刹不住脚吧……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能注意到滑到她眼前的熟悉的雪佛兰。直到车里的人喊她:“秦抒。”   “元深?”   “真巧。去哪?我送你。”   “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的,不用了。”   尽管秦抒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可是元深执意要送她。盛情难却,她只好上了车。   “你今天是下班了?”她问。   “是,今天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多,我就提前下班了。顾问,没那么多条条框框限制着。”   秦抒笑了:“我其实挺羡慕你的,既不像普通白领那样忙得昏天黑地,还不会没饭吃。这都是有真本事的吧!”半真半假的夸奖,这是秦抒与人相处的方式。   元深也笑,仿佛是不经意提起:“看你从黄金写字楼里出来的啊,办事吧?这附近都是名气不小的公司。”   这也没什么可瞒着人的,秦抒大大方方把自己面试华严的事跟他说了,还附加了自己的感慨,她认为这样精英扎堆的单位不应该用人这么草率。   元深的声音低沉磁性,莫名带给她些许安定的感觉:“别这么说,是你太不相信自己。”   “谢谢。”秦抒绽开一朵笑颜,眸子灿若晨星。元深看了她良久,才缓缓移开目光。   马上要到晚高峰的时间了,路上车流微微滞慢。秦抒面试之前白紧张半天,现在才觉得累。她靠在车玻璃上,闭眸小憩。   铃声把她惊醒,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照顾母亲的护工小荧。小荧平常没有要紧事从来不会轻易打扰她的……   要紧事!   秦抒心里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她迅速接起电话,“喂,小荧,怎么了?”   小荧在那头的声音惊惶不安,不知所措:“秦小姐,出事了,阿姨突然晕倒,医生说是情绪激动血压升高导致的。她刚刚醒过来,医生叮嘱以后要警惕脑溢血……”   秦抒脸色煞白煞白,她握紧手机,声音发颤:“小荧,照顾好她,我马上就来!”   元深紧蹙双眉,担忧地看着她,黑瞳深处是止不住的关切:“发生什么事了?”   “元深,麻烦你……送我去一趟南山区综合疗养院,谢谢……”   雪佛兰一路飞驰,带着秦抒的迫切和焦躁,赶往南部山区。   秦抒推开母亲房间的大门,看到的就是她平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嘴唇微紫,整个人都像是沉寂了一般。疗养院的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秦小姐是吧。你母亲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意识也已经恢复,不过以后千万要注意控制情绪,别再刺激到她,要不然脑溢血就麻烦了。”   “明白,谢谢你医生。”   元深紧跟着秦抒走进房间。这是一间很温馨的病房,从天花板到墙壁都被漆成浅浅的橙色,秦抒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这个颜色。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台电视,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的青花瓷瓶里,插着的是新鲜的康乃馨。   他看着秦抒小心翼翼坐在母亲床边,抓住她的手。秦抒知道即使母亲意识清醒,也不一定能认得她。她还是锲而不舍地唤她:“妈,妈?你认识我吗?认识阿抒吗?阿抒来看你啦。”   小荧提着一壶水进来,叫了秦抒一声。   “小荧。妈妈今天都去哪了,受了什么刺激?”她想不出来在疗养院里母亲还能碰到什么东西,刺激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啊,我带着阿姨下楼走了走,又去那边新建的画廊里看了看,也就是看了几幅画吧……”   秦抒挑眉:“画?你还记得有什么吗?”   “嗯……都不是什么名家的画,我记不太清楚。不过大部分都是花草啊水果啊,我记得有海棠树,有梅花,哦对了,还有一幅玉兰花,画得惟妙惟肖,特别漂亮。”   元深目光倏地一深,眼中墨色流转。   秦抒心里一咯噔!玉兰花……肯定是这幅玉兰让妈妈想起不好的事情了。她头疼地埋首在妈妈的臂弯里,沉默了好久,对屏住气息不敢出声的小荧说:“那个画廊,以后不要带她去了。”   下山的路寂静无声,只有鞋子踩在石板路上蹭得小碎石子吱嘎的声音,和穿花拂柳的沙沙声。深冬时节,碧绿尽褪,剩下的都是些枯枝烂叶,寂寥萧索。这幅景象,真的和秦抒现在的心境很相符啊。   元深没有多说一句无用的安慰,只是跟在她身后,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这条枯燥的小路上行走。秦抒感觉到有人陪伴带来的放松和安全感。   元深快走几步给秦抒打开车门:“回公寓?”   秦抒点点头,没出声。她坐进副驾驶,依然望着车窗外出神。忽然一阵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秦抒大惊。是元深俯身过来,给她系上安全带。   她感激而抱歉地笑了一笑。   车子启动,平稳地在大路上行驶。天色暗了,路灯亮起,偏远的南山区没有太多的车辆,元深的这一辆车就像是长河里的一叶孤舟。   至少秦抒是这么感觉的。她思绪太乱,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元深善解人意,不问也不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开车。一时间只有风声和车子运行的声音。   出人意料的是,最先打破沉寂的,还是秦抒自己。她没有管元深是否在听,她似乎只是恰巧在这个时间找到了可以听她讲话的人,不管这个人木讷如一根木柱子,还是八面玲珑花言巧语。元深撞上的是最合适的时间。   “我妈妈最开始只是心情不好。”秦抒的声音很低,也很干净,“我以为她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儿,以为自己多陪陪她就没事了。都说人的可塑性很强。”   “后来她说自己越来越难受,哪儿都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没见有什么官能性的病变。我还是没有太在意,想着找一个心理医生,给她疏导。”   “可是谁知道她居然会吃了过量的安眠药想要自杀。医生把她救回来,可是告诉我,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秦抒的声音开始哽咽,“我以为她在疗养院休息休息就没事的,等我有空照顾她,就把她接回去。谁知道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能离开疗养院……只有半年的时间,从一个正常人到抑郁症重度患者……”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无声无息,却最令人心疼。   她感觉到元深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拿着餐巾纸的手,伸过来给她擦拭眼泪。他还是没有说话,静静的做一个倾听者,给她最大程度的尊重,更是最大程度的安慰。   秦抒觉得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出口。她的眼泪越流越凶,泪眼朦胧中她知道元深在耐心地等待,等待她调整好情绪。他用了一张张餐巾纸,秦抒过意不去,想要接过来,他稍稍一侧,躲开她的手。   这一刻,秦抒感觉面前的元深是可以依靠的朋友,而不是她揣测许久扑朔迷离的神秘男子,也不是盛源的高端法律顾问,更不是田荧琪口中那个值得下手的孔雀男。   秦抒醒过来的时候,车窗外漆黑一片,似乎已是深夜。她慌忙侧身,元深居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他看了多久。身子一动,有什么东西滑下来,低头一看,是他的西装外套。   “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睡着了?”   “你太累了。睡了好久。”   “抱歉……”秦抒赶紧把外套叠好还给他,车前就是公寓小区大门,她扯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   元深跟出来。   “你不用下来了!今天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看了个笑话……”   “怎么会。回家之后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才能工作。”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秦抒一直觉得他就像一潭千尺深的水,表面风平浪静,潭水触手温暖。水很清澈,可是依然看不到水底。她一直以来都对他紧闭心门,不断尝试远离,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   可是她渐渐发现他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是她这些年因为父亲的事情而对太多人有了防备,六七年来朋友没有几个,交心的更少。   是不是自己把别人想的都太复杂了?认识元深以来,他关心她,帮助她,体谅她,理解她,所有的事情都站在朋友的角度替她考虑,很有分寸感。这让她已经抵触不起来了。   这样的人,做朋友,真的很让她舒心。   既然如此,何不顺其自然。   “好。谢谢。”她第一次对他绽开了最真诚的笑。   这一天的事很多,有惊喜,有惊吓,有恐惧,也有欣慰。秦抒躺在公寓里的床上,感受柔软的床垫陷下去的触感,很快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这是她近日来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 第十九章 厚礼   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人也越来越臃肿。四季的变换也变更了心情,从秋入冬,由冬转春,一步一个脚印。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总会给人持久的新鲜感,不会让你看惯了厌烦了任何一个季节。北方的冬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北方的夏是酷热的也是隽秀的。在四季更迭朝夕转换间,秦抒知道,自己即将又长了一岁。   那天在元深的车上,秦抒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元深一直是一个默默的倾听者,直到秦抒无意间感慨,年关将至,不小心又熬过了一年。   元深这时突然认真地问,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秦抒没有隐瞒,如实告诉他,一月二十日,每年都处在元旦堪堪经过,春节翩然而至的黄金时段里。说完了秦抒才反应过来,又是一年,父亲的悬案依然悬之未决,自己的未来更是一片渺茫。   元深问她生日准备怎么过。秦抒摇摇头,她说自己几乎不过生日,除了每年好友会吃顿饭聚一聚之外,也没什么新的花样了。   元深彼时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秦抒现在想起来,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不过既然已经是朋友了,那这些也就无所谓了。   元旦这天,秦抒照例又去探望了妈妈,回到公寓时,田荧琪和隋雨溪已经等在楼下了。   田荧琪不是市人,如今在市工作,小的节假日从来不会回家。隋雨溪更是,一个南方姑娘,回一趟家路费就要花不少钱,除了每年春节,其他时间都是在市跟朋友过的。秦抒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还是经常回家看看吧,真到父母认不出自己是谁了的时候,那就真的晚了。说这话难免不暗自神伤一阵,不过她秦抒不是适合郁郁寡欢的人。都已经敢踹凳子砸酒瓶了,这些事,不足一提。   三个人谁跟谁啊,在秦抒的小房间里举杯痛饮,看看跨年晚会,聊聊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事。   隋雨溪说,过完这个元旦她又没有好日子过了。之前破获的大案还有很多疑点,她决定继续追查下去,不深究到底这些腐臭的问题就不能得到彻底解决。田荧琪照样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一口酒一口肉,吃饱喝足了把自己摆成大字形,躺在秦抒的床上。“你再怎么样也是要给秦抒来过二十四岁生日吧。女人这一年一年的都是在杀猪刀上过日子啊……”   “这个你放心,这回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缺席的!”隋雨溪秀气的双眸笑眯成一条缝儿,目光清澈。   秦抒的手机响了,田荧琪扑到床头柜前,看一眼来电显示,顿时鬼叫起来:“啊啊啊!元深啊元深!孔雀男哎!秦抒秦抒快接啊快接啊……”   秦抒放下酒杯,走到窗前踹了田荧琪的屁股一下,接起电话。   “秦抒,在做什么?”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哇哦……”田荧琪在床上闪烁着大眼睛,一脸的“有戏有戏”。秦抒大翻白眼,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我在和朋友聊天呢。祝你元旦快乐啊”   元深在那头笑了:“谢谢,元旦快乐。我也没别的事,就是问候一下。还有,心情好些了吗?”   秦抒一手摁着即将一跃而起的田荧琪,一手握紧手机:“这都多少天了,我还能一直难受吗?不早抑郁了。”   “那就好。”   电话两头安静下来,只有无形的无线电波在其中交汇。秦抒等了一会儿,柔声说:“谢谢关心。那,以后再联系?”   “好。”   “哇呀呀呀天要下雨秦抒要嫁人”   “滚!”秦抒把手机随意一扔,伸手就拽得田荧琪半个身子掉下床来。   “不明生物别在我的床上待着。”   隋雨溪安静的品着红酒,她的目光落在秦抒的脸上,那是一种很久未曾见过的安宁和平静。隋雨溪知道,很多时候朋友能赋予一个人相当多的特质,而其中的很多心境,诸如安全感,是闺蜜也给不了的。   也许……这一回,秦抒真的遇到不错的人了呢。   旧的一年翻了过去,新年甫至,小长假一过,三个好朋友同时陷入了昏天黑地的忙乱状态。   秦抒的工作刚刚起步,就像当初在顽石一样,不断地给大律师做助手给他们准备材料旁听他们的会议跟随他们去和委托人商讨,等等。同时学校里的课虽然不紧张,但她也需要付出一定时间精力去消化。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毕业论文也已经在筹备和起草。   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隋雨溪忙得失联了,秦抒早就习惯她突然就玩一回失踪。   十多天过得平稳而快速。   这天,秦抒赶着早班车到了华严,刚把包放下还没坐稳,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入职才一年不到的女孩就一脸暧昧地凑过来,冲着秦抒挤眉弄眼:“秦抒呀,你有啥事瞒着我们呐?”   “啊?我能有啥事,你想多了吧。”   “啧啧啧,一大早就有人给你送礼物来了,还说没事。不过也是,能在华严工作的人都不是盖的……”一句话把自己也夸进去了,秦抒忍俊不禁。不过想到她说的礼物……秦抒目光落在桌面上。   一个长长的纯白的盒子,盒子表面是金色的龙飞凤舞的文字,秦抒一时也认不出来是哪国的字母,就先放在一边。她掀开盒子盖,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女孩在身边吱哇起哄:“,我就说嘛,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   秦抒“啪”地扣上盒盖,转头瞪她:“许音,别胡乱八卦。”捏着那个盒子,感觉它像个烫手山芋。许音悻悻然坐了下来,远离秦抒的警惕范围,她方才小心翼翼地又把盒子打开,取出其中的一张小纸片。   “秦抒小姐,24岁生日快乐。”落款是笔法洒脱有力的两个字,“元深”。这字体秦抒一眼就看出来,是下过数年功夫的。一笔一划入木三分,字体是最能写得出清逸味道的行楷。在她的记忆里,老中医爷爷也喜欢练字。   今天就到了自己生日啊……都过蒙圈了。   她收起纸片,双手把盒子托到自己眼前,仔细打量那条项链。   秦抒粗糙地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必备的首饰,多余的奢侈品一件也没有。十九岁生日的时候田荧琪还曾经下血本送了她一整套化妆品,嘲笑她活得不讲究,跟个大老爷们似的。大学四年,两年读研,从外貌到气质再到生活习惯,变化颇多。可是面对这样的奢华首饰,她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这是一条天蓝色的水晶项链,精工雕琢成一个下弦月的形状,像是被天狗咬了两口。月亮外围镶嵌着银质的雕花,看起来是花朵在捧着月亮,巧夺天工。   秦抒见过很多漂亮的项链,可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送给自己这么一条……价值不菲的……   她瞅了一阵,猛地一闭眼,“啪”一声又把盒盖盖上,扔在桌子一角。   元深的电话适时打来。   “喂……”秦抒躲开同事,走到电梯间。   “怎么这么没精神。东西收到了?”   秦抒已经把自己的头发揉乱了:“喂,我说你没必要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它还给你。”   “我的东西既然送出去了,就再也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如果你说不喜欢,那我给你换一条如何?”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元深的嗓音居然微微有些狡黠的意味。   秦抒扼腕:“不不不不不用了,我很喜欢,真的,可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你放心。只是一条水晶项链,对于我来说,并不算贵重。”   秦抒默然。   “收下吧。”   “明天你有空吗,出来吃个饭,我请。就当是答谢你了。”   “求之不得。”   新春佳节一步步近了。   秦抒倒在公寓的床上,手里捏着韩昀给她的请帖,贴在脸前面,瞅着瞅着,瞅了老半天。秦连江失踪之前和韩家的人私交甚好,每年韩家的新年宴会,他都会受到邀请。现在父亲不在了,接受邀请的人就成了秦抒。她知道,这是韩昀表达自己念旧情不忘老友的态度,就冲着这一种态度,秦抒就不会被韩家的人遗忘。   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秦抒一松手,请帖直直地掉下来,砸在脸面上。她闻到墨水的清香。   这种晚会,不去就是自己不够意思了。她又不是什么大牌,毕竟是父亲的多年情谊。可是去了吧,又没个伴,没个聊天的人,就是一个劲的吃……   韩家不愧是市豪门之首,韩宅坐落在城西,这里的一草一木透着一股贵气。大堂里金碧辉煌,而整座别墅的装潢优雅低调。这里离她的生活距离太远太远了。   这才叫真富裕,并非大土豪。 第二十章 必然的巧遇   参加宴会之前,秦抒让雨溪帮忙参谋着,穿什么衣服合适。雨溪在她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扯出一条长及脚踝的蕾丝长裙来。   秦抒本来想拒绝的,考虑到场合问题,只好憋了回去。隋雨溪找了裙子还不算完,满屋子溜达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最后在秦抒的柜子里翻出来那个纯白镶金的盒子。秦抒来不及阻拦,她已经掀开盒盖,看到里面的内容。   “卧槽秦抒你藏着这么条好货,怎么没见你戴过啊?这条这条,非常合适。”隋雨溪二话不说,一把扯过秦抒,给她戴在脖子上。   珠光璀璨,满室生辉。   “我不……”   “戴着!怎么着也要活得讲究点吧?”   ……   秦抒远远的坐在嘉宾席的角落里,一口一口抿着红酒,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高调。不过衣香鬓影的这里,处处可见娇花朵朵,秦抒自认属于庸脂俗粉,不想和她们离得太近。可是该来的挡不住,她不去就山,山来就她了。   “小抒。”   秦抒认命地放下酒杯:“韩叔叔。”   韩昀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看着甚是眼熟。秦抒打量他半天,噢,这不是孟二爷嘛,前不久还在大开了讲座的。   “这位是……”孟颐川的眼神亮了一亮,尤其是看到她颈间的水晶项链,眸子里的玩味更重。秦抒视若无睹。   “秦抒,我朋友的女儿。”   男人彬彬有礼地伸出右手:“秦小姐,你好。”   秦抒冷眼看他,考虑到这是韩昀面前,伸手碰了一碰他的指尖,算是尽了礼数。打完招呼,和韩昀寒暄一阵,秦抒就径自回到角落里蹲着了,仿佛没感觉到背后的两道打量的视线。   韩昀正与朋友对酌,聊得在兴头上,下属走到他跟前,耳语两句。他登时变了脸色,匆忙交代几句就消失在了大堂里。秦抒目睹了全过程,心下疑惑。有什么人能让韩昀如此紧张?怕不是个了不得的贵客吧。   韩昀避开众人,跟着下属来到休息室。沙发上一人身形颀长,两条长腿交叠,气定神闲。可是韩昀就没这么好心情了。   “沈总,您怎么来了。”   沈渊抬抬眼皮:“你韩家的新春大庆,就不兴我来凑凑热闹?”   “哪敢。”韩昀陪着笑,“那您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呵,要紧的事……不过我沈渊有什么样的事,你统统能给我打太极打到天上去。”沈渊语调平平,可是韩昀从中听出了讽刺。“不过我好心提醒一句,方家的那批货,如果有人敢接,那只有一个结果。”沈渊言尽于此,再没有说下去。   韩昀后背冷汗涔涔。   “秦小姐?您怎么到这来了……”下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韩昀一惊。虽然秦抒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可是沈渊的身份很少有人能辨识出来。如果让秦抒冒犯了沈渊,那可如何是好……   “哦,卫生间不是在这边吗?”   秦抒是真的尿急,毕竟一个人在这场合里实在无聊,就喝得多了点。果汁红葡萄酒,凡是能喝的,秦抒都灌了不少。这下膀胱闹情绪了……   韩昀看见沈渊的神情蓦地变了。不再是刚刚面对他时的冷酷无情,面若冰霜。此时的沈渊,平白多了不少烟火气,目光柔软下来,让韩昀大为震惊。他从来没有见过沈渊露出这样的神情。   然后韩昀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渊起身,走到门边,按下门把手。   门口的秦抒也是一懵。   韩昀愣了半秒,赶紧想要出声补救,可是秦抒的声音响在了前面:“元深?你咋在这的?啊,韩叔叔。”   韩昀嘴里没吐出的字瞬间噎回去了。“小抒。”他略微尴尬地笑了一下。   “真巧。”沈渊目光里原有的冰冷霎时褪去,一双眼睛就像氤氲着热气的温泉,望着清透温暖。   “你和韩叔叔认识啊,难怪。”秦抒想到元深的职业和公司,顿时释然了,根本没多想,“那你们聊,你们聊。”她礼貌地点点头,顺着走廊去找卫生间了。   沈渊久久地望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良久等他再转过身时,还是商场上叱咤风云,战场上心狠手辣的,那个韩昀熟悉的沈渊。   韩昀的嘴巴已经闭不上了。   这位久经沙场阅人无数的韩家老将头脑里瞬间席卷起一阵阵的风暴,无数的思绪翻滚拼接,围绕着“利益”两个字,重新组合。仅仅是几秒钟内,他就思考出了数种可能,以及每种可能应当实施的应对措施。   “冒昧地问一下,沈总,您和秦小姐……”   “既然冒昧,就不要出声。”沈渊的嗓音低沉而冰寒,毫无余地。   韩昀悻悻然闭嘴。   韩昀在韩家相当于一个巨大家族的分支管家,在关键问题上,基本是说不上话的。因而在沈渊面前,韩昀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可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改变现状,只好服从。   秦抒整理好衣服,稍微补了补妆,从卫生间里出来。一眼看见那间休息室的门还开着,她放慢脚步走过去,就听见元深喊她:“秦抒,进来。”   她应了一声。   总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异……具体是哪里怪,秦抒说不上来。韩昀站在沈渊后面,面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有点卑微的意思。可是不对啊,韩昀好歹也是韩家的董事,如今韩家少爷们的长辈,怎么会对元深低眉顺眼呢……想多了想多了。秦抒这么告诉自己。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韩昀识趣地离开,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秦抒盯着那扇门:“这让我有种做贼的感觉。”   元深的眸子里晕染着笑意,他看一眼她脖颈上的水晶,柔声问:“还喜欢吗?”   秦抒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项链,赶忙回:“我怎么还敢不满意啊,我又不是贪吃蛇。说来也是巧,我朋友说我今天必须戴这个才好看,我就戴着了,谁知道正好被你碰上。”   元深坐的近了一些,伸手触碰一下饱满的蓝色水晶:“什么叫被我碰上?它已经很低调了,你平常也可以戴的。”   “不不不我平常可不敢。”秦抒连连摆手,“这让人看了还以为我是富婆呢,根本不符合我的形象。我现在就是一穷光蛋大学生。”   “说起来,你怎么会在这个宴会上……”   秦抒静了一阵。她不喜跟别人谈自己的身世和人际关系。不过,跟朋友必要的交代还是要有的。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和韩家的那点不算渊源的渊源,提到父亲的时候直接略过。元深听得很认真,秦抒倒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提防他了。   元深也告诉她,自己接过公司和韩家合作的,因而和韩昀有了些交集。秦抒自然理解,这是理所当然的嘛。   深夜十一点,盛宴散场。元深开车送秦抒回去。让秦抒诧异的是,这次他开的是一辆外形低调奢华的宾利。她觉得有点不对,可是这只能算是直觉,她压根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索性就当它对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后秦抒跟田荧琪在电话里还吐槽:“宾利和雪佛兰果然不一样……”   自从好几个月前舍生取义救了阿淮一命之外,秦抒没再联系过她。或许是圈子相距太远,又或许是酒吧夜总会这种地方已经给秦抒留下了太深刻的一道伤疤,她不愿亲手再去残忍地撕开。   可她没想到阿淮会给自己打电话,猝不及防,信息量相当大。秦抒惊呆了。   “是秦抒吗,我是阿淮……我有事求你。”   “我怀孕了。”   秦抒:“……”   阿淮在那头也沉默了一阵,似乎知道自己即将把所有的故事毫无保留地摊开在秦抒的面前。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可是现在,我只有你了。”   秦抒“腾”地站起来,碰掉了水杯。许音被吓到了:“秦抒你这是怎么了?”   肖腾正巧听见动静,向这边望过来。秦抒带着歉意说,自己必须出去一趟。   秦抒离开后,肖腾立刻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拨号。   “深度”夜总会门口。   这是自己第三次来这了吧……每一回来,都没有好事。秦抒压下心里的不适,四处寻觅阿淮的影子。不久,阿淮拖着羸弱的身体,出现在秦抒的视线里。   秦抒跑过去搀扶住她:“怎么几个月没见你瘦成这样了,这你还怎么养孩子?我叫的车马上到,必须去医院检查。”   “我不去检查……”阿淮挣扎着,“我是要去把它打掉的,可是我没钱,就只能找你……”   秦抒眼眶发涩。初见时光鲜亮丽的浓妆少女,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沦落到如今这般落魄田地。   “你……”秦抒皱紧眉头,“算了,回我的公寓,你先住在那,养一阵身体再说。对了,要不要进去给你请假?”   阿淮剧烈地摇着头。她早已经不在“深度”工作了。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连饭都吃不起。 第二十一章 倾诉   秦抒把无家可归的阿淮收留到了自己公寓里。估计阿淮这样流落街头少说也有两三天了,灰头土脸,一身的颓废。还好她最后找到了自己,要不然……   “你赶紧去洗个澡,换一身我的衣服。干干净净的,我们再说你的事。”   阿淮默默依言照做。等她出来的时候,丰盛的晚餐已经摆在桌上了。热菜只有一道,秦抒下厨炒的。拌了一盘沙拉,用微波炉热了一热早就买好放在冰箱里存了一阵的鸭腿。   阿淮慢慢地坐下来,看着一桌子的干净温暖窝心的食物,眼中泪光闪烁。还没打个招呼,泪水就成行地突破眼眶,一滴滴砸在桌面上,溅起小小的几不可见的水花。秦抒看着心疼,手里攥着的杯子攥了好半天都没能放下。   她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阿淮带给她的印象是一个妆容艳丽却规整纯净的普通女孩儿,她以为她只是流连夜场,喜爱城市不夜的狂欢。可是时隔数月,再重新认识阿淮,秦抒知道自己的预判是片面的。实际的阿淮,远远不及她曾经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   现在的阿淮,没有夸张的烟熏妆,没有妥帖得宜的粉底,没有电光四射的眼妆,嘴唇发白,干裂,如果不是有两面之缘,秦抒根本认不出来这是那个叫阿淮的女孩儿。   “别哭了。”秦抒手忙脚乱去给她找纸巾。阿淮却一手伸出来,按住秦抒。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我怕我今天过去,就没机会再讲出来了。”   秦抒怔然落座。   阿淮的经历,远在秦抒的意料之外,可是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她说,自己出身于一个家道中落的家庭,家业颓势凸显,负债累累,拖垮了父辈。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者不在少数,尤其是先前曾与家里有过纠纷甚至仇怨的人,更加狠毒。阿淮的父亲不堪重负自杀,母亲病逝。阿淮和她的兄长失散,流落到“深度”,成为舞女。她结识了一个富家少爷,两人从逢场作戏,发展到互相依赖。少爷花钱供养她,她给他提供放纵和休闲的场地。用阿淮自己的话说,自己就是一个绑架了长期饭票的妓女。后来到底是因为少爷玩票性质居上,似乎渐渐厌烦,对她也由包容忍耐到打骂虐待。可是他却一直抓着阿淮不放,直到现在,她在遭遇强暴之后怀了孕,那人终究不知所踪。   秦抒完完整整地听完了整段故事。   其实不怪她多心,自己的专业就注定了会与一些故事纠缠至深,其中孰真孰假孰轻孰重她也会判断一些。阿淮的故事里,秦抒总觉得她隐瞒了一些东西,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一部分。而且,那富家少爷的行为也不在男人的正常心理推算之列,假如不是什么深刻的无法忽视无法绕过的原因,他不会这样抓着一个舞女不放的。   自己也是太理性了吧……想到一半,抬眼看见阿淮的泪眼,秦抒把心里的疑惑悄然压了下去。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你一定很鄙视我这样的人吧。”阿淮自嘲地笑了一声,嗓音里是深浓的苦涩,“不知检点,纵情欢场,还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秦抒哑然。可是路都是命运安排的,或者受到逼迫,或者自己选择,有的时候人可以占据主动权,有的时候就完全是风中柳絮水中浮萍,怅然随世,无力反抗。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你。我想知道,这个害得你这样惨的富家公子,到底是何方人士?”   “……”   秦抒叹了一口气,“算”一个“了”还没出口。   “韩家。你信吗?”   秦抒睁大了眼睛:“什……”   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   秦抒给阿淮收拾好了房间,给她盖好被子,烧了热水掺上凉白开,体贴的把玻璃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做这些的时候,其实她头脑一片空白。回到自己的房间,秦抒抓来被子裹住自己。韩家?浪荡公子?这和她印象里磊落坦荡的韩家太不相像了啊。可是哪家人里没两颗老鼠屎呢……   和她隔了一堵墙的另一个房间里,阿淮其实没有睡着。她在黑暗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其中一个联系人。她颤抖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内容发送出去:   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整垮他。   两人都窝在黑暗里,一个睁眼到天亮,一个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秦抒睡醒了,起床去敲阿淮的门,无人应答。秦抒顿时完全清醒过来,她推开门,看见的是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和空无一人的房间。阿淮走了。一张字条压在玻璃杯下:   秦抒,谢谢你。你昨晚给我的钱我拿走了,就当是我借你的。我不能再麻烦你了,如果实在有要紧的事,我会给你电话的。   秦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二章 午夜惊时   腊月二十八,秦抒结束了韩家的晚会;腊月二十九,她安顿好了阿淮;年三十,她一个人凄凄冷冷地煮了速冻水饺,窝在沙发里看完了没什么新意的春节联欢晚会。   秦抒一边挂心着失踪的阿淮,一边自己也要重新投入忙碌的生活。导师安排的任务和自己的学习计划渐渐重了起来,秦抒打起十二分精神,从容应对工作学习和过日子。这一年的春节,照例过得不那么红火。隋雨溪和田荧琪的问候之外,还有元深的关照。这让她惊喜之余还多一分满足。   疲惫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春卷。暗夜里,睡意氤氲而起。   可是秦抒偏偏梦见了她不想梦见的。   “啊!”   清晨,秦抒从床垫上弹起来,惊魂未定的脸上惨白之色还未褪去。   梦里昏暗的灯光,鲜血的气味,混乱的让人头晕目眩的酒吧街,伴随音响闪烁的霓虹灯……沉闷不透气的房间,突然洞开的房门,陡然抓住她衣领的魔爪……   秦抒坐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来,惊吓恐惧让她急喘不停。记不得这是第几回了,这样的梦总是同一个内容,不断地重复,不断地猛扣她的伤疤。直到血流不止,伤口复发,梦魇才不甘心地休息一阵,等待卷土重来。   秦抒打开手机,习惯性地点开朋友圈。   早起小能手隋雨溪照例在六点多钟的时候打卡上班:   早晨市的天空真的很美呀!希望今天的工作不要耽误我看蓝天的心情!   秦抒伸手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点进跟隋雨溪的聊天界面。   秦抒:雨溪,我想问一下,那块金怀表,还没有查出结果来吗?   雨溪隔了十分钟之后回:没有,一直没有,我的同事们也都说没有。   秦抒倒在床上,捂住脸。再想起不告而别的阿淮和她肚子里生死未卜的孩子,她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满满的都是恶意。她拿着手机,看到自己昨天深夜随意在键盘上摁出的几行消极的文字,贴在一片红火的朋友圈里,显得十分寂寥。她冷哼一声,手机随后被扔到床角,一副与世隔绝置之不理的态度。   可是手机偏偏不解风情,吱哇乱叫起来。   “喂?谁。”   “我,元深。”   秦抒愣了一下,还特意拿开手机来确认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的确是他。   “昨晚我睡得早,没看到你的动态。怎么回事,心情不好?”   “……也没有。”秦抒这下不好意思了,“就是遇到点事情而已……没什么的。”   “那就是有事。这个周末,有空吗?一起出来爬山?”好啊。秦抒回答道。   秦抒对于她不假思索答应元深爬山这件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相处好几个月以来,当她和元深待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感觉到的是轻松和愉悦。也许是这七年来她封闭自己,根本没有交往过几个朋友,一旦她拥有了新的友情,就显得弥足珍贵。   这座山不高也不矮,就坐落在市东南,还是这附近难得的风景区。为了方便游客游览,上上下下的台阶修建得九曲十八弯,爬山不累,爬楼梯累。   “还行吗?”元深站的台阶比秦抒高两级,他侧转身子,笑着伸出手来:“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不不不不用,我又不是耄耋之年折腾不动了。唉,这几年儿活动少了,关节都要锈了……”她偷偷给自己的体力不支找借口。   “还有力气说话。”元深不容拒绝,一把捞过秦抒纤细的胳膊,把她拉了上去。   秦抒哇呀呀抗议:“你这是暴力,暴力!”   ……   山顶的小石亭子建得很精致可爱。两个人爬到山顶的时候才刚刚十点多,一大部分都市人还沉浸在梦乡,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秦抒有一点儿累,叉着腰倚上亭子的石柱,望着南城区高高矮矮的楼房。她知道元深就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此刻的静谧是一种难得的安稳,至少是她认为。   “你闲着没事还会出来爬山?我总觉得你这个工作又清闲又大赚啊,要是真这样的话你可就是我偶像了。”   元深声音低沉:“我不常爬山。这个小亭子,我也是第一次来。”   “……啊?那你……”   “是因为你心情不好,想带你出来散散心。”他说得很认真,很诚恳。秦抒哑然。一股莫名的情绪从胸腔里膨胀膨胀想要溢出来,可她到底是忍住了。 第二十三章 耳光   元深转身对着她,语气平静而沉稳地说:“以后如果你有任何时候心里难受了,都可以找我。”   秦抒忍下喉咙间的酸意,点点头:“好。”   秦抒的微信提示音响起来。她低头一看,居然是阿淮。   秦抒,我打算今天下午去趟医院,你能陪我吗?   秦抒一惊。她的神态落入元深眼中,他问:“怎么了?”   “一个朋友。我去打个电话。”她走到一边。元深目光锁住她的背影,瞳色加深。他听到她的语气很着急,很迫切。   “喂,阿淮。你想清楚了没有,这种事真的不能匆忙就下决定……”   “我知道,我知道你受过的苦,可是你的感情和你的身体,你都考虑清楚了吗?”   “……你……”   “好。既然这样,我陪你去。钱不够找我借,别再难为自己。”   电话挂了,秦抒头疼地揉揉眉头。最近管的事情有点多,细细罗列起来,也够焦头烂额的。   “是你遇到的那件事情?”一回头,元深站在原地,抄着口袋,嘴上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秦抒没说话。   “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的忙,随时告诉我。”   秦抒还是没接他话茬。她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元深,你觉得,如果被人欺负了,是不是一定得欺负回去?”   “如果是我,我会加倍。”   “那如果那个人势力非同小可,而你只是无名小卒,你会想着让他遭到报应吗?”   “报应都是平等的,报复也是平等的。”   秦抒不语。   “报复谁?”他接着问。没说主语,可是秦抒就是敏感的认为,他一定已经猜出了大概。她耸耸肩,“前途未明。不过与我不相干的事,我不会掺和。圣母不是谁都能做的。”   “好了,你就送到这吧。我去找我朋友,谢谢了。”秦抒从元深车上下来,看一眼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匆匆忙忙和他说再见。   “不用跟我说谢谢。”元深看着她。   这时路对面驶来一辆宾利。秦抒看着很是眼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车在她眼前停下来,走下一个年轻男子。浓眉大眼,皮肤白皙,身材挺拔。看起来很精神的一个人,身上的西装剪裁得宜,衬得他更加有几分公子气质。可是这么一个人走过来开口一个字是:   “渊”   第二个字还未出口就被打断。元深的眼神陡然锐利,彭瀚生浑身一颤,立马住嘴。   “嗯?你的属下?”秦抒听出一个“元”字,很疑惑怎么不把人称呼喊全就闭嘴,难道是因为觉得他上司和一个女性朋友在一起很奇怪吗?   “是,我的助手,姓彭。”元深的眼神恢复柔和。   “彭先生你好。”   彭瀚生此时看向秦抒的眼神有点诡异:“……啊,小姐你好,你好!”   秦抒这时候想起来,上回元深接自己的时候,用的好像就是这辆宾利。看来这应该是他出公务的时候常用的吧,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她跟元深告别,同样向彭瀚生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中。   她身后,两个男人同时目送她,一个眸光幽深如渊,一个眼神灼灼发亮。   “渊,渊哥!我怎么看她那么眼熟,是不是是不是”   “是。”沈渊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是她。你和徐宴花了两年的功夫都没有查出来的人。”   彭瀚生合不拢嘴了:“缘分呐,缘分呐!哈哈哈哈……”   沈渊忽视身边突发性精神失常的“助手”,自己打开车门坐进去。他想了一阵,开口吩咐还在望着远处出神的人:“瀚生,查一个叫阿淮的人。今晚之前,把资料给我。”   “哦……啊?是!”   ……   另一边,秦抒在医院门口找到了已经等待多时的阿淮。   她陪阿淮挂了号,在诊室前陪着她等着叫号。阿淮一直没有说话,秦抒打量她,素颜的阿淮其实很美。她睫毛很长,唇形饱满,就算没有烟熏妆那样夸张的眼影眼线,她的眼睛也大大的,只是此刻她的神色里缺少了原有的灵气。   “79号,郑淮!”   “来了!”   秦抒扶着阿淮走进诊室。   女医生的言辞严肃:“你想好了吗?这不仅是一个孩子的生死问题,还影响的是你的后半辈子。第一,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打胎。第二,如果这个孩子流掉了,再受孕就难了。”   秦抒讶然,这件事她一开始根本不知道。她急忙想劝阿淮,可是阿淮此时显得非常坚定:“我决定了,医生。”   “阿淮!”   “别说了。”   秦抒:“……”   医生虽然一脸的爱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是患者要求,只能尊重。她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先去签字交费,我联系手术室准备手术。”   走廊外一阵皮鞋踏地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屋里的对话。有一个男人在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郑淮!郑淮你给我出来!”   秦抒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情况?这男的是什么人?她回头看一眼显得紧张局促忐忑难安的阿淮,伸手拍拍她肩头安抚她:“没事啊,我先出去看看。”她没看见,背后的阿淮嘴角挽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你找郑淮?”秦抒挡在诊室外面。   “郑淮是不是在里面!”男人眼眶发红,满头大汗,一身狼狈。他盯着一脸警惕防备的秦抒:“你是谁,你认识她,你认识,对不对……”   秦抒抬手:“你先冷静一下。别激动,你倒是说清楚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哈哈,我他妈是她男朋友!”   走廊周围围了一圈儿看戏的群众,闻言哗然。这真是一场直播的电视剧戏码。小姑娘未婚先孕,想来打胎又被男友拦住。这实在是……有点恶俗啊。   秦抒这一下火了,她这几个月砸过场子揍过人,忍不了的从来不忍,这男人一出声她就想炸毛。   “你他妈是她男朋友,你丫早干嘛去了?这么久了她这副模样一个人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在哪?你还有良心过来找她?”秦抒呛起人来,其实不喜欢看场合。   “是,我是错了,可是你先让我见见她,求求她不要这样,别把我的孩子流掉……”   秦抒扒拉着门框挡住里面的人,闻言回头问了一句:“阿淮,想见他么?”   阿淮冷声答:“不见。”   “听见没有。”秦抒昂起头来看这个比穿了坡跟的她还高了几公分的男人,“她不想见你。请回吧。”   “我是孩子的爸爸!”男人急了,在秦抒跟前嘶吼。秦抒闭闭眼睛,“她也是孩子的母亲。她有选择权。这里是医院,麻烦你要吼出去吼,别打扰医院正常工作。”   给阿淮做诊断的医生看多了这样的情节,早就麻木了。她默默整理好病例,看了一回戏,觉得差不多了,开口劝:“好了,别堵在门口了,后面还有病人呢。”   多重的压力,焦躁的内心,深藏的恐惧已经累积得超过了承受能力。男人并不是脾气好的善茬,他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拦着他的秦抒。   “你他娘的又是什么人?这里面是老子的女人,关你屁事!要管闲事别管到老子头上,别以为我不敢治你!一个给我躲着藏着,一个摆出副狗脸在这挡着,你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秦抒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乖乖女。她的眼神像是淬了冰,锋利如刃,语气极冷:“你最好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你给老子让开!”   “别想。”   “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请你回去。”   “让开!”   “你给我滚出医院!”   啪   秦抒的头被蛮力扇到一边。围观群众大吸一口凉气。阿淮在她背后“腾”地站起来。   她捂住脸,慢慢地抬起头来,正视那男人。   “韩因朔!你就是个混蛋!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阿淮声嘶力竭。事情已经超乎她的想象,虽然因此可以收获意外的效果,但是短暂的小小的欣喜之外,剩余的全是愤怒。她根本见不得秦抒受到伤害。她是小小地利用了她,但她永远不会忘,那是多少次雪中送炭的人,是她郑淮这辈子屈指可数的朋友。   “阿淮!”   秦抒在那一耳光之后耳鸣了很久。她没想到那男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她明显的感觉到手掌下的脸颊肿了起来。她的头脑一片空白,等到她终于能组织起语言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眼前一道黑影疾冲过来,她的腰肢被人大力一扯,随即,跌入一个坚硬而温暖的怀抱。   秦抒懵了,抬眸看去,居然是元深。   “你……”   元深把她锁进怀里,双臂紧紧地揽住她,她想要挣扎,他随即增大用力,秦抒的反抗宣告无效。她看到元深的脸色铁青,双眸不复有曾经吸引她的温柔水光,取而代之的是狠戾与狂狷之气。那一双眼睛此刻幽黑得可怕,眼瞳深处翻滚着什么秦抒看不懂的东西,仿若滔天巨浪,要把她淹没。 第二十四章 侵略性   秦抒被男人护在怀里,感觉到他温暖的大手贴上她高高肿起的脸颊,甚至能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冰寒彻骨的气息。那是一种她完全陌生的狠意,裹挟着一股掺杂了暴戾的滔天怒火。秦抒还没缓过神来,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的愤怒未免也太逼真了些,逼真到她不敢相信他会为了她生这么大的火气。   阿淮站在秦抒身后,目瞪口呆。今天的一切确实是她自己私心的安排,她最终的目标此刻就在眼前,就在几步之外紧紧抱着秦抒,眼中满满的都是疼惜和心痛。可所有的事实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她远远没想到秦抒对那人的影响已经深刻到如此地步。这一步棋,一不留神,她走过了。然而,即使过了,她依然能得到令自己令伙伴满意的结果。   元深一脚把发怔中的韩因朔踹翻在地。   元深与生俱来的气场镇住了刚刚还想要继续撒野的韩家公子。他被踹倒在地依然没想要反抗,眼前这个男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管是他气质里隐隐约约透露出的高华清贵,还是他身上一眼即知价值不菲的装束,甚至是他发怒时眸光里的暴虐之意……这都让懵懂的韩因朔肝胆发颤。   这个男人,是谁……   众人各怀心思,走廊里一时鸦雀无声。   皮鞋跟“嗒嗒”落地的声音突兀地响了两下。韩因朔身躯一震,他的目光顺着眼前的一双皮鞋上移,看到的是那人如同天尊下望的冷然神情。   元深蹲下来,目光直视韩因朔的眼睛。   “你动了她。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你这辈子都不该动的东西。既然你坏了规矩,就应当承担后果。”   纨绔成性的韩因朔一听这话,登时魂魄入体,顽劣的性子又回来了:“你他妈又是什么人,你让我承担后果?边上那女人的姘头啊!”元深的皮鞋跟碾着他的手指,前者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嘴边划过一道蔑视的弧度。   “真不听话。好,韩因朔,是么。”他松开脚上的动作,韩因朔捂着手指在地上打滚。元深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到秦抒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正对着元深的阿淮看得很清楚,那一刻冰雪融化,温柔复苏,元深的语调柔软得惊人:“走吧,我们回家。”   秦抒一直没和此时的元深在同一个频道上。她望着他的眼神是惊愕的,阿淮察觉到的事情,秦抒同样也发现了。她心里的徘徊担忧再次突破土壤葳蕤冒起了芽儿。曾经,她见过元深冷声与人打电话的样子,只不过是一瞬间,他就恢复常态。可是今天,她完完整整的看到了元深眸色冰寒的样子,在那个时候,她作为被他保护的人,心里居然升腾起了抑制不住的恐惧。   “你……”   元深的动作不容拒绝,他右手扣住秦抒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秦抒醒过神来,挣扎:“不行,阿淮还在里面……”   元深皱皱眉,侧身对诊室里说了一句:“自己把自己的事处理好。不要经常麻烦别人。”话音落地,他已经揽着秦抒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元深把秦抒塞进车里,自己绕到另一侧的驾驶室。秦抒认得这辆车,宾利,外形很稳重低调的一辆。她总觉得这辆车一定不止这两次见过,可是再之前,她和元深也并没有交集。正想着,元深坐进驾驶室。秦抒偏头看他:“今天,谢谢你了。”   “第二次。”元深语气无波无澜,“不要跟我说谢谢。”   “……”秦抒沉默了几秒,“回我家吧。我家有敷面的伤药,可以消肿。”   “好。”   车停在公寓小区门口。秦抒下车,拦住元深:“你不用跟来了,我自己可以的。”   元深轻柔地拉开她,走下车,锁好车门。他一言不发地往公寓楼的方向走,秦抒无奈,只好跟上。   成了秦抒跟着元深走到自己家门前。   轻车熟路,元深之前的确来过一次,这第二回 已经跟到自己家一样,似乎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她家门口。秦抒莫名有一点不适感。她感觉得出来,自从在医院出事,这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元深身上的气息有了一丝变化。他不再是以往那个看起来相当有距离感时刻彬彬有礼的元深了。   秦抒很理智的意识到,刚刚在医院,他搂住自己肩膀的一刹,他浑身上下甚至他的呼吸,透露出的都是一种侵略感。   这让她的心一寸寸提了起来。   可是这么长时间的交往,他为自己排忧解难,听她的倾诉,为她奔波,照顾她关心她,她实在想不出来他究竟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她一无钱财,二没后台,难道他能图她这个人吗……   又是一桩想不通的事情。在这方面秦抒从来不会为难自己。想不通,那就不想好了。放在一边,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一想开,顿时感觉眼前明亮了。秦抒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元深对自己的好,她一日日的看在眼里。或许是自己的确想多了吧,人都难免有多面性,不是吗?   “你的药在哪?”   “……啊!”秦抒回魂,尴尬地笑了一下,赶紧跑到卧室里翻出来家庭用的医护箱。   “刚刚在想什么?”男人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双臂交叠,秦抒盯着他那双修长的腿……这好腿啊,怎么着也得两米吧……客观来讲,他的外形的确够小姑娘把他奉为男神的了。不过可惜,秦抒没有这样的兴致。   “没啥。”   秦抒翻出来伤药,坐在镜子前面刚刚拨开零散的头发,手里的药瓶就被男人拿去。秦抒叫了一声:“唉不用……”元深不理,灵活的十指摆弄了一阵,手里的医用棉球蘸取了药水,俯下身给秦抒的脸颊上药。   秦抒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好。元深的手势很轻柔,在秦抒的角度能看到他认真的侧颜,线条分明,眉宇间皆是浑然天成的贵气。他真的很好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元深已经停下动作,笑着调侃:“怎么,还能看呆了?”   “没,没有。”秦抒的脸爆红。   “一会儿一块吃饭吧。这附近有一家日料新开店,不如去尝试一下。”   秦抒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似乎和元深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都无法拒绝。   市中心某商务酒店顶层。   “渊哥。”   “渊哥!”   徐宴和彭瀚生看到沈渊,齐齐出声唤道。   “嗯。”男人此时的眸子里哪里能看见半点柔和的神色。他缓缓坐进沙发里,声线凛冽:“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彭瀚生的语气像是在邀功:“放心吧渊哥,都处理好了!保证连渣都不给他留下。”   “好。”沈渊语气平淡,“另外,方家的那位大公子,依然坚持给他的朽木弟弟洗白么?”   徐宴:“……是,他看样子还是想把方以承的烂摊子接管下来。而且,联姻的江家也有这种意向。”   “……”   徐宴低眉垂目,屏气凝神,等待着沈渊的吩咐。彭瀚生同样,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觉得房间里气压骤然降低,本来就憋着不敢喘气,这下是喘不过气来了。   沈渊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方以均和秦抒,是同学关系?”   “是。”提到秦抒,徐宴立刻应答。那女孩的资料,他几乎整个从头到尾全背过了。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继续。不识好歹。”   “是!”徐宴彭瀚生两个人对视一眼。这下,方家真的要正面面对沈氏的攻势了。   “徐宴。调查清楚韩家旁系的韩因朔,以及他任职的韩家的产业。”   两个小时后。   沈渊立在落地窗前,一手端着堪堪覆过杯底的红酒,一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   韩因朔,市韩家旁系。据传,其父亲是韩家老爷子的私生子,直到老爷子去世之前才被勉强承认。因此不入族谱,在韩家地位极低,但是因为老爷子的缘故,掌握韩家的两间星级酒店,和一家子公司。   沈渊玩味地晃着酒杯,半晌,唇角一勾。可是他的眼瞳里没有半分笑意。   “喂,渊哥。”   “徐宴,告诉周鹏越,给他三天的时间,我要他整垮韩因朔的‘星源’。”   ……   安安心心上课安安心心干活的秦抒并不知道,这两天的市已经变天了。韩家股市骤然下跌,惊动了许久未曾露面的实际掌权者韩御江。韩家旁系的韩因朔任总经理的传媒公司‘星源’在一夜之间损失大半客户,甚至原本已经在洽谈的客户也纷纷反悔,撤销合同签订。   这可谓是金融界的大变动,韩家作为三巨头之一掌控着城市的重要心脉,它一有风吹草动,哪怕是一阵小风,也能卷起沙尘暴来。   韩因朔焦头烂额,韩家长辈震怒,可是究其原因,居然一无所知。 第二十五章 赶尽杀绝   市的一个隐蔽角落里。   郑淮接通电话,手机紧紧贴在耳廓上。她听到电话那头隐隐激动的语气:“你做的很好!韩因朔已经付出代价了。现在韩昀也自顾不暇。”   “那……”   “下面你先不要动,我们按计划继续。另外,你那位朋友的资源,一定不要断了!好好利用,定能成事!”   “好。”   郑淮捏着手机,素净的容颜在此刻微微有些狰狞。   韩昀,韩敬元,韩因朔。她要他们统统血债血偿!   餐厅里。   秦抒和隋雨溪对坐,神情很是苦恼。隋雨溪试探地问:“你说……韩家的董事几次三番给你打电话?”   “是啊。前天那一次已经是第三回 了。”秦抒啜一口柠檬水,“他让我时常去韩家坐坐,还说什么,他之前忙于公务,忽视了我,忽视了他和我父亲的感情……可我怎么总觉得他来者不善呢。以前再怎么有联系,也是止于问候和寒暄,他现在给我来这么一套,我心里就有点惴惴不安。”   隋雨溪沉吟片刻。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这半个月……我想想,啊!新年的时候我去了韩家当花瓶,全程就坐在沙发里喝酒发呆,跟韩昀说了几句话。从那以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变殷勤了,我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那你这么说也没什么可疑的……万一是你想多了,他真的这么想呢?”   秦抒抿抿嘴唇,一耸肩:“算了。”抬眼想换个话题,可是隋雨溪依然是一副思索的神色,手里的筷子在米饭里一戳一戳的。   “雨溪,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隋雨溪一省,笑了:“嗨,想的还不是你的事。我刚才仔细一想,倒是有点微妙。最近韩家出事了你知道么?”   秦抒“腾”地站起来:“出事了?”   隋雨溪把她摁下去:“又不是韩家宅子被烧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看来你的确不知道。这两天财经新闻里都传疯了。”她摆弄手机,调出截图摆在秦抒跟前:“你看看吧。这个以前我只听过名字的的韩家旁系小少爷几乎是身败名裂。始作俑者真的够狠毒。有什么深仇大恨,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就把人整垮了。对方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视。”   秦抒浏览了截图里的内容,也有些心惊。事先没有任何的先兆,一下手就把人像苍蝇似的摁死。这未免太过突兀……可是生意场上的事谁说的清楚?万一韩因朔的确得罪人了呢?   得罪人……秦抒冷笑了一下。他这几天谁都没得罪,就得罪她秦抒姑奶奶了。得罪她倒是受不到什么花式的惩罚,顶多就是挨一顿揍收到个法院传票。这次动手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   “可是我一想又觉得不靠谱,你说韩家生意和你又没关系,你也没那么大本事帮他们,这个节骨眼上找你,顶多也就是巧合吧。”隋雨溪也释然了。   秦抒眼睛瞪得像生吞鸡蛋,“我很想打人!我虽然很想打人,可是我也得承认的确是这样啊哈哈哈……”   韩氏。   韩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办公室里一圈一圈滴溜溜地转,助理的眼睛都被他转晕了。   韩昀能不急吗?韩因朔的“星源”也在他的管控范围内,何况是韩敬元亲自交给儿子的产业。他韩昀以往那么多年就是给韩敬元做助理起家的,要不然他一个韩家远亲,根本不可能做到一朝飞黄腾达坐上韩氏董事的宝座。   韩家已故老爷子生了两个宝贝儿子,大儿子韩敬辛,小儿子韩敬元。韩敬辛也有二子,分别是韩家大少爷韩家产业的实际掌权人韩御江,以及二少爷韩辟疆。韩敬元膝下一子一女韩御城和韩羽夕。至于不入族谱的韩因朔,是他早年在外荒唐的时候留下的种子。他原本压根就不想认这个儿子,是老爷子病危的时候逼迫他承认的,这事是堵在他胸口的一股气。不过到底是骨肉至亲,慢慢的也会给私生子一些事干,韩因朔资质平庸但也努力,到后来,终于坐到了“星源”总经理的位置。   可是不知道这小子最近摊上了什么事惹到了什么人……给韩家招来这么大麻烦!韩昀上上下下给韩因朔擦屁股,出主意,挽救客户,可是也未见成效。   韩昀的助理郑沣看着转来转去的韩昀,面上是同样的焦急。可是他的目光深处掩藏着的,却是一股浓烈的快意。   韩敬元,从今天起,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宝塔一层层的倒塌。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还没等郑沣接过,韩昀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抓起电话。   “喂?事情有转机了吗?”   那头支支吾吾半天,“韩总,赶尽杀绝……有人说,这很像是沈氏一贯的作风……”   如同天降惊雷,劈断了韩云脑袋顶上悬着一把斧头的丝线。他感觉到利刃破风袭来卷起的气浪,喉咙口像是噎了什么东西,僵硬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沈氏……如果韩因朔得罪的是沈氏……那这件事,一定没有转圜余地了……   他哆哆嗦嗦的挂了电话,这下,真的不好给韩敬元交代了。   他苦苦思索了良久,猛然一道亮光划过,他抄起手机,找到秦抒的电话,拨了过去。   ……   秦抒正和元深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聊着天。今天碰见是很巧的事,秦抒解决完了手头的事情,出门到超市卖水果。元深正巧也在超市,两个人在货架两端面面相觑,最后笑出声来。元深提议去走一走,秦抒欣然同意。   “你在华严,感觉怎么样?”   “还好。那边的前辈都挺照顾我的,也许是看我初入江湖吧。不过我这么个学历能进华严还是没想到的,估计那边的年轻人可能要想多了吧。”   “想多什么?”   “你还问!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啊!”秦抒哭笑不得,“比如说我和首席合伙人有一腿啊,我和华严上家有一腿啊,我和谁谁有一腿啊……”   元深面沉如水,“谁敢这么说?”   “哈哈哈哈我开个玩笑,你认真什么?不过你认真起来也怪可爱的……”   元深侧眸看她,看她笑起来的样子,那笑容清澈隽秀,她的侧颜不是俚俗的艳丽,而是低调的精致。他的唇角缓缓翘起,眸光里的戾气散去,暖意浮起。   秦抒,你和“华严的上家”,何止是关系匪浅……   “不好意思哈,我接个电话。”秦抒感觉到手机振动,“喂?”   “小抒啊,我是你韩昀叔叔。”   “韩叔叔?”   元深看着她,目光的温度渐渐降低。   “是,不知道你一会儿有空吗,跟叔叔一起吃个饭吧。”   秦抒私心里是很排斥这种明为“吃个饭”实则有事相求的饭局的。不喜欢的事情她向来不愿勉强自己,可是这位是韩昀,排除韩家的背景不言,他还是父亲的朋友。虽说秦抒一直感觉他们的关系是不咸不淡的,可到底还是不错的朋友啊。   “我……我现在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   “哦,你在外面啊……”   “是,我这位朋友您好像也认识,就是宴会那天也在的,元深。”   秦抒浑然不觉自己的一句话让电话那头的人心惊胆战。他做梦也没想到,她就在和沈氏的正主在一起。   元深适时问了一句:“是哪位?”   秦抒还没来得及跟元深解释,韩昀就急切地打断了:“那你先忙,有空的时候再说吧。那我挂了啊!”匆匆忙忙就挂断了,秦抒看着屏幕上结束通话的提示,挑了挑眉。   “是韩昀叔叔,你见过的。我觉得,可能还是你俩熟一点。可是我怎么觉着他把你视为洪水猛兽……”秦抒收起手机,笑了,调侃道:“你不会暗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身份吧。”   元深却微微勾唇,认真的看着她:“你觉得呢?”   真是认真得过分……秦抒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想到韩家现在的处境,她觉得韩昀有什么事急躁点也可以理解了。她侧头问元深:“你在盛源工作,最近肯定知道韩家的事情了吧。”   “你是说韩因朔的‘星源’吧。我知道。”元深不动声色,“这样的事在商场上很正常,今天有人赚的盆钵全满,明天就有人灰飞烟灭倾家荡产。怎么了?”   秦抒耸耸肩头,其实她也不是很在意。她把自己靠在长椅的椅背上看着天上优哉游哉的云彩,讲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是韩因朔得罪人了。当然,得罪人就要承受得起报复,不过显然那个人比他要强得多。这一下已经给碾得半死不活了,总不能再赶尽杀绝吧。”   元深不语,秦抒接着说,“不知道是犯了多大的错,要在商场上找回来。算了,反正也不关我事,我觉得过分人家不一定。” 第二十六章 惶然   让市人很奇怪的是,那一场针对韩家的金融战争在硝烟漫起韩因朔草木皆兵的时候,突然之间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   金融界初始大为不解,后来也有人出声分析,大概确实是韩因朔惹到了什么人,此次险些让“星源”崩盘的进攻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让他吃吃苦头,没有把人逼上绝路的意思。韩因朔和他的助手团队以及“星源”上上下下松了一口气,感恩戴德,天天巴不得要给老天爷烧香。可是有一个人,却无法对此持乐观态度。   韩昀。   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这一次的危机,明摆着就是沈氏下的手。   当所有的巧合都汇聚在一起,那就说明一定不是巧合。   他刚刚跟秦抒打了电话,发现她和元深在一起,紧接着的两三天里,韩因朔的公司危机就解除了。这怎么解释?这怎么能解释?   ……   冷静下来之后,韩昀整理思路,终于明白了一点秦抒对于沈氏的影响力,可能大大超乎想象。这是一个他可以抓住的至关重要的人物。如果他利用好了……   股市金融的风风雨雨影响不到秦抒的小日子。照常早起照常忙碌,丝毫不受干扰。毕竟那些跟她都没什么关系,如果韩家事事都要她操心,那这心就操大发了。   ……   秦抒来到华严也有一段时间了,初始一些整理资料的工作也都做得很熟练。慢慢的,她要开始接触一些实际的案子,学会给律师做助手。这是让她很兴奋的,六载寒窗,脑子里填满的专业知识终于能在实战上派上用场,这是每个学生都会开心的事。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足够的经验,只能从无到有慢慢来。可她有一丝感觉,感觉自己在华严待得过于安逸了。她是看得见同样的实习生许音每天出出进进手忙脚乱,虽然她来的比许音晚,接触的少理所当然,然而心里总有点怪怪的。似乎华严的领导层对自己太过宽松了。   记得有一次,她因为接了导师电话给他交材料,一不留神把一沓资料的顺序给搞乱了。按理说这种工作成果交给上级是要挨骂的,秦抒已经做好低头认错反省检查的准备了,谁知道带她的大律师张演只是笑着说她有点马虎了,再仔细整理整理,下次注意一些。   当时从张演办公室出来,秦抒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把这不对劲儿告诉田荧琪的时候,那家伙扯着鸡腿儿啃得满嘴是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都说了你是高材生,高看你一眼还不行了啊。难不成你还是受虐狂,人家不骂你两句你不舒服咋的?”   秦抒:“……”这倒也不是。可是就是莫名的感觉不舒服,有一种被人区别对待了的错觉。女孩子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对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天她就明显感觉到其他几个年轻的女孩看她的眼神都很诡异。秦抒暗自叫苦,这也不是她想的啊……   可也没办法,班还是要上的,只能把自己的疑虑吞进肚子里,照常干活,尽力不犯错。   这天秦抒进了华严,在办公桌前落座。她有些口渴,拿起水杯,里面空荡荡的。等她走到茶水间,还没来得及打开水龙头,就听到隔壁卫生间传来的嘀嘀咕咕的声音,两个人议论得正在兴头上,就好像是看了什么八卦新闻一样热火朝天的。   她们讨论的核心内容,居然是……自己。   秦抒竖起耳朵。   “我就说,怎么还会有这样区别对待的啊,犯个错居然能让张大律师带着笑脸,一点惩罚都没有。这种人你敢看轻她?”   “呵呵,你以为她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后台吗?”   “哎呀,你忘了她刚来的时候,咱们首席合伙人肖律师都快八抬大轿把她抬进来了。”   “切,我看未必是八抬大轿。说不准就是有一腿而已。我跟你说啊,一个月前我亲眼看见秦抒收到一个白色的精品盒子,一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我后来记住盒子上的标志去查了,你猜怎么着?盛源的招牌珠宝品牌!那一条项链要上百万的!”   “我的天哪,这也太可怕了吧……”   “她还给我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警告我不让我八卦。后来我就一直盯着她,看见她躲开我们去打电话了!这还能没问题?鬼信呢!”   “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不知道自爱呢,为了个工作把自己都卖了……”   秦抒听得万分清楚,那个带着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的人,就是看起来纯洁无害喜欢起哄热爱八卦她甚至曾觉得有些可爱的许音。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小了,脚步声渐行渐远,茶水间正好在隔壁的死角,两个人径直回到办公室,没有回头,也就没有发现站在茶水间里手指的骨节都捏得发白的秦抒。   当天下午,秦抒敲开肖腾办公室的大门。   “肖律师。”   “哎?秦抒,怎么了,有事吗?”   “我想请您把最新的案子材料给我看一下,我想尽快进入状态,好协助张律师。”   肖腾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得出来,平常善于隐藏情绪的秦抒今天很不对劲。她尽管语气客气诚恳,可她的眼神有些冰冷。他难得看见秦抒的情绪这么明显的外露。   如果是华严有谁得罪她了……在渊哥那里,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怎么了秦抒,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歇一歇……”   “不用再照顾我了,肖律师。”秦抒语速微快地打断,“我知道我在读研,时间上不如其他人充足,没有那么强的机动性。可是请您相信我,我是有能力做好这份工作的,我想尽快在这里站住脚,不是靠我在顽石的那一年经历,而是有目共睹的表现。”   几乎是一秒钟的时间,肖腾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面色一沉,华严里也有这么无聊的人,整日嚼舌根说人是非,不知道说了多么难听的话。他出声安抚秦抒:“你放心,你在华严几个月来的成绩我们看在眼里,很快我就会让张演和孟成安他们把最新的材料给你,你学着入手。其他的事你不用在意,啊。”   秦抒听出他言语里的含义,他也猜到她受到什么样的诽谤了吧。罢了,这和肖腾根本没关系,她又不可能出声让他为自己主持公道,否则岂不是坐实了许音那一番言论?   “谢谢肖律师,我尽快熟悉材料,再来找您讨论。”   秦抒转身走出办公室。肖腾立马拿起手机拨出号码。   ……   这天下班之后,秦抒回了趟公寓拿东西,又出门找了一家咖啡馆,给元深发了条消息。   元深如约而至,秦抒已经慢条斯理地喝完了一杯咖啡。他坐在她对面,目光罩住他,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关切,和一丝隐隐约约未散尽的怒意。秦抒不想深究他的情绪,看他坐定,就从包里拿出刚刚从公寓里取回的盒子。   元深黑瞳骤然一凛。   秦抒没有察觉到,她用双手把盒子缓缓推到元深面前:“早该还给你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项链如此贵重。我实在受不起,你还是拿回去吧。”   元深没动,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秦抒无奈,“朋友之间,投桃报李,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你这只桃子太贵重,我没有等价的李子能还给你。抱歉了……”   “我不接受。”元深语气断然,“我早就说过,我元深送出去的东西,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我亲手把它交给你,它现在就是你的。我不要求你的回报,更不需要你的回报。”   “不行,它真的太贵重了,你还是”秦抒有些无力,她伸手去推盒子,不想被元深一把抓住手腕,握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秦抒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收下。它本来就是你的,不许你拒绝。”   秦抒闭了闭眼,扯回自己的手腕,声音疲惫地问:“那你要我馈赠给你什么才好?你这样,我的良心会受谴责的。”   “我不要别的。”   秦抒抬起头来。   “我只要你,经常陪在我身边。”   “……”   秦抒在那一瞬间,有些惶然。   ……我是惶然分割线……   秦抒走后,元深站在公寓小区大门口,望着她的公寓楼的方向,一边拨出电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肖腾的声音恭敬不敢懈怠:“渊哥,已经把那两个人解雇了,而且同行业以及各大律所,都不会再聘用她们。”   “好。如果她在华严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我。还有,最大程度的满足她的要求。她想要做出成绩,就让她做出成绩。”   “是!”   元深收起手机,眸光仍然落在秦抒的去路上,久久未曾离开。 第二十七章 冤家路窄   这天已经是周五了,秦抒试图解决元深的厚礼问题未果,最后还是被他送回了家。手机上显示着两个小时前隋雨溪的邀请,约秦抒周末一起逛街。   这对隋雨溪来说,可是破天荒的事情。雨溪一向是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分钟用,尤其是遇见大案要案,一副不要命的态度,秦抒和田荧琪都劝过,没用。这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用田荧琪的话说,就是活见鬼。   小团体再次聚齐。秦抒趴在咖啡馆的桌子上讲述自己这半个月来操蛋的经历。田荧琪照旧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作息无比规律,下了班无比的清闲。可让她很意外的是,秦抒对此嗤之以鼻,隋雨溪更是一点不羡慕。她就禁不住有点心里不平衡了。秦抒只好跟她讲,人和人的追求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嘛。   “我还想跟你们说件事情……前几天我又收到一个信封。感觉和再上次的是同一个人。我就觉得有点好笑,这种段位的恐吓信也拿来吓唬我,真以为法治社会是闹着玩的啊?”   秦抒不敢苟同:“你以为每个人都信法治社会啊?你别太相信他们也别太相信自己。我早提醒过你要注意安全,别成天吊儿郎当的。真要是出了事,我和旁边这位田小傻子,一没钱二没权,拿谁都没办法。”   隋雨溪啼笑皆非:“我说,你能别这么战战兢兢的吗?我怎么觉得你成天盼着我被人整进局子里去呢?”   雨溪再一次的不以为意让秦抒无奈了。她很想告诉雨溪这是某种程度上的自大,有些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一直叽叽喳喳的田荧琪突然没声儿了,秦抒和隋雨溪都感觉出来不对,两个人停止争论去看田荧琪。小姑娘眼神一乱,匆忙低下头来掩饰,叉子一下一下戳着蛋糕往嘴里送。   秦抒敏锐地往窗外看去。   方以均。   男人一袭亮眼的酒红色西装,臂弯里挽了一个窈窕淑女。江筱盈的身材很惹眼,凹凸有致。大家里出身的女孩儿都知道怎么能把自己身上最大的优势发挥出来。江筱盈的身量不及田荧琪高挑,于是就在衣着打扮上突出自己的小巧玲珑娇俏可爱。连妆容也是,她本身肌肤莹白,几乎不需要过多的修饰。她的唇形很饱满,这是天生的优点,她便用通透晶莹的亮色唇膏把这一分过人之处显现到极致。   秦抒这种不太喜欢打扮自己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看到这样的女孩子,她都忍不住夸赞两句,怎么能怪男人管不住自己身上的荷尔蒙呢。   看样子江筱盈也是在逛街,而她的段位明显比秦抒她们高得多贵介公子作伴,名车相送,估计逛的也都是什么奢侈品大牌之类的吧,和一般的妖艳贱货还真不一样……这边秦抒替田荧琪苦中作乐,那边隋雨溪有点坐不住了。秦抒看见端倪,一把摁住雨溪:“你想干啥?冲过去礼貌地打个招呼?现在他们是什么人干什么事情早就和咱们没关系啦。”她一边伸手落在田荧琪低下来的毛茸茸的脑袋上,揉她的头发,“乖,不要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那人和咱八竿子打不着了。”   雨溪斜睨秦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你的人生哲学?”   田荧琪整理好了情绪,挤出一丝不那么难看的笑来:“你懂什么,学法律的人就是不能圣母,要不然杀人犯谁来收拾呀。”   秦抒雨溪相视一笑。   咖啡也喝完了,蛋糕也吃完了。田荧琪眨着大眼睛请求,可不可以等他们走了我们再离开?秦抒和雨溪不约而同摇头。   嘛,人家让我们不舒服,我们就要用气场怼回去。在这一点上,秦抒和隋雨溪还是英雄所见略同的。   两人把田荧琪提溜起来,三个人整理好仪容,大大落落地走了出去。   秦抒看见了方以均脸上一瞬间的讶然和窘迫,以及江筱盈略带敌意的目光。后者很快看到走在最后的田荧琪,眼睛里那点敌意瞬间变成了不屑和蔑视。田荧琪倒也争气,身板挺得直直的,若无其事。   其实三个人每次一起行动,打头阵的总是秦抒。她向方以均点点头:“以均,陪女朋友逛街啊?”方以均脸上的红色更甚。她又转向江筱盈:“江小姐。今天穿得真挑眼。”她不是真心夸江筱盈,可是愣是能给人听得十分真零分假,偏偏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隋雨溪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第二十八章 狭路   隋雨溪想,面上的功夫,恐怕她至少在近几年,是没有办法赶超秦抒的了。秦抒不该经历的事经历得太多,这些早就半逼迫半主动地练出来了。话这么一说出来,还是挺让人心疼的。   隋雨溪的笑落入他人的眼中。江筱盈面对秦抒真的半点错挑不出来,只能礼貌地回礼,彰显她大家闺秀的身份。而今天的田荧琪居然不像往常那样一点就着,上次的同学会上发生过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江筱盈原本觉得这种人压根不足为惧。可是今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了。   一个人她有绝对的优势压过还在方以均心里留存着一丝丝影子的田荧琪。可如果有了秦抒和这个隋雨溪……   “隋检察官。”江筱盈突然向着笑意未退的隋雨溪打了声招呼。方以均和秦抒都愣了,江筱盈怎么会认识雨溪的。   雨溪脸上没有任何奇怪的神色,笑着回礼:“江小姐你好。幸会。”   秦抒明白了,十有八九是雨溪查案和江家有了接触,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几个面和心不和的人各怀鬼胎,互相寒暄完毕,预备散伙。秦抒率先告辞,压根没给江小姐说点什么炫耀的机会。后者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可她的眸光里透出一股依稀的提防。   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今天也许是身上带了某种磁力?接连碰见巨头,还不容躲避。   秦抒微笑着跟眼前的男人打招呼。   有过两面之缘的,每次碰见他都带着点莫名的紧张感的孟颐川孟少爷。   百米之遥的江筱盈眯起双眼。   “以均,那是不是孟颐川?”   方以均已经被秦抒庞大的人际关系网震惊了。“我应该不会认错,就是他。”   江筱盈右侧的拳头攥紧。她还想到上次遇见的那个英俊的神秘男人元深,眼神中掠过一丝柔软,一闪而逝。   这个秦抒,绝对不容小觑。   费劲跟孟颐川寒暄了好半天,秦抒才得以脱身。田荧琪一旦脱离方以均的视线,跳脱的本质重新回魂,一路上就在秦抒耳朵边上叽叽喳喳:“我就纳了闷了你秦抒是身上有什么独特的气味可以吸引雄性吗?你周围怎么就这么多优质男……”   秦抒伸出巴掌,狠狠地抵在田荧琪的脸上。   ……   回去的地铁上,人挤人。秦抒抱着扶手杆子,想了想还是小声问出来:“雨溪啊,你最近办的那个大案子是不是和江家也有接触啊。”   雨溪点点头。   “不接触是不可能的,我倒是也想过回避,躲开这些恩恩怨怨没完没了的豪门世家。不过后来想通了,学法律的人本来就该有点理想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秦抒剩下的话在喉咙口噎住。得,话又接不下去了。   浪荡的周末过去了,新的一周,从打鸡血开始……   秦抒利利索索地坐到办公桌前,手边是周五就已经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文件。她做好了分类,每一种资料都用不同颜色的便签做了标注。这是她学生时代留下的好习惯,一直让她获益到现在。   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往常她每天到办公室的时候,表面功夫做得一等一好的许音都会咋呼一声,围着她问这问那。什么口红色号啊,什么包包啊,还有问候周末过得如何。这虽然让秦抒有过不该有的错觉许音是良善的,是可爱的。事实也揭穿了,秦抒也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孩,可当她打起精神来准备直面这个人的表里不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时候,居然发现   人不见了。   不单单是许音不见了,那天在茶水间听到的说闲话的另外一个实习生也不见了。难道是同时请假?可是两个人虽然交情不错,也不到焦不离孟的地步吧?   ……   秦抒皱着眉,有点想不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可是总觉得太过巧合了。那天议论自己是非,听见的应该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不想了,反正说到底这事对自己还有好处,何不乐呵呵的接受事实?她也再不用每天喉咙眼里不上不下的堵着块石头,可以顺顺畅畅的呼吸了。   可秦抒不知道,那两个人的离开,让律所里所有不明就里的年轻职员都战战兢兢,草木皆兵了。他们是明确知道,离开的两个实习生都喜欢背后议论别人,最近律所里的黄金热度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秦抒的到来。   整个律所的人都开始对秦抒恭敬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供着   秦抒去拿杯子倒水。坐在隔壁的小纪赶紧一把夺过水杯:“我来帮你吧正好我也去。”   秦抒:“……那谢谢了啊。”   秦抒把标注好了的材料交给另外一位律师,他接过来连连夸赞:“挺好的挺好的,辛苦你了啊。”   秦抒:“……没事,不辛苦。您看看还有哪儿不对,您给纠正一下。”   “不用不用,剩下的我来吧。”   秦抒:“……那好,您忙您的。”   手头的活计忙完了,秦抒去找张演,礼貌地问:“张律师,您看还有哪个材料需要我准备……”   张演:“啊,今天暂时没有了,这个案子五天后开庭,你回去记得看看材料就好,到时候跟着我啊。今天没事就可以下班了,你学校那边不是忙嘛。”   秦抒:“……好,谢谢张律师。”   秦抒怎么觉得,自己在华严被架空的趋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一天天的无药可救了呢?   ……我是分割线……   “你不能把孩子流掉。有这个孩子,你就有筹码。”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似乎毫无感情,“现在沈氏对韩因朔已经停手,这不是个好消息。但是你必须牵制住韩因朔,最好让他能把你带回家。韩敬元的另外两个孩子都到适龄的年纪,可没一个愿意结婚的。他对骨肉血脉的渴望一定比年轻那时候要深重得多,也不会介意什么私生子的事情了。”   阿淮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忍着眸子中含着的泪水。她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了,现在回头也没有任何用处,何况她也回不了头了。她能做的只有利用手头所有的资源,把这可抵千尺的血海深仇逐一回报。   父母,哥哥,郑家。   无惧红尘滚滚千种颠沛或是万般磨折,不畏生前身后死得其所还是化为齑粉……郑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勇往直前过。   电话刚挂断,韩因朔的号码又出现在来电显示。她匆忙抹了抹脸,吸吸鼻子,尽量让嗓音恢复正常。   略显疲惫的男声敲打着她的耳膜:“阿淮……你在哪,我想见你。”   阿淮深吸一口气,把真实的情绪压下来。   “好。”   秦抒接到导师电话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大事了。两天后在报告厅要举办的刑法专业的研讨会,她是一定得参加的。而且作为大法学专业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也要对相关论题做一场发言。   她在电话里自信满满地跟导师说自己准备好了,挂断电话的瞬间眉毛就耷拉下来,愁眉苦脸。这下必须跟华严请假了。她推开椅子,起身去找张演。   张演在跟另外一个助手交代开庭的事情。秦抒站在他们身后,抿抿嘴唇。自己似乎被给予了相当高的地位和莫名其妙的肯定,而没有付出相对应的血汗。她觉得自己道德有亏,良心过不去。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秦抒?怎么,有事?”   张演回过头来看到是她,原本严肃庄重的神情顿时和蔼了,秦抒看着却觉得毛骨悚然。   这太诡异了吧……   “啊,是这样……我后天学校有事,想请个假……”   “没问题,都知道你读研忙,现在也没什么紧急的案件要打理,没事你去吧。”   一向严苛的张演律师居然如此好说话……秦抒转过头去吸了口气,心想自己这是祖上烧高香了还是直接一把火把祖坟烧了……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走后,张演的神情冷却下来。在华严待了四五个年头,什么人能惹,什么人动不得;什么人敢用,什么人根本不能用,他一清二楚。不是他圆滑世故,而是在这环境下浸淫了太久,他已经变成了习惯性的衡量利弊。见风使舵八面玲珑,才能在华严生存下去。这是很客观的了。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学历不难看性格好,容貌也是一等的小姑娘,背后隐藏着什么人。他更知道许音被逐出华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他看人不像许音一样肤浅,只知道看表面。实际上,秦抒对于自己的“后台”一无所知,他也是明明白白看进眼里的。   然而恰恰是这样有能力又有后台的小姑娘,他最不敢用。不但不敢用,还要像一个青花瓷瓶一样,千般呵护万般小心的摆在桌子中央,做一个俊俏的摆设。用俗话说,就是供着。 第三十章 恐怖的尾随   秦抒以为自己生存的环境是白色的,是一层浮灰底下锃亮的大理石。她以为自己和那些沾染了深色的世界很远很远,包括她的父亲,她都从来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和黑色的灵魂作伴。   她觉得自己应该未曾见过至真至纯的黑色,就算是顺手“救”了元深的那回,也不过是社会小混混的小打小闹。她知道孟颐川是什么人,更知道沈氏的沈渊是什么样的人,但她压根就没有深思过,他们面纱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   这些,她专业之外视野之外,一无所知。   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离那个晦暗可怖的世界那么近,离鲜血枪支和死亡那么近。   在她毫无提防的时候,危险悄然逼近。   ……   秦抒结束了研讨会之行,总体感觉还不错,没给大法律系丢脸。   结束之后已经很晚了,又送专家教授们离开会场,清理完毕锁好门,已经将近十点了。秦抒饿得很,她还没吃晚饭。回到家自己做又懒。人一饿,满脑子就只想着吃的吃的,其中小巷子里的那家夜宵小摊的豆腐脑,在记忆中尤其嫩滑可口。秦抒想得头皮发麻。   罢了,为什么不给自己点福利,犒劳犒劳嘛。   说起来,自从上次抄小道受惊吓,秦抒已经很久没走过小路了。尤其是大周围这些小巷子,每次经过都是心惊胆战的恨不得飞过去。   总不会每次都这么背吧,吃个夜宵而已。秦抒安慰自己。   元深适时打了个电话过来:“睡了吗?”   “没有。”秦抒往校门口走,“我学校有活动,刚刚结束,还没回家呢。”   “这么晚?”元深语气里的担忧非常明显,“我去接你。”   “不不不不用,大哥,这都十点多了,你不睡觉的吗?”秦抒唇角的笑很淡,可是也很舒心。最近和元深的交情越来越深,话题也拓展得越来越广。和元深相处,总有一种奇异的轻松,她不知道是为什么。   周末的时候元深经常会邀请她一起爬山,有时秦抒邀请他一块喝茶品酒。渐渐的距离近了,秦抒更加欣赏他身上那股深沉的贵气。他的谈吐十分清雅,秦抒发现自己喜欢和他交流。   人活一辈子,能遇见几个喜欢与之交往的朋友呢?这难道还不值得珍惜?于是秦抒开始放下并且摈弃多疑的自己。人有多面,她都有,遑论精英阶层的元深。   她唯一想要避开的,就是他那一句   “我只要你,经常陪在我身边。”   她不能多想,也不敢多想。田荧琪说过,她是一个遇见情感问题喜欢当鸵鸟的人,不管是追她的还是她自己喜欢的,她都想逼迫自己无视。田荧琪称之为“恋爱躲避综合征”。秦抒自己也承认,她在这方面,不是很敏感。   元深在那头很认真地叮嘱:“不许走小道。”   秦抒笑了声:“没事。放心吧,我这么大人了。先这样啊,挂了。”   她收起手机,向小巷深处走去。   ……   信号那头。   沈渊停顿了片刻,捞起沙发上的外套,吩咐等在一边的徐宴:“跟我出去一趟。”   “是,渊哥。”   ……   应该是这里啊……秦抒摸索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家夜宵店。小巷子里黑咕隆咚的,让她禁不住有些发憷。算了,饿着肚子回家吧,看样子应该是关门了。往常这个点儿,这条巷子里都很热闹的。难道是很久没来被城管给撤了?也说不定。   秦抒抓紧肩上的包带,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漆黑的夜让脚下的路显得格外漫长。狭长的巷子,空无一人的街区。秦抒越走越心惊,这样的景象总给人一种惊悚的错觉,甚至有的时候根本不是错觉。   脚下的青石板路在靴子摩擦磕碰之后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可是很快,秦抒感觉背后发凉,一阵阵的,像是阴风化成鬼手抓住了她的后颈。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她警惕地稍微转动脖颈和眼珠,城市里极淡的月光下,她的余光看见身后影影幢幢。   恐惧瞬间支配心脉,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几乎是在她加快脚步的一瞬间,她听见了不属于她的男人的皮鞋落在石板路上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渐渐急迫,那人步步紧逼。   她此刻没有时间后悔不听元深的话,满脑子都是空白,只有一个信念要活着离开这里。求生的欲望在血脉中横冲直撞,那人已经知道她发现了。不管他是图财还是图色,她剩下的机会只有鱼死网破。还好今天穿的是坡跟,不耽误跑步。可是没有高跟的威力,也踩不烂他的脚…… 第三十一章 深巷枪声   秦抒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直接跑了起来。她惊恐的发现,身后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她望着眼前远不到头的深巷,一股绝望从心脉向四肢晕染。   难道,曾经受辱的那般恶心痛苦无望的经历,她今天要再重温一回吗?   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升腾起那日的画面。血腥恐惧和疼痛如今在回忆里杂糅成混乱的一片。可能是痛恨到极点,她回想起来,甚至已经挖掘不到一点清晰的画面。剩下的,全都是满溢的恨意。   她咬紧牙关,害怕让惨白的嘴唇发抖。如果今天到底是逃不开了,那自己结束这条命会不会更体面更干净……   “啊!唔……”魔爪伸向了她。   秦抒的后领子被男人粗暴地拉住,随即蛮横地一拽,她被牢牢地桎梏在小巷的墙壁上。男人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领。   秦抒剧烈挣扎。   “唔!你放开我,放开……啊!”   “啪”!深巷里清脆的一声耳光格外明晰,明晰到让人噤若寒蝉。   “他奶奶的小婊子,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今儿给老子乖乖的,让老爷们舒爽了,说不定还能有你的好处!”暗夜里,男人的淫笑让秦抒浑身发颤,他那双令人作呕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来回逡巡。秦抒感觉到骨髓都在震动刺痛,血液里流动的反抗和绝望掺杂在一起,汇聚成的只是煎熬……   “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让你伺候伺候爷还在这摆贞节牌坊!呵,女人一个个不都是婊子,赶着给男人用的!”   “我操你妈!”血脉中深藏的恨瞬间被他的言语点燃,秦抒刹那间爆发,狠狠地挣开禁锢,破口大骂,“爷今天踢碎你的子孙根,我让你这垃圾没工具用!用你奶奶个大头鬼!”她想要一脚踢出去,可是她只在嘴上占了便宜,毕竟没有受过任何武打的训练,所谓的女子防身术此刻也没有任何用处。她的攻势在下一秒就被男人截住,她看到他眼睛里的怒意。   “老子今天非在这操死你!”   “你放开,放开我!滚!啊”衣服撕裂的声音刺痛了耳膜,秦抒眼眶通红发涨,泪水盈满,渐渐模糊了视线。   堂堂秦抒,今日命绝于此……   突然,秦抒听到巷子里连响三声爆炸轰鸣般的声音,她的耳朵一时没接受得了这样的冲击,嗡嗡了几秒。   是枪声。   秦抒听过枪声,是在影视作品里。她接触枪支,也是在科普文章以及论坛中。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听到真真切切的枪声,没有消音器,是最仓促的开枪,也是最愤怒的开枪。   秦抒呆呆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扯进怀里,感觉到男子带着某种清香味的外套搭在身上,感觉到自己的头脸被他摁在胸口。   她随即听到那男人的惨叫,像遭受凌迟一样,比杀猪喊得还狠。她闻到血腥味,和那天晚上的一模一样。   她听到元深冷酷至极的嗓音:“给我收拾干净。”   有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是。”   声音远去了。世界安静了。秦抒仍然埋首在男人的怀里,颤抖着,眼泪终于溢出眼眶,发狠似的砸在男人的衬衫上,晕湿了一大片。   她又听到男人瞬间温柔亲昵的嗓音,近在耳边:“秦抒,没事了。我们回家。”   秦抒咬着牙,她克制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问出口。她的声音一阵阵发颤,一阵阵发寒,她知道自己的恐惧已经不止于刚刚的一场惊魂,更多了些什么。她到底是看清了自己的直觉指向和一直都在躲避和自我安慰的东西……   “元深,我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元深怜惜的眸光落在她头顶,他没有正面回答,声音仍然温柔:“我不是谁,我是你的元深。”   “我的元深,呵……只是‘我的’元深……”秦抒怔怔呢喃。她陡然挣脱元深的怀抱,转身就往巷子口的方向跑去。刚刚的恐惧导致她双腿软得不行,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也想摆脱元深的势力范围,远远的离开他。   可惜这是个幻想。   她没跑出几步,就重新落入元深的胸膛。这一次他锁得很紧很紧,双臂如铁,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她再也没有挣脱的可能。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元深……不,你甚至根本不叫元深。求求你,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既然我不能知道你是什么人,那就让我离开……” 第三十二章 你休想   “不可能。”元深斩钉截铁,“我不会允许你从我的身边离开。”   “求求你……我求求你……”秦抒此刻的心情几近崩溃。她刚刚遭遇的事情现在还没能让她完全冷静下来,然而身边这个男人却让她的神经高度紧张。   “你休想。”   “你”   元深直接弯下腰,把秦抒抱了起来。   “别闹了,我们回家。”   “不……”   秦抒的挣扎在他的桎梏下如同纸糊的偶人,根本没有力气和执掌一切的主人相抗衡。他把她抱进车,给她系好安全带。   “你记住,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可能远离我。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念头了。”   ……   秦抒一夜没有合眼。她仰躺在床上,四肢摊开,目光怔然投在天花板上,焦点一动不动。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好像穿过天花板看到了什么东西,又好像只是看的虚空。   他……   那一枪打出来的东西不仅仅是恐惧,剩下的,恐怕就是秦抒内心深处隐藏的潜意识的躲避。   初始认识元深,她已经感觉到隐隐约约的不真实。她猜疑过他的身份,也想过跟他保持距离,可是她支撑不了抵御不了他对她的百般照顾和温柔,抵不过他的细腻。和他相处的这好几个月,无疑是开心的轻松的,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和其他人,即使是田荧琪,她也很少有过如此的放松和舒心。   他太体贴了,以至于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察觉到他的霸道。   他太周全了,以至于她一直以来都没有质疑过他是否隐瞒。   可是当她终于在今天洞察到一切,和他可能的身份,秦抒明白,必须划清界限。父亲的警告犹然在耳   “阿抒,你可以交往很多朋友,可是千万不要沾染上带颜色的人物。切记!”   秦抒学法这么多年,她很清楚,什么区域什么人物是她根本碰不得的。有些事情,现在连法律伸出的触角也无法抵达。   她要躲开元深。这是她郑重告诫自己的一句话。   第二天秦抒准时到了华严。张演正在给另外一个女孩安排工作,肖腾端了一杯茶水正从茶水间出来。秦抒向他们礼貌地点头问好,然后静静坐在座位上,打开电脑。   肖腾和张演对视一眼。她的眼神没有光彩,眼睛是灰暗的,这和往常的秦抒差了太多。她的黑眼圈很重,很明显,昨天晚上一定没有休息好。她甚至没有用过多的遮瑕化妆品去弥补她的黑眼圈。她的妆容很淡,唇色也是最贴近自然色的一款,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力。   张演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坐到秦抒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了小秦?昨晚没睡好?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对张演,她还是很感激的。在华严,虽然重活累活她没有干过多少,可是跟着大律师,确实学到了很多在学校里蹲在自习室或者泡图书馆都不可能学到的知识和技巧。她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张演的心情,她强笑道:“没事,就是昨天胃有点不舒服,就没睡好。今天就没事了,您放心吧。”   张演看着她,欲言又止。   肖腾办公室。   “怎么样?”肖腾问,“她要是出事,渊哥得扒了咱们的皮。”   “跟渊哥汇报。她心里一定有事。   秦抒按时下班,看看时间还早,去学校继续自习吧。只要两点一线,碰见元深的概率应该会比较小吧。   可是她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等她走出律所大门,停在路边的,正是元深那辆雅致的宾利。她转身就走,身后风声一起,手臂被握住。   “我送你回家。”   “我去学校。”   “那我送你去学校。不准拒绝。”   秦抒仰头看他,他的眸光中,曾经满满的温润的清光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少许莫名的偏执和霸道的深沉。这种深沉很可怕。   “那不是秦抒吗……嘿!秦抒!”同事在向她打招呼,秦抒一愣,赶忙答应了一声。那人挑挑眉:“这谁啊,男朋友?”   “不是……”   “走了。”元深向那人笑了笑,手上用力,不由分说就把秦抒塞进了车里。   “哇哦,好帅……”同事捂着嘴,笑弯了眼睛。   肖腾正好下班走出大厦,一眼看见元深给秦抒系安全带的画面。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元深身边的女人,他见过几个,几乎每一个都是为了应付场合,逢场作戏。可是秦抒……头一次见到他如此小心,如此认真。 第三十三章 查无此人   第二天秦抒去了盛源。   盛源大楼的富丽堂皇程度,是华严或者顽石都远远比不上的。地板是优质大理石铺就的,干净得可以泛出光来。楼梯的扶手金光灿灿,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晃得眼瞎可能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前台的小姐唇边扬起完美的微笑,洁白的牙齿不多不少正好露出六颗,既不显得冷淡也不显得过度热情而失了礼貌。   “您好这位小姐,您找谁?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你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元深。我是他朋友。”   “元深?”前台小姐眸光疑惑,“我不知道有这个人啊,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团队没听说过有姓元的。小姐,您是不是记错了,他应该不在我们公司。”   秦抒心里一咯噔,暗道,果然。元深这个法律顾问的身份,或许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那您看,这个是他的名片。我觉得我不会记错的。”秦抒从包里掏出元深的名片,金光璀璨,很符合盛源的风格。   “啊,这确实是我们公司名片的设计,您稍等,我帮您确认一下。”   前台小姐去打电话了。秦抒等她问完,心里有些惴惴。   对方给出的答案正在她的预料之中。   “对不起小姐,确实查无此人。”   ……   秦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离开。留下一脸诧异的前台,这人怎么会冒充盛源的职工?奇怪。   秦抒低着头思索着走出盛源大厦,面前一个颀长的身影挡在她的前路。顺着他锃亮的皮鞋精致的定制西装裤脚,秦抒看到他清隽俊朗线条分明的面容。   元深。   “你想知道我到底是做什么的,现在可以直接来问我。我一定没有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我现在突然不想知道了。”秦抒绕开他,径直往外走。   他很快和她并肩,高挑挺拔的身材,确实很能给人安全感。可是这种奇妙的感觉,现在秦抒已经不再想拥有。   “迟早有一天,你一定会知道。”   秦抒站住脚。   “我既想让你早一点明白所有的故事,又不想让你过早的沾染这一切。”   “那你就不用说了。我也不想知道。”秦抒的冷言冷语对元深的铜墙铁壁而言,毫无威慑力。   “秦抒,你不用这样。你心里难受,我更不好受。为什么不能和从前一样,好好相处?”   “能让你难受就够了!从前?”秦抒望进他的眼底,她头一次明确的体察到,这温润的潭水下隐藏的应当是怎样猛烈的水流,“从你掏出枪开始,我们早就没有从前了。放过我,就当你从来不认识我,你做你的事,我过我的生活。你的项链我会还给你,从今往后,两不相干!”   “不准!”   秦抒无比清晰的目睹了他的眸色转换的全过程。那熟悉的温润尽数消弭,墨色的风浪席卷而来,那眸光深邃到她无力承受,似乎在隐匿的世界里,要把她眸子里所有的光彩统统攫取,据为己有。   她被吓到了,禁不住后退一步。这后退的一步,终于激怒了元深。   “我是洪水猛兽吗?”元深缓缓向前迈了一步,他修长的手指抚上秦抒的脸颊,这一刻秦抒看不到他眸子里哪怕是一点的温柔。   他的本性终于暴露了,他不是什么温顺的食草动物,他是豺狼,狠戾的冰冷的毫无人性的。秦抒一霎想给自己两巴掌,在他面前甩冷脸,难道不是自讨苦吃?她应该远远逃开的,逃得越远越好,而不是自以为自己的冷面就可以隔绝他的侵略。   秦抒感觉到危险……   可是她是谁?她是秦抒啊。是面对那穷凶极恶的强奸犯仍然可以把“操你妈”喊出口的秦抒啊。   她忍住惧意,仰着头,一字一顿地问:“那晚那个男人,现在在哪?”   “你想知道?”元深唇边漾起一抹笑,他倾身在秦抒耳侧,看起来是温柔细语耳鬓厮磨,可是他的话,让秦抒浑身发冷。“动了你,他还想四肢完整?不过,他可以自己选择最后的死法。”   “你”   秦抒的腰被他揽住,带进怀里。“走吧,一会儿去哪?还是回家吗。最近很久都没有一起吃饭了。”   ……   秦抒完全被他支配,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反应。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在元深的世界里,他就是天。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为所欲为。这就是老师和父亲都告诉过她的,那些法律和世俗权力都无法左右的领域。   他,究竟是谁…… 第三十四章 水晶球   难得的一个周末。   秦抒一觉睡到九点多,起来洗漱收拾收拾卫生,摆弄摆弄家里的花草,就到十点半了。早饭也没吃,其实是压根儿没有心情吃。脑子里的思绪乱作一团,相互纠缠,于是只好干脆不再去想。手机扔在床头柜上,昨晚关了机,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开机看看消息的意思。仿佛隔绝了无线电信号,就可以隔绝掉想要忽视和躲避的人。   换上运动服,下楼,跑步。即使是隆冬季节,她依然穿得清爽,围着公寓楼一圈圈地跑。这个小区里面的环境是不错的,绿化非常的细致用心,每到春夏,遍地绿荫。平时也比较安静,没有跳广场舞的大妈放开震耳欲聋的音响。   小区门口有一个据说风雨无阻开了七八年的报刊亭。秦抒跑过的时候又倒回去,拿了一本人物访谈的杂志。平常她喜欢看这类的杂志,了解不同领域的大鳄们的生活和经历。尤其是法学界的资深专家们,如果杂志推出法律的相关版面,每次她都会掏钱买下来。   翻开封面简约大气的杂志,秦抒一眼看到目录里大字标明了的人物身份介绍:华严律师事务所资深离婚律师方涵。   媒体居然采访华严了?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可能是华严内部对这种采访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吧,也没有人议论,秦抒又不和人深交,自然就不知道了。她抱着一种仰慕前辈的心态翻到法学专版,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方涵的一段个人经历的简单罗列,和十几行答记者问。他毕业于市一所很普通的大学,后来自己创过业,碰壁无数次,入不敷出,最后放弃。在不断给别人打工的过程中重新拾回理想和信心,选择自学考上邻市大的研究生。研究生毕业,他回到梦想开始的市,在磨砺中一步步成长。最终有幸被华严的首席合伙人赏识,应聘进入华严律师事务所,成为了一名专业的有口皆碑的离婚律师。   他直言,虽然在华严的这一段时间最累最拼命,可也是他最有挑战欲有满足感和成就感的。记者顺杆儿爬上去,立刻抓住核心的关注点问:“方律师,请问华严招纳新人的条件是否非常严格呢?普通的毕业生能够有机会去参加华严的面试呢?”   方涵回答:“这个是真的不容易,华严每次招新人,包括实习生,都要经过非常严格的审查考量。就算有很丰富的工作经历,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换言之是成功的经验的话,一般的毕业生想要进入华严,都是相当困难的。迄今为止,在我的手下,也并没有破过例。”   记者追问:“那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条件才有可能呢?”   方涵:“我们其实不看什么学历的,像我,本科说不上是优秀,成绩也一般。但是华严对我的考察发现了我的优点,我就把它发扬光大,慢慢形成我的风格。华严每位律师的处事风格都迥然不同,各有千秋。”   “即使是曾经在其他四大所工作过,如果成绩不突出,也是不会考虑的吗?”   “律师这个行业当然要看责任心,看能力。不管从哪里走出来,镀金镀的是一层表皮,如果败絮其中,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去考虑了。”   ……   严格的审查考量……   成功的经验……   迄今为止没有破过例……   即使是四大所工作过……   镀金镀的只是表皮……   秦抒的膝盖上摊开着杂志,她的手捏着杂志的一页,她自己没有发现,它居然是颤抖的。她突然想在脑神经里竖起一堵墙,彻底切断胡思乱想的路径,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越往深处想越可怕,越往细处想越胆颤。   她确实是名牌大学毕业,确实是在四大律所之首顽石律师事务所做过几个月的实习生。实习期间,没有参与过太大的案子,只是所谓助手,稍微熟练了事务所的工作,见识一些案例。这些东西写在简历上,根本不可能出彩,只是一个作为学生时代成绩优秀的证明,就像是个盖完之后就失去关注意义的印章。   她想起来进入华严的时候,肖腾说,她在顽石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说她能进入顽石就说明她确乎有实力,因此华严直接录用,没有犹豫。   现在想来,居然是漏洞百出的……如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工作也不是她靠实力得来的,那,她现在究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她是不是被人雕塑进了一颗水晶球,自以为自己活得很精彩,殊不知主人就站在水晶球外,静静的注视。 第三十五章 验证   秦抒决定去亲自验证。周大早,她把田荧琪拖了出来。   “你干啥?你拿我手机作妖啊?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能留下身份信息那我来顶缸嘛……”   秦抒把包里的一袋零食拍在桌子上,堵住了田荧琪喋喋不休的嘴。   “好吧,算你收买成功。”   秦抒笑了一下,拿着田荧琪的手机拨通了华严律师事务所的联系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秦抒听得出来,是肖腾的一位助理,专门负责与外界沟通和人才招聘。秦抒起身走到一边,捏着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改头换面:“您好,请问是华严律师事务所吗?”   “是,请问您有什么事?”   “啊,我是大的研究生,今年就要毕业了,想问一下,华严的招聘条件是什么?我想去试一试。”   “您可以留下邮箱等等联系方式,稍后我会把详细要求发给您。主要是有工作经验和处理案件的心得,最重要的是专业能力,这些如果您的大体条件符合了,我们会进行综合的测评和考察。”   “我在顽石律师事务所曾经有三个月的实习经历,不知道这个……”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不看以往的工作经历和单位,只看个人的业务能力。”   “……这样啊,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了。”   秦抒挂断电话,面沉如水。她走回田荧琪跟前落座,手机“啪”的落在木质桌面的声音很清脆,吓了埋头苦吃的田荧琪一跳。等到看见秦抒的神色,她登时噎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秦抒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她的脸色用一个词来形容,居然是“惨淡”。   田荧琪半晌咽下一口薯片,没嚼烂,卡在喉咙眼里,又着急忙慌的端了杯橙汁过来灌了下去,这才缓过劲来。   “你这是怎么了?你给谁打电话了,还要用我的号码。你是不是遇上事了?”   田荧琪智商回归,可是秦抒没那个心情和她再调侃什么,更没心情感到欣慰。她趴在桌子上,脑袋埋进臂弯里,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像是放电影一样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去,她捕捉到一个个曾经忽略的细节。   事实的真相,可能比她现在能想到的还要惊心动魄。   “田荧琪,如果一个人的成就和能走的路都是别人给的,她该有多失败多可笑?”   “什,什么……”田荧琪眨巴眼,“我怎么听不懂呢?你说啥啊,谁这么厉害一手遮天的,这不成了电影编剧了嘛。你咋的了,又看什么忧伤哲学了还是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了?”   秦抒:“……”和田荧琪聊这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可是那个人,真的是只手遮天,权倾天下啊。   ……   她算得上是高材生,毕业于大,本校金牌专业研究生,有在顽石事务所实习的经历。她记得很清楚,顽石事务所给她面试的机会,是因为看到了她在大二下学期写出来并且发表在杂志上的一篇小论文。他们看中的是她的想法和个性,因此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可是华严呢?   同样属于市四大所之一,地位崇高,排名仅次于顽石,在她参加面试之前,华严并没有因为她的某项研究成果而认识她赏识她。因为肖腾对这事只字未提。   她本身的条件,如果只身去参加招聘,华严的面试门槛她都有可能迈不过去。   ……   秦抒从头到尾梳理了思路。   她蓦地站起来,吓得田荧琪又是一个激灵。后者嗷嗷的要抗议,被秦抒打断:“我现在有急事,你自个儿回去吧,改日请你吃饭,答谢你的帮助。”   田荧琪对着秦抒的背影吼:“我帮你什么了?我帮你啥啦!喂你给我说清楚。   秦抒赶到华严,正好是上班时间。张演看到她,微笑:“每天都很准时。”   秦抒扯扯嘴角,她自己清楚,这是皮笑肉不笑。她敲开肖腾办公室大门,没有问好,没有客气,只是问了一句:“肖律师,我想知道一件事情,华严的上家是谁?盛源?韩家?方家?还是什么?”   肖腾面不改色,坐在皮椅上,很沉的住气。   “华严虽然有集团注资,可是基本形式是独立的。你不用纠结这些问题,好好做你的工作吧。”   “肖律师!华严对外的形象一直是独立的,也没有任何其他集团的标注甚至是广告。可是如果我不知道是谁,那么我就不可能静下心来工作!请您告诉我!”   “秦抒,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懂什么歪脑筋,你只要在你的岗位上认真努力,将来华严大律师也是有你一份的……”   秦抒看得出来,肖律师虽然心平气和,可是他每一句话都在表明态度,他不可能告诉她。 第三十六章 雨溪失踪   秦抒还在为自己踩着阳光大道一路顺顺当当的进入华严而焦头烂额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完全不晓得她这一堆烂摊子的导师又打电话过来,让秦抒去给他送个材料。材料的递交地点在市检察院。秦抒的导师和检察院的数位检察官有很密切的关系,并且许多法律研究项目都在和检察院合作,在部分疑案要案的调查检举中,大法律系也给予检察院极大的支持。   秦抒送这趟材料,心里还有一点雀跃的,因为她已经一周没有见过雨溪了,这一次正好顺路去瞧瞧她,给她点温暖的慰问,顺便给她讲讲自己的推测,听一听她的建议。比起不着调心又大的田荧琪,雨溪是真的理智周全,靠谱程度甩前者八条街。   可是当秦抒递送了材料,代表导师跟这边的几个检察官寒暄了几句之后,到处找隋雨溪,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难道是出公差了?还是又实地勘察去了?又或者去资料室了?秦抒随便拉了一个雨溪的同事问:“哎你好,今天有没有见到隋雨溪?她去哪了?”   那人一听她问雨溪,赶紧摇头:“你是她朋友吧,我们都不知道她今天去哪了,没来上班儿,也没请假。我们头儿以为她生病了,可是刚刚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正着急呢。”   秦抒一听,懵了。   雨溪和她一样,除了工作就是公寓,两点一线,每天的路线很单调也很一致,从来没有不告而别的情况出现。如果她出公差或者是有什么事,都会在微信群里给秦抒和田荧琪留个话儿。可是这次,真的是杳无音信。   秦抒当即拨通雨溪电话,响了整整十六声,无人接听。她打给田荧琪,后者刚睡醒,声音慵懒沙哑:“干啥……”   “你见雨溪了吗?你俩最近几天有联系吗?”   “……啥”田荧琪听出秦抒语气不对,睡意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她从床上跳起来,“没啊,我也一周没见她了,她不说忙吗?不是上回那个案子后续调查出来了吗……”   “案子!”秦抒倒抽一口凉气,“她会不会……”她压低声音,抱着手机说,“你还记得那好几封恐吓信吗?”   田荧琪大叫一声:“坏了她不会被绑架了吧!”   秦抒的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扑通扑通的搏动声却给她催命符般的错觉。她告诉自己现在不能着急,要冷静,先想想雨溪有没有经常去的地方……   “你快起床,去咱们经常去的那几家咖啡店,还有小公园,包括雨溪家,都找找!”   “好!”   ……   两个人几乎是“地毯式”搜索了一遍,哪里找得着雨溪的半根头发?   按照雨溪的个人习惯来讲,如果她没有事,那现在根本不可能找不到她。向来不会在这个时间去别的地方。雨溪的安全意识很强,不管是去哪个陌生的城市,都会跟亲朋交代一声。她的职业特殊,常常遇见非常状况,所以她自己也会一点身手功夫,一般的三脚猫小贼,是奈何不了她的。   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敢相信,也必须面对。   雨溪一定遭遇不测了。田荧琪急得团团转,头发都揉的炸毛,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唉声叹气。秦抒脑筋飞快转动,是报警,还是等待绑匪联系她们?究竟怎么样才能保证雨溪的安全不受威胁?   正想着,秦抒的手机剧烈振动起来。或许是第六感,秦抒一个激灵,看着来电显示中的陌生号码,咬着牙,接通。   “你好,秦小姐。如果你还想让你的朋友活命的话,就麻烦你准备好五百万。遵从我的指示。”声音是经过处理的,完全听不出来究竟是谁。   “不过,隋雨溪这条贱命,我不介意现在就把它收回。”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切断了。   “你”   秦抒无力地蹲坐下来,苦笑。“是绑匪。雨溪不听我的话,终究是把既得利益者惹怒了。他让我们准备五百万。”   “五百万!”田荧琪嚎出声,“他大爷的!”   “怎么办……”诸事叠加,一向有很多主意的秦抒此时只觉得心力交瘁。报警?她害怕对方知道后直接撕票。可是不报警,这五百万怎么凑齐……   还有,绑匪第一个电话打给的是秦抒。如果对方纯粹是打给她也就罢了,如果他们对她也起了什么坏心眼,今后或许就防不胜防了。 第三十七章 求助   “她问你华严的上家?”   肖腾听着电话那头男人毫无起伏的冰冷语调,心头直惴惴。“是,渊哥。我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告诉她。”   “她迟早也会知道的。”沈渊这一句话似乎是喃喃自语,肖腾愣了一下,电话就已经挂了。   渊哥这是……他摇摇头,他不该知道的,就不能试图去探知。   那厢,秦抒和田荧琪一筹莫展。五百万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凑齐的,可是绑匪的交易她们更不知道要从何时开始。越晚凑齐这些钱,隋雨溪的生命安全就越可能受到威胁。   “怎么办怎么办……秦抒我们要怎么办啊……雨溪她,她”田荧琪急得打提溜,一个劲地转圈。秦抒蹲在地上,头发揉乱了,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她也是两眼抓瞎。   她从来没有此刻这样疲乏无力。她学法律,曾经想象自己可以在某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力挽狂澜,还清者清白,惩罪人大罪。也许和学医的同样道理。医生永远救不了自己,学法的人同样无法超度自己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也太窝囊了……   田荧琪还在一边嘟囔,毫无用处的急躁和焦虑。秦抒咬着牙思索,蓦然,她想起一个人。   那个她一直在拼命躲避和拼命提防的人,那个在她的第六感暗示下的或可一手遮天的人。   “田荧琪,我想到了一个人,我觉得,他应该能帮到我们……”   秦抒拨通元深的电话。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瞬间,就被人接起。   两个人隔着无线电波,不约而同没有出声,只是听着若有若无的电流声,缄默了。   “你打给的谁呀,你倒是说话啊!你怎么不出声啊,不是找他帮忙吗……”田荧琪耐不住性子,她的嗓音尖锐起来,在沉默的此刻,格外刺耳。   “……元深。”   她一出声,立刻得到男人的回应:“在。”   这一声“在”,对秦抒的冲击远比她能想象到的还要重,还要疼痛。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有过多么深的猜疑和恐惧,都没有现在一个简简单单却带着沉甸甸重量的“在”字,让她百感交集。   只是一个音节而已,可是秦抒很清楚,它带来的是一种坠着心的安全感。就像元深那么久以来带给她的感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他似乎见证了她许多次的伤痛和无助。细细想来,每次她回头,他竟然都在身后。   现在,在这种时候,她再也想不到别人了。   “元深……”她的声音里居然忍不住带了哭腔,“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   这一夜,市上下风雨飘摇。沈氏的手下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用最快的速度最残忍的手段,在许许多多的人们还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睡不知所觉的时候,他们的力量悄然席卷了整个城市。   秦抒一夜没有睡好。   清晨。   沈渊接到徐宴的电话。“渊哥,查到了,在城西废旧厂房。”   沈渊随即给秦抒发消息留言:找到了,在家等我。不要着急。   那头的秦抒一直抱着手机在等消息,微信声音一响,她猛然从迷糊中惊醒。她颤抖着手拨通沈渊手机:“告诉我在哪……我要去找她。   秦抒赶到城西的废旧厂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此刻还是清晨,天刚蒙蒙亮,浅淡的日光让视野所及的一切显得有几分不真实。可是秦抒强迫自己相信,厂房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数十个黑衣男子,他们腰间的配枪,他们压低的帽檐……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而不是电影里的幻觉。   田荧琪紧随秦抒的脚步很快也到了,她甩上出租车车门,一抬眼,顿时瞠目结舌。   “不不不不是吧,这,这个……”   秦抒早顾不上田荧琪了,拔腿就往厂房里跑。路两边的黑衣男子站成人墙,他们一个个站姿如松,就像军人一样,一眼看去便知是训练有素。   秦抒跑到他们跟前,离她最近的两名黑衣男子突然一弓腰:“秦小姐。”   秦抒心里一颤。   “不是,你们怎么知……”秦抒一把拉住田荧琪不让她问下去。   两个人闯进厂房内。   厂房里一片安静,安静到诡异。田荧琪咽下一口口水,“这……”   秦抒没那么纠结,径直往里,田荧琪着急忙慌地跟着跑,直到猛地撞上秦抒的背。 第三十八章 获救   “怎么了……”   秦抒脚步停下来。田荧琪从她身后绕出来,抽了一口凉气:“啊!”   她一眼看到,厂房里横七竖八摆放着的废旧钢材和轮胎前,被绑缚住的几个人。有一个人她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江家大小姐,江筱盈。她嘴里被塞了毛巾,呜呜的似乎在央求着什么,妆容精致的大眼睛里泪水接连滚落。可惜,不会有人再拿她当大小姐,更不会有人同情她怜惜她,至少是在这里。   秦抒陡然回神,她在几秒钟的时间里猜到了事情的经过。此时只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找到隋雨溪。   “雨溪!隋雨溪!”   秦抒快步跑到前面,当她绕过一个障碍物的时候,听见了雨溪微弱的应答声:“没事……秦抒,我没事……”   秦抒心中大定。她看见隋雨溪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失去血色。他们的身边,元深正缓缓站起身来。他的面前还绑着另外一个男子,从外貌来看,也称得上是一位青年才俊。刚才他正蹲在男子面前,跟他说着什么。秦抒看得见那人脸上豆大的汗珠。   “雨溪……”   隋雨溪艰难的伸出手,拍拍怀抱自己的男人的胳膊:“放我下来吧,我好多了。谢谢你。”徐宴注视她片刻,点点头。雨溪甫一着地,腿就是一软。秦抒连忙跑过去,和徐宴一起扶住她。看到秦抒目光里带着疑问,雨溪释然一笑:“刚才,是他来救的我。”   秦抒闻言,赶紧向徐宴鞠了一躬:“谢谢你。”   “不用。”徐宴虚扶她一把。秦抒听到他的嗓音,隐约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抬眼去打量他,他脸部的轮廓也有些眼熟,可是短时间内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的五官属于硬朗型的,浓眉大眼,棱角分明,可是他的外表还蕴着一股儒雅,用语言难以形容。他不是传统的硬汉形象,也不是瘦弱的小白脸,身上内敛低调的气质,很容易让别人忽视他的锋芒。   这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   “你似乎不应该谢他。”   秦抒心里一咯噔,最不敢面见的人,到底还是要面对的。她转向元深,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垂着目光,想要给他鞠一躬。动作还没能做出,腰间一紧,她直接被揽进怀里。   “不过,你也不用谢我。”他垂眼看她,黑瞳带笑,可是这笑,和以前那个温润的元深再也不可能一样了。   田荧琪站在后面一阵阵的发懵,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看不懂了?这些人是元深带来的,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还有,秦抒和元深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秦抒回魂,隋雨溪震惊的目光刺痛了她,她伸手去扯元深的手:“别这样。你放开。”   “别动。”他锁紧,对她的不适置之不理。   秦抒局促地躲开好友的眼神,瞥见被绑了丢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她在他们的眼睛里同样看见了不可置信四个字。尤其是江筱盈,那双动人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假睫毛恐怕都要挣掉了。   “你……”秦抒清咳两声,她知道现在只能她来说话,“你已经帮我到这了,剩下的我们会让警察出面……先送雨溪回去吧。”   “徐宴,你送隋小姐回家。”徐宴点头应是。   “秦抒,你说,这两个罪魁祸首,怎么处理?”元深温柔地问,可是秦抒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费力地开口:“我说过我会报警……”   “报警?那你要怎么解释他们反被绑在这里?”元深平平淡淡的又一问就把秦抒轻松击败,“秦抒,你会把我供出去吗?”   秦抒:“……”   田荧琪憋不住了:“元深,你到底是”   “荧琪!”秦抒立马打断,她不想让田荧琪问出口,因为秦抒自己也不想知道,或言说是不敢知道。“你跟着徐先生把雨溪送回去,你陪着她,她现在离不开人。剩下的事我来。”   “……哦,好。”   徐宴带着隋雨溪和田荧琪离开了。秦抒依然被迫靠在男人的胸膛前,她身材高挑,依然堪堪到元深的嘴角,他一侧头,就能吻到她的额头。男人的体温虽然温热,可是她仍旧一阵阵的感觉发冷。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一直在等待她开口的元深说:“给他们个警告,放他们回去吧。江家离不开这两个人。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再犯,另外,既然是私下和解,我要求他们赔偿雨溪精神损失费。”   江筱盈和江一昌倏然同时抬头。 第三十九章 你很聪明   江筱盈和江一昌倏然同时抬头,目光齐刷刷落在秦抒的身上。尤其是江一昌,他眼神中的惊愕远远大过好奇。   元深看向秦抒的眸光中满满的是浓厚兴趣:“是吗?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是江一昌?”   “……我猜的。江筱盈小姐没有调动如此势力的实权。她只是一位千金小姐,我还在实习的时候,跟过的一场官司就是关于江家私生女的事情。”   江筱盈的脸色霎时惨白。   “我想,雨溪被人这样大动干戈的劫持,一定不是个简单的勒索。她得罪江家太多,或者说,是得罪江家一人独大的大少爷太多。”秦抒言尽于此,不再多说。她当着江一昌的面讲这些,也是把他龌龊的心思摆上台面,给他警告,让他免了再对雨溪动什么心思。   元深的语气里氤氲着赞赏和另一股莫可言说的情绪:“你真的很聪明。”   “不敢,想必比不得你……好了,放我走吧。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她说完转身向江家两位狼狈不堪的纨绔子女:“如果你们当这事不存在,我和雨溪也就不再追究。请你们好自为之。”她一边冷冷地给予警告,一面在心里唾弃自己,仗着元深的权势,依托他的支持,再给江家一记重锤。半是威胁,半是忠告。   元深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她,眸子带笑,江一昌看得出,这是最大程度的纵容,换言说,是宠溺。   这个男人身份未明,而秦抒,今后更加不可小觑。   秦抒终于挣脱开元深的桎梏,加快脚步,像是逃跑。元深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似乎笃定了秦抒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停下来:“今天,你怎么不再问我是什么人了呢?”   “你不会告诉我的。”秦抒脚步停滞了一瞬,随即又迈开大步。她巴不得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帮了她和雨溪大忙的人。   “你为什么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今天的我没有改变?而且我刚刚说过,你很聪明。”   秦抒:“……”她背对着元深,驻足,却无言以对。   元深缓步走到她身侧,“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敢问?”   “……你非要逼我吗?你想逼我到什么时候?我装傻,难道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吗?”秦抒的语气有些凄凉,有些无奈,还有被迫面对现实的乏力和抵触。   元深眸光不动,凝视着她,很认真,很专注。   秦抒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被人抽光,经脉都被阻断,她倏地回头直视元深,目光里狠意和恨意杂糅在一起:“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你真的很卑鄙,沈渊!”她的声音嘶哑,颇有歇斯底里的意味。她看到男人的神色变了。   不是惊诧,不是愤怒,甚至不是意外……她在他眼睛里,居然看到的是淡淡的喜悦。   她吼完觉得自己或许失言了。倒退几步,她转身欲走,男人的胸膛挡在她的面前。她再一次被他禁锢住,感觉到他低下头来,嘴唇凑在她的耳畔,湿润的气息拂过,让她禁不住打颤:“你果然很聪明。”   秦抒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凉气。   他是沈渊。市同时传为神话和恶魔的沈渊。她反复猜过他的身份,也试图揣摩他的家世,屡屡未果。直到她看到他拔出枪,看到他凛冽的眸光,听见他不带一丝怜悯的语气。她感觉到他的权势倾天,察觉到他几乎无所不知。   最后,直到今天。厂区外训练有素的黑衣属下,一把把别在腰间的枪,得力的助手徐宴,还有他的语气,他的行事风格,以及控制欲。   最终让她确定的,却是在刚刚,她在心里默念元深的名字,灵光乍现的那一刻,她把它倒了过来。   元深,沈渊。盛源“法律顾问”元深查无此人。而从未谋面的沈氏的主人,拥有这样的势力,却当属理所当然。   市人人惧怕的沈渊,原来竟是陪她数月爬山聊天吃饭,生病的时候给予她妥帖的照顾送她去医院,看望母亲伤怀的时候做她的倾听者,突然在她眼前出现英雄救美,常常巧遇而固执送她归家的……元深。   这样想来,真的,太可怕了。   秦抒微不可查的神色变化,被沈渊看进眼里。他抵着秦抒的额头,无视她的瑟缩:“秦抒,你又想躲我。”   “沈总……求您,可不可以放过我。我只是个普通人……”   束缚腰肢的力量一紧,秦抒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叫我沈渊。” 第四十章 阎罗王   秦抒怔然失语。   离两人不远的地方,站得笔直等待沈渊命令的属下,听见这些,虽然目不斜视,可是一个个的都不由自主的暗暗心惊。   沈渊,这个名字,从来没有人能够拥有直呼的权力。可是渊哥把这个权力,毫无保留地赠予了眼前的女人。   秦抒意识到,沈渊对自己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执着,她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程度的难以割舍。她回忆认识“元深”的整个过程,回忆每一个值得深思的细节。从小巷子里的偶遇开始,她顺手“救”了他一把,她认为这种相遇一定不会是刻意的,除非他早就认识自己,甚至给自己身上安装了定位仪。这种事情,想来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即使不是刻意的,那天晚上,想必也根本不会是她真的“救”他。如果那晚没有她,或许那帮神秘人遭遇的,就是血光之灾了。   可能,她救的反而是他们……   她绞尽脑汁回想,仍是徒劳。她不明白他一往而深的执念,究竟从何而起,从何而来。   她自认还没有沉鱼落雁的容貌资本,更谈不上家财万贯的财富资本,至于权倾天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   这天秦抒依然是由沈渊送回公寓的。她知道,以他强硬霸道的态度,她就算是拒绝也无济于事,只好省点口舌。   原来那辆宾利,才是沈渊自己的车子。他为了塑造一个“盛源法律顾问”元深的形象,委实颇费周折。秦抒想起田荧琪以前对元深的称呼,“雪佛兰男”。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深重的讽刺。   下车的时候,秦抒看到隋雨溪就守在小区门口,似乎一直在等她。   “你怎么出来了,等了多久了?赶紧回去休息,我又没什么可担心的。”秦抒揽住隋雨溪的肩头,“不是让你回家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隋雨溪定定地看着秦抒,半晌目光又移到倚在车边的沈渊身上。“我不放心你。”   秦抒的笑定格在脸上,她耸耸肩:“好吧。我跟人告个别。”即使是在处境窘迫的现在,秦抒依然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让亲近的人担心。她转身向沈渊走了两步。男人看她走近,站直了身子,低下头,目光深邃,却也柔和。可是秦抒突然不敢再相信这种柔和。   “你也送我到家了,你走吧。”秦抒不想说再见,其实她今后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他。   可是沈渊是什么人?刀山火海般的人际网络里闯过来的人。他一眼就看出秦抒没有说出的话,没有表达出的意思。   “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华严。”留下一句话,不容她拒绝,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宾利绝尘而去。   秦抒却被他的一句话钉在了地上。我送你去华严……她瞬间联想起了自己顺顺利利一路毫无阻碍,过关斩将进了华严。想起自己在华严受到的特殊“关照”,肖腾和张演格外宽容的态度。更想起了一个月前她在茶水间听到的墙角,和事后许音以及另外一个实习生遭遇的解雇……   她是有感觉的,仿佛有一个上帝般的人物在头顶注视着她,给她支持和无言的帮助,甚至没有想过让她知道。   现在这个人,她似乎知道是谁了。   “秦抒。”隋雨溪的音调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冷静,“你告诉我,这个元深到底是谁?”   “别站在这儿了,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还来兴师问罪。”   ……   秦抒把隋雨溪拉进屋。   “你快告诉我!”性子一向沉稳的隋雨溪,终于还是破功了。   “他就是元深啊,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秦抒,我知道你擅长撒谎,可是现在你在撒谎,我能看得非常清楚。元深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就算不说他今天怎么救了我,这些且不论,单单就是他对你的态度,我就要问个明明白白。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又到底想对你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话,隋雨溪的语速极快,秦抒仿佛看见了法庭上作为公诉人控诉嫌犯罪行的咄咄逼人。   秦抒没有说话。她不想把沈渊的真实身份告诉朋友们,可是如果不说,很明显也不能瞒多久。毕竟今天沈渊的作为和他整齐划一的属下,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   “好,你不说,那我说。今天在你来之前,我本来以为自己得罪了江家,这回是走不出去了。可是就在我刚刚自己把自己的希望掐灭的时候,我听见很激烈的枪声,江家兄妹带来的人全都死了……你知道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血直接从人的胸口喷出来,鲜红色的。然后徐宴冲过来,给我剪断了绳子。元深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看见的是阎罗王。” 第四十一章 掠夺   “……”秦抒说不出话来。   隋雨溪有些急躁,更多的是对秦抒人身安全的担心。她在焦心地继续推理猜测:“如果他只是个上市公司的法律顾问,就算那个公司所属的集团在全国数一数二,就算他的地位非同一般,但是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我会相信是区区法律顾问可以做到的?”   秦抒:“雨溪,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他只是元深而已……”   “我一定要知道!现在我被绑架的事情还在其次,甚至江家的恩怨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就是想确定你的安全!今天那个什么元深对你做了什么,我看见了,田荧琪也看见了。田荧琪装傻,我可不会!我们认识几年了?六年!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雨溪……”   “我知道我失踪的时候你有多害怕多担忧,现在换过来,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情!”   “够了。”秦抒在百般逼迫之下,终于维持不住伪装。隋雨溪怔住了,还没出口的话咽进肚里,她看见秦抒灰暗的脸色。   “沈渊。”   “什……”   “他是沈渊。你明白他是什么人了吗?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了吗?你从事检察官工作将近两年,想必掌握的内部资料比我这脱离社会的要丰富几倍吧。”   她说完这些话,感觉像吐出一块重若千钧的铁石,却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她躺回床上,四肢摊开,眸光茫然。   “……”隋雨溪仿佛也失去了语言能力。然而两个人都知道,这是震惊过度后的失语。   市的传说,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充满了神秘感的黑色系人物,他的背后,代表着绝对的霸道和绝对的实权。   ……沉默分割线……   秦抒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她用这种方式躲开沈渊,自己打车去了华严。这回她直奔肖腾办公室,一句废话没有。   “肖律师,我想请问,华严是不是隶属于沈氏集团的律师事务所。”   肖腾没有出声,只是缄默着。   这是默认了。   邪火和绝望燃烧在一起。她呼出一口气,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的辞职信。今后,我不会在华严继续上班了。很遗憾我没有给华严作出足够的贡献。”   这封辞职信,是秦抒昨晚连夜写出来的。   肖腾心里叹了一声,到底是走到这一步了。他抬头想说两句什么,目光一颤,站起身来。   秦抒没心思关注他的异常,觉得自己话说到这也差不多了,后退两步想跟华严最后做个告别。谁知道,她正巧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又是他!他的脚步居然是悄无声息的,而她一点也没察觉。   “你”   下一秒,秦抒听见肖腾恭敬的称呼:“渊哥。”   沈渊的手下从来不会称呼他沈总,这样从尊称上,就分得开远近。   “你来干什么?”   “我在楼下没有等到你。不用我猜,你是在躲我。”沈渊低头凝视她,“你躲不开的,你既然已经招惹到我,那么就要对此负责。”   “对不起,我现在和你的沈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此前是华严的普通职员,如今我是自由人。我不知道何时招惹到您,请您见谅,我郑重向您道歉。”   话音落地,一片死寂。   肖腾噤若寒蝉,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这样当面顶撞渊哥,上一个这样做的人,已经身首异处。   可是沈渊并没有明显的发怒,只是他的目光渐渐冷却下来:“你就这么想和我拉开距离划清界限?”   秦抒躲开他的目光:“我已经辞职了,沈总再见,肖律师再见。”她转身的瞬间,手腕一紧,沈渊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肖腾识趣,立马让自己消失了。   “过去的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你就这样当做什么都不记得?秦抒和元深的交情,你能够一笔抹杀么?”   秦抒用力想要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放开!”秦抒的邪火压不住了,“可惜您根本不是什么元深,而我只是秦抒而已!我狗眼不识泰山,如果我哪怕早一天知道您的大名,我宁愿从来不认识您!”   这一个“宁愿”,一个“您”,终于彻底引燃了他压制在心底的暴戾。   “休想!”   “啊!唔……”   高大的男人双臂将女子锁在门边的角落里,身体死死抵着她,不让她有一丝喘息的空间。薄唇压下,狂乱的吻如同惨烈的骤雨,落在秦抒的唇上。这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掠夺,秦抒在他的侵略下毫无反抗能力,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叶扁舟,被巨浪拍打暴风席卷,直到支离破碎,无力回天。 第四十二章 无处可逃   秦抒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侵蚀掉,熔化得只剩下一层躯壳。   沈渊停下的时候,唇仍然贴着她的,呼吸相闻,气息相通。秦抒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挣扎到现在,她已经绝望到不愿意再去反抗,只能强迫自己认为,自己还是完好的。   “秦抒,你逃不掉了。”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沈渊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他伸手抚向秦抒的侧脸,后者嫌恶地一躲。他没有强求,手指停在她的脸侧:“我以为,这么久了,你应该看明白的。我早就说过了,你很聪明,是不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反而不敢相信了呢?”   “你说,我要的,还能是什么?”   沈渊凝视着她,眸子里似有星辰大海。秦抒垂眸不去接触这样的目光。她很抵触现在的处境,她一丁点的优势都没有,只能以被动的姿态,承受他的控制和禁锢。   她避而不答。“我要找工作的事情,你早就知道。”   “是。”   “华严的面试机会和通过的指令,是你给我的。”   “是。”   “许音她们被解雇,听说一直没有再找到工作,其他相关单位和律所都拒收她们。这也是你的功劳吧。”   “她们说的话伤了你。”   “……我最近做的事,见过的人,都逃不开你的法眼吧。”   “我是在以最大的程度保证你的安全。”   “隋雨溪被绑架,你是在等着我向你求助,对吗?你早就知道我对这样的事情无能为力,只能借助外力,而我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只能找你,万能的元深先生。”   “我必须再夸奖你一次,真聪明。如果你成为了我的敌人,或许还有三分趣味。”   “那是你的恶趣味!”秦抒再一次试图抽身,意外的是他手上的力气已经松了,她轻而易举就脱离了角落里窘迫的境地。沈渊倚着墙壁,眸色深沉,那种曾经熟悉的清澈,再也不能得见。   “你和盛源,其实一点关系没有。元深只是你来逗弄我的一个虚假的身份而已。包括那辆道具车雪佛兰。我哪里聪明,我只不过是你手里的一个毛绒球,从头玩弄到尾罢了。”   “玩弄?”沈渊走近她,压迫性的气息骤然侵袭,秦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汗毛都响起了警报。   “是,玩弄。那么说,我还玩弄了你的项目,拿钱去哄你开心。既然这样,互联网维权的五百万投资,我会命令他们,立刻撤回。”   轰然一声惊雷,炸醒了愤懑状态中的秦抒。她大睁双眼:“大学生互联网创新创业大赛,我们项目获得的投资,是你亲自……”   “其实只要你一句话。”沈渊为她理了理刘海,动作温柔似水,“如果你不需要,我现在就可以撤资。”   秦抒知道,这句话看起来是商量,其实是威胁。这一笔钱对于她,是个天文数字,可是如果没有这笔钱,她的生活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是对龚传旻呢?他在这个项目上倾注的心血,远远大于组内其他成员,他付出的努力是半途加入他小组的秦抒的两倍以上。他一直以为是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评委的青睐,因而获得这五百万的投资,简直是雪中送炭。沈渊明知道,这样一来,对于这笔投资,她不能拒绝,更不敢拒绝。   更颠覆的信息是,原来深巷一遇,对她而言是初遇,对他来说,却早已不是第一面。   “沈渊……你告诉我,我过往的二十几年里,什么时候招惹过你……”   “你招惹我?呵,早了。”   …… 第四十三章 我的羽翼   “留下来,继续在华严做事。你可以攒到很多钱,给你母亲治病,买你自己计划中的东西。你只需要待在我的羽翼下,让我时刻能看到你,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沈渊看着她,很专注地看着她,专注到似乎要把她吸进他的眸子里,当成眸光里的一束,永远收藏。   “不可能!我已经辞职了,今后华严,沈家,什么豪门大户什么黑白世界,和我都没有半点干系,还有,我没有任何义务要一直拘束在你的眼前。我的朋友是元深,但不可能是沈渊。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以后,麻烦也不要再纠缠我了!”秦抒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表明了她的决心,甩手冲出华严。肖腾看见她冲出去的背影,心头一咯噔。渊哥是不可能放过她的,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渊,渊哥,徐大哥让我转告您一声,商小姐请您去参加她的生日会。”   沈渊仍然面向秦抒离开的方向,语气漫不经心,神色却冰寒彻骨:“什么时候?”   街头上一对男女在互相纠缠,似乎女孩去意已决,男子不依不饶,口口声声都是发誓赌咒还有海誓山盟。秦抒全无心情,她用手背擦拭着被侵犯得红肿的双唇,和那一对情侣擦肩而过。   “秦抒!”   被喊住的人愣了一下。这声音真的很熟悉,是……阿淮。   秦抒猛地回头,阿淮还在跟那男人拉拉扯扯,定睛一看,居然就是那韩因朔。本来今天诸事不顺,秦抒心头的烦闷无处发泄,看到韩因朔整个人都想爆炸:“你怎么还跟他掺和在一起?想被他拖死吗?”   “你怎么说话的?”韩因朔并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人就是他亲手扇了一巴掌的女孩,他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尤其是因为爷爷的宠爱,让他在为人方面有些目中无人。从医院闹事那次就能看得出来,可惜他没长记性,居然再一次撞到枪口上。   “我们情侣的事情关你屁事了?女人是非真多!阿淮,别理她,你相信我,我这次绝对是真心的……求求你别去打掉孩子,求求你……”   秦抒头皮一紧。阿淮的孩子……   “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是留下来了?”秦抒心气不顺,说的话就有些别扭,何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句话登时惹毛了韩因朔。他根本没吸取前一次的教训,居然甩开阿淮上来撕扯秦抒。秦抒灵巧地躲开,她阴冷地盯着他,语气森寒:“你的这一双拉扯女人扇女人巴掌的手臂,就不该存在。韩因朔,我不仅可以让你丢了孩子,还能让你毁了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背着韩家做的龌龊事。若有一天法庭上见,我一定不会是你的辩护律师!”   ……   秦抒浑然不觉,自己的两句话,一个字不差地传入了沈渊的耳朵。他眸色冰寒,一缕杀机疏忽闪过。他说:“瀚生,做得利索些。韩因朔的胳膊,一条也不准留下。”   彭瀚生暗自打了个哆嗦:“是!”   韩家的这位旁支小少爷,在第二天就出了车祸。两条胳膊被卡在车厢里动弹不得,一条骨折,另一条因为血流不畅的时间过长而坏死,不得已,去医院做了截肢手术。   这一切秦抒什么都不知道,她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中,自己不能拯救自己,自己不能超度自己。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她心里依旧明镜似的,她知道沈渊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的时候,自己居然没有一点恶心的情绪。甚至在后来,她不是不能反抗,而是浑身酥软,无从反抗。   如果是强奸犯这样对她,她怎么可能浑身酥软……   化身为元深的沈渊对她的影响太深了。她以为自己获得了一位难得的好友,以为万事都有人倾诉,都有人帮助,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帮助她的人,对她暗自怀揣着某种无从探知的目的。   她突然觉得,好累好难受。让她痛苦的不是沈渊对她的侵犯,竟然是他的别有用心。她学了六年法律,也学了六年理性思考。她不认为自己身上能有任何吸引沈渊的特质,除非她的家庭,她拥有的东西,是沈渊一直寻求的,或者就是他一切行为最终的目的。   “田荧琪,你在哪呢?出来,我们喝酒。   徐宴敲开沈渊的办公室大门:“渊哥!有结果了。”   “说。”   “那人一个小时前交代,是二爷的人。当晚只是完成任务之后,想找个女人爽一下……”   “啪!”茶杯碎裂的声音。   徐宴垂下头。   “把他给我做了。” 第四十四章 锁住你   “秦抒你醉了……”田荧琪眼睁睁看着秦抒一杯一杯往嘴里灌,她自己愣是一口也没敢喝。说来也很是有戏剧性,从前一直是秦抒看着她喝酒,看着她喝醉,再冲过来解救她。现在两个人的角色彻底颠倒了过来。   田荧琪好心疼她。脑子里控制不住的回想起曾经的那一次,她自己因为失恋,跑到酒吧痛饮。最后喝脱了,还是秦抒赶来救场。可是最后,她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但她明白是自己害了秦抒。尽管秦抒性格素喜逞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能奈我何的模样,然而她到底承受了多么深重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至于今天……田荧琪搜刮了她认识秦抒以来记忆里的各个角落,她无比确定,从来没有见过秦抒如此情绪失控到选择放纵自己的时候。即使是秦抒的母亲病重,父亲逝世,这些事情她也始终自己憋着,不会让它轻易外露。   “我醉了吗?”秦抒的醉态十分乖巧,乖巧到让人疼惜。她不像田荧琪喝多了之后摇摇摆摆嘀嘀咕咕,她只是把自己缩成一团,安安静静的。   “你不能再喝了,起来!我带你回家。有什么事,醒了跟我和雨溪好好说说,千万别再忍着了!”   ……   田荧琪架着秦抒走出酒吧大门,一辆低调优雅的宾利像是蛰伏的兽,就停在她的眼前。   “……元深?”   “把她交给我吧。”原本倚在车前的沈渊看到田荧琪,站直身子,缓缓走来。田荧琪相当护犊子,变身老母鸡抱着秦抒不撒手:“你干啥?她喝醉了,万一你做什么不轨的事情我怎么跟她交代?”   沈渊的手已经搭上了秦抒的肩膀。他低头凝视着秦抒,似乎连一点余光都不屑于看向田荧琪。语气很平静,可是给人的感觉冰冷而强硬。“我送她回去,你也回去早点休息,这就是对她最好的交代。”   话音落毕,田荧琪被他的专横惊了一下,手下力气一松,秦抒已经落到他的怀里了。   “哎你……元深!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问清楚呢!”宾利绝尘而去。田荧琪气得哇哇乱叫。   秦抒迷迷糊糊的被沈渊放在了副驾驶。她的头歪着,靠在椅背上,半梦半醒。沈渊侧脸,恬静的她显得这样安宁,他甚至就想一路这样开下去,没有终点,没有尽头。   “到了,秦抒。”   秦抒似乎已经睡熟了,对他的柔声呼唤,毫无反应。   “宝贝,到家了。”他倾身下去,轻如蝉翼的一吻落在秦抒的额头,如果此时有人在的话,能看见他的眼睛里不再是全然的黑沉,那星光璀璨,像是盛满了整条银河。   他抱起她,径直走上楼,用她包里摸出来的钥匙,打开了门。   “嗯……”秦抒仍然是昏昏沉沉的状态,嘴里在不停地嘤咛。沈渊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她的床边,眸光中带着几分执念和霸道,笼罩着她。   “你想说什么,想对谁说?嗯?”他抚向她的脸颊,温热,柔软,细腻。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的手臂上。他动作极轻极小心,稍稍撸起袖子,果不其然,那一朵墨色的玉兰,赫然在目。   是她,一直都是她。救了他的人,带给他希望的人,甚至是那之后支撑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所在。都是眼前这个女孩子。他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从今往后,一步也不会。   “呃”秦抒难受地扭扭身子,艰难地翻了个身。沈渊静静的看着,给她把掉下来的被子重新盖上。享受这一时半刻宁静的时光。   “不……元深……元……”   这一句呢喃出口,秦抒不知道,沈渊的眼神倏忽一沉,那满眸子的星辰骤然疯狂地旋转起来,墨色的风暴在眼底爆发,几乎要席卷了他的理智。   她在想念着他。他,那个虚假的“元深”,留在了她的心里,刻画出来一条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是怎样的喜悦,沈渊发现他根本无法形容。或言说,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喜悦,那种天光乍破,倾泻在每一寸经脉上的热度,汇聚在一起,温暖了五脏六腑。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心脏在狂跳,这是上天赠予他的奖励和回馈,他要一分不漏的握在手中。   沈渊拿出一个小盒子,掀开盒盖,里面是一条看起来材质很像白银的脚链。他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一角,脚链环绕秦抒的左脚一圈,咔哒,落锁。   秦抒,我要用它锁住你,至少是这一生,你注定无法摆脱。 第四十五章 报喜不报忧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秦抒头疼得不行,本来打算照例去图书馆的。摸索着爬起来洗漱,给自己烤了两片面包当早餐。走路的间隙总感觉不对劲,脚踝上似乎绑着什么东西,有些冰凉。她蹲下身来撸起裤管,顿时怔住。脚腕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串脚链,亮晶晶的,看起来似乎是银质的,脚链上还坠着一颗玛瑙状的宝石,宝石周围的装饰雕琢精细,巧夺天工,仔细看去,竟然像是玉兰的形状。莫名的,一股凉气从肺腑之间透了出来。她的心跳开始加快,费力地去扯,无济于事,这条链子根本扯不下来。她飞快地跑向厨房,拿起剪刀,对着脚链狠狠地剪下去,仍然毫无用处,脚链毫发无伤。   这是一条特殊材料制成的链子。秦抒意识到这个问题,恐惧随之袭来,以排山倒海之势。   “不……”她抓起手机给田荧琪打电话,“喂,荧琪,你告诉我,昨晚是谁送我回来的?不是你吗?”   “啊秦抒你醒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睡醒,一直没敢跟你打电话,纠结很久了。还说呢,昨晚从酒吧出来,那个什么元深就等在门口了,我也没办法啊。”   轰隆一声,秦抒听到世界崩塌的声音。他昨晚亲自送她到家,给她铺了床,盖了被子,甚至给她戴上了脚链……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在读书的时候看过一个传说,据说男子给心仪的女子亲手戴上脚链,就有锁住她一生一世的意思。沈渊这样做,难道……   不可能。秦抒立马斩断了自己的臆想,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什么很明确的利益目标,为什么会和她走得这么近?   “喂,秦抒,你还在吗?你说话啊……”那头田荧琪久久听不到回应,倒是急了。   “没事。”   “呼,那就好。对了,雨溪说她今晚有个饭局,本来约好的今天小聚的,这下又泡汤了。”   “饭局?去哪?”   “好像是说什么什么大酒店……噢,那个五星级的死贵的那个,叫拢雪的那个。”   拢雪大酒店,起了这么个文艺的名字,实则位列市星级大酒店的榜首。能在这儿吃饭的人非富即贵,雨溪这一回,估计又是被逼上阵,迫于无奈了。她的工作她的身份在那,多少人为了让她行个方便,不惜下血本,又是送礼又是请客吃饭。也并不是每一场饭局,都能轻易拒绝的。   “我今晚正好去市图书馆查个资料,我和她一块去吧。雨溪有车,就把我送到拢雪门口就行。那儿离市图不远。”对于好朋友,秦抒还是选择报喜不报忧。   白天,先在家醒醒酒吧……   “你这辆小大众,也算不错了。”秦抒仰头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感慨。“你爸妈买的这辆车给你开到市来,多好,我呢,要买车,还早着呐。”   “小大众说到底还是小大众,哪里比得上雪佛兰啊,哦,我是说的人,不是车。”隋雨溪阴阳怪气的,秦抒听得出来,她还是在生气,还是在担心。   “别提他了。还有,人家不是雪佛兰男,人家应该改成宾利男了。逼格一下子高不少吧。”秦抒苦中作乐,耸耸肩。   车子停在拢雪门口。   “你进去吧,我自己走过去。”   “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忙你的局子吧,管我呢?你要是有事找我帮忙才是。注意点,有些人不是好陪的。”   “好啦知道啦,我一个社会人还要被你这学生教育?”   两人笑着分别。谁知道,秦抒一语成谶。 第四十六章 猝不及防   拢雪大酒店二楼宴会厅。   男人修长的双腿交叠,右手端着一杯成色剔透的名贵红葡萄酒,一圈一圈,小幅度地转着。沙发扶手上,姿态妖娆地坐着一个女人,长发微卷,染成了深紫色。妆容艳丽,烈焰红唇。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不要太过自信。我只是看在合作伙伴的份上,否则,这里我不会踏足一步。”   “这我自然明白。你沈渊是谁?无利不起早。商人,做惯了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会这样有信心?”   “不谈别的,我的货,今晚零点之前必须到码头。否则,你该知道违约的后果。”   “渊,你怎么这样不解风情呢?”女人俯下身,淡雅的香水味嗅起来很是宜人,可是沈渊想到的,却是他的女孩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味道,没有雕琢,没有装饰。可是单单是那气味,就能让他为之痴狂。   “我为了你专门赶过来,半壁江山都不要了。你可要记得报恩。”女人看着沈渊的眼神,妩媚,诱惑,尽是成熟女人的万种风情。然而她对面的男人,似乎始终无动于衷。   沈渊没有应答,只是举杯和她一碰,一饮而尽:“生日快乐。”   “谢谢。”   楼下喧哗的声音传上来,女人皱紧眉头:“拢雪的老板怎么做生意的,这么不懂事。这些吵闹的人,还不赶紧赶出去。”   沈渊闲适的神情始终未起波澜,他的目光凝着手里空空的酒杯,像是在欣赏着什么精致的艺术品。   “雨溪!”   突然,一声叫喊传入几人的耳朵,声音不大不小。女人原本不以为意,可是当她看见沈渊蓦然变了脸色,扔下酒杯,居然就这么站起身来冲下楼去……登时坐不住了。   “沈渊!”   徐宴紧跟着沈渊,也跑了下去。   没错,喊那一声的人,正是秦抒。她并没有去市图书馆,她在酒店对面发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书店,很感兴趣,就走进去逛了一会儿。谁知道逛着逛着忘了时间,直到她受到隋雨溪的一条消息   快给我打电话,快!   她浑身一凛。她知道,雨溪一定遇到事了。她当即给隋雨溪拨过电话去,雨溪接起来还没说两句,似乎就被人拉住了,手机里传来的全是杂音。秦抒立马冲出书店,奔到酒店门口,门童拦住她问她是否有预约,秦抒不管不顾再一次硬闯了进去。   说起来,她最近硬闯的场合有点多。   隋雨溪正被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富态男人拉扯着,那男人吃得脑满肠肥,一脸的油,伸过来的咸猪手也让人生厌。更可怕的是隋雨溪的同事居然暗示她,多和老总喝两杯……   秦抒那义气爆棚拔刀相助的灵魂总是按捺不住的,也没有心思去考虑在这样的酒店里闹事会是什么结果,她只知道里面被控制住的是她的闺蜜,是她拼死拼活都要保护的人。就像她对于她们一样,都是硬过命的交情。   “雨溪!”   沈渊冲下楼,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隋雨溪在拼命想要跑出包厢,包厢门已经打开,雨溪紧紧抱着门,却无法阻拦老男人对她上下其手。秦抒看得眼眶发红,雨溪的同事却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一直在劝:“哎呀雨溪,别这么放不开啊,让你和张总交流交流而已,干什么这样一惊一乍的……”   秦抒还没冲到包厢门口,就被沈渊一把抱住。   “你!”   “秦抒,你想救她,交给我。”沈渊爱怜地为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语气随即冰冷下来:“徐宴。”   徐宴沉声应是。   包厢里,那张总此时已经惊呆了。他浑身发颤,说话都不顺畅,他哆哆嗦嗦地问好:“您是,渊,渊哥……”   隋雨溪趁机挣脱他的魔爪跑了出来,一头扎进秦抒的怀里。   “我真的要怕死了……”   秦抒心疼得要命,雨溪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秦抒见过田荧琪三天两头又是哭又是闹又吵着要上吊,司空见惯也就不当回事了。可是雨溪哭了,这绝对是一等一的大事。   秦抒的心疼,沈渊分毫不差地看进眼里。他的手还攥着秦抒的手腕,秦抒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隋雨溪和田荧琪这两个人对秦抒的重要性,他终于彻底明白过来。既然她那样重视她们,今后,守护她们的任务,分一半给他吧。   “没事了。”那张总不知何时已经被徐宴派人带走。隋雨溪抬头看向徐宴,这个人已经救了她两次。虽然他也是接受沈渊的命令,可是她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谢谢你,徐宴。”   徐宴倒是怔住了。   “渊,这位是……”   秦抒定睛一看,从沈渊身后转出来一个容貌极为艳丽的女人,五官精致,美得十分高调。她对沈渊的称呼让人想入非非。她心里冷笑一声,沈渊这样的男人,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像样的女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心脉有一处在偷偷的漏风呢。   秦抒手腕用力,想要把自己从沈渊手里挣脱出来。男人面色一沉,手上力度狠狠加大,秦抒禁不住呼痛:“喂,你……” 第四十七章 不用你还   沈渊身边的女人,面上仍然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右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嵌进肉里,很疼。   这个女孩,究竟是谁?   “没什么,朋友而已。”秦抒向那女人点点头,权当是打招呼了。随后她侧眸去瞪沈渊:“谢谢你帮雨溪解围。这一下,我们欠你两个人情了,我会还回来的。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可是沈渊的手始终桎梏着她的,不肯松开。   秦抒深呼吸两口,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随后扯着隋雨溪,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们身后,隋雨溪的同事检察院的官员被晾在原地。他本来想斥责隋雨溪不知好歹,就这么损失了一个良好的资源。谁知道随后出现的这个场景堪比炸弹的威力,一下子把他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果刚刚张总的称呼他没听错,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名声如雷贯耳的沈渊……   “渊,你告诉我,她是谁?”重新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徐宴把自己隐藏在远处的角落里,安静的时候,恍惚就是一个隐形人。   “你没必要知道。”沈渊的声音里毫无感情。   女人被他甩在了身后。她的胸膛急剧起伏,她第一次有了危机感。自己为了这个男人,不远千里回到这里,为他铺路,帮他做事,为了他不惜一切代价……一切一切的终点,都是他。如果有人威胁到她……那么,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   隋雨溪跟秦抒说,那晚过去之后,那个同事对她突然客气了很多。她们都知道,强权和实力终究是决定一切的前提,也不能怪别人势利眼。也没有哪个单位是纯洁无瑕的,即使是检察院,凡是由人组成的组织,没有一个是完全大公无私的。   而秦抒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重新回到了学校。至少在摆脱沈渊之前,她要先让自己潜下心来,让书本上的文字洗一洗脑子。她每天保持从公寓到图书馆再到教室的三点一线,和导师讨论题目,继续论文撰写,闲下来的时间,她偶尔还是会想想今后。   隋雨溪曾经说过,在父亲不在了之后,秦抒就变成了一个“没有今后”的人,每天就看着自己脚前面的一段路,不往深处想,不往远处看。说实在话,秦抒并不想做这样的人。   转眼之间,安安静静的一周过去了。秦抒买好水果补品,捎上一束花,坐了公交再度远赴市南。这些天让她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母亲的脑血管没再出现突发状况,一切都好。小荧把秦抒迎进来,很激动地告诉她,今天阿姨的情绪特别好,脸上都笑都挂了大半天了。   秦抒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她不由得露出最真诚的笑容,像是带着露珠的花沐浴着阳光绽开,耀眼得让人惊叹。小荧都看呆了。秦小姐的笑,真的足够惊艳。   “谢谢,实在是辛苦你了,这么久,把我妈妈照顾得无微不至。”   “哪里,我是一个孤儿,能在这儿找到工作已经谢天谢地了。”   秦抒穿过枝叶光秃的竹林,走进母亲的房间。小荧跟在身后。秦抒意外地发现,母亲的床头已经放了一束花,新鲜的,花瓣上还沾了水珠。床头柜上的一篮子水果,以及地上放的一箱补品,随即映入眼帘。秦抒大为疑惑。   小荧看到她的眼神,明白她在想什么:“啊,我忘了跟你说了,这一个多月一直有人来看阿姨,是个男人,每次来都会带一大堆东西。我问他是什么人,他说是你的朋友,我就没怎么在意。阿姨偶尔清醒的时候,还会跟他聊天呢。”   秦抒感觉心脏的部位受到一记柔软的捶打,脉搏有了几秒钟的不规律。她结巴了一会,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装作平静的问:“他大概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很高?”   “嗯……是。”小荧努力回忆,“我只记得他长得特别好看,很有气质的一个人,但是对生人有点冷,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怕他。”   秦抒:“……”   这样生人勿近的气场,除了沈渊,她不认识其他任何一个男人。   “他……都什么时候来?”   “经常来,一周一次。这些东西是他昨天送来的,你今天就来了,这不正好错开。”   秦抒沉吟不语。   沈渊,这样你让我欠你良多。究竟怎么样才能还清这些人情,两不相欠,一别两宽,各自舒畅呢。   秦抒带着母亲到天台上去晒太阳。母亲最近恢复的状态的确很好,她甚至能记得,她有一个很优秀的女儿。虽然她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秦抒,还会一口一个阿抒的叫着,秦抒禁不住热泪盈眶。   “妈,您想想,我是谁?”   ……   “妈,您什么都不用操心,您的女儿在尽最大的努力帮您恢复,给您好的生活条件。等我这一段时间过去,等我把这些事处理好,以后,我来养您。”   ……   “妈,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检察院的警察局的,还有在警察学院教书的同学帮我留意着,爸爸究竟因为什么而消失的,我一定要找出来。”   ……   “他们都说爸爸是失踪,可是现在杳无踪迹,尸骨无存。我不相信……我是在他失踪的现场附近找到的黄龙玉,那是我小时候送他的生日礼物,八年了他一直带在身上,连睡觉都带着……”   “……妈,可是我还是不知道,爸爸到底是生是死……”   说到最后,秦抒自己都哽咽了。母亲慈爱地看着她,那眼神是有光彩的,她似乎知道眼前人和她有着割不断的关系,她不说话,但是秦抒读得懂。   情绪不堪重负破出一个口子,暗藏的酸涩前呼后拥地涌出来,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呜不仅是这个,我最近糟心事真的太多了……妈,我欠了一个人的人情,我一定要还给他,彻彻底底的还给他!”   “我不需要你还。”背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十分悦耳,却让秦抒浑身一震,毛骨悚然。   “你!你怎么来了”   “是你呀。”秦抒的妈妈居然在看到沈渊的瞬间,绽开了欣慰的笑容。秦抒大为震撼,她怔怔地盯着沈渊,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解释。   “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还。我只要你离我近一些,陪在我身边,这对我而言比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有价值。”沈渊只是看着她,神情柔软。   秦抒狼狈不堪,匆忙转开目光,“你在这站了多久了?”她看见了男人身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小荧。   “没有多久,恰好听到你的最后一句话。”   “你躲了我一周。”两个人顺着疗养院曲径通幽的小路,踩着青石板,一路向山下走去。   “你在我身上安了吗?”秦抒避而不答,“为什么我感觉总能遇见你。”   “想遇见的时候,自然能遇见。”   “哈哈,我怎么会忘记,你是沈渊啊。”秦抒近乎喃喃自语。   沈渊没有出声,他只是暗暗地勾了勾唇角。他是沈渊又怎样,照样败给秦抒,输得彻彻底底,丢盔卸甲。   “一周后,是我一个朋友的生日。她会在拢雪举办宴会,我希望,你可以作为我的女伴,一起去参加。”沈渊突然的一句话,让秦抒不知所措。   “你……不行。拢雪是什么地方,我去闹事还行,再说,你的朋友和我”   “你不是说要还我人情?怎么,这就变卦了?”   秦抒扼腕,这人前一秒还在说不用,现在就……   “我可以介绍你给很多人认识。我想,会有你需要的。   田荧琪发烧了。秦抒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蛋,还嘲讽她,现世报终于来了。成天蹦跶蹦跶,终于疲劳过度,身体支撑不住精神,一下子就垮了。田荧琪捂在被子里,额头上敷着冷毛巾,有气无力,惨兮兮的抱怨:“你还忍心这样伤害我……”   秦抒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很疼惜她的。她自己本身算是个半吊子中医,看着田荧琪这个样子不像是特别重的感冒,也没必要拉去挂水打抗生素。她俯下身子安慰好友:“你躺一会儿,我去附近的中医堂给你抓点药来。”   田荧琪苦着个脸:“我不要喝中药,苦……”   “良药苦口,乖啊。今天的假我给你请了,放心休息吧。”秦抒挎上包,出了门。   田荧琪租住的小区附近秦抒并不是很熟悉。她走街串巷,找到一家规模不小的中医堂,轻车熟路,直接到药柜前点明自己要配几副感冒发烧的药。她看着中医师抓药,还不忘提醒一句:“是风热感冒,发热重,恶寒轻。”   医师抬眼看她:“呦,同行啊?”   “没有,半吊子。”秦抒微笑,“先拿三副吧,吃完了我再来。” 第四十八章 四度相遇   柜台一侧,两个中医师在窃窃私语,脸上光彩灼灼,眼神灵动,一派春意盎然。秦抒抽抽嘴角,好笑地偏过头去。   “小君,阿晨,主任喊你们。”走廊一头有人招呼了一声,两个小姑娘高声答应了一句,连忙推推搡搡的跑走了。柜台前只剩下秦抒和给她抓药的中医师。   那中医师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子,一回头就发现那俩小姑娘雀跃的跑没影了,笑骂:“没良心的,就知道发春,连活都不干了。”   秦抒也笑,她看着女医师娴熟的包起药材,做成药包,一个个摞起来,用小细绳子给妥妥当当地捆起来。“这是怎么了,这么开心?”   “大老板今天下来视察,这些小家伙们,春心荡漾着呢。”   正攀谈着,药堂外蓦然一阵喧哗,有人高喊着:“救命啊!有人晕倒了!”秦抒怔了一瞬,拔腿就跑了出去。女医师紧随其后,只是年级稍长,绕出柜台再跑出来,稍微慢了一步。等她跑出药堂大门,就看见那位年轻的顾客临危不乱,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颈动脉瞳孔呼吸。她的动作虽然不是十二分的专业,但是远比那些手足无措仓皇慌张的路人要冷静熟练得多。   “心脏停跳,做!让开,我来。”秦抒一边撸起袖管一边给晕倒的老太太解开外面一层厚实的棉大衣,心里还在调侃自己三年前就这么救过一个男人的命,现在,第二回 积德的机会来了。如果这个也能成功救回,那回头自己阳寿尽了,到地府登记的时候,能不能给走一道通往下辈子荣华富贵的桥?   “别傻站着,打120!”   ……   秦抒出了一身的汗。老年人和年轻人的生命终究是不一样的,那男人求生意念强烈,身体底子极好,她很快就让他恢复了意识。可是,这条衰弱的生命已经老态龙钟,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见到起色。   愣在一旁的女医师见状拨开人群,“姑娘,你休息会,我来。”秦抒从善如流,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个胳膊,退到人群边缘。   救护车呼啸而来。秦抒舒了口气,走回大堂,到柜台前拎起捆好了的三副药。   “秦小姐?”   秦抒一个激灵。孟颐川,他怎么在这?   “孟先生,你好你好。”   “秦小姐接受过医疗培训?”他双手抄着裤兜,倚在柜台前,一副悠然闲适的模样。要不是他背后那两个老远捂着嘴巴两只眼睛直冒星星的小姑娘,秦抒也猜不出来,他就是这家中医堂的幕后老板。   误打误撞,她进的居然是孟氏宜山集团的下属药堂。她想起来,宜山的确是有做医药的,这么个庞大的集团,触角伸到了各个行业,其中做出名堂的还属医药酒店服装和奢侈品牌。隋雨溪还曾经对宜山的中医院赞不绝口。   “哪有,家里人会一点,就教给我了。”秦抒闭口不谈她的家庭,“孟先生别来无恙?原来今天下来视察的是您,我说那些医师们的嘴角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还好。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今天既然这么巧,不如我来请秦小姐吃顿饭,也不枉费韩先生介绍我们认识的一番好意。”   “孟先生的热情我心领了,可是朋友生病,我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不管。有缘再见吧。”   孟颐川目送着秦抒的身影一点点缩小,融化在深冬的雾气里。   他的眼前浮现的,却是讲演当天女孩如同一泓潭水般平静的眼神,是韩家宴会上得体的举止,是她胸前曾经戴着的一条蓝水晶项链。   良久,他眼中的迷雾散去些许,有几分光彩突破重重迷障,在眼底闪耀。   市中心某商务大厦。   沈渊倚在转椅的靠背上,眸光聚焦在手机屏幕中的一个小点。   孟氏旗下的中药堂。她病了?还是她那些视如生命的朋友病了?   孟氏……韩家新年宴会上的惊鸿一瞥,他记忆犹新。唇边的冷意越来越浓郁,他把手机甩到一边。呵,孟二爷。可惜如今你活在自以为灿烂的阳光下,实际上,只不过是我施舍给你的白炽灯光。   不动手,只限于三年期限。三年新丧已过,该动的杀戒,总是要动的。   或许孟颐川以为自己一只脚可以踩死横在路上的蚂蚁。不过实际上,他才是被人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白蛾。   沈渊站起身。是时候去看看他的女孩了。 第四十九章 设计   韩因朔在遭遇骨折和截肢之后,一蹶不振。据传,韩敬元震怒,此后因为情绪波动过于剧烈,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堪堪恢复过来。   对于一向连目标都是利用儿子夺取财产继承权的韩敬元而言,这个韩因朔,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   阿淮跟秦抒一直保持微信上的交流,阿淮常常主动问起秦抒的近况,这让秦抒很是惭愧。毕竟自己问候她的次数,显然没有她主动联系的次数多。   这也许就是这么多年来,虽然交际甚广,但是交心的朋友极少的根本原因吧。   三月初,离中秋节还有两天。这天夜里,整理完了所有的材料,秦抒念起半个多月没有见面的阿淮。毕竟是自己救下来的人,她不忍心阿淮再受苦难。秦抒给阿淮打了个电话。阿淮在那头抽噎不止,秦抒这才知道,韩因朔居然已经残废了……她心疼地安慰阿淮,这种复杂的心情,不是当事人,他人实在很难体会。   在秦抒的劝导下,阿淮勉强止住哭声,邀请秦抒,第二天到她租住的一个小出租屋里来看看。韩因朔已经靠不住了,即使他是她一切糟糕现状的罪魁祸首,可是秦抒看得出来,阿淮似乎心里是爱他的。现在韩因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这个养在家外面的女孩?   ……   阿淮住的地方很偏僻,在市郊,倒是离大不远。四十平方不到的房子,昏暗的环境,糟糕的采光,楼下时不时窜上来一股恶臭。   秦抒整洁惯了的,看到这样的景象,虽不至于恶心,但是心里委实膈应得慌。   阿淮已经有点显怀了,可是孕期的身体,依旧骨瘦如柴。她跟秦抒道歉,说自己身子不方便,最近一直不舒服,要不然怎么样也要去外面挑个好地方,好好聊聊的。秦抒心疼还来不及,哪还会在意这些。   孕妇的情绪波动很大,稍不注意,自己就会跟自己过不去。秦抒还注意到阿淮的脸色很差,一点点的血色都没有。她关切地问了一句,只见阿淮的眼泪倏地成串成串掉落下来。   “秦抒,我想我爸爸……”一句话,戳了秦抒的心。   阿淮讲过,父亲因为不堪重负,无颜面对家里的老老小小,更无力偿还债务,索性自己了结了自己,一走了之,做个彻彻底底的甩手掌柜。可那也只是一笔带过,秦抒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体会,只是同情和唏嘘罢了。   可是这一次,在情绪极端低落的情况下,阿淮讲出来的细节,一字一字震撼到秦抒的肺腑,疼得发颤。   “我爸爸非常疼我……那一阵家里已经顶不住了,他把房子抵押出去,自己给别人没日没夜的打工,还要想尽办法去求那些债主宽限我们一些时日……他就算是苦到了连口饭都不敢多吃的境地,也不忍心让我为了这些事操心……可是这怎么可能?”   ……   “我还记得他生前最喜欢我送给他的一件礼物,是一把小扇子,扇面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亲手画出来的,我们一家四口。他一直一直带在身上,就像带平安符护身符一样……”   ……   “我妈妈在他去世之后精神状况就不好了,时常犯病,嘴里念念叨叨都是我爸爸对她的好……她不相信我爸爸会自杀,即使是在精神崩溃之后……”   ……   秦抒听着,经脉里的浊气在逆流,顶进肺腑之中,将她的理智淹没。同是天涯沦落人,秦抒感觉到脸颊上一阵冰凉,伸手去摸,居然是泪水。   这就是感同身受吧。   秦抒有了一点点冲动。她不想再憋着了,她想告诉眼前的女孩,自己和她是一样的,是平等的,都遭遇了命运的虐待。   “阿淮,我父亲同样死于非命,母亲同样身居混沌。我比你更可悲的是,我连是谁害的我父亲,都一无所知。”   阿淮垂着头,眼泪一滴滴的拍打着坑洼的水泥地板。可是她深埋的眸光中,一缕诡异的色彩倏忽划过。   她记起那个人的叮嘱。   “秦抒几年前父亲应该是失踪了,生死未卜。母亲在精神卫生中心附属的疗养院。这都是我在韩昀身边偷偷打探出来的。一定要设法引起共鸣,她如果交代了什么,就是我们的机会。记住,抓住秦抒身边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否则,你所谓的复仇,可能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秦抒……谢谢你,你愿意把你的故事也告诉我……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吧?” 第五十章 绝望与悲悯   秦抒:“当然,我们一直一直会是好朋友。”   阿淮欣慰而满足的笑了。可是没过多久,这笑在唇畔又演化成了苦涩的弧度,她埋首:“如果不是韩家,我如今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样子。”   秦抒抬眸看她。   “都是韩家害了我,把我拖进这个无底洞……我现在几乎没有生存能力,还怀着孩子……可是我已经不想打掉他了……”   阿淮声音颤抖,满溢着痛苦和忍耐,秦抒心里却小小的起伏了一下。   “当初害你家破人亡的,就是韩家?”   “……是。是!就是他们……刚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我想办法得到了消息。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依旧是市数一数二的贵胄,而我……丧家之犬罢了。”   秦抒心里的不对劲更深了一层。   她之前讲的那个故事,秦抒还记得。债务,家道中落,迫害,落井下石,横死,流落街头……既然如此确定是韩家的所作所为,为什么当初她不讲清楚,而是说有众多冤家仇人?是不相信秦抒么?如果确实是韩家所为,那她接近韩因朔,真的只是因为富家公子对她好,救助她生活么?   秦抒开始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你是怎么认识……韩因朔的?”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韩家的人……他告诉我他叫尹朔。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原来是不小心爱上仇家的男人?这情节,有一些些狗血。   秦抒不想掺和别人家的家事。她移开目光:“来,我们换点轻松点的话题。”谁知道眼光落在床头柜下,一张露出的医院检查单上。   秦抒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她状似无意地问:“你最近有去做产检吗?”   阿淮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神色如常:“我是按时产检的,最近没有去了,没到时间呢。”   秦抒点点头:“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你既然选择把孩子留下,那他的健康就是最重要的。”   阿淮郑重答应:“我当然明白。”   ……   秦抒告辞,没让阿淮送,自己一个人走出了这个狭窄阴暗的老旧小区。一边走着,她一边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变了,她没能及时跟上周围人的脚步,所以只能一个人瑟瑟发抖呢。   仇恨或者金钱究竟能把一个人重塑成多么偏执的样子?她没见过,也更加不想再见到。如果一切达成目的的前提都是不择手段,那还有什么情感是可以放手去相信的呢?   她回忆起初见,那个光彩亮丽的烟熏妆女孩儿。给她最普通也是最温暖的关爱,一件外套,改变了两个人的轨迹。   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她而言,意义陡然增大了呢。秦抒百思不得其解。   “查清楚这个小区里都住了什么人。”沈渊交代给一旁的徐宴,“她见过的人,我要逐一审查。”   徐宴沉声应是。这位秦小姐对于渊哥,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比他手中握着的枪还重要了。   ……   秦抒看着手机上阿淮发来的消息。照例是一些日常的聊天和问候。她反常地没有回,只是把手机扔到床上,仰躺着,发呆。如果不是阿淮的问候,她还想不起来今天是中秋呢。   隋雨溪去忙案子了,田荧琪为了团圆一回,昨天就赶回家里去过节了。秦抒自己果然只能活得更粗糙。   阿淮又发了条消息:秦抒,我去洗个澡,二十分钟后给你打电话。   秦抒不置可否,打电话,打吧。中秋节的问候,多她一个不多。   可是二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一小时过去,一个半小时……到了快两个小时的时候,秦抒坐不住了。洗澡不用这么久的吧,她是忘了,还是……   秦抒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果然还是非常担心她的。站起身来,拨通电话,窗外的月亮清辉万里,一派典雅娴静之气。大都市里难得的一个响晴之夜,云絮轻薄到看不见,只剩下一轮银盘挂在中天,一览无余。   电话响了十六声,无人接听。秦抒皱眉,重拨过去。   这回响到第十声的时候,终于有人接起来了。可是,没能出声。秦抒满腹诧异,还没来得及开口唤一声阿淮的名字   “臭娘们,给我闭嘴!”耳光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送过来,秦抒一个战栗。   “你们放开我!韩家的走狗,一个个手上都沾了血,非要把人赶尽杀绝不可吗?啊!”   “让你还有嘴说!找你这婊子找了个把月了,终于能在这揪出你来。你那不争气的老子,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   “你们不得好死!”   “呦,不得好死?老子还真在这告诉你,老子办过的事操过的女人多了去了,听说过几年前的大律师秦连江么,死在老子手下,一声都不带吭的!”   ……   秦抒再也听不进去哪怕一个字。   秦连江……秦连江。   他们刚才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反复在记忆里回想,挖出来填回去,那一句话如同诅咒,在脑海徘徊。   韩家的走狗……秦连江……   父亲神秘失踪,杳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卷宗口径空前一致,警察局盖棺定论……   可是那块失而复得的黄龙玉,是父亲多年来随身携带着的……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秦抒猛然站了起来,血液不及供应大脑,眼前霎时一花。就在这一花的功夫,秦抒听见一声惨叫:“啊!我的孩子!”   就是这一声惨叫,让秦抒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沸腾的血液发昏的头脑狂躁的心跳,在一秒钟之内冷静了下来。甚至,冷静到一阵阵的发冷。   “你们放了我,求求你们……我要救我的孩子,我流血了,救命”   秦抒的手机贴着耳朵,她听见了阿淮声嘶力竭的喊出来的每一个字,可是她又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清,眼神清冷到残酷。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恢复平稳的搏动,一声一声,像是一潭静水之下无力涌动的泉眼,根本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此刻,平静得可怕。   电话在下一秒挂掉,秦抒目光落在手机上“结束通话”四个字,半晌,一缕讽刺的笑在唇边划过。   她不紧不慢地换了衣服,不紧不慢地拿了钥匙背好包下楼,唯一意外的,就是停在小区门口的宾利。   “你来干什么?”   “想来看看你。”沈渊降下车窗,看着她的神情很专注。   “我现在没心情应付你的来访,我要出去一趟。你请回吧。”   “你要去郑淮家,不是么?顺路,我送你。”   ……   秦抒没有郑淮想象的那样,冲上楼,撞开门,掐住那些流氓罪犯的脖子,歇斯底里。她的脚步甚至是闲适的,很舒缓,很轻松,但是这其中包含着的一股难以言说的绝望和痛苦,却不是常人能够发现得了的。   沈渊发现了。他紧跟着她上楼,秦抒在此刻没有固执地跟他理论不能接近自己这件事,而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他想探知她的一切。   秦抒推开门,眼神无波无澜,径直走进客厅。意料之中的,她看到阿淮的剧烈挣扎,看到了血色,还看到那些虎背熊腰粗鄙至极的男人。   阿淮看到了沈渊,那些“韩家走狗”同样看见。在秦抒看不见的角度,沈渊的神色是极冷的,眸光如同玄铁利刃,一刀就能刺入对手的心脉。怪不得这世上猫猫狗狗遍地都是,但只要听到沈渊名号,闻风丧胆。   “秦抒,救我,救我……”   阿淮满面泪水,身下都是血水,头发蓬乱,面无人色。怎么看都让人震撼,迫人疼惜。   可是……   秦抒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她身前,慢慢地蹲了下来。   “阿淮,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帮你你才满意?”   郑淮的瞳孔顿时一缩,脸上的肌肉微微紧绷:“秦抒,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渊,能不能先帮忙把这些小喽啰清理一下?”   “沈,沈渊!”那些“韩家人”再没有刚刚的蛮横霸道,腿一个个都软得没了筋骨,甚至有人跪了下来。   “渊哥,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渊哥,我们只是收钱办事……”   郑淮一咬牙:“你们在说些什么?”   “阿淮……我现在真的很害怕,你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是所有可以利用的都可以拿来用了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身上,有什么你可以利用的?我真的很想说,你尽管拿去,我不要你的一分回报。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好朋友的吗?”秦抒的眸光里,带着一股佛家的悲悯意味。   “不,秦抒你听我说……”   “我想问问你,究竟有什么是可以拿生命来换的呢?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生命,甚至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   “你!你怎么……”   “你刚刚才说过,我们是朋友。转头,你就这样对我。” 第五十一章 易勋   “我真的很失望……阿淮……原来你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把我的一切都挖掘得清楚明白。说是朋友,不过是从一开始就瞄准了的跳板吧……”   “不……”   此刻没有人比郑淮更加慌张了。她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所有埋下的铺垫都将前功尽弃,她费尽心血寄予厚望的一个“圈套”,就这样彻底的被秦抒展开铺在阳光下。她现在所有的解释,都终究只能是徒劳。   “郑淮,当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在‘深度’的那一晚,我见到的你,应该是最纯洁的你吧。”   秦抒没有看见,她身后,沈渊的眸光骤然一颤,他右拳紧握,紧紧地凝着她的背影。   “那么是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变了呢?我不知道我身上有哪些成分如此有价值,值得你费尽心机来套取。我猜,你的目标,从最初开始,就是韩家吧。”   “可是我更感兴趣,我的父亲,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你上赶着和我推心置腹,跟我讲你的遭遇,述说你的不幸,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引我说一句我家庭的事情罢了。哈哈,何必呢。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直接问,我万一就说了呢?”   “秦抒,不你误会了,我真的把你当朋友的……”   但是显然秦抒已经不想再听她说话。“我在你的床头柜底下,看到了你去妇产科的单子。那不是产检的单子,我知道那是什么。你也知道。”   郑淮面色惨然,无言以对。   “你如此憎恨韩家……恨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我可以帮你,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帮你于是我就成了你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么我可不可以猜测,韩因朔身上也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呢?我屡次碰见他,每次他都对你动手动脚,你更是不堪其扰的模样。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巧合究竟是巧合,还是作家笔下的‘偶然’。”   “是我。”   “什……”秦抒大惊,她回头,沈渊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观察她每一寸的情绪变化,“是我。韩因朔项目受阻,客户流失,车祸。都是我。”   郑淮低低的垂着头,长发掩盖住了她绝望的神情。   秦抒倒退两步。   “你!你为什么”   “他伤害了你,并且不止一次。”沈渊淡淡道,“那我为什么要对他宽容?”   ……   秦抒此刻幡然醒悟。   她自己孤身一人,确实没有可利用的地方。但是她身后有沈渊,那个如同鬼魅形影不离的沈渊。这个男人,和他所代表的强大势力,就是可以摧毁一切的利剑,锋利无比。借刀杀人的最高境界,想必也不过如此。   ……   这天,秦抒心里五味杂陈。失望无奈和震惊交织在一起,最后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她甩下一句“好自为之”,拂袖而去。任凭郑淮在她身后呼喊请求,她都置之不理。   秦抒对自己的定位和评价从来都是,不管闲事,不掺和别人家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盲目的善良。有人背叛她利用她,她不会再有什么心情和这个人朝夕相处下去。最可怕的就是,她信任的人居然利用了她的父亲。这一点,秦抒忍无可忍。   朋友,少一个又怎么样?宁愿少了一个郑淮,她也不肯让自己受了委屈。何况,沈渊已经成了别人手里握着的一把刀。   “喂?啊,肖律师,嗯好,稍后我会把文件给您传过去。”隋雨溪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走出酒店。她刚刚拜访了一个证人,下面还要去跑下一个目的地。她一边走一边挂电话,走出大门向右一拐,砰,撞上一个人。   “抱歉。”   “没事,你下回拐弯别这么急……哎?”隋雨溪呆了一下,“徐先生?”   徐宴有礼地点点头:“隋小姐。你这是?”   “哦,我工作。我还有事先走了啊。”雨溪没多留恋,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走出去几步想起来什么,琢磨了一下。徐宴穿得西装革履的,这是来谈公事的吧。不知道沈氏又要吞并多少家公司……算了,大鳄的事情,她想管也管不着。   徐宴的目光在隋雨溪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会儿。   雨溪给秦抒发消息:过两天我忙完了,咱们聚一聚吧,好久没聊聊天了。   那头,秦抒正在焦头烂额地找衣服。沈渊那什么朋友的生日宴会,明天就开始了。简直是火烧眉毛,可是到底应该穿什么,她又没两件能闪瞎别人眼睛的小礼服。不得不承认,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没这个财力啊。   每回去韩家,都是尽量把自己掩盖得很低调很不起眼,才敢穿普普通通的裙子,她又不是座上宾,没什么可炫耀的。   可是……明天她的角色是沈渊的女伴啊……真是要愁死人了。   好半天,隋雨溪才收到秦抒的回复:聚什么玩意儿,我可能要去放血了。   发出这条消息,秦抒扔掉手机接着翻衣柜。都是前几天忙阿淮的事情太焦心,真相摊牌了之后又糟心了一阵,结果今天才想起来。   门铃响起来,秦抒想不出来这个点还有谁能来拜访她。也没买什么东西,更没点外卖,难道是物业?   “秦小姐。”   门口这个男人笑得一脸和善可亲。他的五官是清朗隽秀那一款的,一双眼眸尤其明亮,和沈渊的深不可测徐宴的生人勿近截然不同。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显得他的神情更加温柔。皮肤看起来很好,细腻白皙,他捧着一只盒子,捧着盒子的手修长细瘦,像是弹钢琴的手。或者说,像是外科医生的手。   “你是……”   男人笑容不褪:“您好,我是渊哥的属下,易勋,沈氏的家庭医生。”   果然是穿白大褂的人……他的气质非常干净,和他即使只有两个字的交谈,依然让人感觉到舒适清爽。   “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把手里的盒子递出来:“这是渊哥吩咐我一定要送到您这来的,您收好。这样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秦抒慢吞吞地把盒子接过来,易勋向她点点头,笑得更加温润爽朗:“我走了,再见,秦小姐。”   门关上了。秦抒在门后面挑挑眉,这个人……看起来很顺眼。想不到沈渊的手下,还有这样温雅的男人。秦抒还以为,他的手下都是徐宴那种类型的,深沉默然,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不想男人了,看看沈渊给她送了什么。打开盒子,秦抒被扑面而来的珠光宝气震了一下。她眨眨眼睛,愣了半天,才敢伸手去把盒子里的这件礼服拿出来,展开。   是一件玫红色的小礼服。剪裁精妙,抖开这条裙子,仿佛抖开了月光。衣服底下还静静躺着一条珍珠项链,秦抒想象了一下它挂在脖子上的样子,没有过度高调,反而彰显高贵。   沈渊这人,是会隔空读心术吗?还是说,他对她的一切,都计算得如此清楚?   ……   秦抒盯着放在桌子上的礼服,和它大眼瞪小眼。纠结到都要后半夜了,她猛然捶了沙发一拳,抄起礼服,冲进卧室。   镜子里的自己,用四个字形容就是艳光四射。秦抒已经无力想象等到顶着精致的妆容,烈焰红唇,走在红毯上,或许还要挽着沈渊的胳膊……   “啊!”秦抒选择揉乱自己的头发。   “见过秦小姐了吗?”布置宴会会场的间隙,彭瀚生凑到易勋身边,鼻子都要顶到易勋脸颊上了。   “你这样别人会误会的。”易勋笑得人畜无害,“见过了。很漂亮。”   “得得得,这话千万别让渊哥听见。听见了你就要完蛋了!你是不知道,渊哥简直把她当自己的所有物了,见天儿的盯得死死的。”   “就是因为她当初救了渊哥?”   彭瀚生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嗯……我觉得吧,一开始或许还有点报恩的意思,现在呢,恐怕早就变质了吧。”   “她救渊哥的时候,你亲眼看见了?”   “是啊,我从市回来,第一眼看见她我就认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找了她那么久,最后还是渊哥碰巧遇见的。只能说是缘分作祟吧。”   “彭瀚生?”   瀚生一个激灵,“啊,商小姐,你好你好,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了。最近晒黑了啊?渊又把你派去开荒了?”   一个“渊”字叫得彭瀚生浑身掉鸡皮疙瘩。他陪着笑,“是,渊哥喜欢锻炼我。”   “刚才你们说‘她’,是谁?渊哥的新手下吗?我是不是没有见过?”   “是渊哥的朋友。”易勋微笑着接过话来,“今天是商小姐的生日,快去坐着歇息吧,这儿可没有让你忙活的道理。”   商雪茹定定地打量了易勋两眼,欣然点头,转身离去。   “还是你会做人……”彭瀚生吊儿郎当的盯着女人窈窕有致的背影,“估计这个商雪茹,不会给秦抒好脸色看。”   “好好做你的事,瞎操心什么?” 第五十二章 锋芒毕露   秦抒一晚上都心神不定。易勋把衣服送来之后,不到十分钟,沈渊就来电话,他在那头的语气柔和却霸道:“收到衣服了吗?穿上它,明天我来接你。”   ……   秦抒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怎么样的心情。   该还的人情,她决定就这样一次性完完整整的还给他。从此一别两宽,两不相欠。他走他的路,她划她的船,互不相干。原本就是两条平行线罢了,只不过是因为偶尔光线的折射,让人误解它们是相交的。把这荒唐的光源挪开,还平行线一个本来面目,才是秦抒应该做的。   ……   “你说,渊哥跟这个商小姐,是不是虚与委蛇了?”彭瀚生摆弄着花盆,悄没声地跟易勋继续咬耳朵。   “你是不是讲了个笑话?”易勋耸耸肩,浑不在意。   “嗯,也对。虚与委蛇这个词语怎么听也不像是渊哥适合的……哇!渊哥,秦小姐?”   易勋背影一顿,回首看去。目光所及,渊哥身侧,那个女孩就像是一朵还带着晨露的玫瑰,鲜艳到让人忍不住伸手想要去采撷。她平时总是喜欢一身学生装,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大胆的着装。可是沈渊的眼光相当毒辣,玫红色穿在秦抒身上,居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步步生莲,惊艳四座,不知有多少人不忍心闭一闭双眼。   秦抒僵硬地挽着沈渊的胳膊,她目光直视着前方,可是单单从投射到身上的热度来推断,可能自己早就是全场的焦点了。   她从走下车子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一阵阵的拘束和不适。倒不是她怯场,秦抒大场面也是经历过多回的了,再者说父亲留给她的良好心理素质也是重要的基础。实际上是她不适合这样的装束。按隋雨溪的评价,她最喜欢的行事方式是不拘一格,甚至大马金刀。可是现在这样,半挂在沈渊身上,他走一步,她动一步,还伪造得小鸟依人……她觉得脸上的笑都要僵了。   且不说身上肌肉紧绷,就说她此刻的心境也是五味杂陈。不过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暗示,反正在这就是个花瓶,谁也跟她无关,谁都不会影响她。   四围坐着的宾客在沈渊走进大堂的瞬间都站了起来。   “渊哥!”   “渊哥。”   “沈总……”   秦抒点头表示礼貌,笑容无懈可击。   彭瀚生站在人群后面,笑得一脸欠揍:“渊哥可是第一次带女人出席这种场合。啧啧啧,我猜到他是什么用意了。”   易勋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被人群包围的中心点那个表面镇定自若,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光彩早已经映暗了天上星辉的女孩。   “渊,你怎么这才到?我已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抒听出这嗓音里的妩媚,和她平时清清爽爽的语气完全不同。这才是一个懂得释放风情的女人,而不是她,连穿个小礼服都要哆嗦半天的小姑娘。   她识人的本事很强,或许是这个声音的标志性太明显,她想不记得都不行。是那晚就在这里,在“拢雪”,她为了救雨溪,而冲撞过的那个女人。   女人的长腔戛然而止。她面上的笑容从春风十里到冰天雪地,再到恢复妥当的神情,只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   秦抒腹诽,简直比变色龙还好看啊……   “我来晚了?”沈渊挑挑眉,低沉的嗓音很是悦耳。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哪敢说你来得晚,你能来已经是赏光了。快请快请!”   沈渊偏头看一眼神色略微僵硬的秦抒,“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商雪茹,商小姐。城商家的掌门人。”   “这位是秦抒。”   秦抒没动。她只是板板正正地站着,她是觉得自己没有认识这位商家掌门人的必要。既然沈渊介绍了,那点点头就好。   商雪茹眼神凝结了一瞬,这才恢复原状,笑着伸出手来:“你好。”   秦抒不给人家面子也不行,毕竟现在是羊入虎口,自身难保。她象征性地碰了碰商雪茹的手指部分,没有用力。她知道,在商场上,这是没诚意的典型表现。   沈渊带着她游走于各个他的“朋友”之间,秦抒心里清楚,说是朋友,可能不过是暂时性的合作伙伴。沈渊这样的人,她想不出和他做朋友的理由。对于他而言,或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吧。   生日会已经开始,商雪茹在台上简单讲了一些场面话,秦抒也没听进心里去。她挽着沈渊的胳膊挽到僵硬,走了一圈,脚下踩着的高跟鞋已经开始抗议了。她很少穿高跟鞋,脚腕禁不住酸痛起来。   秦抒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沈渊……”   “你去那边休息。”沈渊像是会读心术,他伸手一揽,护住秦抒的肩膀,一路把她送到沙发前。“一会我来找你。”   秦抒坐了一会儿,她谁都不认识,又觉得拘束,不如去席间吃点东西。   可是她显然忽视了自己在众人眼中的地位。从起身到走向席间的这段路上,数不清的人拦住她,或暧昧或好奇的跟她聊上几句,虽然不明明白白的问什么,可是秦抒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得一清二楚。   等好不容易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糕,秦抒已经觉得精疲力竭了。   易勋端着酒杯,望向一个方向。纤瘦的女孩靠着摆放甜点的桌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眼神里闪烁着的不再是伪装的潇洒大方,而是释然和满足。这一个小小的眼神,衬得她格外的可爱。他目光一转,眉头微皱。他看见了商雪茹。   秦抒同样看见了。她解决掉手上的一块蛋糕,想转换目标进攻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女人向自己走来。   是商雪茹,手里的酒杯很满。   喝红酒的礼仪,一个玻璃杯,倒酒不能超过二分之一的。秦抒猛然一省,心里暗自提防起来。   “秦小姐。”   “商小姐,别来无恙?”   “呀,原来秦小姐也记得我。真是不胜荣幸呀!”商雪茹笑得无害,那张艳丽无双的脸蛋,秦抒一个女人看了都要惊叹。她暗自啧啧了两声,怪不得沈渊能和她结交颇深,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我的记性一贯不错的。对了,还没来得及祝贺商小姐你,生日快乐。”   “多谢!”商雪茹举杯,两个人小小的抿了一口。   “不要拘束,今天来了这儿,就是要尽兴的嘛!”商雪茹客套完了,向秦抒笑了笑,转身要走。   就在她转身的这一刹那!她似乎被什么人碰了一下,尖叫了一声,手中的酒杯就向秦抒的方向倾斜跌落。   不远处的易勋心里一紧。   谁知道,设计好的剧本,主演秦抒没按“导演”规定的进行。她淡定而自然地向一侧迈出去一步,就在商雪茹被绊倒的瞬间,她完美地避开了这场无妄之灾。   秦抒依然是那个完美的秦抒,举手投足间都是妥帖,礼服毫发无损,妆容依旧精致。可是自作自受的商雪茹,酒杯脱手碎在地上,原本计划落在秦抒衣服上的酒液,溅起沾到了她裙子的下摆上,赫然一朵朵鲜红的碎花。   秦抒心里暗笑,脸上分毫不露,还凑过去表示慰问:“商小姐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刚才是谁碰的你?哎呀,要不要去换一件衣服?”   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此刻的商雪茹最好的注解。她心里气到炸裂,可是却没有办法回击,只能吞下这委屈,同时对秦抒的提防和警惕又深了一层。   易勋目睹了全过程。他没有忽视秦抒迈步躲开的时候,眼角泄露出的一丝狡黠的光芒。他禁不住笑了,秦抒和普通的女孩果然不同。她很有趣。   “怎么了。”沈渊大步走过来,易勋愣了一下,低头掩饰自己外露的情绪。只见沈渊径直走向秦抒,不由分说地揽过她的腰,眸光仔仔细细在她身上逡巡一圈,确保真的是毫发未伤。   刚刚站直身子的商雪茹,几乎要掩饰不住眼神里的狰狞。   “我没事啊,好端端的。你还是看一看商小姐吧。”秦抒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委实不好,她用力挣脱他,指指眼前的女子。   谁知沈渊眸光深沉,依旧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似乎她不在他的接触范围内就是不安全的。   “去换件衣服。”他终于正眼看了商雪茹一眼,甚至没有问她是不是磕着碰着了。   围观了全程的众人在心里已经有了杆秤。以前以为商雪茹或许能在渊哥面前说上话,现在看来……   “都看着呢,我去沙发那边坐会了。”   秦抒使劲挣开,在恢复了热闹的人群中挤回沙发旁,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   跟着她坐下来的是一个男人,浓眉大眼的,眼睛很亮,个子也很高,看着挺顺眼的。秦抒端起饮料来喝下第一口,就听他笑嘻嘻地打招呼:“秦小姐你好呀。”   “……”秦抒皱了皱眉,她打量这个男人两三秒钟,有一些疑惑,“我们是不是见过?” 第五十三章 挡枪   彭瀚生心里一突,转瞬之间重新调整好情绪,面上依旧是嘻嘻哈哈的:“秦小姐,这个搭讪的技巧有点过时啊。”   秦抒挑挑眉。既然对方否认,那应该是她记错了。她不再跟他交谈,自己端着杯子慢悠悠的抿着。彭瀚生幽幽地打量着她,心想,秦抒秦小姐真的是一个识趣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从来不多去确定什么。怪不得渊哥会欣赏她到这般地步……也许当年她救了渊哥,真的属于巧合之中的巧合意外之中的意外了吧。   觥筹交错,秦抒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接下来的舞会,更让她深感抵触。可是她眼睁睁的看着沈渊向她走来,看着他伸出手,看着他耀如星辰的眸光:“跳一曲吧,我的女孩。”   沈渊的舞步在全场都是受人瞩目的焦点。秦抒的腰肢受他掌控,秦抒的脚步被他操纵,一支靡丽的舞曲,被他的优雅和霸道,诠释的淋漓尽致。秦抒在他的怀里仿佛听不见音乐的声音,天大地大,只剩下眼前的人,低头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要把眼睛里的星空大海都赠予她。   “好默契……感觉根本插不进去第三个人。”彭瀚生叼着根烟,吊儿郎当的感叹道,“渊哥这回可能是栽进去了。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他身旁的易勋没有出声,似乎在想自己的心事。   换了一身衣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商雪茹,恰巧看到舞池中的这一幕。仿似千万根银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口上,折磨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过你不会轻易给任何人承诺,更不会轻易动心。可是现在,你拥着她,你眼中的霸道专注,他人看得一清二楚。你现在是在干什么?逢场作戏吗,还是假戏真做?   ……   在场的众人各怀心思,除了舒缓的音乐,其余人居然鸦雀无声。   意外就是在这样难以言说的气氛中发生的。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全场静了一瞬,混乱随即爆发。秦抒还坐在沙发上,因为上次的遭遇,她对枪声格外敏感。她噌地站起身来,没有管任何人,只是自己在迅速的寻找逃生通道。彭瀚生早就蹦起来,冲了出去。秦抒猜他应该是去找沈渊的。沈氏属下人的忠心还真是不容置喙。秦抒自己在混乱的人群中摸索着跑动,跑了一段,她找到了酒店的侧门。她心下舒了一口气,这时候却突然听见沈渊大声唤她的名字:“秦抒!秦抒!”语气里的焦灼和恐惧,让她心里一震。   这时候喊这么大声,摆明了是暴露自己啊。秦抒没有吱声,一个人向门外跑去。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秦抒撞见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她愣了半秒,她的眼睛仿佛是一个慢动作回放器,她无比清晰的看见了,那人上膛,逼近,按动扳机。   “秦小姐小心!”   “砰砰。”   “喂!”秦抒在最后一刻被人一把推开,可是随后的一声闷哼让她肝胆震颤。推开她的人也开了枪,十分精准,一击致命。   秦抒蹲下来。男人的左臂中了一枪,鲜血汩汩的流出来,染红了袖子。她用最快的速度,撕碎了他衬衫下摆,做成绷带样的东西。   男人看到她这样做,还勾了勾唇角:“你倒是真果决。小心我投诉你欲行不轨啊。”   “不轨就不轨吧,万一你流血过多给死了,跟谁投诉去?阎罗王吗?”秦抒嘴上不饶人,手下功夫也不停,很快在近心端包扎好,又给他止血。   “秦小姐,医学知识不错啊,学过?”   秦抒斜睨他一眼:“你不是沈渊的家庭医生么,这点小伎俩,你根本看不上眼吧。”   易勋愣了一下,继而笑出声来:“难为秦小姐还能记得我。谢谢,真是谢谢。”   “学法律的人,记忆力一向很好。好了,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吧。回头感染了,哭爹喊娘都没用。”   易勋突然止住言语,眸光一凛,挣扎着站起来。秦抒看他的神情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头也没回,只是淡淡解释道:“他替我挡了一枪,我给他处理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乖乖的听我的话,等我去找你?”身后,沈渊的嗓音有些微微绷直的冷。   “明哲保身,不是很正常的吗?还有,以后不要在这样的场合大喊大叫。你的命有多值钱,我也知道一点。”   “好,秦抒,你真是懂得怎样气我。”   “渊哥,都处理干净了。”彭瀚生走过来,“是一群小喽啰,估计抱着侥幸心理。” 第五十四章 意外收获   这一场不安宁的宴会,终于让秦抒身心俱疲。她坐进沈渊的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斜倚着座椅,昏昏沉沉的睡去。沈渊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之后,打开车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女孩迷迷糊糊的侧着脸,柔软黑亮的长发遮住她的一边脸,羽睫微颤,在白净的眼睑上留下一片精致的阴影。   他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柔软。他俯下身,薄唇在女孩额头上轻轻落下。这是极珍爱极呵护的动作,仿佛她是世间难得的易碎品。他没有注意到,秦抒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   偏偏就有不识趣的电话进来,打搅了他的绮丽遐思。   是商雪茹。他的眸光沉了一沉,看一眼貌似熟睡的秦抒,打开车门走下去。   “喂,雪茹。”   “渊,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你是不是带她走了?她到底是谁,是谁!”   “她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给我最得力的配合,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呵,渊,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你心里,地位想必非同一般吧。可是我告诉你,能帮你实现野心的,只有我!她能做什么,给你拖后腿吗?”   副驾驶位置上“熟睡”的秦抒悄然睁开眼睛。   “她是她,你是你。承诺给你的报酬,就是一个铁打的数字,不会变。好了,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了。   秦抒倏地把眼睛闭上。   她终究是想不明白,沈渊和自己,怎么会有交集的……   车子启动,带着满心茫然的秦抒,缓缓驶离。   大法学院在和市大的交流中,争取到了大交流学习的机会。秦抒二话没说,把申请表递了上去。她跟导师解释,自己最近遇到了不少事情,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提高点专业技能,也顺路散散心。   秦抒直接拎包就上了前往市的高铁。她甚至没来得及跟隋雨溪和田荧琪打个招呼,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市。这种匆忙,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市的繁华不比市,但是学术氛围的确很浓厚。或许只有这样大隐隐于市的气概,才能培养出卓越的学问人才。秦抒暂住大法学院的研究生宿舍,环境很棒,也很安静。   隋雨溪的夺命连环如同鬼魅,随即入侵了秦抒的生活。她无奈地接起来,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受了一顿数落,最后隋雨溪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不了了之了。   大这边和检察院的联系比大更密切。有几个教授还在给检察院调查疑案提供智力支持。秦抒抱着资料从走廊经过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教授喃喃道:“这一起律师失踪事件,的确够蹊跷的,可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别人想有什么疑问,也没有翻案的可能吧。”   “算了,这种事类似的很多,虽然是在市失踪的,但目前这个消息还没有对外宣布。”   “好了好了,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干什么,来讨论手上的话题吧。”   秦抒靠在走廊外的窗框上,心里的感觉,如坠冰窖。   ……   当夜,秦抒躲在教学楼没有回宿舍。等几位教授都走了,她返回资料室,一页一页地翻找起来。   她尽量保持原状,寻找的速度很慢。等到她终于看到那一张写着父亲名字的卷宗时,眼泪险些崩溃。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父亲秦连江,是在市失踪的……而市的卷宗资料,却全无记载。   真的是极意外的收获。秦抒离开资料室,关上门的那一秒钟内,忽然脊背一阵发凉,余光似乎瞥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闪过。秦抒警觉地回身,可是没有一个人。走廊安静得可怕。她不敢多待,匆匆跑下楼去。   ……   市。   “去晚了?”   “抱歉,二爷。我们的人赶去的时候,那女人已经拿到了资料,我没有下手的机会。”   “想办法弥补。不能让这件事的真相泄露出去。对大的监听,继续。”   “是。”   秦抒走到宿舍楼底下,一路低着头,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抬头看路。等到她费了半天劲辨识出路灯下修长的身影,心头一颤,嘴唇蠕动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人一步步逼近她:“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秦抒,告诉我,你为什么躲我?” 第五十五章 试着相信我   秦抒没能稳住自己,倒退了两步。她此刻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如同鬼魅,狠一点的话说,就是跗骨之蛆。似乎不管跑到天涯海角,都躲不过他的眼线。   沈渊眼神中的暗沉又深了一层。   “事到如今,秦抒,你还是这样提防着我。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在你眼里,到底什么样的情分,才能算不是路人?”   “我跟你谈不上情分!”秦抒截断他的质问,“我只想和你脱离关系,安安稳稳的过我的生活。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   沈渊身上散发的寒意,隔着这么远,秦抒都觉得自己汗毛倒竖,毛骨悚然。她虽然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可是,不表明态度不是她的风格。   “你要我帮你做的事情,我做到了。这份人情,我算是还了。从今往后,两不相欠两不相干,沈渊,就这样吧。”她说得干脆利落,不留一分余地。她向来就是这样,不喜欢服软,只喜欢逞能。即使预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会引来什么样的报复,她依旧选择坚持说下去。她忽视了一切阻碍她此刻下定决心的因素,包括内心深处一点点的柔软和触动。   “原来你也知道我不会给你机会。”秦抒没能走成。沈渊离开路灯下,逆着光,秦抒看到的是一条黑色的人影,辨不清神情。她又后退了一步,紧接着男人的手臂就已经伸来,轻松的一扯,秦抒早已无路可逃。   “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恳求。秦抒,从将近一年前的相遇,那个时候我是元深,直到现在,沈渊。你是不是始终没有把我当做你生命中的人?还是说,除了那个理想化的温柔体贴大度和气的元深,你不接受任何其他男人?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依旧是非我不可呢?”   “你”   “我最后一次恳求你,请你试着相信我。把你心里隐藏着的事情告诉我,我会尽沈氏全部的力量去帮你。”   秦抒哑然半晌。其实她想问他,对自己究竟哪里来的执念,如此深重,如此偏激。   “谢谢你,沈渊,可是我想我真的不需要啊!唔……”   暗淡的月光下,路灯的逆光处,那靡丽的一幕,在路人看来是如此妖艳而甜蜜。可是他们永远无法知道,秦抒的嘴唇被人咬破出血的滋味,更不可能明白,这是一场毫无商量余地的强取豪夺。   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自己忙得昏天黑地顾不上关注沈渊,在此后的几天里,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再出现在秦抒面前。   她松了一口气。   大的交流学习并不好做。秦抒要参与大主持的一项课题,还作为大交流过来的高材生,代表大与大商讨很多前沿的研究成果。一时间,秦抒感觉自己比在华严和学校两头跑的那段时间里要忙乱得多。   华严……算了,往事不提,往事不提。现在她不想看见与沈渊有关系的任何事物,哪怕是一个名字。   秦抒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现在这样的心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逃避成性,没有任何办法克服,只好继续做缩头乌龟埋头鸵鸟。   与此同时,父亲的失踪案,依旧毫无头绪。   ……   返回市的这天,秦抒从高铁上下来,迎面而来的是初春微带暖意的清风。舟车劳顿和熬夜赶工带来的疲惫,短暂的得到了纾解。可是她明白,自己最近的确是超负荷了。   “给你接风啊!”田荧琪在电话那头蹦跶着,“你离开市那天走得那么鬼鬼祟祟,你都不知道隋雨溪快要气炸了。这回说什么都跑不了!”   秦抒勾起嘴角,打起精神来回应她,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好啊,没问题。我要狠狠的宰你们一顿。”   “哈哈哈欢迎宰我欢迎宰我!昨天刚发的工资!哈哈哈哈……”   田荧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这样乐天的态度。秦抒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佩服她。   走到出站口,秦抒招手拦出租车。一阵眩晕袭来,秦抒掐了掐眉头,调整了片刻,等到眼前的黑沉消散下去。可能是低血糖了吧。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回来了。   出租车把秦抒直接送到了田荧琪选定的餐厅门口。反正也没带多少行李,正好先聚一聚,回家再一块收拾吧。   “啊!我的阿抒终于回来啦!”田荧琪像个花蝴蝶似的扑腾着飞了过来,“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那边的人到底是教授还是资本家啊?不带这样的!”   “好了好了……”   “秦抒,你的脸色不太好……”隋雨溪拿了瓶红酒正走过来。   “没事,真没事。放心吧,我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好吧,来来来,今天你可得可劲儿吃了啊!咱们好久没在一块儿了。” 第五十六章 神明的霸道   田荧琪向来说风就是雨,说没事就没事。其实她打心眼儿里一直觉得秦抒是不可能被累垮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她说没问题,那就要相信她咯。   隋雨溪半信半疑地打量了秦抒半晌,还是暂且放下,让服务生给开了酒。   “我说,你对那个沈……”隋雨溪看一眼身边一脸傻白甜的田荧琪,剩下一个字咽进肚子里,无缝衔接改口,“元深,到底是怎么看的?你以后还打算和他深交吗?”   田荧琪本来埋头苦吃,听到这一句也抬起头来,眼神儿晶亮亮的,目光灼灼,能把秦抒给烧出一个洞来。   秦抒摆弄着碗里的汤,没有吭声。   与此同时,相隔几百米之外的“涵生”大酒店门口。   “渊哥。”徐宴走上前来请示。   “方家真是不自量力……”彭瀚生揉揉刘海,脸上是一副看戏的表情,“都不知道自己的东家早就被挖得快连渣都不剩了。呜呼哀哉……”   “瀚生,少说两句。”徐宴瞪他一眼。   “今天的这份合同,暂时属于机密。”沈渊悠然说了一句话。徐宴立刻心领神会:“是。”   “哈哈哈,看人家狗咬狗咯”彭瀚生心情愉悦,自动自发地坐到驾驶座上,回头问沈渊:“渊哥,咱去哪儿啊?回别墅呗?”   沈渊凝视着手机屏幕,隔了两秒,摇头。“去建信街53号,容氏餐厅。”   “建信街53……不就是前面吗?走两步就……”   副驾驶座上的徐宴瞥他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   ……   容氏餐厅内。   “不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好歹给我们个准信儿啊,我们也好知道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万一他对你不利”   “哎哎哎,这我不同意了啊,我觉得元深做秦家的金龟婿蛮不错的,是吧秦抒。”   “田荧琪你别给我添乱。秦抒,我觉得他对你,真的可能没那么单纯……”   “是,我知道。”秦抒扶额,“别说是你们了,我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毫无头绪。”   田荧琪眼睛瞪得溜圆,好像生吞了俩鸡蛋似的滑稽:“等等等等你俩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这事水很深吗你焦头烂额个啥劲呢?”   秦抒看了田荧琪一眼,无力解释,只能继续自己的表达:“你要说他是在利用我吧,我想不出来我到底有什么可利用的。家庭四分五裂,仅有的一个亲人还罹患重症,更没什么厉害的能顶天的亲戚朋友在任何职能部门担任要职。我自己呢,一没钱,二没啥大本事,就是一老老实实的法学研究生。我想不通,我手上压根儿就没什么资源啊。”   “你要说他把我当朋友吧,这简直想都不用想,百分之零的概率,不可能。他这样的人,从来只有利益盟友和利益敌手,在他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真挚友谊的词条。他最后能不把我毁尸灭迹,可能已经是泰山奶奶保佑了。”   “最后,你猜测他对我有别的心思……有那种意图……哈哈,据我学法多年,书卷无数,分析案例无数的经验来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是他这种人捏在手里的处世哲学。我一共去过‘拢雪’两次,第一次把隋雨溪你给捞回来了,第二次差点没把自己给赔进去。我见过一个女人,她身上带给人的感觉,才是适合他这样刀尖舔血的……”   隋雨溪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秦抒,你是不是被你家里的事折腾得已经看破红尘了?刀尖舔血,枪口谋生的人,你见了居然都不会胆颤的吗?你告诉我以后要怎么办?”   田荧琪的眼珠快要瞪出眼眶了。   秦抒沉吟片刻:“我应该不是不怕,而是习惯伪装了吧。我想过了。惹不起,我躲得起。他太危险,而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的本能。雨溪,你放心吧,我会离他远远的。”她说着,感觉眼前一阵阵发花的晕眩感又回来了,她看到的事物在诡异地扭曲着变换颜色,忽明忽暗。   隋雨溪和田荧琪都看到她的脸色不对劲,嘴唇也开始发紫。两个人慌了:“秦抒,秦抒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秦抒一手抵着额头,一手摆了摆:“都说了我歇歇就好了……”   恰巧服务生走上前来换茶水,秦抒的手伸出去,好巧不巧碰到了服务生的手臂。服务生身子一晃,茶水洒了些出来,落在秦抒跟前的桌面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水珠,秦抒感觉到烫意。   “啊小姐你没事吧!抱歉抱歉!”   秦抒赶忙站起来,“我没事没烫着,是我动作太大才”可是她站起来得太急,血液供应不足,加上原本就体虚,她的话蓦然止住,身形一软,倒了下去。   “秦抒!”田荧琪刷地蹦了起来,隋雨溪抢上前去想扶住她,服务生也匆忙要伸手,却在这时,另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   居然……是沈渊。   隋雨溪睁大了眼睛。   男人的眼神极冷,像是不为人知的雪域,冰川底层的千年寒冰,被手艺精巧的匠人拿来淬了一双目光可以见血封喉的眼睛。   田荧琪惊呆了,“元,元……”重复着他那个虚假的姓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隋雨溪内心惴惴不安。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多少,又记在心里了多少?如果他知道秦抒心里的想法,会不会对她不利……   “沈先生,谢谢你帮忙,把秦抒交给我们吧,我们来照顾她。”此刻根本顾不上要对田荧琪隐瞒沈渊身份的事了,隋雨溪心急如焚可是又别无他法,只好小心翼翼地向沈渊请求。   “……沈?”田荧琪大张着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可怕的信息。   “你们照顾她?呵。照顾她,就让她虚弱成这样,任她昏倒在地吗?”沈渊已经不愿意再向隋雨溪施舍哪怕一分的笑意,此刻的他和披着“元深”外衣时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形象,大相径庭。这彻底摧毁了隋雨溪心里的侥幸。   “沈渊,你要带她去哪!”看到沈渊抱起秦抒,隋雨溪神经紧绷,叫出声来。   “这件事,隋小姐就不必管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少得罪人。”沈渊没再看她一眼,怀抱着秦抒,扬长而去。   “沈渊!”   徐宴挡在了隋雨溪的面前。“隋小姐,请回吧。”   “徐宴,你也不是什么善茬。我还真是得多谢你,是救了我两次,而不是杀了我两次!”隋雨溪恶狠狠地甩下两句话,扯住懵逼了的田荧琪,跑出了餐厅。   徐宴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了眼站在柜台边上手足无措的老板:“结账。   秦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软极舒适的大床上,被子也是松软温暖的,柔柔地包裹住她,像是被人用心呵护着。这和她公寓里那个木板床截然不同,有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是梦中做梦,根本还没醒过来。   直到她看清床边站着的人,那个熟悉的面孔,那副清朗的容颜。   “易勋?”秦抒咀嚼了这个名字片刻,一道暗光猝不及防在脑海中闪过。她明白这个名字之后代表的含义,她“蹭”地坐起身来:“我这是在哪?我在哪?”   易勋“哎呦”了一声,赶紧把她按回去,盖好被子:“你别这样一惊一乍的,这才刚醒过来,还想再晕过去吗?你低血糖太严重了,最近又过度劳累,身体极度虚弱。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什……”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秦抒闭了闭眼睛,“可我为什么会在这?这不是医院,这里……”   “这儿是市东郊的别墅。沈氏的房产,渊哥的家。”   “……”   这一句话,听在秦抒耳朵里,如同晴天霹雳。秦抒躺不安稳了,她挣扎着要起来,“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去……”   “秦小姐,你别这样,你现在身体还很弱……”   “求求你易勋,放我回去……”   “不可能。”不知何时,沈渊已经站在门口。男人微带怒意的一声否定,让秦抒霎时安静下来。他走到床边,俯下身来,修长的手指落在秦抒的脸颊上。他感觉到手下的皮肤柔滑细腻,可是那一下颤抖,他无法忽视。   “你居然为了躲开我求他……”沈渊的声音低沉魅惑,“原来你已经怕我怕到这般地步了吗?”秦抒闭紧了眼睛。   他笑了一声,可是那笑意很凉:“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想都不要想。从你说出‘离他远远的’这句话开始,你就注定再也离不开我了。”   易勋站在一侧,望着秦抒渐渐绝望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   渊哥……真的很少见到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失去理智。可是现在的渊哥,俨然就是一个发怒的吃醋的最普通的男人,而区别不过是,他在某些人眼中,如同神明。   神明的霸道,恐怕,秦小姐经受不起…… 第五十七章 阶下囚   秦抒捏紧拳头,手底下的被褥被狠狠地攥成了一个团,可是她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她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反抗不会有任何作用,沈渊带给她的威慑太让人害怕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想往离他更远的地方缩去。   沈渊坐在床边,床垫的一边塌陷了下去,秦抒神经紧绷,提防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你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去过一趟市,就把身体折腾成这个样子。”   “……”   “养好了身体,再来见我,问我为什么。”   一句话,堵住了秦抒的愤怒,噎住了秦抒的质问。   “照顾好她。”沈渊看一眼易勋,易勋一惊,连忙应是。但是他觉得,这一个眼神里,不仅仅是命令和叮嘱,隐隐约约的,还有一丝警告的意味。   “怎么办,秦抒的手机打不通啊。”田荧琪举着手机一脸焦急,“一天一夜都过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有,那个元深,呸,沈什么渊的到底是谁啊,这怎么回事啊?”   隋雨溪早就火烧眉毛了,田荧琪再催她,她更着急上火,说话都没好气:“你能省省吗,先把秦抒找到了再慢慢追究沈渊的事。现在秦抒都每个着落呢你在这嗷嚎有个屁用?”   “可她家敲门也没人应答,你说的那个龚传旻还有逄樱,这些她平常联系过的人都问过了,她除了咱们几个人,也没别的朋友了……”   “如果到最后都没有消息,那只有一个解释……秦抒真的落到沈渊手里了,并且让她与世隔绝。这样,就真的麻烦了。”   朋友的焦急,秦抒能够预料到,可是她此刻完全无能为力。手机不在身边,一定是沈渊拿走了。宽敞舒适的房间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可是一件能和外界联系的东西都没有。   秦抒意识到自己是被软禁了。   她坐在床边,恍恍惚惚地回忆了自己认识沈渊以来,这几个月的经历。一切清晰得如同放映一部高清电影,可是她想得到的东西,在电影中能表现的,却微乎其微。   “秦小姐,喝药了。”易勋推门进来,秦抒抬眸看向门外,两个黑衣男子的身影在门关上的瞬间,从她的视线里一闪而过。沈渊,还真是严防死守啊……   “我就是低血糖而已,不用这么麻烦的,易先生。”   “叫我易勋就好。秦小姐,您的身体太虚弱了,想必此前也经常透支体力,长年累月累积起来,只能积病积弱,对身子损耗太大了。渊哥嘱咐我,一定要给您把身体调养好。”   “我的身体,和他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   易勋的语气依然很温柔,温柔到秦抒跟他对话都火爆不起来:“秦小姐,渊哥说了,如果您能把身子养好,把我的药都按疗程吃下,您就可以出这个房间走走。”   秦抒抬起一双清透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   “渊哥。”   “她怎么样了?”   易勋为沈渊推开门:“秦小姐很听话,药都按时吃了。刚刚的药有催眠的效力,她身体又弱,现在睡过去了。”   “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易勋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渊在床边坐下,修长白皙的手落在熟睡中女子的脸颊上,摩挲爱抚。他的侧脸如此专注,专注到让易勋为之心悸。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源哥的样子。   他心里依稀有了预感。这位秦小姐,能带给渊哥最意想不到的改变。   秦抒睁开眼。又是一天过去了,这几天都浑浑噩噩的,甚至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不知道雨溪和荧琪,得急成什么样子……隋雨溪会不会操起菜刀跑来找沈渊要人?不会,她根本就不知道沈宅在什么地方。   她总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离她很近,那人身上带着暖意,是温热的体温,梦里缺乏安全感的她,无理拒绝。她甚至觉得有人在抚摸她的脸蛋,有什么温软而湿热的东西落在额头手背。她不敢想,她一直都告诉自己,这只是梦境,是梦境罢了。   她知道,自己在屋里继续憋闷下去,可能就要闷出精神病来了。   她坐起身来,立刻有守在门口的仆人躬身问道:“秦小姐,您醒了。”她嗯了一声,一个人慢悠悠站起来去洗漱,衣柜里的衣服琳琅满目,她第一次打开的时候,瞠目结舌。这一次她没有再拒绝,选了一套利索的衣裤换上,感觉到了清爽。   很快有人把早餐送上来,秦抒一言不发一口不剩地把它吃完。秦抒看着那仆人的表情,都快喜极而泣了。   “收下去吧。”   “是,秦小姐。”   “哎等等,我又不是什么长官,你跟我是是是的干什么?”   “……是沈先生嘱咐的,一定要尊重秦小姐。”   “……”秦抒沉默片刻,“我今天……想出去走走。”   ……   秦抒打开房间的门。外界天地的广阔让她腹腔里那股浊气倏忽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相当容易满足的人。   此前的几天,她只能透过窗口,望着别墅楼下的花圃,凝视着园丁去修剪花坛的形状。部分时候,能看到沈渊的座驾,和他披着风衣的修长身形。   “秦小姐。”门口的两个黑衣男子恭敬地低头问好,把秦抒小惊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他们并没有跟上来,目光也是落在地面上,没有和她对视。她舒了口气,稍稍放下了心。这是不是代表着,自己今天能在别墅里,自由行动了呢?   对于她而言,这已经是几天来的一个最大的恩赐,足以让她感恩戴德。   沈宅别墅真的很大,让她禁不住咋舌。她被限制在的那个房间,是在三楼的正中。仆人告诉她,二楼一般不允许下人进入,那儿是沈渊的书房和卧室,属于他的私密空间。她脚步放轻,站在二楼静静待了一会儿,犹豫片刻,才走下楼来。她在富丽堂皇的一楼溜达了一圈,然后出门,到了后花园。   花园修剪得很干净,似乎它的设计者学过古代园林的建造模式,把小小的一个花园建得山重水复,曲径通幽。到后来,当秦抒知道这是彭瀚生主持建造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不过这是后话了。   很奇怪,这一路走过来,秦抒没见过一个人,似乎沈渊有着极度的自信,她插翅难飞。秦抒心里有些惴惴,虽然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拘禁起来,可是现在给她个豹子胆,她也不是很敢吃。   转身,走回别墅,上楼。她现在要扮演的是一个乖乖的阶下囚,这样才能等待机会,从阶下囚变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当她再一次走上二楼的时候,她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很是清脆,哗啦一声,像是瓷器。她微微一颤,攥紧了拳头,徘徊许久,最后还是迈开步子,向声源走去。   她本来在犹豫的那两秒钟里劝告自己好奇心害死猫,可是最后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很难说这是头一回,但她确实很少做这样毫不关己的事情。   她缓慢的走近了一扇门,它似乎是虚掩着的,没有关严实。她咽了口唾沫,走到它跟前,凑近,想透过那及不可见的门缝,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渊哥,不要啊渊哥!啊”秦抒突然听到了一声紧连着惨叫的求饶。她一惊,下意识抽了口冷气。   “什么人!”徐宴警醒地回头,一把拉开房门,脸上的杀气顿时消弭。   秦抒倒退两步。   房间里,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浑身是血,露出的手臂上都是青紫,像是被人殴打过了。他的身体四周,散落着碎瓷片,也许这就是秦抒刚刚听到的碎裂声的源头。此刻他的手正被沈渊踩在脚底,皮鞋坚硬的鞋跟碾着他的手指,男人经受不住这样折磨人的疼痛,连声惨叫。   “对,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这就离开……”秦抒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即使她害怕到双腿有些发软,即使她根本不敢抬头接触沈渊的眸光,她此刻只想抓紧时间逃离。哪怕是就把自己拘在那一个小房间里,也比此刻的惊心动魄要安全得多。   “该死……”居然让她看见这一幕,她眼中的恐惧和疏离刺痛了他。   沈渊眸光凛然,暗沉得让徐宴心里都一阵发紧,“渊哥,我这就送秦小姐回房间。”   “不必了。”沈渊站起身来,走向秦抒。被恐惧支配的秦抒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彻底刺伤了沈渊。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掐着她的腰肢,逼她看向自己:“你又想躲避我,又想离开我,是不是!”秦抒慌乱地想要躲开他的目光,他不放,“不要妄想躲开我,听到没有!”   “徐宴,把人带走。”   那男人哀嚎着求饶着被拖走了。   “沈渊,我唔!”   留下的,是男人对秦抒带着一丝惧怕失去的唇齿掠夺。 第五十八章 天衣无缝   秦抒拍打着他,“沈渊你不能这样……你放开我!”   可是男人的侵略,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反抗而动摇。秦抒被夺去呼吸,胸腔的气息渐渐耗尽,她感觉到窒息在一步步逼近。等到他终于放松了的时候,秦抒骤然从窒息的边缘被扯回,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有什么甘甜的雨露重新浇灌了即将枯竭的灵魂。   秦抒知道自己的嘴唇可能已经充血红肿了。   这是第三次。秦抒不可能忘记他每一次的侵犯,可是她不敢去想这侵犯背后代表的东西。她固执地认为,这种猜测是不可能的,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因为他不是痴情种,她也不是亡国的妲己褒姒。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费力地为他解释,这只是他的征服欲作祟罢了。   “秦抒,你看着我。”沈渊捏住秦抒的下巴,逼她抬起眼来,“你现在在想什么?想我有多残忍多冷酷无情是吗?”   “没有。我不敢。”   “你敢!”沈渊眼神有些苍凉,“谁都没有你胆子大,哪里还有你不敢的事?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秦抒缄默。   “我费尽心思经营了这么久,如果还让你从我身边逃开,那不是你太残酷,就是我太无能。”   秦抒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门外有人请示:“渊哥,周先生找您。”   秦抒抬起手来用手背擦了擦嘴:“我回避。”她刚迈出一步,就被沈渊一把扯回怀里。“我没有必要防着你。”秦抒怔愣了,这让她更无法理解发生的事情。   “让鹏越进来。”   周鹏越推门而入,看见沈渊臂弯里的秦抒也没什么过激的表情,连眉毛睫毛的异动都没有,平平静静无波无澜的,颇有沈渊本人的风范。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尚星的收购进行得差不多了,商场上的安排滴水不漏,把它吃下去十拿九稳。另外韩家旁系那位韩因朔的产业最近十分不稳当,而韩家本家似乎有弃车保帅的意思。最近韩昀行事风格过于偏激,得罪了合作伙伴沉洋的老总,现在还在为了合同的事愁眉不展。”   “韩家的烂摊子,韩御江既然回来了,就让他自己处理去吧。韩昀那老头子……呵。”他剩下半句话没说,秦抒蓦然抬头看他,他的眸光落下来,幽深,秦抒无法探知其中的含义。   “货呢。”沈渊闲闲地揽着秦抒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预计明晚就到码头,到时候我和徐哥派人去接。渊哥,放心吧,万无一失。”   “嗯。你出去吧。”   “是!”   周鹏越目不斜视,行了礼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这个人,和徐宴比起来,要灵动不少;和彭瀚生比起来,又稳重许多。他介于徐宴的周全和易勋的细心之间,看得出来是一个很细密很有行动力的人。他的眉眼是独有的一分清秀,眉色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他的为人处世,在秦抒的观察下,也是平淡而不喜波澜的。如果她是一个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士,她也会把周鹏越安排在一个最需要左右掣肘八方调配的位置,承担至关重要的工作。   沈渊的气息凑近,一阵湿热入侵,秦抒知道他在吻她的侧脸。她强自镇定,小声问出一句埋在心里很久的话:“当初韩家出事,韩因朔手里的子公司全盘崩溃,客户离散,是不是周鹏越的手笔?或者说,是不是你的手笔?”   “……”   沈渊的吻停下来,他静了片刻,这安静之中带着无言的压力,让秦抒禁不住想冒冷汗。   她还是怕他啊。沈渊无奈地松了松手臂,只是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开对自己的戒备。   “好,我告诉你。没错,就是我让鹏越去做的。如何?”   秦抒默然半晌,从唇间挤出四个字:“天衣无缝。”   沈渊笑了。“我倒是害怕你会跟我算账。要是真的那样,你反而恩将仇报了。秦抒。”他陡然严肃起来,“他敢那样对你,他敢伤害你,就应该有付出代价的准备。今后的所有身边人,再有这样的情况,我沈渊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秦抒无言以对,她自从猜到韩因朔出事的真相,联想到阿淮对自己的利用和韩因朔的惨状,就明白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原来,她身边的沈渊,才是最可怕的人。   “好了宝贝,回去歇着吧,午饭做好了,我亲自给你送去。”沈渊看一眼墙上的挂表,“以后想出来走走,不用跟谁请示。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第五十九章 药圃(上)   “秦小姐您醒了。”仆人递上一杯茶水。秦抒撑着坐起来,这个午觉,睡得她头疼欲裂。读大学的这么多年里都很少有肆意补觉的时候,反而是无所事事的现在,谁到地老天荒,睡得心里直发慌。   她的不安一日日的愈发重了。她拐弯抹角地问过沈渊什么时候能放她回去,后者避而不答。她每个夜晚做梦的时候,都在重复他那些霸道的宣言,惊醒的瞬间,汗如雨下。   她确实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可是她做不到在这样陌生而闭塞的环境里随遇而安。   她试过很多办法与外界联系,均无果。自己的手机早已失去踪迹,就算找到,估计也早就没电关机了。隋雨溪和田荧琪会不会紧张到报警,这她不得而知,她们确实找不到这个地方,但是秦抒仍然害怕她们跟沈渊硬碰硬。   “沈渊呢?”   “渊哥在书房,应该是在忙。”   “我知道了。”秦抒揉揉额头,起身走出房间。三楼很安静,秦抒慢悠悠溜达着,漫无目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能只是不甘心在床上躺着,等待沈渊的探视。那样会让她有自己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时刻等待霸权者审判的错觉,那种感觉很不好,比疲于奔命还要让人心慌。   秦抒转悠到一扇门前,这回她学乖了,不去探知不该探知的东西。她只是瞅了这扇门两眼,还想凑过去听听动静。门陡然被打开。秦抒吓了一个哆嗦。   “秦小姐?”是易勋。他也是一脸惊讶,身上披着白大褂,手上戴着手套,傍晚绮丽的阳光洒在他的后背,在秦抒眼前映出一片明暗交叠的景象,这景象柔和得紧,配上易勋干净雅致的气质,秦抒脑海里蹦出一行字如入芝兰之室。   “你怎么在这?”   “那个,我……我看看这门上的雕花。”秦抒灵机一动,指指那扇雕琢得十分奢华的门,咧开嘴笑了。   易勋眼睛里的笑意蓦地加深,他当然知道秦抒是在找借口,可是他只觉得这借口突兀却又可爱。他没有戳破她拙劣的解释。   “我听到门外的声音不对劲,还以为是什么人。秦小姐,进来看看?”   沈家的人都这么厉害吗……一个个的千里眼顺风耳,秦抒站在门外都没听见门里面的声音,原来自己早已经一览无余了。她反应过来,略微尴尬地走进房间里,随即瞪大了眼睛惊叹:“这儿是个药房吗?”   屋里被人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两侧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两排高大的药柜,简直就和中医堂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房间最里面布置着写字台和转椅,简单质朴的落地灯,灯架也是药柜一般低调的棕红色,一面墙上还开了个小门。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摆设。秦抒看得出房间主人的为人喜好和性格,不用问,这一定是易勋自己的办公室。   易勋不改笑意:“是啊,这算是吧。我虽然学西医出身,但是我对中医有很浓厚的兴趣,或者说是一种执念吧。幸亏渊哥给了我这个保留兴致的机会。”   秦抒站在药柜前面打量着,“中西医结合是大势所趋,再说谁都不能剥夺你这个喜好啊。”意料之外,秦抒跟易勋待在一起,反而是最轻松的。她对自己的这种第六感无法解释,只能顺其自然。或许就是因为同样的爱好同样的知识背景吧。   “我记得,秦小姐也有不浅的中医造诣吧。”   他的声音温雅清澈,秦抒蓦然想起来,当时他为自己挡了一枪,以及她随后紧急采取的措施。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还没来得及正式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大家虽然都是学医的,可是我没办法保证如果那一枪是我中了,现在是不是已经苟延残喘了。”秦抒转过身来,眸光很诚恳,很认真。   易勋对上她的目光,感觉到那一份可以触及的温暖。   他想起来那天晚上,沈渊送秦抒回公寓之后,他就在别墅静静等待沈渊的判决。他记得渊哥跟他说过的话。   “你为她挡的一枪,我感谢你。”   “只是希望,这一枪不要挡住别的什么。”   “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   这一枪,不要挡住别的什么。可是……易勋自嘲,当一个人受到警告的时候,恐怕他已经犯忌了……   他的视线重新有了焦点,落在秦抒的眸子深处。   “你说我中医造诣不浅,这个我实在不敢当。之前也说过了,是在我爷爷的耳濡目染下,才培养成现在这个水平。” 第六十章 药圃(下)   秦抒又回到药柜前面,目光灼灼地扫过这些琳琅满目整整齐齐的药名,“外国人只知道党参黄芪,别的都是两眼一抹黑。能看到喜欢中医钻研中医的同道,我觉得我爷爷会比我更高兴,回头跟他说,市这么厉害的易勋医生也看重中医,回头别开心得昏过去了。”   易勋静静的站在秦抒身后,听她突然多起来的话,静静的笑着。秦小姐其实是很有故事的人,只是需要有什么东西,戳破她薄薄的一层防备和隔阂。中医中药,就是这个东西,他想,他和她似乎更近了一步。   “你这儿的稀奇药真多,很多还只是在医书上才看得见。”一旦碰到自己喜欢的事物,秦抒的眼睛都是亮的,“鹿仙草你这都有,假如我能把你这的药库搬回去就好了。”   易勋忍俊不禁,“秦小姐,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学法律的。”   秦抒怔了一下。   “学法律……可是法律不是我喜欢的东西。武侠里被说烂了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虽然很烂俗可是真的很有道理啊。”   “不知道易某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听一听秦小姐的身不由己?”   都怪气氛太好,阳光太暖,氧气太充足。还好理智没有冲溃,秦抒的感慨在醒悟的一瞬间及时刹车,她脸上的外露的情绪骤然收了回来,在心底一寸一寸码好。   她避而不谈这个话题,稍微生硬的转移开:“你这个小房间,可以叫药寮了。”   在她情绪变化的同时,易勋也意识到自己,终究是忘形了。他把蠢蠢欲动的心思重新捆绑得妥帖,让所有的不正常泯灭,回到循规蹈矩的轨道。   “我习惯叫它药圃。”   “那应该请个书法家写个牌匾,挂在你门框顶上,就更有感觉了。”秦抒用一个文雅的玩笑结束了这场对话,其实她自己心里相当清楚,此刻她是落荒而逃。她匆匆忙忙告辞,推开门,向最开始囚禁自己的那个房间走去。然后她遇见了守在门口的沈渊。   “见到易勋了?”   “是。”   沈渊看着她,她垂着头,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走,带你出去。”   “哎,去哪……”   ……我是分割线……   这是一家日式的茶馆。秦抒坐在沈渊旁边,倒没有局促不安,只是心里有些惴惴,他来这是要做些什么。直到正主出现了,秦抒方恍然大悟。   居然是江家的老爷子,江泓岳。   沈渊出手向来是稳准狠,江筱盈和江一昌羽翼未丰,与方家联姻之后想跟沈氏对着干。谁知道,他俩此时早就是光杆司令,甚至主持联姻的父亲江泓岳,和大半个江家,都被沈氏挖空。   真是一招极精彩的釜底抽薪。   秦抒有些替方以均焦心。不知道他的弟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得罪了沈氏,招惹了这尊大神,恐怕不得善终。   “抱歉沈总,家里事情太多,耽搁了一阵。”   “哪里,江老您能来,我沈渊已经很感激了。”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秦抒坐在一旁,跟着点头问好,没有失礼,也没有殷勤。   “这位是?”   “秦抒。”她赶在沈渊介绍之前出口,“您好,江老。”   秦抒看见江泓岳的眼神变了一变。想必孙辈这些烂摊子,他多少都是知道一些的。   沈渊和江泓岳在谈一些案子的事。秦抒装作耳失聪目失明,装聋作哑,不听不问不出声。她安静的做一个得体的花瓶,一个害怕稍有不慎就把自己给砸碎了的花瓶。   秦抒一直在摆弄茶具。她手法娴熟,茶杯摆开,用开水烫了,手指按压着茶杯精巧的盖子,斟了三杯。   趁着两个人说话的间隙,秦抒递上茶去,首先摆在江泓岳的眼前:“江老,您慢用。”沈渊眸中带了丝诧异和些微的惊喜,眼光落在她身上。   随后是沈渊的自己的。   沈渊的手悄然握住她的,她一怔,用力收了回来。江泓岳把这一切收进眼底。   “江老,相信您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既然如此,咱们就是聪明人之间的合作。”   江泓岳脸色不是很好,可是恭敬的意思依然在那:“希望沈总言而有信。”   “合作愉快。”   秦抒猜得出来,沈渊让江泓岳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出门的时候,秦抒跟在他身后,蓦然出声:“沈渊,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沈渊回身,眸光深邃。   “我知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别的我都不问,真到对江家方家出手的时候,可不可以,对方以均手下留情?” 第六十一章 沈渊受伤   “手下留情?”   秦抒不避不让地看着他。她心里十二分的清楚,沈渊今天把自己带到这儿来,表明态度是其一,巧妙威压是第二,第三,可能存了试探的心思。   他试探对了。她真的不忍心方以均再遭折腾,虽然方以均的确对不起田荧琪在先,但是这不能代表秦抒对他已经仁至义尽。   “秦抒,你就这么喜欢为你的朋友遮风挡雨吗?”沈渊不高兴了,秦抒感觉得出来。   她硬着头皮,解释:“我没那么大本事为他们遮风挡雨,可是我确实希望……”   “呵。”沈渊逼近她,“不要妄自菲薄。没有人比你的本事更大。”他自嘲地冷笑一声,“原来任何一个别的男人,在你心里,都比我的地位要高啊。”   秦抒生气无奈之余,莫名感觉到一丝丝心软。可是随即她把这一丝给摈弃掉。是他无缘无故的禁锢她,是他强求的这一切,她不止一次表明态度要离他远远的,可是结局向来都操控在他的手里。这证据还不够强硬?她也没有给谁设定过什么地位,一切都是亲疏决定的而已。   ……   秦抒照常起了个大早,在别墅里转悠一圈,去找易勋的药圃,帮他整理药材。这成了她在这幽闭生活里难得的调剂。她听说,今天沈渊出去了。或许,这是个试探逃离的绝好机会。   告别易勋之后,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秦抒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暗暗观察两侧的围墙,可是她随即看到了隐蔽在树枝后面的监控摄像头。她溜达到大门口,稍微往前迈出一步,就有沈氏的下属躬身提醒。   这简直是一个活监狱。   秦抒颓然回到自己房间,摔上门,一头栽倒在被子里。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她甚至不明白沈渊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但是她怕,怕自己最后再也抵抗不了他的吻。   无论目的是什么,无论过程怎样,她都不可能和这个男人保持近距离。他太可怕了,如果离得太近,或许会烧伤她,要不然,就是冻僵她。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情人,这个人都太糟糕了。   完成对自己的日常洗脑,秦抒呼了口气出来。   这时候,她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她神经一绷,跳下床去,贴在窗户边上,看到沈渊的车停在楼下。他回来了。   可是今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到她的房间来,环住她揽着她,耳鬓厮磨,嘴里说着一些外软内硬的话。喧闹似乎在被刻意压制,秦抒一头雾水,打开房门的时候,易勋的身影倏忽闪过。   秦抒脑海里蹦出一个猜测,又赶紧否定。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受伤?算了,还是不多管闲事了。她回到床上,抱起床头的一本《大众媒介论》,翻了两页,可是看不下去,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她最终还是把书本扔到一边,推开门,下楼。   喧闹声被什么力量强迫着消弭了,二楼很安静,可是这种安静让人毛骨悚然。秦抒走到沈渊的卧室门口,犹豫了一阵,还是伸手敲门。   “谁?”警醒的声音,是徐宴,沈渊的左右手。   秦抒清咳一声:“是我,我来找沈渊。”   她听到室内有片刻的争执,似乎没有用语言来表达,但是她听得出来。最终,门为她打开,秦抒看到了内里的场景。   她倒抽一口凉气。   “沈渊你……”她傻在门口半秒,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跑到前面去,伸手想碰他受伤的左臂,可是将将要碰到他胳膊上的绷带,她蓦地停下动作来,有些不知所措。   “……秦小姐。”易勋站在沈渊身侧,向她点点头。   “你怎么,你怎么受伤了?”在秦抒的印象里,他就和天神一般,不老不死,不病不伤,刀枪不入,铜墙铁壁。   沈渊凝眸看着她,从她闯进屋里开始,他专注的眸光就没有移开过。   她在为他担心,她在心疼他。   在这个瞬间,沈渊觉得,自己的伤口蓦然什么痛感都没有了,血液变得清凉,疼痛演变成窝心。   秦抒被他一把扯进了怀里。   “啊,渊哥……”徐宴见状连忙叫了一声,可是沈渊置之不理。秦抒也炸毛了:“你还伤着呢,你放开我啊……”可是男人的臂膀很结实,她挣脱不开。   易勋看了沈渊怀里的秦抒一眼,黯然低头,退开几步。   “渊哥,渊”彭瀚生跑进来,也懵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花儿:“秦小姐也在啊。渊哥,查出来了。” 第六十二章 特殊的日子   秦抒听不懂他们在交流些什么,可是她也明白,这一定是顶重要的事情。她乖乖的待在沈渊的怀抱里,头一次没有叛逆心理,没有乱动,也没有挣扎。   她不希望他受伤。这是她心里很明确的指向。   后来秦抒偷偷问易勋,沈渊今天是怎么回事。易勋看了她一眼,她不是很明白这一眼中的含义:“渊哥就算是受伤,也只有今天会受伤。”   “……什么?”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渊哥今天出门,不会带枪。”   秦抒怔怔的听完了易勋讲的故事。原来沈渊的父母同样死于非命,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沈渊总会到父母的墓园去探望他们,给他们送去娇嫩的花束,陪他们说一会儿话。他今天上午去了趟老房子,在父母住过的房间里怔然坐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恍惚,原本以沈渊的身手,那暗算的一枪根本不可能打中。   “渊哥的仇家太多了。他横行四方的代价就是,四方不敢公然与他为敌,却敢暗地里挖坑射箭。这么多年来,这样的生活渊哥早就习惯了。”   易勋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丝轻视。“可惜,枪打出头鸟。凡是有不轨心思的,一旦查到,灭族是免不了的。”   想到彭瀚生的那句“查到了”,秦抒打了个冷战。   “沈渊,等等。我和你一起。”   ……   秦抒在门口拦下沈渊这件事,被彭瀚生看作是两人关系突飞猛进的标志,在车上一直对徐宴津津乐道,就是不肯住嘴。   易勋跟着沈渊的车,以便随时监控沈渊的伤情。渊哥的犟他们都见识过了,何况今天这个特殊的时间。可是这是他第一次不情愿和渊哥同车。   因为秦抒。   ……   墓园建在山上,走了很远。秦抒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就跟着沈渊到了这里。临到下车,她又有些怯意,看着沈渊一步一步走向二老的墓碑,秦抒站得很远,愣愣地看着他。   今天的沈渊,和任何时候的他都不一样。他今天没有多余的话,安安静静的,也不冰冷,也不残忍,似乎只是想把自己隐藏在墓园里,就和地面上任意一片叶子一样,不为人知,不受瞩目。   他在跟父母说话。秦抒知道。她知道此刻沈渊的所有,因为她也是失去父亲的人,她理解沈渊现在每一秒钟的心境。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沈渊会为她的母亲出这么大的力气花费这么多的心思,给她安排最好的治疗,陪她聊天。   她更是明白了他在问她,可以把故事告诉他,让他帮助她的时候,出口的话原来是发自肺腑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能让两个人的距离快速缩短。   秦抒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再对他抵触了。   可是秦抒不知道的是,沈渊在父母的墓碑前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必须抓住的人。   “你们给了我第一次生命,而她给了我第二回 重生。   “今后我沈渊毕生的意义,有一条注释,永远是属于她的。”   秦抒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易勋脱下身上的外套,看一眼墓前依旧站得笔直的沈渊,神色复杂。他把外套轻柔地罩在秦抒的身上,他看着她,喃喃了一句   “渊哥,你这样煞费苦心……”   他希望渊哥的苦心经营能够得到回报,可是心里的另一种声音,却在唱反调。他选择忽视了那另一种声音。   “嘿,易少爷。”彭瀚生不知道从哪个旮沓蹦出来,“你在这黯然神伤啥呢?哦呦,秦小姐睡了啊。”   “你小点声。”   “哎我说。”彭瀚生吧易勋拉到车子的另一侧,“要是让秦小姐发现今天的这……那会不会引发世界大战啊?”   易勋瞅他一眼:“你想想,以秦小姐的性格,这可能吗?不过,鸡飞狗跳,冰天雪地,是肯定的了。”   彭瀚生“啧啧”了两声。   “渊哥可是多年没有受过伤了。今天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估计他伟岸的形象就要崩塌了……”   “你少说两句吧。”易勋心情不好,黑着脸,“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收购方家股权,这回好好跟着鹏越学学。”   “得,你一提那周鹏越我肝儿都疼。”彭瀚生耷拉下脸来,“看样子渊哥是不打算给方家留情面了。可惜了这位方家大少爷……”   睡着的秦抒不知道自己已经将一腔怜悯和同情尽数赋予了那个男人。她同样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未来。 第六十三章 渐渐走近   秦抒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就这样走进来,又是怎么柔声安慰他的。看着沈渊伏在桌案上,脸色发白,她居然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跑上前来问他发生了什么。   她问他疼痛的位置,根据她那仅有的医疗常识,这是胃病发作了。   她立即抓起座机,给外出的易勋打电话,把他叫了回来。她挂断电话,一时间手足无措,刚刚的一切都是在不假思索的状态下做出来的,等她冷静下来,感觉到心跳仍在突突的不停,她知道,自己做出了突破常规的事情。   从跑进房间开始,支配她的就不再是理智。这实在是很可怕的事情。她怔怔的思索着,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沈渊的控制范围,他也在静静的看着她,眼眸里的喜悦那样鲜明那样闪烁。   ……   沈渊带秦抒去了沈氏旗下的赌场。   “宝贝,现在是时候让你重新认识我的世界了。”他说。   在他的世界里,沈渊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神明。她一开始就猜到,可是真当她目睹沈氏属下的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看到他们忠心耿耿说一不二,看到周围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对沈渊惟命是从毕恭毕敬……她渐渐意识到,沈渊可能远比此前想象的强大。   她想到父亲当初还在的时候,语重心长叮嘱她的话   沈渊的力量不只在于他黑色的那部分,他有枪,有钱,有毒品。但更重要的是,他拥有影响市经济半边天的能力。沈氏的触手伸到了城市的各个行业各个角落,从餐饮服装到综合性商场,连锁超市酒店甚至医疗系统,也都有他能掌控的范围。   秦抒见到了她见过和没见过的一切。无论是霓虹灯下的纸醉金迷,还是赌场中的藏污纳垢。她在沈氏建筑起来的坚硬丛林里惘然往返,感觉到自己被沈渊拉扯着不断向前。   她头一次对自己的心思迷茫了,对于沈渊和他的世界,现在的她,已经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抵触。   她总是想到墓园那天,阴沉沉的天色如同人的心境,她猜,如果老天爷再怜悯些,落些雨点也是情理之中的吧。那就真的是诗人们歌颂或者是为之多愁善感的场景原型了。值得让人潸然泪下的,是男人模糊的背影。   她记得她看着沈渊的背影,直直的立在墓碑前,一动不动,就像一颗失去温度和水分而干枯掉的树,长在那里了一样。她同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看的却是他。她想到了一年年的自己,在父亲的生与死之间颠倒磨折,痛苦不堪。如果父亲真的如她的猜测已经不在了,那他甚至连一个衣冠冢都没有,唯一给她留下的就是她送给他做生日礼物的黄龙玉。   触景生情,沈渊也许同样是这样的吧。   她甚至不知道他究竟站了多久,她后来睡着了,无知无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房间里,睁眼就是帐顶,一如从前。   她搜刮心里对沈渊的记恨,惊讶的发现,早已经所剩无几。一开始,她和沈渊的相识,就不是从仇恨开始的。或许她心里曾经留下的恨意,只是他对身份的隐瞒和对她的欺骗让她心中郁郁,又因为惧怕他的势力而东躲西藏,却囿于他的霸道而无路可逃。   现在她幡然醒悟,原来所有的别扭都不过是一躲一追的必然结果,如果她直面沈渊,和他把一切讲的清楚明白,是不是现在所有蒙蔽在阴影中的情绪,都能被晒在阳光下?   秦抒第一次挥去那些纷扰的偏见和一味的躲避,去正视他的世界。   彭瀚生,徐宴,易勋,接触不多却传为神话的周鹏越,那个身份成谜的商雪茹……他身边的这些人物,她看在眼里就像在读一本悬疑。如果,她把他依然当做元深当做老朋友,试着去了解他认识他……或许现在所有的隔阂都可以迎刃而解。   前提是,他的某些想法,她现在没有办法回应。   ……   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秦抒觉得眼睛都明亮了,以前水雾蒙了瞳孔,她看不见红尘万里看不见苛求的后果。现在,她明白过来了。   ……   秦抒不知道,外面的世俗社会,在她呆惯了的那个世界里,她的亲朋好友找她都快找疯了。隋雨溪最后孤注一掷,她找到了肖腾肖律师,上去就拍桌子:“告诉我,秦抒在哪。”   徐宴闻讯赶来,迎接他的是隋雨溪的冷眼和质问。   “隋小姐,你先冷静一下,不要这么激动。”   “你让我冷静?你家主子失踪了七八天你能冷静?沈渊呢,让沈渊给我出来!”   “秦小姐不会有事,你很快就能见到她。”   “如果你值得信任,那这世界上估计就没有白眼狼这种动物了。”隋雨溪的言语里戾气很重,“希望你能够颠覆我的印象,做到言而有信。”   隋雨溪拂袖而去。肖腾舒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秦抒不好对付,她的朋友更不好对付。别说,这位隋小姐,还真的……”   “很聪明。”徐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补充了肖腾的下半句。   从徐宴和肖腾的合作,华严的地位,推测出华严和沈氏的关系。她甚至只是撞见徐宴在酒店,就能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这位隋小姐,一定能成为相当出色的检察官。   另一边,田荧琪一边担心秦抒的下落,一边发愁找不到郑淮。秦抒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提过,虽然撂下狠话再也不想见到郑淮,但是毕竟相识一场,如果能遇见,还是能帮则帮的。秦抒这嘴硬心软田荧琪心里是十二万分的清楚,可是现在秦抒丢了,郑淮也没了消息。   前一阵子,听说韩家那位受尽折磨的韩因朔韩小公子终于崩溃自杀了。他手下剩余的公司股权尽数转让给了韩家远亲现任韩宅管家的韩昀。田荧琪还为此啧啧了好半天,到底是因果报应,该受的罪一条也不能少。这韩家少爷玩弄女孩感情,还不务正业,不知道做下多少孽呢。作为旁观者,田荧琪看在眼里也是爽在心里。   韩家百年基业,嫡系的韩御江韩辟疆以及那位被保护得极为周全的小小姐韩烟晓,都是难得一见的妙人,秦抒以前偶然还提起过对他们的评价,就是一个很艳俗的词儿人中龙凤。可惜韩辟疆常年专注学业,韩御江经营自己的集团,继承祖业比较晚,还没来得及熟悉韩氏的运作程序。这就让旁系的花花公子们钻了空子。   有金融界人士预言,韩因朔一死,韩家的整顿和肃清,就在这几日了。   此刻,秦抒忍不住担忧的田荧琪为了找不到她而抓耳挠腮的正主儿,却躺在男人的身下,婉转吟哦,极尽妖娆。   她被黑布蒙着眼睛,只凭着本能和取悦男人的心理暗示,把自己绽放得艳丽而夸张。她看不见男人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感觉到身体的撕裂和他毫不怜惜的动作,以及自己顺着黑暗的潮水上下的浮动。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男人的眼神很冷。他的脸上一丝情感的波动都没有,仿佛此刻的动作只是机械的重复。他毫无怜惜,毫无温柔,如同完成任务一样,像一个冷漠的天神,俯视自己做出的一切。   “嗯……你,你说过,会帮我的……”   “只要你听话,我会信守承诺。”   ……   郑淮紧绷的身体放松了,她喟叹一声,放弃最后一根紧张的神经,在黑布之下闭上眼睛,听从这丝毫没有旖旎气氛的浮沉。 第六十四章 开诚布公   “做朋友?”沈渊站在秦抒跟前,两个人距离特别近,秦抒几乎是被他抵在墙根上,这是一个绝对弱势的位置。   “秦抒,我真的很佩服你,到现在,你还能心平气和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三个字。”他的气息近在耳边,秦抒感觉得到他鼻息的温度,和他离的很近的薄唇。沈渊的唇形很漂亮,是漫画家钟爱的模样。秦抒在这种时候居然不合时宜的想,如果用淡色的唇膏给他薄薄的上一层颜色,会不会让他原本冷隽的面孔多上一种靡丽?   ……   他逼得更近了,秦抒贴在墙上,他把她环在势力范围之内,一手撑着墙,低下头眸光灼灼的看着她。   “我已经够开诚布公了。这么几天你把我关在别墅里,我倒是也想明白了。至少今后我不会是你的绊脚石。”她不为所动,依然坚持把要说的话说下去。   “呵,你比我想象的更冥顽不化。”沈渊的话说了一半,撤回一步想要离开的时候,易勋站在门口,愣住了。   沈渊的门没关。秦抒感觉到一阵窘迫,“你们聊。”她慌不择路,挤开门口的易勋就跑了出去。沈渊望着她的背影,唇畔的弧度深了一些。易勋眼中漾起复杂的神色,但是他强迫自己恢复正常。   “怎么样了。”   “渊哥,都收拾干净了。这次您说零容忍,瀚生就带着人把那群人一锅端了。杀鸡儆猴,日后再找秦小姐麻烦的人估计就少了。”   “……好。”沈渊应了一声。   “渊哥……不让秦小姐知道吗?”   沈渊看了易勋一眼,后者马上明白,自己问多了。他识趣地垂下头,道歉的话还没出口,沈渊幽幽的嗓音响起:“她认为现在的世界非黑即白,很多事情她不相信确实存在。”他没再说下去,可是易勋瞬间明白了,秦抒的这一分天真,渊哥想要守住。   “雨溪雨溪,我得跟你说个事儿。我之前还怕你说我疑神疑鬼,现在我觉得必须告诉你不可了。”田荧琪在电话那头大喘气,隋雨溪为了接这个电话还专门跑到检察院走廊里,听了田荧琪难得认真的语气,她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你快说,怎么了?”   “咱俩之前不是老是在秦抒公寓那附近找她吗,我每次经过那儿都觉得有人跟踪我,我以为是我受迫害妄想症就没在意。可我今天突然感觉什么都没有了,特别奇怪。你说有谁能跟踪我?还像上次绑架你一样绑架我?”   ……   隋雨溪想起自己跟肖腾拍桌子的事,还有徐宴对她的承诺:“秦小姐没有事,你很快就能见到她。”   那么确实是沈渊把她带走的,以沈渊对秦抒的心思,伤害她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况且沈渊也没有必要费两道劲再把自己和田荧琪控制起来。   隋雨溪觉得这事有那么一点儿严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道是秦抒得罪过什么人?又或者是田荧琪得罪什么人?不过既然是田荧琪的猜测,那也不能完全当真。她深吸一口气:“别急,可能有什么事但是已经过去了。咱们先见到秦抒再说。”   市某高档宾馆内。   “谁让你这么做的?”男人俯视跪伏在脚下的下属,那向来以清润示人的眸子里却充斥着戾气,“擅作主张就是我教给你的做事原则吗?”   “二爷息怒,二爷……”下属的声音都在发颤,“属下真的只是想帮二爷您抓住那人的把柄……谁知道……”   “我说过让你动秦抒了吗?”男人的嗓音趋于冰冷,“有些人可以拿来威胁,有些人只适合利用,而有些人,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今天你这样急躁,来日受到铲除的就是你!”   因为下属的自以为是,平白损失了手下的兄弟。男人心头火起,一脚踹在属下的肩头,“把其他人都给我撤回来。”   “是,是……”   秦抒……男人咀嚼着这个名字。或许日后和那人的交锋,要用到这个有趣的名字。他摇摇头笑了,谁能想到,沈渊那样的人物,也能被女孩给灌了迷魂汤呢。   时已初春,这又是一个暖冬,秦抒根本没有见过几场雪。她还在忧心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出这座别墅,可是再问沈渊,那人只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第六十五章 怀疑   秦抒和易勋交流的时候,把自己的疑惑讲了出来。   易勋作为沈渊的家庭医生,自然也负责照顾秦抒的身体。他在这一段时间里不停地提醒秦抒不要累着自己,补充维生素和水分,再忙再辛苦也要保证足够的睡眠……秦抒无奈地说,易勋,你都要成老妈子了。   投缘是一件很奇妙也很简单的事。沈渊的几位手下,徐宴冷冰冰阴沉沉的,秦抒面对他没有多说两句话的意思,常常点个头敷衍了事。彭瀚生太过热情,秦抒甚至感觉出来这一份热情含了些意味深长的成分,这让她有点不敢和他更深的接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鹏越,估计是个金融方面的人才,统共和秦抒才见了一面,她觉得这种人一般都有点恃才傲物,无心结交。   所以在这个幽闭的环境里,秦抒想找个说话的人,就只有为人温和又善解人意的易勋了。他作为医生的身份,又让秦抒打心里感觉到舒心。时间长了,两个人聊着聊着,就有些朋友哥们的意思了,秦抒戒备心比较重,如果她能把心里的事告诉一个人,那就说明她很看重这个人。易勋,现在可以算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把自己藏得很深的推测断断续续的表达出来:“我觉得我在这个地方不像是被关禁闭,可是也并非完全的自由。沈渊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是终身监禁吧,好歹让我也死个明白,他这样莫名其妙的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一向很有亲和力很贴心的易勋遇到渊哥的事立马就警醒了,他只是笑着说,渊哥的决定他无权干涉,但是一定是为了秦小姐好就是了。   秦抒揉乱自己的头发:“导师,雨溪,荧琪,他们大概要往公安局报备失踪人口了。”她笑了笑,“自从认识你家渊哥,我的日子就过得兵荒马乱。”   易勋看着她,心里暗暗说,自从认识你,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色彩斑斓。   “呦,聊什么呢?”彭瀚生推门进来,看到头发被自己揉得炸毛的秦抒,一脸的兴味盎然:“秦小姐这是安逸到靠薅头发排解寂寞了吗?”   秦抒瞪他一眼。   “你们聊正事吧。”她耸耸肩,起身往外走。她在这两个人身边待着,确实没有任何身为“阶下囚”的感觉,甚至在沈渊的半控制半放纵下,她已经在他的属下间穿梭自如了。   她走出门去,手上戴着的一条手链掉在地上,她反过身去捡。房间里彭瀚生微带嫉妒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易勋啊,你已经和秦抒这么熟了嘛?”   秦抒不明白他来的哪门子争风吃醋。她笑了一下,站起身来。   “不管熟不熟,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别说。”   易勋的一句话截住了秦抒的脚步。   彭瀚生的语气委委屈屈的:“你还说我……”   秦抒挑挑眉毛。她思索着什么,踱步到露台。这边的花草,她最近每天都会过来瞧瞧,浇个水整理整理枝叶,是她少有的娱乐项目。她就是这么一低头,看见了门口的车,火红的玛莎拉蒂。啧啧啧,有钱人。她观望了一会,觉得无趣。正当此时,车门打开,衣着性感的女人踩着大概十二分的高跟鞋下了车。   “我找渊。”这一声粘腻的称呼,秦抒打了个哆嗦。   商雪茹啊。秦抒没有心思观察这个女人的一言一行,手里拿起喷壶,对着花草施展爱心。   “对不起商小姐,没有渊哥允许,您不能进来。”   “怎么还来这一套?我和渊的关系你们还不知道吗?给我开门,我有急事找他。”   “商小姐,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   好一出精彩的大戏。秦抒眼观鼻鼻观心,继续浇花。谁知道沾了水的手有点滑……   商雪茹听见了“啪”的一声。   站在露台上的秦抒摊开手:“呃……不好意思。”   楼下的沈氏属下纷纷向秦抒问好:“秦小姐。”   秦抒看见商雪茹的脸色堪比猪肝。她莫名有一些好心情,向楼下耸耸肩,悠然离开。秦抒其实已经大体明白过来,商雪茹为了沈渊的商业帝国,倾注了不少心血,而且是不求回报的当然,是指物质上的不求回报。但是沈渊似乎总对她不理不睬,但是商家的地位摆在那里,也是一件怪事。等到有机会离开这,请隋雨溪帮忙查一查,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估计也都明白了。   商雪茹被堵在门口,愤愤然,声音都尖利得很:“麻烦你们告诉渊,我妹妹就要回来了,最好把那个秦什么东西的,尽早赶出去!” 第六十六章 保护   “哎?你见渊哥了吗?”彭瀚生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站在沈渊书房门口左顾右盼,拉住经过的易勋问道。   “你自己想想,这个时候,渊哥能在哪?”易勋提溜着一袋子中药,没给彭瀚生正眼。后者挑挑眉毛,抬起手腕一看,七点半,这时候……噢……他猛然给了自己一巴掌,摇摇头,跑上三楼去。   推开秦抒房间的门,他还没喊出声来,就愣了一下,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惊扰这番景象。   好一幅安宁甜美的图画。窗帘拉开了一半,清晨的阳光颜色还没有那么重,薄薄的一层金色,温温柔柔的晕染了大半房间,把床上静静睡着的人衬得更加婉丽。彭瀚生没什么艺术细胞,他不知道怎样的情景算是如诗如画,可是他此刻不忍心出声打扰的情绪,或许就可以称之为对美的尊重。   沈渊就坐在床边,眸光一瞬不瞬,落在秦抒身上。他仿佛已经这样坐了许久,坐到成为一座雕塑,和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一呼一吸,谁都无法察觉。彭瀚生抬起手来想有什么动作,想了想又放下了。他看见沈渊突然俯下身来,薄唇轻柔地印在秦抒的额间,那一份怜爱和珍惜,昭然若揭。   彭瀚生敢赌五百瓶二锅头。他从来没有见过沈渊这般模样,竟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磨去了棱角,他看不见渊哥身上哪怕一丝的戾气,此刻他周身环绕的,只有柔情。这是一种不该出现在渊哥身上的情绪,他明白,他相信渊哥自己也明白。   此前的沈渊没有弱点,直到现在,当彭瀚生看到这一幕。床上熟睡的那人,就是渊哥的弱点啊,恐怕她就是渊哥喉咙前的那枚纽扣,扣紧了憋得慌,拆掉了却是永远的缺憾。   不可言说,不可言说啊。   “怎么了?”   彭瀚生抖了一抖,渊哥背后也能长眼啊……他赶紧把不该有的浮想联翩统统抹去,悄声说:“渊哥,收购的事妥了。该检查的东西也送回来了,没问题。还有那人招了,的确是二爷的手下做的。但是好像他们的正主儿比咱们更生气……”   “出去说。”沈渊给秦抒掖好被子,不舍地多看了她两眼,站起身来离开。   房间重归静寂。   秦抒缓缓的睁开眼睛。刚刚沈渊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她差一点就破了功。那一点接触太过梦幻太过绮丽,她直到现在也不能说服自己相信,原来常常入梦的情景,或许就是真的。每天沈渊都会在这个房间里等着她醒来,会定定的凝视她,直到阳光洒满整座别墅。   这是她认识的沈渊吗?是那个传闻里凶神恶煞一身血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敌人溃不成军的沈渊吗?这颠覆,自从秦抒认识沈渊,似乎就一直在发生。   还有,二爷,这个二爷的手下做了什么?她想到沈渊近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虽说是把她拘在这里,可也没对她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她也拥有别墅范围内最大程度的自由。除了他偶尔霸道的侵犯她不得不反抗不得不躲避,在此之外,她可谓是处于一种清闲的放羊状态。   再联想到昨天,易勋和彭瀚生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她不得不怀疑,这些事情背后的真正原因了。   ……   “渊哥,除了这些,还有件事。那个……咳。”彭瀚生吸吸鼻子,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沈渊的眼神冷冷的,他一个激灵:“我说,我说,商小姐回来了,呃,就是那个商雪萍小姐,渊哥你……”   沈渊瞳孔一缩,“商雪萍?”   “商大小姐说的,还嚷嚷着让秦抒滚出沈宅……”   “呵。”提到秦抒,沈渊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下来,“笑话。并购完成,商雪茹没有用处了。”   彭瀚生嘴上啧啧有声:“渊哥,您可真狠心。可是您要是能对雪萍小姐也狠下心就好了……”这回,可真是有好戏看了。商雪萍和秦抒,究竟在渊哥心里,孰轻孰重呢?   “喂,我找一下沈渊。”清脆的声音,彭瀚生怔了一下,秦小姐这么快就醒了?   沈渊站在秦抒视线的盲区,他从阴影中显露出身形,秦抒没想到他就在这里,小小的意外了一下。“我……我找你有事。”   彭瀚生识趣地鞠躬走了,沈渊倚着墙壁,闲闲地看着她:“不再多睡会?”   “……那个,沈渊,我想明白点事情。还有,我想问一下,我的手机,你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表面上是疑问,语气却是陈述的,她似乎十分肯定,沈渊会把手机还给她。   沈渊脸上好整以暇的神色收了起来,眸光中露出一丝复杂和趣味:“我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你这么聪明。”说话的时间,他的手一直插在衣兜里。等掏出来的时候,秦抒的手机赫然就在他手心。   “你……”秦抒愣愣的任他抓住自己的手,然后把手机牢牢的放回她手中。   “你或许不该学法律,应该去做侦探。”沈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   “你等等!”   沈渊站住脚。   “你就这么怕我把话问完吗?”一向在沈渊面前处于下风的秦抒今天却选择了逼宫,“跟我实话实说就这么难吗?是不是有人跟踪我,或者是我的朋友?是不是我在前几天如果回到公寓,现在人身安全已经无法保证?”秦抒把所有的猜测摆到了明面上来,她的质问里带了一些期望,她不知道这层期望来源于什么,可是她发自内心的希望她的猜测他的好心,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别的什么目的。   秦抒赌对了。   沈渊回过身,秦抒看得一清二楚,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曾经作为元深的那一潭清泉似的柔和光芒回来了,欣赏的意味如此明显,那一份感慨欣慰满足,秦抒发现自己无法形容他此刻的神情,太过复杂,而无力描述。   她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你保护我为什么不说,却让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阶下囚?”秦抒一句话说得眼泪快要出来了,她是提防沈渊,可是她不至于把对方的一番好意一心赤诚都当成废水泼出去。   沈渊在这一时刻的温柔,清晰却又模糊,那么没有真实感。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秦抒的侧脸,将两绺碎发别到耳后,“你不是一直想恨我吗?那这一份恨,多了和少了没有区别。”   “沈渊!”秦抒哭笑不得,“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好吗?”   “我有点事,等我忙完了,你再来骂我,怎样都好。”沈渊把她轻轻揽进怀里,“我会给你解释清楚。”他惦记着最后一点尾巴,这尾巴不除,秦抒的安全就难以保证。   秦抒看着他离开,第一次感觉到,那一份敬而远之的情绪,早已经在沈宅客居的几天里,完全淡去了。他还是那个熟悉的元深,只不过身份不同,权力不同,既然这个世界有黑有白,那她也没有办法改变,何不继续适应呢。她呼出一口气,这一刻的轻松,远在意料之外。或许沈渊对她的影响,已经超过了其他人。   “渊哥。”徐宴向沈渊点点头,准备听从渊哥的嘱咐。   沈渊向徐宴吩咐着事情,他蓦地想起来,那时徐宴打开门,秦抒就俏生生站在门外。那个时候,其实就是他和她的第二次见面吧。他不知不觉走神了。可是想到自己随后的所作所为,现在的秦抒,一定不可能原谅他……   “渊哥,渊哥?”   沈渊意识到,自己少有的在属下面前思绪飘飞了。他若无其事的摇摇头。   徐宴跟着沈渊多年,对他的情绪变化非常了解。看起来,秦小姐对渊哥的影响力已经远远超过预计的程度,不知道这应该庆贺还是应该担忧。彭瀚生嘴碎,前两天聊天的时候跟他说,有一回没忍住,就想去问渊哥,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秦抒在沈宅这大好机会,却给了她那么大程度的自由。   他的蠢蠢欲动被易勋拦下了。易勋还笑话他多管闲事,顺便骂了他一句情商低。彭瀚生正想骂骂咧咧的时候,易勋扔给他一句话温水煮青蛙。   情商不高可是怪聪明的彭瀚生顿悟了。以秦抒的性格,现在下手确实不怎么合适,就要先给她尊重,让她一步步接近适应。   彭瀚生后来直夸易勋:“你小子,看来恋爱经验不少啊,告诉哥,谈过几任女朋友啊?”   秦抒给隋雨溪打了电话。   隋雨溪炸毛了。秦抒几乎把唾沫都说干了,才排除万难,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解释清楚。隋雨溪还是一个劲的在说,秦抒是狼入虎口,诸如此类。秦抒却笑了,她说,自己和沈渊,或许能成为好朋友。日后,在道上混,还能有个帮手。   隋雨溪笑话她太天真。秦抒觉得,也不一定非让别人理解她,就一笑而过。她说,自己很快就能出去了。 第六十七章 兵荒马乱   “渊哥就这么把秦抒放走了?”彭瀚生叼了根狗尾巴草,嘴里呜噜呜噜的说不清楚。徐宴站在他身侧,没出声。易勋低着头摆弄手里的《南华经》,似乎不情愿抬头去看秦抒离开前的这最后一幅景象。   “你们说,他们现在在说啥?”彭瀚生就是不甘心,硬是想跟周围的俩兄弟交流出点什么东西。奈何徐宴对他八卦的心思嗤之以鼻,转身就走了。   “哎,哎你这冷面……”   ……   彭瀚生目光所及的地方,秦抒站在院门前,和沈渊面对面。   “现在你是安全的了。”沈渊淡淡的笑着,棱角分明的俊颜,在秦抒眼中看来,变得和以往不同,至少顺眼了不少。   “多谢渊哥手下留情。”秦抒还是在称呼上对他调皮了一下,她看见沈渊眼中顿起波澜,不敢再说多了,赶忙退后几步:“别送了,忙你的事去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等等。”沈渊却步步紧逼,秦抒怔然看着,直到他的薄唇贴在她的耳侧,“我记得,你的记性一直很好。有些事,我是容不得你一直回避的。”他似乎在只向她一个人宣告着什么,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你想躲开,没有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   “……”秦抒怎么躲也躲不过这个问题,就横在她和沈渊之间。   “无话可说了?你很会装傻,这一次我可以再大度一回,放开你。但是,再也没有下次了。”   秦抒呆滞了片刻,回过神来,依旧是一副装傻的神态:“是吗,那就尽量离你这个下次远一点好了。”她笑笑,“走了。”   沈渊抄着口袋,静静地目送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徐宴神不知鬼不觉,已经站在沈渊的身后。   “派出去的人都给我盯好了。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等他把该清理的人清理掉,后顾之忧这种东西,他向来不喜欢有。   秦抒的回归,在大传为奇迹。她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来自导师的苛责和质问她照单全收了,并且乖乖应下了多个项目和课题。   隋雨溪骂了她一顿,田荧琪骂了她一顿,龚传旻骂了她一顿,连很久没联系的逄樱也骂了她一顿。秦抒自己也很委屈,可是怕他们过多的担心,她并没有多嘴。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常轨道。   陪秦抒去疗养院看望母亲的时候,隋雨溪问她,父亲的事,还要继续查下去吗?秦抒断然回答,当然要查,要一路查到底,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隋雨溪沉吟片刻,说要查的线索,到现在也没什么结果。悬案之所以是悬案,背后一定有人操纵。秦抒没说话。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查出结果和没有结果,都是一样的要查。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母亲。   “如果你真的能处理好沈渊和你的关系……如果请他帮你查,或许可以事半功倍。”隋雨溪一句劝告,说进了秦抒心里。   “行,我再想想吧。怎么不见田荧琪?她不是嚷嚷着让我请她吃烤鸭的吗?”   “她啊,最近又碰到坎儿了。”隋雨溪一提起田荧琪就头疼,“江家大小姐的生日快到了,方以均要给她大大的操办一次。两个人去商场挑礼服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正好碰见路过的田荧琪。那江筱盈看只有田荧琪一个人,狭路相逢的,没给好脸色,挖苦了几句。荧琪倒是个硬骨头,当时怼回去了,一回来就疲软了,要死要活的。”   “我看江家才是不知好歹。”秦抒心头火起,“成天没事就办宴会,动不动大操大办,恨不得让人人都知道江家大小姐趁人之危不择手段。”   “你,你想干啥?”隋雨溪傻眼了,“你可别去给人砸场子。”   “我去干什么?去了沾染一身骚味儿。”秦抒嘴下不留情,“我要安安心心的赶我的论文。眼瞅着入了夏我就快研三了,下次找工作虽然不至于再去华严上赶着闹事,也不能混的太差啊不是。”   这确实是秦抒真实的处世哲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没那么多闲工夫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田荧琪也该学着走出来了。   ……   可是没用秦抒去砸场子,那场子自己给砸了。方家的股价大跌,险些直接崩盘。方以均亲自接手的一批货同时也出了问题,损失惨重。宴会当天,方家没有一个人是带着真笑去赴宴的。   方家紧急召开了董事会,会上一片愁云惨淡。方以均快把头发都揉掉了,也无济于事。自从他接下弟弟的烂摊子,父亲也渐渐衰老力不从心,方家的大梁是顶在他肩上了。   现在他只后悔一件事,居然听从了老董事的意见,联合江家后,和沈氏对着干。   上一个和沈氏对着干的家族,现在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再也抬不起头来。现在,一向傲气的方家终于遭受到了割肉流血的代价。   “是沈渊……就是他。”方以均的语气沉闷而绝望,“方以平不该动沈渊的那块奶酪,可是他太自大了。现在方家的大麻烦才刚到……”   “实在没有办法……能不能找到沈渊,去求求他?”其他的董事也无计可施,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再多的商业技巧也毫无用武之地。   “我怎么会有门路……”方以均痛苦地扶着额头,蓦地,他想到了一个人。“我知道了,我去试试,我去试试也许可以!”   ……   狼狈不堪的方以均找到了秦抒。彼时秦抒正蹲在图书馆里一本一本的翻着文献,为自己的论文增光添彩。电话里方以均的嗓音沙哑无力,秦抒还以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吓得她差点就帮忙打急救电话了。   “你和江家的事,我之前是没追究,现在想追究也没什么意思了。你求我,能求什么?我可没有你方家当家人的能耐大。”秦抒还是生着气的,语气就控制不住的阴阳怪气。方以均这时候也没什么精力再去跟秦抒解释别的事情,只是一直一直惨兮兮的求她,帮个忙。   “我只能做到我能力范围以内的,而且不是什么伤害朋友的事。”秦抒满脑子还是田荧琪颓废的模样,说话很不客气。   “不不不,不是别的事,这事你一定可以做到……”   “说。”   “能不能,帮我向沈渊求个情……”   秦抒手里拿着的笔猛然戳在纸上。   “沈渊?”秦抒何等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是你弟弟方以平惹出的事?你们抢了沈氏的生意,现在报应终于来了?”   这话说得不好听。可是方以均也只能全数忍下,“确实是以平做的傻事,可是他现在已经悔改了啊……方家不能垮下,这是祖祖辈辈的基业……”   ……   秦抒不喜欢多管闲事,非常不喜欢。方家和沈氏的恩怨,是他们自己的事,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朋友之间的请求是请求,可是她也不一定逐条答应。   “秦抒,求求你了,再帮我这个忙吧。是我对不起荧琪对不起你们,这事是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如果你有任何需求,尽管来找我……”   “得。”秦抒打断他,“忙我可以帮你,人情免了。我就希望,带着你的未婚妻,给我离荧琪远远的。”   ……   “秦小姐?”别墅区门口守卫的黑衣男子看见秦抒,大惊,“您怎么……”   “我找沈渊。他在吗?”看到男子点头,她径直走了进去。男子不敢拦,急忙给沈渊打电话,可是后者迟迟没有接。   秦抒轻车熟路的进了别墅,沈家属下以为她跟沈渊有约,一个个的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毕竟这位秦小姐在渊哥心里眼里的地位非同一般,将来万一成了主母,可不能得罪。   秦抒到了二楼,站在门口的两名属下睁大了眼睛:“秦小姐”秦抒嗯了一声,敲敲门,看见门没关,直接推开。   门开了,她愣住了。   好一派旖旎的景象。一个女人,妆容精致,栗色长发烫成波浪,身上的旗袍是最称她的浅紫色,修饰着她的玲珑体态,像是一个雕琢完美巧夺天工的青花瓷瓶,凹凸有致。她依附在沈渊怀里,柔若无骨,媚眼如丝。秦抒在这一瞬间,感觉这个女人是把温柔尽数绽放的菟丝花,而她自己,一向是不识好歹的带刺玫瑰,还是朵姿容平庸扔进花圃无人问津的玫瑰。   她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只是看着那个女人,她甚至没有敢把目光移向那怀抱的主人沈渊。她感觉得到他巨大的情绪波动,她的余光看到他猛然站了起来,看到他推开那女人,步伐甚至有些慌乱。   秦抒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心里,也是一片兵荒马乱,不知所措。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当他还是元深时就已经有了吗?还是在后来平平淡淡又相安无事的相处中渐渐萌生的?沈渊对于她,似乎已经不是曾经惧怕的人物那样简单了。 第六十八章 你动心了   尽管秦抒试图克服,可是她最终还是发现自己根本忽视不了内心的那一股愈来愈强的不适感。她甚至想,沈渊,你之前几次三番对我做出那些动作的时候,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可是刚想到这,她又蓦地狠狠的把思绪掐断。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是在干什么?难道她还对他存着什么绮丽的幻想还把自己当成那些传奇爱情故事的女主角?原来不知不觉的时候,连心都要被沈渊那人悄然蚕食了吗?   她看到沈渊大步向她走来,脸上的担忧和紧张那么明显。秦抒宁愿它不要这么明显。   情绪控制不住的铺天盖地袭来,她再一次在他面前倒退一步,转身,跑开。   “秦抒!”沈渊的嗓音趋于阴冷。秦抒不愿去思索这阴冷来源于什么,她强迫自己认为,这就是因为她打扰了他们的好事,所以沈渊生气了,这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为什么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这么难受呢。   “渊,你们……”房间里,留下那个面生的柔美女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秦抒跑下楼,感觉自己虽然一直往前跑,可是却一直是漫无目的的,仿佛跑在一个没有顶也没有底的封闭的空间里,不知疲累的跑着,但是看不到终点,也始终不敢回头。   她义正辞严的告诉自己,这一次,真的真的要对沈渊敬而远之了。   然而沈渊的脚步更快。就在秦抒刚刚决绝地下了决心的瞬间,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她看见的却是沈渊愤怒的眼神。   “秦抒,原来你会做的事情只有逃避吗?”秦抒不敢猜测他如此鲜明的愤怒来自何处,她只能像往常一样做她的缩头乌龟:“你放开我,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秦抒!”秦抒不抬头也能猜到,男人的眸光一定都能冒火了。腰间的手臂如同钢铁一般,箍得她有些发痛,她连挣扎都做不到,如果他再不放开她,她就只能任君宰割了。   “沈渊,放开我吧。”秦抒说出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如此疲惫无力,像是被风刀霜刃摧残过了一样,让别人听着一定是极为疲软失落的吧。   这似乎不是她能控制的,因为她真的不想这样啊……   沈渊却突然不说话了。他依然没有松开她,只是眸光在她试图深埋的脸庞上逡巡,这个动作似乎维持了很久,久到秦抒不得不窘迫地躲开他灼灼的眼光。   这样,真的太尴尬了……   他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笃定,甚至秦抒能听到这笃定中隐藏着的欣喜和满足。这样的语气,比此前的步步紧逼更让她忐忑不安“秦抒,别再躲着我了。”他的另一只手为她拂去额前的碎发,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如同耳语,“你动心了。”   ……   秦抒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感到这样的不知所措。沈渊的话仿若惊雷,轰隆一声,劈碎了她仅剩的伪装。她在心里极力自己跟自己辩解,可是她明白,如果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那她就是真的彻底栽了。   “不,我没有……”她此刻已经不是往日那个泰山崩于前而形不动麋鹿交于睫而目不瞬的秦抒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沈渊只需要四个字,她就被这四个字的温度蛮横地熔化,自己都没办法把自己完整地捞起来。   坏了……   “嘴硬。”沈渊手臂用力,秦抒被迫埋首在他胸膛,感受到他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头顶,他说话的时候,能体会到震动:“来找我,有什么事?”   秦抒在此刻平静了下来。也许是不得不承认,也许是躲避已经失去了最大的效用,她挣也挣脱不开,逃离也逃离不了,索性孤注一掷。   “渊。”   秦抒听到这个声音,第三个人的声音,甚至不用分辨也知道这是谁。   这是刚刚那间房里,她电光石火之间没能看得清五官的潘多拉小姐。她称其为潘多拉,或许是那一眼之中的惊艳太过,就像宙斯和众神制造出来的邪恶的潘多拉,拥有一切引人犯罪的特质。   女人的第六感让秦抒猜到,这个人或许就是商雪茹嘴里那个,可以替代她,把她“赶出别墅”的那个妹妹吧。事实也确实证明了,她对沈渊的影响,当是非同一般。   她一个劲的胡思乱想,沈渊没有回头看那个女人,只是注视着秦抒的神情变化。见状,他蓦然笑了。 第六十九章 一往情深   沈渊这一笑,把秦抒笑懵了。她怔怔的看向他,他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温柔,他俯下身,亲吻她的耳廓:“你吃醋了,对不对?”   “渊,她是谁?”虽然长相不同声音质感不同,可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个女人的神态如出一辙。在这一刻,秦抒觉得她可以肯定,商雪茹和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姐妹两人了。沈渊背对着她,她看不见沈渊刚刚那一瞬间靡丽的暧昧,只是发现秦抒躲在沈渊的怀里,于是妒火熊熊燃起,以为这个女人又是恬不知耻来缠着沈渊的角色。   秦抒费力地动了动,警告沈渊:“快点,松开。”这回沈渊居然乖乖听话了,他松开手臂上的力气,秦抒回归自由。可是他的手依然攥着秦抒的腕子,力度不大,但是就像一个血肉制成的手铐。   对面的女人在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秦抒的面容清丽白净,眉色浓郁,是那种调色盘上最纯粹的黑色,衬得她眉眼分明,精致如画。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垂下眸子的时候,两道浅浅的阴影映在眼下,惹人怜惜。今天出门很急,薄施粉黛,淡淡的一层褐色眼影,粉嫩的云鸾薄唇形状优美。她不是在人群中极显眼的一类,却是在注目之后就不容易转开眼睛的那一类。   这种像是原始丛林里狭路相逢的两个母兽,以看竞争对手的眼神互相打量的局面,真的让秦抒尴尬无比。   “你好,我是商雪萍。”那女人停止了肆意的打量,轻佻地伸出手来,这种神态,截然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秦抒没回应,她站得笔直。“秦抒。幸会幸会!”   沈渊淡淡的对商雪萍说:“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他侧脸唤一声:“徐宴。”徐宴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来,秦抒都被吓了一跳。这人是练过什么隐身神功吗?还是走路从来不出声的?   “照顾好商小姐。”   ……   商雪萍眯着眼睛,唇畔的笑半真半假。   此前说自己要回来,因为某些事耽搁了,才让堂姐替自己出了面,连生日会也替了。谁知道堂姐也是个图谋不轨的主。既然这样,只好她亲自回来料理这些事情,顺便料理了这个一无是处的秦抒。   “我,我今天来找你没有别的事。”秦抒现在对着沈渊连说话都没有底气了,她甚至想要算了罢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轻易和眼前人有更多更深的接触了解。   “没有事,你秦抒只会对我避之不及。”沈渊的声音柔和平稳,秦抒不用看也知道,他一定在认真的看着她,一如往日。他的神态,她一闭眼就能想象得出来。   这句话,真的说到点子上了。这么久的冤家路窄,这么久的互相折磨,秦抒自己往他这里跑,简直是个奇迹。   “我……”秦抒闭闭眼睛,算了,送佛送到西,求人求到底,方以均已经面临破产的风险了,这个人情不管怎么样都要帮一帮的吧。   “……是这样。”秦抒拿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来,“你能不能,暂缓对方家的……嗯,制裁?”   沈渊眸色一深:“方家?”   “你不答应的话,算了。”秦抒像是触电似的,沈渊仅仅只是回了两个字,她就又想做鸵鸟了。她心里打谱,他不会答应的。   “你和方以均,关系很好?”   秦抒愣了一下,实话实说:“大学同学,很好的朋友。”“朋友”两个字,她还特地强调了一强调。其实话说到这,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商场上的事她也不懂,如果方以均真的动了沈氏的奶酪,没有理由让沈渊一定让步。   她已经做好灰头土脸离开的准备了。   谁知道,沈渊突然轻轻的笑了一下,“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还是说,你怕我?”秦抒一怔,“你……”   “你已经开口了,我为什么不答应?”沈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原来在你心里,你的请求就这么不值钱吗?”   秦抒一直处于短路状态。   “现在我知道,你在意我。”沈渊的气息逼近,“我不是一厢情愿,对不对?”   秦抒:“……”   “你的要求,只要你跟我说出口,我都会尽力满足你。”他肯定的语气像是在下一个承诺,“只是请你不要离我太远,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   秦抒觉得,她已经听不懂沈渊在说什么了。他的话语里表现出来的,为什么像是无缘无故的一往情深? 第七十章 怀表线索   方家之围就这样解除了。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方以均目瞪口呆。方以平一改往日被逼到穷途末路的那种颓废自弃,成天追在方以均身后,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与此同时,沈氏的徐宴给方家下了通牒。如果今后方家沈氏井水不犯河水,那这次的和平尚可以延长;反之,则难保这短暂的和睦相处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这是沈氏最后的警告。   方以均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秦抒对那沈渊的影响力,太深了。现在,方以均已经无法衡量秦抒在沈氏掌门人心里究竟有着多高的地位。或许,今后,秦抒就将是他方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秦抒,我今天要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隋雨溪急急忙忙的拉开椅子坐下,气儿都来不及喘匀,掏出手机来一阵划拉。   “你别急,你缓缓再说。”秦抒正啜饮着一小杯奶茶,见状赶忙给隋雨溪抚摸抚摸后背,怕她说急了再呛着。   “你不是说,那个金怀表对你爸爸的事情很重要吗,我昨天一个朋友突然跟我说起来这个事,他说在集团的最新发布会上,发现了一款非常贵气的复古风怀表。他兴致起来了就一直在跟我说,是一个非常喜欢标新立异的集团,很多过时的东西在他们旗下一整顿,就像妙手回春了似的。你看,你是不是调查一下这种怀表的销售记录?或者是去看看,有没有你见到的那一款。”   秦抒怔然失语。   是时间过去太久,还是选择性忘记?她把那一件深埋在时光和痛苦中的事情那一场伤及骨髓的遭遇,蒙上尘土,硬生生的踩在脚底下。她为了瞒住好友,才把它和父亲的悬案联系在一起,现在她有的不仅仅是罪恶感,更多的是旧事重提之后伤疤被人毫不知情地撕裂,这剧烈的动作让她再也承受不起。   她已经不完整了。   隋雨溪看着秦抒的脸色一层层的变白,看她的眼神一丝丝的变冷,她有些莫名其妙。   秦抒在大大的广告牌下徘徊。偌大的商场,这一层金碧辉煌,各大珠宝商入驻,会把人逛花了眼。这里的半壁江山都被占据了,秦抒不是很了解奢侈品品牌,但是田荧琪跟她唠叨过,这个的建立还是始于创始人的一场深情,把集团命名为自己和所爱的人名字后一个字的首字母。这么一听还是很浪漫的,可是秦抒不喜欢相信这样的故事,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如果这般的爱情童话听多了,会磨平她的现实,让梦幻毁了她的生活。   橱窗里,包包,项链,戒指,手表,琳琅满目,处处都在熠熠生光,就差每个柜台上都插个牌子:“大款气质专属”了。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走进店面,在精致的怀表区流连。店员非常热情的迎过来,问她有什么需要。她没有看到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那款,而且设计的风格相差得太大了。   “小姐,你……”   秦抒的目光落在怀表的标价牌上。果然是富贵之家手里的玩物,随便一只表,哦不,不能说随便,这好歹是奢侈品。   她怎么开口问人家销售记录?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跑过来,还是有些没过脑子。她笑笑,只得说:“请问,这些怀表,还有别的款式吗?”   “没有了小姐,这些就是最新的怀表设计,此前都是没有的,刚刚才发布。”   秦抒“哦”了一声。想想也是,那块掉在地上的金怀表,一看就是有些年代感的,她这样漫无目的的找,成功的几率太小。   况且,她找到了那个人,那个可恶至极的暴徒……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两三年过去了,她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她要怎么制裁那个人?   哈哈,自己今天来到这,简直就是梦游。秦抒唾弃完,精神萎靡,准备打道回府。   “知道你喜欢怀表,这次发布会才特意邀请你的。谁知道你连个脸也不给我露一下。”身着酒红色西装的男子高挑挺拔,和沈渊走在一起,丝毫不输气势。他的脸庞刻画着中西混血特有的鲜明线条,鼻梁高挺,眼睛深邃。他皮肤白皙得透明,发色是深棕色,微微的自然卷,在造型师的精心设计下,平添了一分成熟的帅气。他和沈渊的清冷深沉截然不同,两个人并肩走着,就像是冰与火的融合,却没有任何相互排斥的感觉。   “那我要恭喜岑总,进军市大获成功。”沈渊话不多,语调平平的,似乎什么事都激不起他的兴趣。   “市这地方,我还真不敢动什么大动作,毕竟您老在这压着呢,您一跺脚,市就该七八级地震了。”岑姓男子语速快而吐字清晰,话语诙谐。   “省点口水吧。”沈渊冷哼一声,两个人拐过这一层的拐角,往珠宝腕表的位置走去,“等你在市混不下去了,我或许还能收留你。”   “得,我在哪儿都得仰仗您这道上的人呐。”岑旻微笑,“我在市折腾得差不多了,再吃就成大肚王了。不过都说到市了,沈总,想不想念子宸啊?”   “如果不是周子宸,我也不会惹上你这么个冤家。赶紧回你的国去当你的公爵吧。”沈渊嗤了一声。   岑旻突然站住脚步,“没想到小姑娘也有喜欢怀表的啊?”   沈渊闻声看过去。蓦地,他怔住了。   岑旻还在忍不住感叹:“那看来我的策略不错啊,现在国内又流行复古风,把怀表拉出来镀层金遛一遛,还挺惹人眼球的。哎,沈渊你去哪啊你?”   岑旻发现他再说什么沈渊都听不见了似的。他径直向怀表橱柜前的女孩走过去。   “天啊,奇了怪了。”他瞪瞪眼睛,也跟了过去。   “你喜欢怀表?”   “啊!”秦抒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沈渊,嗔怪了一声:“你怎么也跟徐宴似的,走路不带出声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旁的岑旻挑起了眉头。 第七十一章 不想抵触   这姑娘能对沈渊如此这般,一时间让岑旻唏嘘不已。   看来这个世界就是很神奇啊,一物降一物,的确是真理。他用一种看戏的眼神打量打量秦抒:“这位小姐,不知道你看上了哪一款鄙公司的商品?看在沈总的面子上,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眼前这个男人十分的眼熟,财经杂志之类的封面上,是属于屡见不鲜的那一款。她伸出手去:“岑总,是我眼拙,没认出来。”   的总裁也是创建者,拥有国贵族血统的岑旻。   岑旻微笑:“能被美丽的小姐记住,这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沈渊没搭理岑旻笑得过分的嘚瑟样,“你想要什么,提出来就好,这位岑总,难得有机会能宰他一回。”   “不不不,不用了。”秦抒有些慌乱,不过她很快就把这慌乱掩盖住,强笑,“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再说,这也太贵重了。”   “好吧,君子不强人所难。”带着西方文化因子的岑旻不喜欢过多的客套,见秦抒是真的不喜,也就不再提,“你们聊吧,我也该回去了。沈总,合作愉快哈。”   岑旻走了。秦抒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沈渊的朋友圈,能量确实不小。   “在想什么?”   “……啊?没,没什么。”   “走吧,我带你去家正宗的法式餐厅。”沈渊毫不见外,秦抒斜了斜眉毛,这人最近越发黏糊而且毫无距离感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秦抒也不再每天紧绷着神经提防他的入侵,而是随心所欲,在没有触及底线的前提下,和他相处,也越发放得开了。   田荧琪说她看得很明白,秦抒这是已经被沈渊套牢了。秦抒不以为杵,她确实不是事多的人,既然彼此能相安无事,还能维持现在表面上的和气和隔了一层窗户纸的关系,已经很棒了。   她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刻意忽视了他的种种其他意图。她之前曾经明确告诉沈渊,不会有这样的可能,也希望他能理解吧。   走出餐厅的时候,秦抒看着那辆低调奢华的宾利,犹豫了一下:“算了,你还是不要送我了。不顺路。”   沈渊没回答,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手下半软半硬,把她塞进车里。秦抒无言,只好任他亲手给她系好安全带,大手甚至在她脸颊一侧抚了一下。   夜色很浓,沈渊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漫天的星子。这一刻的气氛有一种奇妙的暧昧,秦抒感觉到,骨头似乎在慢慢的变软。她再想变回那个时刻弓着背想要炸毛的野猫,已经不可能了。她知道这么久以来,自己的骨质在慢慢疏松,面对沈渊的时候,已经没有刚开始那样决绝的力量了。   这是很可怕的,更是很危险的。秦抒心里清楚,可是早已没了反抗的欲望。   她听见沈渊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问她:“快清明了。我知道你要去哪,我陪你好不好?”   这一刻,秦抒毫无反驳和抵抗的力气。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的柔弱:“好。”   宾利滑出停车位。秦抒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车里很安静,除了音响里缓缓流淌出的轻音乐,秦抒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一首正放着的是《无题》,秦抒手机里也有,记得曾经有一次,沈渊问过她喜欢听什么,她随口说了几首。   没想到,他都记着。   这个人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接近她,虽然直到现在她依然不能理解他究竟哪里来的执念,可是她对这执念的疑惑和抵触,已经渐渐的在相处中无知无觉的磨平。   她甚至有了一种预感,很快,或许会发生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现在去想一想,她惊恐的发现,她没有办法预料自己到那时,会不会干脆利落的拒绝,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   ……   “你说什么?”商雪萍捏着手里的玻璃杯,用力之大,手指头都已经泛白了。   “好,沈渊,不顾我的警告。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在你心里有多高的地位!”她冷哼一声,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我那个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雪茹小姐自从您回来之后,就没在沈宅出现过了。之前,是她代替您举办了生日会。看起来……她似乎很怕您。”   “呵,想做我的替身,也不看够不够格。”商雪萍的脸色阴冷,“不过要把秦抒那人从渊身边赶走,或许还要借助她的力量。”   “走吧,去看看我那位可怜的姐姐。” 第七十二章 日出东方   山顶的空气很好。还没入春,清风吹到身上还有一丝萧瑟的味道。这就是文人常常拿来感时伤怀的春寒料峭吧。太阳一点点从山下爬上来,清晨的阳光和晚霞的颜色不一样,是清透的薄薄的,即使同样洒下来的是金色,早晨的一定是低调素雅的浅金色,而夕阳则是张扬的橘红。看日出和看日落的心情也由此截然不同。在这个北方的城市,带着困倦和对新一天的期待去看日出,或许是另一种表达自己内心隐晦情感的方式。   秦抒也不知道怎么,居然开口邀请沈渊一起看日出。或许是从内心里已经开始把他当亲近的人了吧,因此当她有什么心情波动的时候,突然想要拉着他一起。   当沈渊缓步坐到发呆的她的身侧的瞬间,她想明白了。从这一刻起,曾经有过的抵触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只是相处的宁静。这比当时初初认识一腔热情的元深,她感觉到的安全感和厚重感,更加明显,明显到根本无法忽略。   沈渊这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市的日出也这么漂亮。”这次,是秦抒没有说话,率先打破静寂的是沈渊。   “也?”秦抒侧头看他,“你还比较过别的城市?”   沈渊沉默一阵,“我们沈家,一开始并不在市落脚。”他说到这,蓦然顿住。秦抒也识趣地没有继续问。每个人心里都有隐秘的一角,不希望别人窥探。秦抒是这样,沈渊当然也是这样。   看到秦抒缄默,沈渊反而笑了一笑:“秦抒,你就是太聪明。”   秦抒耸耸肩:“不被聪明误就好。”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聪明,反而她从小时候开始不知道迷迷糊糊的惹了多少事。生性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是一旦脾气上来却又不管不顾。和人相处怕麻烦而不擅长维持关系,可是朋友有难立马操刀冲上去挡在朋友前面,不带一丝犹豫。她像一个名著主角那样形象丰满,同样性情复杂难以一言以概之。有的时候她都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现在想起来,当初举起一只酒瓶子就向那个施暴的恶心男人砸过去,把郑淮从他手里救回来,真的有些难以理解。尤其是郑淮毫不客气的过河拆桥之后。   也许这就是她没有几个朋友的根本原因吧。她不喜欢招惹这些琐事,理所当然,敬而远之。   “认识你之后,感觉你身上像是生长着什么奇妙的东西,它让人上瘾。”   ……   一阵静默。   “秦抒,你是一个内心活动十二分细腻的人,细腻到我会害怕。”   秦抒没吱声,她知道沈渊今天这种语气很像是自说自话。尽管这种自说自话在沈渊身上发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选择欣赏这种不可能。   他害怕?他还可能害怕?   “我害怕你突然之间的一个转变,就把我拒之门外。”   秦抒淡笑了一下。实际的情况是,他一直在门外,或许将来也不会有机会进来。她拍拍屁股上的灰,“看,太阳升起来了。”   金乌东起,众生苏醒。   “到点了,我也该回学校了。下学期,我就要准备硕士论文,还要正式找工作。”   她说到这,停了一下。沈渊却瞬间明白了她未出口的话,他也站起身来,秦抒看见了他眸子里的晨光,很亮很亮,比薄薄的清晨日光要亮得多。   秦抒第一次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了他,甚至告诉他找工作的事。这无论在什么方面,都是两人关系的一大突破。   秦抒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到底是把想说的话说完:“沈总,我知道,除了华严这个招牌,市最好的一家上市公司也在你的旗下。我希望,到时候我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被沈氏录用。”   沈渊站在山顶,望着秦抒一步一步,身影淡了,薄唇勾起的弧度,渐渐扩大。秦抒已经在慢慢接近他了,他这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又是如此的相信。   秦抒在图书馆泡了一天。收到沈渊邀请一起吃晚饭的消息,她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在一边。过了半个小时,手机再响,她本以为是沈渊耐不住性子要来催她,谁知道是隋雨溪。   秦抒,刚得到消息,咱们大学时候的民法老师出车祸去世了。交警调查结果,肇事司机全责。   秦抒慢慢地靠在椅背上。只是短短的一行字,她试图去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却发现好难。   就像学医的人永远救不了自己,学法律的人,却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为身后的自己申诉。这太悲哀了。秦抒当初对民法老师没什么很深刻的感情,甚至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了,只记得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头儿,笑起来眼睛眯缝着,当时还有女同学把他的模样化成版动画人物,夸他可爱。   原来他已经走了啊。   隋雨溪的下一条消息进来:所有能联系上的宋老师的学生,准备在他头七那天去看看他,聚一聚。   逝者已矣,生者戚戚。   晚上坐在沈渊对面,秦抒颇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尽管她没有刻意让沈渊看出来,可是她心事重重的,连对话都要慢半拍。   “他是你很重要的人?”   “也不是吧。本科那时候,和老师根本没有太多的交流。”秦抒扒拉着米饭,“他家里条件不好,穿的衣服都很朴素,可能几口人就靠他挣钱补贴家用。这么一个半辈子的老好人走了,还是意外之祸,我们有些难受。”   沈渊定定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第七十三章 本性难移   宋老师的头七,距离这一年的清明,仅仅只有五天。一群或者互相熟识或者素昧平生的学生,因为同一个身份,在公墓前垂首哀悼,默然心痛。   龚传旻来了,逄樱来了,秦抒来了,隋雨溪来了,还有很多从前眼熟的同学,都在。   祭奠结束,一行人默默向山下走去。秦抒对生离死别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墓前的哀悼和怀念让她有些心力交瘁,不敢想一些事,又不得不去想。怪不得隋雨溪常说她心思重,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神思恍惚,一个没注意,绊在一块石头上,猛然一踉跄。隋雨溪离她很远,看见这一幕吓得叫出声来:“秦抒!”无奈相距太远,无能为力。   “小心。”一双手攥住秦抒的胳膊,把她从摔倒的边缘拉了回来。秦抒回头,是大学同班同学,冯由安。很久不见,他倒是模样愈发英俊了,和当初那个愤世嫉俗的傻小子比起来,身上的成熟气息已经相当浓郁。这就是岁月的力量,能把人的棱角磨平,让那样一个尖锐的人变得圆滑温润。   “由安?谢谢你。”秦抒小声道谢。   冯由安微笑,看起来温暖柔和,“都是老同学,道什么谢呢。全班的聚会,也没见你经常去。是嫌弃我们吗?”   毕竟很久不见了,免不了要攀谈起来,秦抒也不是特别反感,反而对他仍然记得自己甚为感激。她是多么不会维持人际关系的人啊,能得到他的惦念,值得她欣慰很久了。   “哪里敢,我听雨溪讲过你,你现在可是著名律所的合伙人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跟你聊天还是高攀了呢。”   “不不不,咱们本校的硕士研究生,高材生啊。”冯由安的夸赞听起来不是常见的恭维和客套,秦抒微笑着接下了。   一路下山,两个人浅浅的聊了一些话题,时光没有过去太久,那四年的记忆还在脑海深处,稍稍有所搅动,就会浮出水面。   ……   “那些人是……”   “看起来像是学生。”   公墓另一侧,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男子将手里的花放下,其中一个眸光放远,聚焦在人群中的某一个点上,微微笑:“还有熟面孔呢。”   “熟面孔?谁?”   “筹码。”他的笑意变冷。   “你觉得,现在对付他,是时候吗?”   “无论什么时候,我其实都没有把握赢过他。只是现在的他太让我困惑了。”   ……   “你在市啊,不远。”   “是啊,有机会,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秦抒笑着,“好。”互有往来,也是必要的。   “我记得你大学那会儿还特别仇视结婚这件事呢,现在怎么样,是维持原观点,还是已经恨嫁了?”冯由安调侃她,还带着一点隐晦的神色,只是秦抒没能看出来。   “在你们的印象中我就是嫁不出去的那一款么?”秦抒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叫云英未嫁,好嘛?”   到了山下,隋雨溪也走到跟前,她听见冯由安语气特别真诚的对秦抒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怎么样?我请你吃顿饭,老同学。”   秦抒赶忙摆摆手:“不了,今天实在不行,抱歉,我约了人。”隋雨溪看她一眼。猜到是谁了……   “那实在太遗憾了……”冯由安的话还没说完,逄樱已经咋呼了起来:“看看看那辆车真帅啊!”一行人闻声看过去,秦抒在同一时间有些尴尬地垂下头。   是沈渊的车。   隋雨溪眨眨眼睛,伸出胳膊肘捅了秦抒一下,悄声说:“给我打好草稿,我要听你的解释。”   秦抒:“……”   逄樱:“天啊他就停在咱们跟前了!是来接人的吗?哎等等,秦抒”   众人看到秦抒硬着头皮走到车跟前,敲敲车窗:“得了,你别下来了,我上车。”可是车里的人并不领情,车门打开,修长的双腿,锃亮的皮鞋,让众人眼光一闪。及至他露出正脸,果不其然,秦抒听见身边女孩的吸气声。   他长得的确很犯规啊……   “怎么能让你自己上车。”沈渊为她打开车门,动作轻柔绅士。   “啊啊啊啊苏苏苏!”逄樱忍不住叫出声,“秦抒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才俊怎么不知道交代一声?”   隋雨溪立马回头去看冯由安的神情。他的脸色很精彩,从通红,到青紫,再到泛白,也就几秒钟的时间。这是震惊不甘愤愤妒忌掺杂在一起的情感。隋雨溪敏感的察觉到,这位看似修养极好早已不会偏执激动的老同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抒可能要有麻烦了。   秦抒上了车,歉意地向众人打了招呼,还提醒似的看了隋雨溪一眼。 第七十四章 醋意横生   沈渊向隋雨溪点点头。隋雨溪傻了一下,赶忙回礼。这是他对朋友的礼节,她明白这一个点头的意思。沈渊已经把她隋雨溪当做自己人了。   他的目光随后向一侧瞥过去,似是不经意的看见脸色发白的冯由安,“这位是?”   隋雨溪心里咯噔一声:“啊,哦,是我和秦抒的大学同学,冯由安。现在是一名律师。由安,这位是……嗯,秦抒的朋友,沈先生。”沈渊目光一顿,向隋雨溪看了一眼。雨溪倒是不避不让,眼神还有点无辜你没搞定她,我只能这么称呼啊。   冯由安虽然心里翻江倒海,可是礼节该尽的还是要尽:“沈先生你好。”伸出手去。沈渊等了两秒钟,直到冯由安脸上都快要挂不住了,才象征性的窝了一握:“沈渊。”   沈渊坐上车,宾利绝尘而去。逄樱还兀自感叹:“秦抒这命也太好了吧,随随便便就能认识大亨模样的人物,我这辈子还是守着我那个土老帽过日子吧。”   隋雨溪没忍心去回头再看,刚刚冒出点桃花儿色苗头的冯由安被人狠狠一锤子重新砸进地里,这心里得别扭膈应成什么样子啊。得了,按照沈渊这个架势,日后,谁想要接近秦抒恐怕都不容易了。   她摇摇头,自顾自走了。   留下冯由安站在原地,满脸都是愤愤不平。   沈渊在车上没说话。只是平平静静的开车,安分到秦抒有点忐忑不安。她第一次试图找话说:“那个,你今天不是很忙吗?”   沈渊没有回应。   秦抒却明显感觉到气氛愈加黑沉了。她咬咬嘴唇,心想算了,这么尴尬还不如不说话。她侧脸靠在车窗边,选择尽量忽视周围的低气压。   沈渊过了好久好久,秦抒甚至觉得能有好几年那么长,终于开口,语气却是冷而意味不明的:“那个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   绕了半天,还是必须亲口解释这个问题么?秦抒觉得有点头疼:“雨溪已经说过了啊,我们共同的大学同学,这个关系,你满意了吗?”   “呵。恐怕他不满足于只是这个关系吧。”语气里的怒意和醋意太过明显,以至于秦抒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你,你就在这里纠结这个?”   “吱啦”一声,车子停下来。秦抒打眼一看,居然是餐厅已经到了,一路压抑,她都没顾得上看路。   “咳,到了啊。”她干咳一声试图化解尴尬,没等沈渊下车开门,她已经自己走下去,转身关上车门,感觉到那股温暖的气息越来越近。餐厅门口的霓虹灯很亮,秦抒在宾利的车门的映照下,看清了两个影子。她陡然回头。男人就站在她跟前,逆着霓虹灯光,神色晦暗不明,她辨别不出来他此刻的情绪是怎样的,但是他离得太近了。   “你……”她又回到了,不,其实是她一直处于的劣势的位置,不得不抬头仰望他,承受他的种种霸道和专横。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同这弱势的一面,也不再抵触。她只是有些局促,在这样寂然的局面,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他终于发起进攻,再次靠近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将将是零。他伸手扶住车顶,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头微微一低,唇就要吻到秦抒的额头。   “这样,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秦抒。”他的吻终于落下,但并非曾经的狂傲残忍,却是极为珍爱的,但在这珍爱里,秦抒感觉到了他的愤怒。   可是秦抒现在也很无奈,她发现自己无法定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她并没有回应,也不敢去回应。沈渊的单方面宣判让她无奈却又感到一阵奇异的喜悦。   “你沈大少爷的安全感,何时需要我给予。”   沈渊为秦抒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自从你走进我的世界,我的安全感,只有你能给。”   “……”   萧瑟的晚风袭来,秦抒的头发抚摸她的脸颊,她怔怔的看着沈渊,沈渊的眸子很深,深不可测。再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个眼神清澈温润的元深,也不是那个发怒时眸色黑沉狂狷的沈氏掌权人,而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沈渊。他的眼神就像他本人一样,甚至就是他的名字,沈渊,深渊。那眸子能把人吸进去,扯进旋涡,一直坠入海底。或许这正代表着他的城府,常人根本无法探知。   可是这位城府极深的男人,现在已经让秦抒迷惑了。他的专注究竟是真是假,最根本的来源又是什么,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她害怕再这样下去,她最终会不忍心不相信他。   “不许你再和那个冯什么的来往。”他继续凑近,鼻息相闻,秦抒觉得有些发痒,稍稍偏了偏头,随即又被他扯回来。   “……你没有权力限制我的自由啊。”秦抒还是嘴硬,他的蛮横总是激发她挑战的愿望。   “我给你拒绝和他来往的自由,要不然,你就只能失去自由。”沈渊碰碰她的脸颊,“知道了吗?”   秦抒:“……” 第七十五章 傍大款   清明节的前一天,秦抒接到一个电话。是已故宋老师的妻子打来的,秦抒在大学期间几乎没有和宋老师的过多交流,她不可能把手机号留给宋老师,更何况是他的妻子……   “是秦抒吗?哎呀,可算找着你的电话了。真是个好孩子,但是怎么能让你破费,宋逸生这辈子过得都挺俭省,我跟着他也没想着要大富大贵还是怎样。没想到他的学生这么有情有义。他在这大学里教了大半生,也算没白教吧。这些钱你还是拿回去,我受不起呀。”   秦抒听得一蒙一蒙的:“不是,师母,这是怎么回事,我没听明白啊?”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你给我们家寄的这么多钱,留了你的名字的。我费了好半天劲,找到大研究生院,才找着你的电话。你说说你,本来就是学生,还要这样资助我这老太婆,我怎么经受得起?何况我一把年纪了,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孩子啊,把你的卡号给我发来,我给你退回去。”   秦抒傻了好半天,终于想明白,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可能是谁了。她几句话顿时卡在喉咙眼里,好笑又想哭。看日出那天,她只是小小的说了一嘴,谁知道,他可能就这样记住了,并且转身就去伸手帮忙。他自己甚至都不愿留一个名字,反而是她秦抒的大名忝列在内,让她惭愧得无地自容。   这个人究竟有多少个面?她直到现在也没能读懂。   “不不不师母,您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还有一件事是秦抒始料未及的。她一向对冯由安这个人了解不深,当初也不是矫情甚笃的朋友,至于他性格中的那些偏激和消极,她当个笑话听听也就过去了。倒是隋雨溪常常跟她吐槽冯由安当年的种种,包括玻璃心激进脆弱等等。倒是有一点秦抒挺钦佩他的,就是在大学的时候,他有一种其他人没有的棱角,愤世嫉俗,不愿屈服于世俗权力和世俗看法,把自己搞得很像五四运动那会儿的新青年。所以秦抒对他私底下的称呼一直以来都是“愤世嫉俗的小伙子”,他的愤青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可是没有想到,在社会磨练两年之后,他的偏激和消极非但没有被磨砺得稍微平整一些,反而更加尖锐。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并且这条朋友圈屏蔽了秦抒。她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这话是说的自己,直到隋雨溪发过来截图,紧跟着甩过来成堆的震惊表情。   原以为过了两年大家都没变,谁知道你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洁的你。拜金居然已经变成了全社会的风气了?眼睁睁的看着你上了金主的车,我再生气有什么用呢?   “操。”连从来不喜欢骂人带脏字的隋雨溪都憋不住了,“这个人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他这种对别人妄加揣测的毛病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吧?我听说他在别的小群里一个劲的吐槽你,说你拜金逐利,给大款当情人,坐着豪车上下班……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   秦抒感觉到自己的怒火一层层累积起来。她不是很喜欢发火,更不喜欢轻易和别人闹僵。她的确不擅长维护人际关系,可是她人缘也不坏,至少不会亲手去毁灭一段友情。她怕麻烦,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这不代表着别人就能欺负到她跟前来。   “他如果再敢说一句这样的话,我保证,明天就是他以后年年都要给自己过的节日。”   隋雨溪一想,明天……清明节……   “哈哈哈哈,狠,真狠!”   然而秦抒是真的低估朋友圈的效力了。即使这事不一定人人都信,但是一传十十传百,在冯某人锲而不舍的散播下,秦抒的“傍大款”在大学朋友圈里算是传开了。到了傍晚的时候,田荧琪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焦急得狠:“秦抒你又惹谁了?怎么人人都在说你呢?咱们社团社长也在那瞎掺和,这八卦得有点过分了吧。”   秦抒气笑了。   “你,你打算怎么办?”隋雨溪惴惴不安的问秦抒。   要说秦抒这时候也的确是气昏了头,一时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她做了一件让她后悔了很久很久的事,在日后想起来的时候,还想给自己两巴掌。   “我能怎么办?要打人脸,就要狠狠的打,不留情面!”   隋雨溪被这么一句话给震住了。 第七十六章 我当真了   “你……”隋雨溪咽了口口水,“你不会……”   “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有一句话叫求锤得锤,既然他这么想把我的情感经历扒出来,我就送上门去,给他扒。”在下这个决定的同时,秦抒却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轻松和喜悦。它其实一直隐藏在情绪深处,被理智压制着,近些天来一日比一日的强烈,终于已经鲜明到不能忽视的程度。她想,她可能确实,在某个人面前,丢失了一些东西。   “喂?秦抒?”电话那头,沈渊的语气里是很明显的惊喜。   “你有空吗,我想见你一面。”   隋雨溪一时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她张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她只在秦抒出发之前叮嘱了一句:“千万想清楚啊,你的冷静不能让冯由安给吃了。”   秦抒觉得,自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从来都是沈渊逼迫靠近进攻,当这次秦抒主动伸出手去拉住他时,他脸上的受宠若惊,让秦抒都有点不知所措:“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沈渊的眼光落在秦抒攥住他手腕的手上,莹白,纤细,从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无数次想要去握住,但是都在克制中忍耐下来。可当她主动向他走来一步,即使这一步微不足道,已经足够让他感激涕零。   “……哎呀,过来。”秦抒把他扯到咖啡厅的卡座里,“你坐好了,别乱动。”沈渊乖乖的任她摆布,就像个橡皮泥捏出来的人物一样,软绵绵的,秦抒指东打东,指西打西。   她紧挨着沈渊坐下,举起手机,调到前置摄像头,摆弄了一会儿,总觉得哪儿不对。她回头看看沈渊,他仍然是一副无辜又听话的模样,她有些忍俊不禁。让徐宴看看他的大哥变成这般样子,会不会心中偶像的大山崩塌,找她来算账?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一咬牙,把脑袋埋在了沈渊肩窝里,伸出手来高高的自拍了一张,角度在百般斟酌之下选了最完美的。她明显的感觉到,在她靠过去的时候,沈渊的身体蓦地一震,但是他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她放心的拍完照片,想要恢复正常坐姿的时候,却发现坐不起来了。不知何时,沈渊的手扣在她的腰侧,巧劲把她摁在怀里,根本无从挣脱。   “喂,沈渊你……”   “不要问我想做什么。这话,其实应该是我更想问你。”沈渊的力气丝毫没有松开,反而愈演愈烈,秦抒神经紧绷起来:“我……我把你借过来用一下而已。”   “那你说,你要怎么用?我可以更好的配合。”沈渊的语气有些迷离,秦抒知道他是贴着她的耳廓讲出的耳语。她浑身汗毛倒竖,如坐针毡,“你先让我坐起来!”她如愿了,只是沈渊的手依然锁在她腰际,只是放松了力道。   她打开微信界面,没敢抬头,只是小声嘀咕着:“你等我先把它发出去。”她纤细的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沈渊的头靠过来,就抵在秦抒的脑袋上,看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   “男友上任,不拉出来遛遛对不起哥们兄弟。红包回头给我,谢谢!”附上的照片正是刚刚她抓拍的一张,经过快速的滤镜和调色处理之后,光线变得暧昧,颜色趋于靡丽,女孩趴在男子的肩窝里,只露出了半张脸,却恰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的部分精致细腻,让人想入非非。   秦抒点了发送。她在这个瞬间感觉到的不只是报复般的舒爽,还有一种奇妙的酥软,这种酥软,恰恰来自于身边不曾离开一分一毫的男人。理智告诉她,再不撤离,就真的有完全沦陷的可能了。然而作为一只在温水里煮了太久太久的青蛙,她此时,没有反抗能力了。   “秦抒。”男人的声调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她掐灭了手机屏幕,低下头,不知道此刻该用一种什么样的神情面对他。   “秦抒,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   秦抒突然觉得,是不是今天做的事情太欠考虑,不论是真是假,她这样的做法都会引发一些不得不争执的问题。她陡然想要抽身而退,抓紧撤离,远离这个即将发生无法控制的事故的现场……   可惜,有人注定不会再松开她,哪怕只是一根手指的距离。   “秦抒,我当真了。”   ……   她心里咯噔一声。   “我当真了,不管你接下来想解释什么,我看到的就是这样,那么事实就是这样。”   “秦抒,你要为你今天的做法负责。你要对我负责。” 第七十七章 钥匙   “秦抒,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在等这一天。幸而你没有让我失望,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只要你向我走出一步,剩下的所有,我都会感激涕零替你走完。”沈渊俯身过来,他的吻甚至有些颤抖,秦抒不明白这颤抖从何而来,可却渐渐明白他的心情。她没有反抗,放松了自己的肌肉和骨骼,软绵绵的,依附在他的怀里。   如果注定结局是她属于他,那中间无谓的抵抗和歇斯底里,也就不再需要了。选择任命,选择接受,有的时候的确很困难,但是现在,对于秦抒而言,困难已经变成了幸运。   彭瀚生曾经说过,如果渊哥是一个锁得很紧上了层层保密设置的保险柜,那么秦抒大概就是那一把绝无仅有的钥匙,轻轻捅进锁眼,旋转,就能看到隐藏其中的所有秘密。   这句话的缘起始于两年前的那个早晨,彭瀚生眼睁睁的看着渊哥倒在血泊中,却不能搬动他,只好原地焦急的等待救护车,那种束手无策的痛苦,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承受一次。   渊哥恢复得很快。他依靠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了公立医院。彭瀚生给工作中的渊哥送咖啡,偶然的一回,他推开虚掩着的门,入眼的是渊哥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一张照片,怔怔的发呆。   是那个救了渊哥的女孩,惊鸿一瞥,他只来得及抓拍下来女孩手臂上的玉兰纹身。事后,渊哥醒来,第一句话问的是:“谁救了我?”   彭瀚生还开了个玩笑:“还能有谁啊,第一医院呗,怎么,渊哥来个大型慈善捐款?”   沈渊彼时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我没心情听你耍宝。”   吓得彭瀚生一个激灵,赶紧交代,并且把手机里的照片恭恭敬敬递了上去。沈渊的眸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好久,半晌,语气像是被抽取了全部的力气:“想办法,把她找出来。”顿了顿,“照片发给我,另外,去找人洗出来。”再后来,这张照片就被渊哥放在了书柜的顶层,镶了一个精致的相框。   可是没过多久,彭瀚生就奉命去为沈氏的北方市场开荒了,一走就是一年,寻找这个女孩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一向沉稳有数的徐宴身上。然而一天一天的过去,这个女孩儿似乎把自己藏了起来,任徐宴怎么挖掘线索,始终没有指向。   所幸,世上的缘分,不是想躲开,就能轻轻松松躲开的。兜兜转转,千山万水,走过的路高低起伏,最终还是要绕回原点。彭瀚生刚刚回来,就发现,女主角已经被渊哥锁进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而渊哥的情感,也似乎远远不止报恩这么简单。   秦抒的一条朋友圈,一石激起千层浪。震惊的,祝福的,炸毛的,质问的,一条一条的消息雪片似的入侵了秦抒的手机。甚至还有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比如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田荧琪,吵吵着要吃秦抒的脱单酒。   秦抒真正想要针对的冯由安,这下彻彻底底成了炮灰。不仅讽刺的主角压根就是正主,自己的面容气质分分钟直接被秒杀,原本试图用义愤填膺的朋友圈去摧毁秦抒的形象,谁知道自己此刻在别人眼里早就成了跳梁小丑。   冯由安彻底安静了。秦抒和秦抒为数不多的熟人们也彻底清净了。   有一个人,秦抒这个不喜欢记旧事的,早给忘干净了。   郑淮。   她也看见了这条动态,彼时,她坐在酒吧的卡座里,对面的男人起身去倒酒,她看着手机屏幕,久久回不过神来。等到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眼泪。   苍天可见,果然秦抒那样的女孩,就是需要沈渊的庇护吧。也只有她那样性格干脆爱恨分明的性格,才能获得那样人物的青睐。早该看清楚的,早在最初利用秦抒去对付韩家的时候,就该明白秦抒对沈渊如此之大的影响力。   可她呢……   对面的男人端着红酒施施然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怎么,这样的场合,你郑淮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吧。”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可是郑淮仍然听出了其中不屑的嘲弄,那是无论她为他做了多少事,都不可能改变的轻蔑,这一种轻蔑自从他救了她向她伸出手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了。   她郑淮,此生都是身不由己的。罢了,只要能报仇,她怎样做被别人怎样看,都不重要了。   千疮百孔,她何时怕过,唯一曾经怕的事情是秦抒对她另眼相待,然而再害怕的事情还是会发生,损失了最后一个朋友,郑淮从此便再也不需要感情了。 第七十八章 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到秦抒终于选择了那个男人做归宿,郑淮心里一半是喜悦,一半是伤怀,不知不觉,眼泪就流出来了。   突然手腕一紧,郑淮大惊就要去抢,可是手机已经被人拿去。   男人的眸光落在屏幕上,郑淮紧张地看着他,看到他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勾起。   “秦抒,是你的好朋友吧。”他的语气很玩味,郑淮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心虚地低下头,没有应声。   “唔,还是个好资源呢……”他伸手扯了扯领带,“倒是应该看看,在那人心里,她占了几成位置。”   郑淮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如临大敌:“孟颐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颐川闲闲地笑了笑:“主人的事,不是小宠物该管的。”   郑淮瞪大了眼睛,却再也不敢说出一个字。   第二天,是清明了。   秦抒坐在车里,一路上没有说话。沈渊开着车,偶尔侧眸看她一眼,她永远都在出神,想着自己的事情。他也便不再想说些什么,只是尽职尽责的做他的专职司机。   秦抒不想再让头脑沉重下去了,她暂时把所有的烦心事清扫出去,把大脑放空,眸光一转,看到沈渊专注开车的侧脸。   她想起来易勋的话。   “秦小姐,你说……是渊哥亲自送你?”   “是啊,我认识他这么久,他几乎都是亲自开车的,我倒是觉得这一点上,没这么大架子。”   “……”彼时易勋沉默了好久。   秦抒半天没听到易勋的回复,认可或者是反驳都没有,她有些奇怪。易勋踌躇良久,还是叹口气说:“渊哥平常出行,都是有司机的……除了要紧的事是徐大哥或者瀚生来,其他时候,也都是有专人的。”   ……   看来,沈渊和自己相处,用了好大的力气去改装去变化,塑造出来的形象让她都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   公墓到了。   秦抒的父亲生死未卜,因而也没有在公墓留下一块方寸土地,尽管秦抒心里明白他最大的可能还是遇害了,但是她怀抱着最后的侥幸心理,希望这块土地没有也不会有父亲的一份。   这里是秦抒早逝的叔叔的墓地,秦爷爷一共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因病早逝,一个杳无踪迹。每次秦抒回老家去看望爷爷的时候,虽然爷爷不说,但是秦抒知道爷爷心里的痛苦。这些年,爷爷加倍的想要把自己掌握的医术毫不保留地传授给她,应该就是希望,秦抒作为秦家仅剩的传承人,是他秦老爷子唯一的指望了。   秦抒走在前面,一级级的台阶,她踩在脚下,像是回味一个个清明节过去,她为逝者做了什么,又为生者怎样努力过。   天气阴了下来。   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时节,原来老天爷也是喜欢伤春悲秋的,原来也是多愁善感的。秦抒看一眼天空,灰蒙蒙的,看不清云在哪,同样看不清天有多高。   “叔叔……我好久没能来看你了。”   沈渊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的,像是一个隐形人,不去打扰她。   “你还好吗?这束花,白色的,小时候你告诉我,白色是最美的颜色,因为哪怕是一毫厘的污渍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我甚至没能有机会体会你的话,你就已经不在了。”   “是不是秦家注定血脉单薄……我直到现在,还没有父亲的确切消息。”   “我还没能赶回妈妈家,去看看姥姥姥爷……他们也好早好早就不在了,我连姥爷的一面也没有见过。”   ……   “叔叔……”   “不过叔叔,你放心,父亲的事,我就算搭上这条命,也会彻底查清楚。”   ……   秦抒回过头的时候,泪流满面。   沈渊一步一步沉稳的走过来,伸臂,把她摁进自己的怀里:“别什么事都自己忍着憋着,自己下决心。你要是想查什么事情,告诉我。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比我的事还要重要。你明白吗?”   秦抒:“……”   第一次在沈渊面前,她忍不住失态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落下来。她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哭了,乖。”   “你背负的东西太沉重,如果没有人帮你分担,你会把自己的脊背压弯的。”   “听我的,等你愿意的时候,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会尽沈氏上上下下全部的力量,帮你做成你想做的事。”   秦抒承认,她被这一句话感动了,她不再是面对沈渊满身是刺的秦抒,而是完完全全一个需要找人依靠的小女人。褪去那层假坚强,她变得更真实。   “谢谢你,沈渊。”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我说谢谢。嗯?知道吗?”   “……好。” 第七十九章 敞开心怀   秦抒愿意在面对沈渊的时候敞开心怀,隋雨溪身为她的朋友闺蜜,再开心不过了。她自己给自己背上了这么沉重的一个大包袱,现在有人替她分担,实在是值得举杯庆祝的。   秦抒告诉隋雨溪,她打算整理整理,在恰当的时候,把一些她希望能得到解决的事情,破除隔阂,告知沈渊。   学法多年,从法律这门学科的要义里,秦抒也琢磨出一点来。   有资源不用,才是真正的浪费,是犯傻。   这一段时间忙忙碌碌,心绪起起伏伏,秦抒已经很久没有和田荧琪隋雨溪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了。三个人喝得都有些忘我,秦抒的心情尤其好,她甩开了对沈渊的成见,重新给自己下了定位,感觉未来的一切都有了依靠。尽管她自己心里还是清楚,她没有完全把心敞开给沈渊观摩,毕竟在上一辈的经历中,她得到过教训。她的提防心太重,要让她全然放松,还要有些时日。   隋雨溪对秦抒再了解不过了,她举起酒杯劝慰秦抒:“难过的坎儿都会过去,况且就沈渊这么久以来对你的照顾,我不认为他有什么别的企图,就算他的确有别的企图,那也可能针对的只不过是你而已。”   田荧琪眨巴着眼睛,在此前,隋雨溪已经跟她科普过沈渊的详细情况,在田荧琪的眼睛里,现在秦抒纯粹是捡着了块大金条,用牙一咬都硌得生疼。沈渊,省内金融界大鳄,身家背景复杂,黑白通吃,一手遮天。听起来很像老上海的黑帮故事啊,田荧琪看热闹看得开心,一个劲儿地痴痴笑:“沈大佬是不是特别厉害啊。”   “用厉害这个词恐怕还不能形容他。”隋雨溪看一眼几乎对全程毫不知情的田荧琪,不准备跟她解释太多,转向秦抒:“上次你跟我说,他见了江家的老爷子,这我觉得一下他是彻底断了江一昌的后路,间接断了方以均的后路。”   听到方以均,田荧琪像个刺猬似的浑身绷紧,眼睛瞪得溜圆。   “他就这样轻轻松松的一出手,就把想跟他对立的人捏死在局里,秦抒,我真的希望你们能一直和睦相处,千万不要有朝一日,变成对手。”   在座的三个人不会知道,隋雨溪一句担忧的话,却在不久的将来,不幸,一语成谶。   “恐怕方家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前几天的财经新闻已经压不住了,方氏企业的股价接连下跌,已经突破历史最低点。江筱盈非但没给方以均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反而像是个扫把星,自从她挂上方家大少奶奶这么个名号,方家就没一刻安生过。”   秦抒默然无语。   “我就想到一点,在市,方家,韩家,江家,这三大巨头,是不是也一直处于沈渊的鼓掌之间?”   秦抒笑了:“你别这么紧张啊,他们三家玩得过谁玩不过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要做的就是好好写论文,研究生毕业找个稳妥的工作,在市真正立足。你要做的是好生破你的案子为人民服务。田小姐就乖乖朝九晚五吧。至于其他的,我们就当是个热闹,看看罢了。”   “秦小姐是明白人。说得好!”莫名熟悉的声音,让秦抒浑身一凛。回过头,居然是孟颐川,他轻轻地无声地鼓着掌,脸上的神情满是欣赏。   秦抒看一眼隋雨溪。今天聊的有些忘形了,有些话,看来真的不该在公共场合说出来。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孟先生,您怎么有雅兴到这小餐馆里闲逛?不怕玷污了您的脚?”她的声音轻轻的,既讽刺了孟颐川,又不能被店老板听见,以防被乱棍打出去……   “我在窗口看见了秦小姐您,一时兴起,就走进来了。秦小姐不会怪罪吧。”   秦抒看了看身边的落地窗。   田荧琪皱着眉头,她虽然不懂什么事,可是也知道这时候不该说什么话。她看了半晌,觉得自己帮不上秦抒,就低头接着吃自己的小蛋糕了。   “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敢怪罪孟先生。不知道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隋雨溪的目光在秦抒和孟颐川止剑逡巡。这个孟颐川,同样经常上财经杂志,做封面人物。偶尔还卖一卖知识分子的人设办个讲座,很是讨一些拜金逐利想要一飞冲天一夜暴富的学生喜欢。秦抒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认识这么多背景强大的人物,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对一向不喜欢管闲事不喜欢惹麻烦的秦抒而言。   “我就是进来和秦小姐打个招呼。好久不见,甚为想念。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秦小姐了,您继续。”他有礼地点了点头,犀利的眸光扫过一旁埋头苦吃的田荧琪和一脸戒备地看着他的隋雨溪,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转身离开了。 第八十章 妒意   “你怎么连孟颐川都能招惹?”隋雨溪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她的表情非常严肃。一旁正往肚子里塞了半块蛋糕的田荧琪都被吓得打了一个嗝,蛋糕屑呛进气管里,猛然开始咳嗽。   “认识人这种事想躲也躲不开啊。”秦抒解释,“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大举办的讲座上碰见的他,他手伸得不短,不仅金融方面,大法学院也要供着他。第二次就是韩家新年宴会了,韩昀叔让我去,推也推不掉。”   田荧琪好不容易咳嗽完了,咕嘟咕嘟灌进去几大口啤酒,终于插上一句话:“我说,你秦抒既不是什么灰姑娘,更不是了不得的千金大小姐。你这种身份我还真没见过,卡在世交和陌生人之间,身份不尴不尬的,要说是普通人吧,你不是,上流的那些弯弯绕你还懂得不少。要说你是富家女吧,笑话,你本来就是沾个光,让人家韩家记住你了而已。办什么事都不方便。”   秦抒和隋雨溪对视一眼。别看田荧琪这人粗枝大叶没心眼,必要的时候,眼神还挺灵光。   ……   与此同时,餐馆外。   孟颐川拉开车门。车里,女人的目光怔怔投在窗户里面那个女孩的身上,像是粘住了似的,其中的内容太丰富,孟颐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愿去深究。   “孟少,她怎么会认识你的?”   他不去就山,山反而要来就他。孟颐川示意司机发动车子,没有施舍给女人多余的眼神,只是冷冷的说:“多问多错。你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可以了。”   郑淮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只会引发孟颐川的厌恶,他既然是这样的态度,那她在他嘴里,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内容了。   她仍然看向小餐馆里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秦抒。   突然之间,郑淮感觉到自己好嫉妒,好嫉妒秦抒……这情感来得莫名其妙,却有翻江倒海的力量,郑淮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   沈渊现在是秦抒的男友,而自从认识那个男人,他对秦抒的关照就没有淡下来过,不论是台前还是幕后,他的保护无时不刻不在。就拿她利用韩因朔下的那个局来说,以沈渊的背景,他要调查清楚不费吹灰之力。可他似乎一头栽进了“圈套”中,给她郑淮当了枪使。可在当时的情境下,他除了为了秦抒为了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建设自己,别无他想。   没想到,除了拥有沈渊,秦抒竟然还不满足。她和孟颐川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熟稔?孟颐川对于秦抒的态度,更加值得琢磨。甚至,这让郑淮开始怀疑,孟颐川为她敞开大门,是不是只是一句敷衍?   现在的郑淮,为了复仇孤注一掷。没有其他途径,只好接着去做菟丝花,依附于强权,希望得到他的青睐。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自主性,如果眼前的男人拒绝为她履行合约,擅自毁约的话,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孟颐川答应她的原因是什么她身上值得利用的条件又是什么。   投入孟颐川的怀抱是一场赌注,她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了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那天她一头跪在尘埃,低低的俯伏在男人脚下,身后是滂沱大雨,身上是泥点斑驳。她把全部的本钱都押进了这场豪赌,破釜沉舟。   现在的郑淮,已经失去理智了,可笑的是失去理智的郑淮对自己的丧心病狂了如指掌。   秦抒,你到底有什么魅力?   孟颐川没有闲心去观察郑淮变幻不定的脸色。他的胳膊支在车窗下,脑海里回味着刚刚秦抒的话。   “他们三家玩得过谁玩不过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要做的就是好好写论文,研究生毕业找个稳妥的工作,在市真正立足。你要做的是好生破你的案子为人民服务。田小姐就乖乖朝九晚五吧。至于其他的,我们就当是个热闹,看看罢了。”   果然是定力非凡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本领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她会选择去关注什么不关注什么,而这已经成为习惯,而不是刻意。   秦抒,的确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到我办公室等我。”沈渊只留下了这一句话,就消失不见了。秦抒一脸无辜,她第一次被他领进沈氏的领地,人生地不熟,按照这办公大楼的复杂程度,她想跑恐怕也跑不出去。   沈氏的办公楼坐落在市的黄金区域,这里寸土都不是寸金了,可以说是寸钻石…… 第八十一章 端倪   秦抒站在办公室中央,偌大一个房间,占据了一层楼的差不多三分之一。红木摆设架上放了一些紫檀木的雕饰不同年代的瓷瓶,秦抒认得的就有元明二代的,单看这一排,似乎能开个微型博物馆了。另一侧的柜子上则是清一色的酒瓶,看得出来,那里任何一瓶拿出来,价位和品牌都能把人唬住。原本看那个摆设架,还以为办公室的主人是个耄耋之年的收藏爱好者,谁知道两边的对比如此悬殊。   秦抒绕了一圈,感慨于资本家的奢侈大手笔。甚至在沈渊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翘起个二郎腿,这种感觉比当初拿个酒瓶子砸人还要爽,也许这就是差距吧……   沈渊估计是忙活他的公务去了,现在她就算是想找他也找不到。推开办公室大门,秦抒听见门外絮絮叨叨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停止,几个女孩吓得猛然回身,匆匆忙忙消失在秦抒的视野里。   秦抒挑挑眉。刚走出去门口,秦抒远远的望见彭瀚生向这边走过来。她站住脚,彭瀚生脚步很快,到了她跟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秦小姐。”   “别别别。”她有点经受不起,“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你这样我受不住啊。”   彭瀚生诡谲一笑:“秦小姐您把渊哥征服了啊,这就是最了不得的事情!”   “……”秦抒无奈地摇摇头。   “秦小姐,您可以在沈氏大楼里随便转转,只要别出大楼。渊哥去开一个紧急会议了,估计得等一会儿。”   秦抒目送着彭瀚生又急匆匆的跑没影了。   她听沈渊偶然提过,现在沈氏的亚洲市场面临着什么挑战,还挺棘手的。不过,他是沈渊啊。相信对于沈渊而言……这些问题,在披荆斩棘之后,或许都不再是问题。   她这是不小心对一个怎样的人屈服了啊……唉,往事不堪回首。一时冲动,得拿多久的时间来反省啊……   她挂着心思,顺着走廊晃悠,没注意看路,前面拐角转过来一行人,她也没有注意到。结果就是迎面撞上,领头女人手里的文件应声落地,散落在地上。   “啊对不起!”秦抒慌忙道歉,“真不好意思,是我走神了没注意……”她蹲下身来一张张帮那女人捡起来文件,眼光瞥过文件标题,慌乱之中辨认不出别的,她只看见了“方氏”“收购”四个字。   “你没长眼睛吗?”阴冷刻薄的语气,听得出来满怀着不忿和怒气,不知道从哪里受了气,正好发泄到撞到枪口上的秦抒身上了。她抬眼一看,却不是掉落文件的那一位,恰恰是众星捧月,走在最中间的女子,一袭紫色的小西装,身姿曼妙,头发烫成波浪,极尽柔媚。即使身为女子,秦抒仍然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有女人味儿。   而且,还是熟人呢……   秦抒认命地抬起头,这位商雪萍,虽然只见过她两面,可是她居然觉得这个人有些阴魂不散了……   “是你?”   “又见面了,商小姐。给你添麻烦了,抱歉。”秦抒礼数做全,好话说完,准备绕过去完美解决这一场偶遇的时候,商雪萍蓦地开口:“秦小姐的架子还真是够大的呢。”   秦抒觉得莫名其妙。这很奇怪啊,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她还是喜欢揪住别人不放,真是好大的气量。回过身,“商小姐还有何指教?”   商雪萍让身边围着的人离开。秦抒眼神淡淡的,抄着口袋,“有何贵干?”   “你以为沈渊为什么要留你在身边?真的是情投意合,无可替代吗?”   秦抒笑了。这台词未免也太俗气了,按照一般的剧本来,到这一步一定得有人说出这句话,百说不厌,简直烂俗。   “我不想听商小姐您的好心揣测,您还有事要忙,就不用在我这浪费太多时间了,谢谢。”   商雪萍眼神一冷:“秦抒,你还真是不识好歹。”   “连我的名字都一清二楚,商小姐是有备而来。不用这样如临大敌,从头至尾你需要搞定的只有沈渊一个人而已。”她不想再浪费口舌,再一次想迈开步子离开。   “你真的以为我会这样简简单单的就把渊让给你吗?呵,我送给渊的怀表他依然贴身收着,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做到的事,我做到了。恐怕秦小姐,最后也不过是过眼烟云,给人看笑话的罢了。”   秦抒全部的灵魂,都被她一句“怀表”牵绊住了。 第八十二章 大鳄的疫苗   吸引住秦抒全部注意力的既不是“我买的”,也不是那句“他一直收在身边”,而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怀表”。现在的时代,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会去佩戴怀表了。任何一个有关“怀表”两个字的人物,都值得引起警惕。   那件事过去得有些久远了。每当秦抒想要想起它的时候,她总是强制自己,把它重新狠狠压进心底。处理掉回忆有很多种方式,她再一次无能的选择了回避。   回避到不能再回避的时候,她明白,现在出手,远比忍耐重要。   看到秦抒突然停住脚步,商雪萍以为是自己的炫耀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唇畔已经挂上了得胜者的微笑,看起来高高在上。   “怎么样,秦小姐。说不定,在他心里,你这个后来者,只不过是一个替补而已。不知秦小姐此刻内心感触如何呢?”   秦抒急于去求证她怀疑的一切,根本没有心思听商雪萍在这里唱一出胜者为王的戏码。她侧身一让,直接从沾沾自喜的商雪萍身边绕了过去。不过吃闷亏可不是秦抒的风格,她还没忘记扔下一句:“你再怎么费尽心思梳妆打扮,依旧只能是个跳梁小丑。你挡我的路了。”   商雪萍精心装饰的得胜者形象倏然崩溃,她没有想到秦抒的伪装功夫如此炉火纯青,甚至在秦抒的脸上,她没有看到哪怕是一丝的怀疑震惊或者是愤怒。   “呵,迟早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商雪萍冷哼一声,踩着高跟鞋的脚跺跺地板,还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她。   秦抒回到沈渊办公室,瘫坐在他的转椅上。   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的平静。   沈渊在不久之后就回来了,看到秦抒呆呆地坐在桌子前面,撑着手臂发呆,原本脸上的冷冽寒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攘住秦抒的肩膀:“在这儿待得无聊了?也没有多久吧。”   让他感到诧异的是,秦抒的身体居然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虽然很轻,可是他们之间离得太近,她的每一点动作,他轻易就能够感受得到。   “怎么了?”他贴过去,吻住她的侧脸,“心情不好?还是气我把你扔在这里?”   “我就这么娇气,一刻都离不开你?没事。”说着没事,秦抒的语气还是微微有些生硬。沈渊的眉头动了动。看来,有必要查一下,在他离开这个房间的三四十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可能冒犯到她。   “好了,我带你在公司转转,嗯?”   “不用,瀚生刚刚跟我讲了。”秦抒真的提不起兴致来,她现在满脑子都在计算着,怎样来证明事实。   彭瀚生这个多嘴的东西……真是什么时候都闲不住。看来开荒还不过他长记性。沈渊一边淡淡笑着,心里一边腹诽。   “瀚生……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嗯?叫的这么亲切,不怕我一生气,把他千刀万剐?”沈渊蹭在秦抒耳边,不满地说。   秦抒低着头,没有心情回应他的醋意。   “好了,那去楼下餐厅吃饭。晚上去我那里”   “不去。”   沈渊眯起双眼。   秦抒就像突然之间长满了刺一样,不想让他接近,而在下意识的划清距离。   她像只刚刚意识到可以抵御外敌的刺猬,把柔软的腹部缩得紧紧的,不外露一丝,而蜷缩起来,把硬硬的刺,朝向熟悉的人。   “为什么?”   “晚上我回公寓。”她只说到这,似乎是觉得去他那里未免太早。沈渊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没有再为难她。   可是心里究竟转过多少念头,只有他自己知道。   走出大门的时候,迎面碰见了易勋。他行色匆匆,手里拿着一份密封好的文件。他看到秦抒怔了一下,点点头表示问候,转而向沈渊汇报:“新的研究成果就在这儿了,我送过来给鹏越哥过目。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不出两个月,疫苗就能有成品做出来。”   沈渊沉吟一阵,“辛苦你了。”   秦抒好奇,疫苗?沈氏旗下有医药公司她知道,没想到还有易勋亲自把关的疫苗研制。   “那我上去了,渊哥。”易勋看了秦抒一眼,转身走进了大楼。   秦抒的眼神沈渊收入眼底。   车上,沈渊跟秦抒解释:“易勋不仅是我的家庭医生,还是市著名医疗研究所的顶梁柱。他现在负责的是有关埃博拉病毒的疫苗研究。”   “你是慈善企业家?”秦抒盯着沈渊,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   “你看我像吗?”沈渊笑了,“这个世界上最挣钱的永远只有两个行当。一个是杀人,一个是救人。”   秦抒明白了。   “所以,你两个都占了,怪不得叫大鳄。”   沈渊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第八十三章 真相的恐怖   沈渊一直以来做的是什么生意,秦抒无从知道,也不想探知。很危险是必然的,她不想自己因为这层危险,反而给她自身带来危机。   码头即将到货的消息,是她听彭瀚生说的。小伙子嘴巴里兜不住事儿,碰见秦抒一通寒暄,还说渊哥今天怕是不能陪秦小姐了,码头的货亟待他去处理。言语之间,秦抒看得见他对某个人天神似的崇拜和敬佩。这个人,恐怕不是他的主子沈渊。   后来秦抒知道,沈渊之强大,不仅仅在于他本身的力量,纵横捭阖也是另一种本领。他的朋友一个个都不是平凡的人物,拉出来俱是光芒万丈。这批货的来源,是万众瞩目国家心脏市,和那一个城市的操盘手周子宸。   可惜等秦抒明白沈渊的天罗地网之威力时,为时已晚。   令秦抒意外的是,沈渊还是开车带了她,向码头驶去。秦抒察觉彭瀚生一脸诧异,想说什么的时候被易勋拦了下来。秦抒很清楚,论做人论识别眼色,徐晏和彭瀚生这些徘徊在沈渊左右的左膀右臂,都比不上温文尔雅的易勋。也怪不得,沈渊对于易勋格外宽容大度,格外照顾。   跟随货船抵达的是一艘小体型的商船。秦抒下车跟随沈渊走过去,来人由模糊渺小到渐渐清晰,那是个身材修长,面容秀气的男子,走近时,秦抒看见他眼神中真切的笑意,像是揽住了一怀抱的星星。别人看到他,就自然而然的感觉到温暖,这委实是不容易修炼成的。秦抒禁不住想象,如果穿上白大褂,这个男子或许与易勋一样,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   秦抒突然听见易勋惊喜的呼唤:“遗恩?”   她转过头去,见易勋啪地关上车门迎过去,一把抱住那个男人。   “你小子,多久不见了?”   被称作遗恩的男子咧开嘴:“哎呦,你看看你是有多想我?我这小身板都快支撑不住了……”   秦抒侧脸看向沈渊。难得的,他面部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行了行了,我还没跟你家渊哥问好呢。”遗恩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推开黏在他身上的易勋,大步走向沈渊:“渊哥,别来无恙?”   这一个拥抱非常用力,两个男人紧紧环抱住对方,一瞬的冲击力很大,秦抒看到沈渊的胸口为这一抱付出了相当大的震动。   就在老友相见两眼泪汪汪的当下,在这个理应是和睦温暖其乐融融的时间,秦抒却听见了另外一种不和谐的声音。   是金属制品落地的声音。   啪嗒。   似乎是天生敏感,又似乎是第六感的操控,秦抒第一时间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沈渊的脚下,躺着一块怀表。   金色的,有些发旧的,设计精美的怀表。   一如它曾经有的样子,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在昏暗无光的房间里。沙发粗喘恐怖粗鲁的男人,溅起的血腥……和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痛。那种撕裂般的,让人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绝望的痛。痛不欲生。   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   原来,到底,居然,是他……   如果生活总是无休无止的喜欢让人看它的笑话,那么人鲜活的生存,意义又何在……难道午夜梦回,只有冷汗才是最真切的吗?   刹那间,秦抒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寒气冻僵,呼吸提不上来,压不下去,徒然堵在喉咙口,让人哽咽。她体察不到体内血液的温度,感觉不到神经的电流,从上到下,从天灵到足底,冰寒彻骨,全然麻木。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去做什么,应该有什么反应。她只是站在那儿,眼睛看不见东西,耳朵在轰鸣,血色在流失,力气在耗尽。她凭着本能保持直立,下肢却想让她转身逃跑。码头的一切,都变成了矛盾体。   最先发现秦抒不对劲的是易勋。他看到女孩的脸色诡异地变得雪白,嘴唇发紫,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可是随后,她掩盖了那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只有灰白的脸色没有办法恢复。易勋担心之下,不经意喊出声来:“秦抒,你怎么了?”   沈渊迅速回头。肖遗恩也探出头来,向这边望着。   秦抒竭力维持嗓音不让它颤抖,强装镇定:“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理由找得很好,毕竟她曾经因为这个原因犯过病。   “易勋,送她回车上等我。”沈渊皱紧了眉头,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后悔不该把她带过来,让她在办公室休息也好。   可是,他怕相思会毁了他的理智。 第八十四章 殊荣的主人   车上,易勋伸手过来要给秦抒把脉,被她躲开。   易勋的动作僵了一下。秦抒一反常态,就像没看见似的,头撇向一边。她看见沈渊和那个遗恩在交流着什么,沈渊时不时回看的神态也暴露了他对她时刻放不下的挂念。   可是,突然之间,秦抒觉得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自从机缘巧合,在那个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月夜认识元深之后,这将近一年的岁月,似乎都只剩下彻头彻尾的荒唐。   ……   “那位是?”   交代了所有事宜,临走的时候,肖遗恩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颇为欠揍地凑了上来,声音压低,一脸抑制不住的八卦。   沈渊抄着口袋,眼神意味深长:“比你高一辈。”   肖遗恩何等机灵,登时笑了:“嫂子,嫂子。得,我回去跟宸哥有的说了。”   “鬼灵精。有时间,常来看看。”沈渊目送肖遗恩离开,心下想着,和周子宸,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心里记挂着秦抒,他安顿好码头的工作,大步流星的走回车边上。   秦抒靠着车窗,双眼紧闭,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易勋担心地看着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秦抒的情绪不同于往日,让他隐隐约约的有些害怕。   ……我是痛苦的分割线……   让一个人从你的生活中完全消失,直到无影无踪杳无音讯,这有多难?也许需要前前后后的缜密安排,需要完美的情节设计。除了死亡,还有另外一种告别方式,就是人间蒸发。   秦抒,人间蒸发了。   彭瀚生怎么着也不敢相信,前一天还是活蹦乱跳的人,结果转眼就销声匿迹了,还是在沈氏的眼皮子底下。但是他一想到沈氏上上下下充斥着的低气压,就又不得不相信了。   今天早上,渊哥照常要接秦抒去学校。谁知道,电话一直没有打通。渊哥皱眉只思考了两秒钟,瞬间他的脸色就黑下来了,联系大调查,得知秦抒今天确实有课,但是她并没有出现。秦抒从来不迟到,在学生里也是极为省心的一款。沈渊就堵在法学院教学楼门口,吓得教授两股战战,也没有见到秦抒的影子。   派去秦抒公寓的徐晏回复,传达室的值班老头说,昨晚秦抒根本就没回来。   这真的是大变活人了……彭瀚生禁不住咋舌,秦抒消失得很有预谋,也相当彻底。她的两个朋友也全都联系不上,仿佛是一夜之间,和这个人有关的全部线索,被人一刀全部斩断了,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到底发生什么了?   ……   获知了当前的所有信息,沈渊唇畔的笑已经从愤怒转为冷寂。   秦抒,到底还是我对你太放纵,太宠爱了吗?原来我沈渊的避风港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沈渊第一次尝到了不安的滋味,尽管他不想承认只要把所有的通讯方式截断,一个人就可以完完全全的隐藏起来,毫无所觉地消失。   他也是第一次,明确的感受到自己有失去秦抒的危险。这太可怕了,沈渊还没有想过,没有秦抒的以后,将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再生,是秦抒给的。他今后的命,一半也是属于秦抒的。可是这项殊荣的获得者,却把它视为累赘,巴不得用最快的速度甩掉他。 第八十五章 低气压   那我们失踪事件的主角成为全城通缉对象的秦抒在哪里呢?   她关闭了所有的对外联络设备,隔绝了所有能找到她的通讯系统。她一个人,仿佛置身于信息社会的孤岛,短时间内,她就是一个消失在他人视线里的人物。   人们都知道,如果把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久而久之,人们会怀疑,他是否真正存在过。秦抒明白真正让自己消失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的确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给自己,让她能够思考能够辨别今后究竟走哪一条路才是对的。   除了在出事当天秦抒找到隋雨溪极为冷静的跟她讲过事情原委之外,她没有跟任何人联系。   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仔细想过。自从那个黑夜认识披着一层叫“元深”的皮的沈渊之后,她和他的每次相遇,似乎更像是被他牵着鼻子走,走在他铺下的路顺着他要求的方向,一步步到了如今。她在这一场缘分里,细细想来,身不由己的成分更多,全然自主的时间最少。   如果,从酒吧那晚,残酷的故事开头开始,之后的每一个拐点都在别人处心积虑的安排之下呢?如果她从最初那刻一直到现在,真实的身份早就暴露在那人眼前呢?   虽然很残忍,可是她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他莫名其妙的关注莫名其妙的照顾,升腾而起的感情,现在再回想,是有些神话了。她和“元深”没有什么深刻的接触,他对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强的执念?如果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那倒是可以解释的通。   ……   种种思绪,纷繁复杂,她控制不住的去想这么久以来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难受……   让你去放弃一个刚刚接受的人,怎么能不难受。让你去粉碎一场刚刚开始做的梦,这个梦还没进行到最甜美的时候就要幻灭,怎么能不难受。   所以,她再一次做了她惯常做的事情逃避。   希望可以逃得远远的,给自己留下空间,也留下尊严。希望可以隔得远远的,给自己雾里看花的机会,不彻底绝望。   “渊哥,还是没有消息。”   沈渊背对徐宴,手里攥着一条薄薄的大红色围巾。这是天刚刚转暖,春寒料峭的时候,秦抒留在他办公室的。   他的戒指还没有来得及戴在她的手指上锁住她,她就这样妄想悄无声息的退出他的生活,从此扔下他一个人,只能在漫漫长夜去思念她?   笑话。   这种事,从来不会发生在他沈渊的身上。   自从两年前,她对他伸出援手那一刻开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就不会再有尽头。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是属于他的了。迟早,他要在她身上盖个章,做好标记,如果有任何其他人敢觊觎,后果自负,下场自负。   “去查市南区的疗养院。找秦抒母亲。”   徐宴怔了一下,连忙应是。   不久,徐宴转回来,向沈渊报告:“渊哥,秦母不在疗养院了。”   “她那么聪明。”沈渊撩唇一笑,“能不想到自己母亲的存在,对于我而言就是一个可以控制的把柄么?”语气中竟然还带着一丝引以为傲。徐宴低下头,他知道,自家主子中毒已深,再挽救也没有意义了。   “就查到这个?”   “是,当天秦小姐带着母亲离开,甚至没有跟疗养院说清楚怎么一回事。”   “呵……好大的一个决心。”沈渊冷笑,“当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给我查清楚。我要知道她遇见了谁,听了什么话。”   “……是。”   “有人胆敢让她离开我……就让他彻底明白,什么是销声匿迹的滋味。”   徐宴心里一惊。渊哥的语气很狠,这么久以来,他很少再看到渊哥有这样的神情了。连眼神都带着杀意,他无法想象今后如果有谁动了秦抒,那掀起的血雨腥风,该怎么平息。   ……恐怕,无法平息了吧。   “还有。”沈渊突然开口,“好好问问易勋。”他的语气里渐渐透出一丝戾气,“看看他是怎么招待我的秦抒的。”   徐宴平白感到了一丝寒意,他低着头,只能沉声应是。   希望秦小姐早日回到渊哥身边,否则真的,低气压的日子太难过了…… 第八十六章 郑宅的火光   在秦抒下定决心躲开那人之前,隋雨溪曾经忧心忡忡的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决绝,到底发生过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有你要这样躲开他,能躲多久?那人是谁你我都清楚,跺跺脚市就要地震的,他想找一个人,难道还很困难吗……”   秦抒笑话隋雨溪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婆婆妈妈了。她快速收拾着东西,撸起的袖子下露出她视为珍宝的黑玉兰纹身。隋雨溪看着这纹身,沉默了。这是秦抒对父亲最深刻的怀念,她选择把他永远镌刻在手臂上,即使他生存的希望渺茫,这种生死未卜的寄托,最虐心了。   不管秦抒做什么,都一定有她的道理。但是隋雨溪依然暗地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查清楚,秦抒和那个沈渊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明明那么宠她,现在却能放任她逃走吗……   她是秦抒最好的朋友,他有这个义务去保护秦抒。   与此同时,秦抒在心里还在庆幸,一向大嘴巴的田荧琪,这回做了一回君子。   如果让雨溪知道事实……那这种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即使秦抒再怎么样趋利避害,也绕不过“必然”两个字。   市的另一头。   “二爷。”   “嗯,查清楚了?”   “据属下查证,沈渊最近的大动作都是为了找一个人,好像是个女人,不知道对他有多重要,值得他遍地撒网,大费周折去找。”   “女人……”孟颐川咀嚼着这个字眼,语气趋于玩味,唇角的笑越扩越大。   “值得他这样折腾的女人只有一个。看来我都不用去试探什么……”话说半句,孟颐川嗤笑一声。一个作对了数年的老对手,终于把他柔软的腹部露出来,送到了自己眼前。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应当拿来庆祝呢?   “孟少……”依偎在他怀里的佳人听出他语气里的阴森,从他的怀抱中探出头来,一脸惴惴不安。   “别装模作样了。我知道,你也不想让他好受。”孟颐川抚摸着郑淮柔顺的长发,可是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柔的意味。   “很快……我们的愿望或许就能实现了,你现在在害怕什么?”   郑淮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远远没有她曾经想象过的容易掌控,或许在他的眼里,自己这种菟丝花般的依靠,不仅不讨喜,甚至可笑吧。   但是也没有办法,男男女女之间,本来就是一场游戏,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能看清楚是最好的了。想到当初也是为了报复而和韩因朔拍拖,同样也是出卖自己,卖给不同的人罢了,她早就看透了。父母哥哥都不在了,她能苟且活着,就代表着复仇还有希望。   郑宅的火光中,她记得十二万分清楚……彼时小小的她缩在花园的角落里,害怕得浑身打颤,她找不到爸爸妈妈,但是更不敢站出来去寻找。幼小的她分不出来什么是血腥味,她心里唯一明白的是,自己家从此必将不再完整,她也永远不会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公主了……   命运的残忍和怜悯诡异的重合。偏偏就让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她听到两个男人的低声对话,她听得千真万确,“韩家”两个字从此之后,就像是一颗钉子,楔在心里,每一秒搏动,都在疼痛。   秦抒的友情,韩因朔一厢情愿的爱情,这所有的一切,比得上复仇重要吗?   比不上。   郑淮跟自己说,比不上。这几个月来,她不停地重新告诫自己,比不上。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她想要韩家付出代价的心情,这份心情随着时间推移和一件件事情的发生,愈演愈烈。   可是现在她渐渐发现,面对眼前的孟颐川,她居然有要管不住自己的心的趋势……她忍不住去想,孟颐川和秦抒相遇的点点滴滴,她不想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可是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秦抒身上到底有什么特质,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秦抒不但怕麻烦,而且很要强。她表面跟隋雨溪装得毫不在意一往无前,其实心里一阵阵的抽搐,只是这疼痛她不愿展现给别人看罢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仍然会梦见沈渊的眼神,很专注,似乎溢满了深情。那一种,不知所起的感情,更让她不知如何接受。而现在,是耻于接受。   他是怎么做到,扮演出这样一幅今生非卿不爱的戏码,而她根本没有发现破绽。   或许是,不愿意去发现破绽吧……   人真的太复杂了,时至今日,秦抒又开始后悔,自己就这么怂的做了缩头乌龟,怎么不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和他撕破脸势不两立……   好吧,她没那个本钱和他势不两立。   她把母亲接到邻市郊区的一间出租屋里,十分有耐心的跟神志不清的母亲解释,自己在市有一点麻烦,等安排好了,就给她找最好的疗养院,女儿来养她。 第八十七章 收网   就在隋雨溪还在为了秦抒的事情伤脑筋的时候,突然得到了秦抒的消息。   这是在她的朋友聚会上。检察院和警察局总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管是公务上的还是人际交情上的。来往多了,朋友也就多了。隋雨溪知道这样的聚会去总比不去好,至少人脉这种东西,在现在的这个国家,永远是最值钱的。   碰巧,就在这一场聚会上,隋雨溪碰见了庞予辰。他是七年之前,作为实习警察助手,恰巧参与到了秦抒父亲大律师秦连江的失踪案中。隋雨溪其实和他不熟,就是因为可能帮到秦抒,隋雨溪才代为联系的。久而久之,倒是也落下些交情。偶尔还能坐在一起聊聊,感觉还算投缘。   这次茶馆闲聊,庞予辰无意之间透露出的信息,让隋雨溪大为吃惊。秦抒几天之前居然联系过庞予辰现在庞警官已经是市警察局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了让他帮忙查一间酒吧,还有几个人。   让隋雨溪吃惊的原因是,她没想到秦抒会直接联系警察,而把她空了过去。她直觉感觉到,这间酒吧,一定发生过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她越想越着急,索性连绕弯也顾不上,逼问庞予辰:“她都让你查谁了?”   “你竟然不知道?”庞警官也很诧异,“说来也很奇怪,‘深度’一直是市招牌一样的销金窟,和警察局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也从来没有过举报。她突然让我帮忙去查几个月前的人员进出,而且言辞恳切,我也没有办法啊。”   隋雨溪沉默。   打大学起,秦抒做事就非常有主意。她决定的事情少有动摇的,而她想瞒住的事情,很少有泄密的。秦抒本身的性格非常矛盾,在不干扰自己生活的前提下,她很愿意去伸手帮别人一把。而如果要做的事情威胁到她本身的安全,她会选择完全忽视,只求自保。她不是自私,而是聪明。   秦抒跟她讲过,两年之前在高速路上顺手救过一个男人。当时隋雨溪还开玩笑似的调侃她,不是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哪来的这么大善心,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秦抒彼时笑着说,那人被旁边的人揉过来搓过去的抱着喊,再坚强的伤者也要被晃出毛病来。她顺手一救,心肺复苏很简单,再说,那个人不可能看清她的脸。   不牵扯日后,就很容易了。   那这个“深度”酒吧,一定牵扯到了秦抒的“日后”。她既然这样坚决的要去查一些事情,想必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不容等待。   隋雨溪的焦急更甚了。现在,谁也联系不上秦抒。就连庞予辰也说,他是等完成委托之后,再等待委托人联系他。   搞得和特务机关单线联系似的……   隋雨溪打定了主意,在秦抒安排人查的同时,她也寻求法律系统内部的朋友的帮助,帮秦抒查下去   肖遗恩,徐宴,彭瀚生,“深度”酒吧,盛源集团……   ……   两天后。   沈渊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眼神淡漠:“秦抒的人,又查什么了?”   什么都逃不过渊哥的眼睛……可是渊哥既然什么都知道,却依然放任秦抒查自己,甚至大开绿灯,不加防范,连一丝提防都没有,仿佛是敞开大门给她查。   徐宴低声汇报完,听见沈渊轻轻的一声嗤笑。   “她以为,世界上的强权只有政法系统才能操控吗?还是太天真……”   徐宴垂头不语。   沈渊又喃喃道:“是时候收网了……她跑得太远了。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徐宴应一声是。转身离开时,他想,秦小姐这辈子,恐怕是逃不开了。 第八十八章 变数   沈渊这辈子过得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运筹帷幄。当然,这辈子还没过去一半,所以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或许有很多臆想中的胸有成竹,压根就不是胸有成竹。这句话不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小子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是同样有效的。沈渊不喜欢他的计划中出现变数,可是他恰恰爱上了他人生的第一个变数。   那就不能责怪,一个接一个的变数接踵而至。   如果说他此前承认过的变数屈指可数,那么秦抒一定是他无奈而甜蜜的不得不去承认的其中一个。   可惜,意外也是会分裂复制的……   就在沈渊想要放线钓鱼之前,有一个人,抢在了前面,先下手为强了。   这事还要从田荧琪的工作说起。她谋得的这份电台的差事,可谓是比较悠闲的饭碗,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加班,到点就收拾东西走人,基本属于朝九晚五的幸福行列。有节目就去演播室待几个小时直播或者录制。这些对于播音科班出身的田荧琪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从业两年以来,她从来没让节目开过天窗,除了不值得计较的口误之外,也极少犯错,更没被人揪住把柄。所以在主播这个位置上,一路顺顺当当的,这和她自己的努力脱不了干系。每个季度评优,田荧琪的名字总是赫然在列,到了后来,她选不上优秀职员反而让人惊奇了。   隋雨溪曾经开玩笑似的跟秦抒调侃过田荧琪别看她平常不走心,时不时闹出个幺蛾子,可是一到“热爱的事业”上,所有的都不是事儿了。   她的节目一般是在黄昏,也就是城市里晚高峰的黄金时段,车载电台使用频率最高的时段。她主持的正是一档音乐以及访谈节目,采用音乐和谈话相衔接的方式,采访一些知名人士,偶尔也扮演一下知心大姐姐的角色。总的来说,田荧琪对自己的岗位可以说是十分的满意。电台的领导也对田小姐的工作能力十分满意,一些担纲的重要工作,时不常的就交给田荧琪来主持,比如这次孟颐川的采访。   上一次田荧琪已经和孟家的大少爷孟颐川有过交谈了,还跟秦抒交流过,不过彼时秦抒对于孟颐川这个人始终持看热闹的态度,毕竟和自己没有任何切身利益关系,家世之类更无可比之处,因而秦抒对于田荧琪对他的追捧,常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没错,田荧琪已经被孟家少爷圈粉了。   孟少爷再次做客市广播电台,还恰巧是田荧琪的频道,现在她已经处于癫狂状态,成天跟秦抒说,哪天哪天是她做专访的日子,一定要在台历上标出来,如何如何,怎样怎样。   秦抒还在纳罕,方以均的影响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时间蚕食了?不过看到她这样,秦抒还是相当安慰的,至少,不用担心田小姐哪天再想不开,表面一派坦荡,心里七拐八绕……那就麻烦了。   田荧琪期待的日期如约而至,秦抒照常在邻市寻亲觅友打算查清事实。其实她下定决心从沈渊身边消失之后,就没再和田荧琪联系过,而这个专访日期,她也早就抛到脑后了。   田荧琪联系不上秦抒,可是她能联系到隋雨溪……   隋雨溪在检察院整理卷宗资料,歪着脑袋夹着手机,听田荧琪在那头嗷嚎。嗷嚎到一半,隋雨溪吓得匆忙降低通话音量,呵斥那头的田小姐:“你怎么跟发春了似的?”   “哎呀我现在真的觉得孟总超级帅的啊,我之前听说他还去你们法学院做过讲座,我后悔没跟秦抒去凑个热闹啊!他不仅自己很厉害,朋友也很厉害!他的一个手下也是搞法律的呢!”   隋雨溪腹诽,一个堂堂集团老总怎么会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没嘀咕完,下一秒钟,隋雨溪已经忘了自己要嘀咕的是什么了   “他那个手下还参与过很多市的悬案迷案,听说我有学法律的朋友,他还说你们可以去询问询问案例取取经什么的……哎雨溪啊,他们说什么七年前的人口失踪案,听起来很神秘的,咋回事啊……”   一声惊雷在雨溪头顶劈下。她整理文件的手一抖,没有理清的文件顿时脱离了束缚,重新散作一团。   田荧琪不走心,可是雨溪却是很细心的人。田荧琪忘了七年前发生过什么,隋雨溪却替秦抒记得很清楚。   七年之前……发生过多少起人口失踪案隋雨溪不可能记得清楚,彼时她还是一个高中生。但是这其中一定有一起,就是秦抒的父亲……   查清父亲最后的去向,是秦抒多年来的执念。   直觉告诉隋雨溪这一定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然而她不敢相信得来如此容易。可是不管对方有心还是无意,这件事,一定要跟秦抒说明白。 第八十九章 恐惧颤抖   隋雨溪想方设法打通了秦抒现在临时使用的手机号。   这天,秦抒连夜返回市,又一次出现在沈渊的眼皮底下。她打谱要在沈渊找到自己之前联系上孟颐川,不管这条路是不是有圈套有埋伏,她都非走不可。   在父亲面前,自己的屈辱不算什么,几个月的感情更不算什么。谁动了她的亲人,她会要他的命。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秦抒,田荧琪傻眼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降神兵?   秦抒没空跟她啰嗦,直接抢了她手里孟颐川的名片。她曾经也得到过孟颐川的名片,就在韩家的那场新年酒会上。然而,她彼时弃之如敝履。   “喂,孟先生吗,我是秦抒。我想见您一面。”   挂断电话的孟颐川,唇畔的笑扩大一层,又扩大一层,连同眼神也漾起波纹,似乎整个人都鲜亮了起来。   有什么成就感,能比得上渔夫苦苦制作的鱼饵放进湖里,终于等到鱼儿上钩了呢?   与此同时,沈渊却在沈宅摔了杯子。   沈氏的属下一个个噤若寒蝉,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触沈渊的霉头。易勋的头深深地低下去,他只是实话实说,他确实对秦抒的关照多一些,他凭借自己的感觉,把观察出的结果,平静的告诉了沈渊。   秦抒在码头当天,是看见了从沈渊怀里掉出来的金怀表。   “她知道,金怀表代表着什么?”沈渊声音低哑,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和人对话还是自言自语。“她只凭借一个金怀表就知道了什么?她以前曾经见过什么?”   没人敢回话,彭瀚生捏了一把冷汗,侧头瞅瞅一脸淡定的易勋。徐宴皱着眉似乎在思索,在他的印象里,这块表,应当不止一次暴露在外……   “啪”的一声,众人一哆嗦。沈渊竟然掏出这一块他视如生命的怀表,直接扔到了地下,所幸是掉在波斯手工地毯上,没落得个七零八落粉身碎骨的下场。   徐宴眉头一跳。   沈渊也注视着这块怀表。他眯起双眼。这一幕很熟悉,他一定见过。甚至,或许这一幕就与秦抒有关。   秦抒……   秦抒!   沈渊蓦地眸色一沉。他的脸色从来没有如此刻可怕,僵冷而满是戾气,可是又掺杂着一丝莫名的他人无法理解的恐惧。他的双拳在身侧瞬间握紧。同一时刻,他的余光望见徐宴浑身一震,他知道,徐宴也想起来了。   彭瀚生和易勋也发现了。他们看见徐宴蓦然睁大的双眼,感觉到陡然肃冷下来的气氛,却一脸懵懂。   易勋这时候猛地想起点什么,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打破了此时诡异的安静。   “秦小姐问过我,渊哥有没有一块怀表……”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对准了易勋。其中最难承受的,就是沈渊的那一束。无形的压力逼得易勋差点要喘不过气来。他知道或许对秦抒而言,他这一句话不该出口。可是,他是渊哥的属下……   那天就在返回沈渊办公室之前,秦抒其实遇见了易勋。简单的攀谈了几句,秦抒装作顺口似的问了易勋一句:“沈渊平时喜欢什么牌子的表?”   易勋以为她是想给渊哥送什么礼物,就颇详尽的想了一想,告诉了她。秦抒又问,沈渊喜欢怀表吗?易勋没有多在意,就说,渊哥有一块怀表。   彼时,秦抒的神情就有一些僵硬。可是易勋没有往别处想,还以为是她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还给她倒了杯热水。   ……   沈渊静静的听着。他想到自己那天回到办公室,秦抒那一个轻微的颤抖。   他的神情让属下开始恐惧。一向运筹帷幄的沈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这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深痛,没有办法用语言来描述,也不能够用理智掌控。   沈渊拿捏在手的命运,一共就出现了秦抒一个意外。而这个意外,一点也不给他省心。   “……查。”   很久之后,沈渊的声线转为嘶哑,“她不是自己发现的。”   彭瀚生打了个寒颤……这个有心人,用心实在太险恶了。恐怕这回查出结果,渊哥不会饶过那人的…… 第九十章 雷区   商雪萍得知消息,也是很快的事情。在市,她不关心别的事情,所有的眼线都局限于两件大事商家的产业,和沈渊。   沈渊对于商雪萍而言,是一轮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不客气的说,最开始的她以为自己对沈渊是觊觎已久,只待机会垂青,一举功成。   可是越接近越发现,她之前的“以为”相当之可笑。在沈渊面前,即使商家基业累世积攒,即使她美艳不可方物家财万贯,依然是够不到他的衣角的。她仗着先辈遗留下来的阶梯,一步步试图入侵他的领地试图同化他,可是先辈也只能帮助她仰起头来看到他。能力至此,也仅限于此。   直到遇见秦抒。她突然发现自己此前所有的伎俩统统不可能再派上用场。曾经若即若离的男人,从此目光只追随着一个人的身影。她嫉妒得想用轻车熟路的亲密表现,来激发秦抒的恨意,进而挑拨离间。可是她用尽心机最后醒悟,秦抒也许是一个藏得比她还要深的人。这个女人不是此前满头脑都塞着柳絮胸大无脑就知道往沈渊床上爬的那些低智商的品种,她能够吸引沈渊,似乎是命中注定的。   商雪萍恰恰不服这一个命中注定。她用金怀表试图刺激秦抒,后者的反应依然波澜不惊。事情过去没多久,她突然听说,沈渊最近在彻查谁在秦抒耳畔嚼舌根,提及了怀表的事情。她登时又气又恨,凭什么秦抒稍有情绪变化就值得沈渊如此当回事。等冷静下来之后,她幡然醒悟,或许没有那么简单,能让沈渊如此重视的事情……金怀表的背后,一定还藏有别的秘密。   商雪萍远胜同父异母的姐姐商雪茹,就胜在这个地方。她有脑子,她聪明。她自己也清楚,没有这头脑,沈渊,当初就不会留她靠近自己一步。   ……   听闻彻查的消息之后,商雪萍反应迅速,弃卒保车,设计一个替罪羊,再把替罪羊丢出去。   这个替罪羊就是和商雪萍一起碰见秦抒的一群人当中的一个,她的财务助理,杨苑。   说来杨苑也是无辜受难。她其实别的错都没犯,唯一让商雪萍惦记上的,就是她的长相。她生得俏丽,典型的江南姑娘的秀美。沈渊来找商雪萍的时候,某一次商雪萍不在,沈渊就和杨苑说了几句话。   就因为这几句话,杨苑一直为商雪萍所嫉恨,最终引火烧身。   商雪萍指使手下,在沈渊调查到商家之后,立即把杨苑供出去。其他当天见过秦抒的属下,心里对真相门清,但是根本不敢反抗,不敢发言。   这一天,商氏上上下下都见识到了沈渊的怒气。他并没有横眉冷对,也没有双眸冒火,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杨苑,全无当初交谈时的亲和。   商雪萍站在一边,心里解气了,神经稍稍轻松了,可是恐惧层层包裹着她。她看到杨苑哀伤凄厉的眼神向自己这边投来。她小小的打了一个哆嗦,转移了目光。   彭瀚生和易勋对视一眼,心里打鼓。除了触到渊哥底细的人之外,他很少为难女人,更很少处罚女人。但是这回,恐怕这个杨苑,凶多吉少了。   一向最懂沈渊的徐宴默默看着,也默默审视着周围的缄默。   “你觉得秦抒挡了你的路?”沈渊终于开口了。但是只有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千钧重的压力落在了自己身上。   “沈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杨苑在他的目光下彻底崩溃,顾不上所有,跪在地上爬过去,想要抓住沈渊的裤脚。她凄惨的求饶声没有撼动沈渊分毫,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里都没有一丝的怜悯。   沈渊闭上眼。   徐宴仿佛听到了他无声的命令,挥挥手,杨苑的惨叫声越来越远。   众人屏气凝神,落针可闻。   “管好你忠心的属下。”沈渊施舍给商雪萍一个眼神,拂袖而去。   商雪萍表面上非常冷静,可是在沈渊的背影消失之后,她再也绷不住了,浑身上下,剧烈地颤抖。   从此,商雪萍明白,沈渊所有的部下明白,秦抒就是他们永远也翻不过去躲不过去的雷区,谁也触碰不得。 第九十一章 她回来了   秦抒到孟颐川约定的地点的时候,到早了一些。她没想到孟颐川比她还早。对面的男人笑容可掬,眼睛里都是亲善。秦抒的直觉,这是他的另一幅伪装。孟颐川的伪装相似度很大,次次都让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绅士,和他相识以来,她从来没见过孟颐川有过其他的神情有过其他的状态,永远都是这样一幅面孔示人。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哪有简单的。只要对她有益,他是伪装也好,是真实也好,都不关她的事情。   在孟颐川看来,秦抒远比想象中的她更沉得住气。她没有上来就问及重点,反而捧起茶杯啜了一口,晃晃颇有韵味的紫砂杯,和孟颐川正经八百地寒暄了几句。在聊过韩家大法律专业之后,话题慢慢的被秦抒引向正题。   “我知道秦小姐今天来的用意。”孟颐川好整以暇地靠在茶馆椅子温暖的靠背上,双腿交叠,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态。   秦抒装傻:“我今天来,就是和孟先生交流交流感情嘛,那有什么用意。”她知道自己有求于人,但是姿态不能摆得太低,否则主动权就全数丢失了,一旦谈判失败,只好丢盔卸甲片甲不留……   孟颐川挑了挑眉。他深褐色的眸子里映出一丝可以辨别的欣赏。秦抒没有注意,冲着他笑了笑,悄无痕迹的把话题再拐回来   “作为法律系的学生,我对七年前的悬案很有兴趣,不知道孟先生可不可以成全一下我的兴趣?   与此同时,市东郊。   “渊哥,沈氏集团会议是今天下午,您看”   “推掉。”   “什……”连一个“么”字都说不出来的彭瀚生惊讶无比,渊哥很少这样任性的,不知道这回出什么事了。徐宴奉命去办事了,彭瀚生暂时性升任沈渊的特助,一向嘻嘻哈哈的他这回吊着一口气,大气不敢出,说话都是憋着,连语气都变调了。   他此刻无比佩服徐宴,怪不得他给养成那样冰冷深沉的性子,就差给他个诨号“渊哥第二”了。即使在渊哥手下已经很多年,彭瀚生依然做不到在渊哥面前吐纳自如。他的气场太强了,也太冷了。   “我不说第二遍。”   彭瀚生反应过来,点头如啄米:“啊好好好,我马上安排。”转身一溜烟的跑了。出门碰见老哥们易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易勋易勋易勋,今天渊哥不知道怎么了,连集团的董事会都让我推了……”   “你……”易勋摇摇头,“这么多年了还没学好怎么跟着渊哥做事吗,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有什么意见。”   “……哦……”   “还有……”易勋叹了口气,“你还没得到消息吗,秦抒……回市了。”   彭瀚生眼睛里瞪出来两个感叹号。原来如此。能让渊哥放弃沈氏的人,恐怕只有那一个救命恩人了。   ……秦抒在哪儿呢……   结束一场谈话,秦抒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小店里发呆。天气已经渐渐转暖,冬天的厚衣服早就穿不住了。五月初的天气像小孩儿的脸,忽冷忽热。秦抒吧长袖衬衫的袖子撸上去,露出光洁的小臂。小臂上那一朵墨色的玉兰花便扎眼了许多。她凝视着这朵花儿,想了很多事情。   研二的一年马上就过去了。很快,她面临着研究生毕业论文和就业的压力。因为躲避某些事情,她已经很久没回学校上课了。虽然跟导师解释是身体不好,可是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这朵镶嵌在手臂上的花提醒着她还有多少没有实现的誓言。往事像过电影一样在眼前疏忽闪过,秦抒抓住了什么,头脑中的画面蓦然定格。   是她被沈渊突然“保护”起来的那一段时间,有好几次,她清晨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小臂。现在仔细回忆,恰巧就是玉兰花的位置。   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沈渊会不会对这朵花感兴趣,他又会不会做出一些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第九十二章 东窗事发(上)   沈渊力量的强大,秦抒也是见识过的,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她不能在查清事实之前让他找到自己,至少要水落石出,确定沈渊是敌是友……但就目前来看,自从那块金怀表掉落,秦抒就在跟自己心理暗示,沈渊,或许根本不值得托付……   她提起包,匆忙离开了这家小店。她回复孟颐川,要好好想想。等到她离开孟颐川的视线范围,又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干脆答应。   孟颐川告诉她,让他那位手下帮忙没有问题,但是他不是上帝不是慈善家,而是个商人。秦抒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也要收获相应的回报。否则,这就是施舍,而不是交易。   他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秦抒非但没觉得为难,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获利是商人本性,如果他什么都不要单纯帮助她,那才是真的有鬼,别有用心。但是孟颐川的条件又很奇怪作为法律顾问进入市的孟氏分部,给他打工三个月。秦抒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她这样的思维模式惯了,一时不敢细想他的目的是什么,只好推脱再想想。可是时至今日,安知沈渊没有布下天罗地网,她在外面游荡朝不保夕。就算她高看了自己,沈渊根本没有要找她的意思,这样最好,然而她还有别的出路去查清七年前的疑案吗?   卷宗翻过了,其他参与者问过了,除了母亲断断续续失去理智的语言,她找不到任何线索。她学的不是刑侦,出身更不是警校,如果是这样倒还好,至少有资源有人脉,撬动亲朋好友帮忙留心。   案件蒙了尘,会让仅剩的大白于天下的机会渐渐消解。而现在距离父亲失踪已经将近七年半的时间,留给她的机遇已经不多了。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秦抒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把绳子系在码头上的一叶小舟,茫然随着波涛漂来漂去。从在华严当了几个月的大爷,再到沈渊的实习女友,实习过程甚至不满一周,就落得个奔逃躲避的下场。现在,她又为了家里人,不得不再向孟颐川屈服了。   真是,唉,活得好生没骨气。秦抒这几年就是处在不停的屈服和被屈服的过程,就算自己意识到了,也无能为力。被隋雨溪称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有怕的东西,就是羁绊太多。表面活的潇洒,实则每天都在为了一个独特的目标活着。   这么一说还有点可悲……   希望这次交换,能够取得理想中的结果。   可惜还没等到结果把自己包裹好了主动送上门来,她的朋友突然出事了。不,不是出事,客观说来,是闹事。再往大了说,还有一个词可以概括一切东窗事发。   没错,就是东窗事发。事情的导火索,归根到底,还是那个不靠谱的田荧琪。自从隋雨溪知道了“深度”酒吧之后,就常常多加留心,当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娱乐场所罢了,层次高一点,消费水平高一点,装潢华丽一点,谈生意的人更喜欢去一点……除此之外,别无长处,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特色。   这天隋雨溪约了田荧琪去逛街,顺便,端午要到了,回不去家的两个人准备商量商量,跟秦抒一起,仨人再过一个异地团圆的端午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如果没有她们,秦抒恐怕又要伤心伤得动了筋骨吧。虽然秦抒的伤心不放在脸上放在明面上,可是了解她的人,因此会觉得更加心疼。   两个人顺着街道慢慢溜达,粗线条的田荧琪没注意,这条路是要经过酒吧街的,还有中心黄金位置那家她曾经跑去酩酊大醉的酒吧“深度”。 第九十三章 东窗事发(下)   这是去她们目的地的必经之路。隋雨溪也不是刻意的,可是当她发现田荧琪的脸色不对的时候,她开始意识到什么问题了。   毫不知情的田荧琪迷迷瞪瞪的一抬头,看到熟悉的酒吧一条街的指路牌,又看到那幢建筑上霓虹灯闪烁的大字,“深度”,登时刷的就脸色灰白。她是藏不住事的人,就这一眼,就感觉到双手发冷,挽着隋雨溪的胳膊也是微微颤抖。隋雨溪何等机敏的人,立时拉住田荧琪:“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事。我还没注意,怎么走到这来了?”   隋雨溪诧异地看她一眼:“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要去逸瀚中心吗?最近的路就是这一条了啊。”   田荧琪反反复复的抬头去看“深度”的招牌,顾不上隋雨溪会注意到,拉住她就一个劲的往前跑。任凭隋雨溪在后面喊,“喂!喂!你咋了!”田荧琪充耳不闻。雨溪感觉到她的手很凉很凉,这不是正常的温度。   隋雨溪回头看向“深度”,联想到秦抒向庞予辰的求助,这一切都和她的某种推测不谋而合。她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天田荧琪都有点魂不守舍的,隋雨溪也没有戳穿她,一直在找机会试探一下,旁敲侧击,还没有突破点。   等到夜幕降临,晚春的微风里还带了点凉意,窝在咖啡厅里的两个人对坐,聊聊天。隋雨溪突发奇想,“很久没有在外面这样玩儿到很晚了。要不,咱们去酒吧喝两杯?”   一向对吃喝玩乐毫无抵抗力,并且乐此不疲的人,此刻却像是个炸毛的猫,浑身汗毛高竖,眼睛瞪得老大,隋雨溪感觉到她目光里的抵触和恐惧:“不去!我不去!”   “你不是还挺喜欢喝酒的嘛,秦抒还调侃过你,每次一失恋就跑去喝酒,再把自己喝个半死……”   “你别提秦抒!”“砰”一声,田荧琪把脑袋磕在桌沿上,她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隋雨溪心里一咯噔。   田荧琪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都说了我不去,你怎么这么多事!”隋雨溪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脾气好心大到连自己男朋友被抢都闷声不吭,没几天就活蹦乱跳的田荧琪对朋友说过什么狠话。这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让隋雨溪很受伤。疼痛之余,她慢慢的在思绪里把田荧琪和秦抒与“深度”酒吧画上了小小细细的连接线。   隋雨溪想着,不破不立。   “田荧琪啊,你我和秦抒,三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聚聚了。倒是什么意大利风味餐厅啊,法式餐厅啊,这些被推荐滥了的馆子咱们都去过好几回了。倒是酒吧还没能一块儿去过。我看刚刚经过的‘深度’不错,要不改天,咱们”   “我不去那儿!”田荧琪一句拒绝喊得声音震天响,隋雨溪的眼睛眯了起来。田荧琪丝毫没有察觉,隋雨溪是在给她下套,她此刻的心情糟糕透顶,半年前在“深度”的那一晚,成为她毕生都不可能忘记的噩梦,梦魇里的边边角角,她闭上眼睛,历历在目。她虽然嘴上不说,脸上嘻嘻哈哈,可是谁都不可能知道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秦抒当晚惨白的脸色就会浮现在她眼前。这一种深切的愧疚,让她一度支撑不住。她的情绪化往往让她吃亏,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但是没办法,她太难受了。   “谁叫我都不能去!雨溪,太晚了,咱们回家吧。”   隋雨溪压抑着增速的心跳,加了一把火:“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秦抒应该没去过‘深度’吧,那个酒吧挺好的,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开什么玩笑!”隋雨溪埋下的炸弹准确无误的炸在田荧琪的头顶,她忘掉了所有该隐瞒的事,一口气全抖搂出来了:“再让秦抒踏进那个鬼地方一步,我就自杀!我已经对不起她了,为什么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   此刻眼前的隋雨溪仿佛不是一个她应当对之缄口的人,而只是一个沙袋,她压低嗓音,沙哑而愤怒,可当她吼完,看到隋雨溪骤变的神色,她陡然住口。   她是不是,把不该说的的话说出去了……   隋雨溪的眼神犀利到可怕,她问:“田荧琪,你老实告诉我,秦抒是不是去过‘深度’?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坏了……   田荧琪的怒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心虚。   “我……”   “说!”这次生气的是隋雨溪。好家伙,一个个的,都瞒着她,这是把她当外人还是不想让她出力?真是够朋友啊!   田荧琪吞吞吐吐的,“没,没什么事,真没……”   “撒谎!”隋雨溪这两个字说得是斩钉截铁。   田荧琪默然。她已经无力挽回了,她更没法想象隋雨溪如果知道了……   “走,雨溪,回我家。我跟你讲。”   这一天,东窗事发了。 第九十四章 冲动   正式在孟颐川的公司走马上任之后,秦抒懵懵懂懂的接到了来自孟颐川特助的一份文件。   是一份保存完好的卷宗。秦抒的心跳登时就上去了,等到办公室里清净了,她抖着手打开档案袋,这一份卷宗不是她熟悉的,此前没有见过。   警察局的卷宗其实都一样,都是流水账,记录了从案发开始到破案过程中的时间点和重要事件,就像编年体大事记一样,如果去认真翻看的话,是很无趣而枯燥的。   秦抒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第一遍没发觉什么不对,似乎和在庞予辰讲述之下列出的卷宗大致相同。她沉住气去翻看第二遍,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身上:   七年前,这个叫徐承的男人,突然自杀了。但是任何人都找不出他自杀的根本诱因,但是因为同在市,又紧挨着秦律师失踪,就把他的这件事记在了卷宗里。   秦抒感觉到不对劲。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在此前的线索里没有出现的人物,或许就是关键因素。她第一时间联系隋雨溪。   此时的秦抒不知道,现在除了隋雨溪和田荧琪,她再也联系不上别人了。   雨溪彼时还没有敏感地发现秦抒田荧琪和“深度”有什么关联,只是担忧失联许久的秦抒。她接到秦抒电话,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让她的朋友打开公安系统的网络资料库一查,徐承,涉嫌故意杀人罪,在案件证据还未成立的时候,吞药自杀。随后有关其罪行的证据被封存,没有再提起。   隋雨溪的朋友也很奇怪,这事怎么就能隐而不发这么长时间?或许还是有权有势的问题,但可惜没能抹干净,在公安网络留下了痕迹吧。   一向谨慎的秦抒在遇到家人的事情,都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没有什么自主性了。   可惜,等到她最终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所谓的坑,就是要埋好给你跳,心甘情愿的跳下去,这才是挖坑的最高境界。   ……   秦抒焦头烂额。还没等她消化完这个消息,继续做她的盗版福尔摩斯,东窗事发了。   隋雨溪居然直接冲到了沈氏楼底下,明明脸色灰白,却挤出一脸微笑,跟前台的姑娘说,要找沈渊。   秦抒是理智型的冲动,在不该冲动的时候一定会选择不妄自冲动。   但是隋雨溪恰恰相反,她一般不冲动,但是到了气急了的时候,她会选择不管不顾。瞻前顾后不是她的作风,尤其是伤害到自己的至交好友,这简直不可饶恕。   等到秦抒知道隋雨溪做了什么的时候,悔之晚矣。   是田荧琪打电话来的,语气十分焦急恐惧:“秦抒,对不起,那……那件事,雨溪知道了……我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来,她今天不顾我拦着她,直接跑到沈氏去了……”   “什……”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到沈氏去,我问她她也不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沈氏和当时深,深度……”田荧琪偷眼看秦抒,看她没什么大反应才敢接着说,“有什么关系啊……”   秦抒瞪大了眼睛。雨溪一旦不要命起来,那真的是要出事的啊……而自己目前还处于隐姓埋名的状态,如果让那人发现自己,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只怕雨溪这回气势汹汹去了,什么好都讨不到,反而要受什么要挟。   她此时的第一反应早已不是什么当初的丑事被至交好友知道,让她心痛,而是深深的担忧她的安全。   毕竟那事过去了确实是过去了,虽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也不能这样一味的把自己搭进去……   她更没想到,隋雨溪怎么会这么聪明。 第九十五章 世界灰暗   秦抒还没来得及为了隋雨溪的下落而焦头烂额,要紧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她摆脱庞予辰,不在公安系统内部,而是借助人脉去调查那个叫徐承的人,争取找到不被记录在档案室内的蛛丝马迹。庞予辰最近接受她的请求已经习惯了,却不喜欢她言谢。他说,自己从警多年,见过的冤假错案确实不少,如果能够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尽可能减少冤案错案的发生,也是他对得起这一身警服这一个职业的称谓。   秦抒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认识几个深交的人,但是这些朋友们,个顶个的,都值得敬佩。庞予辰,无疑是其中一个,能够让她记住名字很久很久的人。   庞予辰这天给她打了电话。秦抒接起来的瞬间就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徘徊踯躅和犹豫,隐隐含着一层担忧。她放轻声音:“庞大哥,是不是有结果了?”   “……秦抒,我告诉你,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秦抒瞬间握紧了手机。   “我通过医院还有媒体那边的朋友了解了一下。那个徐承,平常就游手好闲,曾经在多个不同的机构中挂职,听说是家境不好,人也不是很开朗。除此之外,我确定了他的自杀日期,七年半之前的五月二十三号,正巧是你父亲……秦伯伯……当初确定的失踪日期。”   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在秦抒的天灵,她的脑袋里嗡嗡响,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就是说……徐承自杀当日,就是我父亲……”   庞予辰声音很静:“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具体怎样理解,或许需要进一步的调查。但是我只能查到这……剩下的,恐怕无能为力了。”   秦抒此刻的感觉就是站在万丈悬崖边上,抬头是天雷滚滚,身后是巨石轰隆,脚下是粉身碎骨……   追寻了那么久的一个答案,在孟颐川的卷宗提示下,突然掀开面纱直直地逼迫秦抒面对,这其实很残忍,她甚至短时间内只能维持一个大脑空白的状态。   ……   “怎么样,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秦抒极力维持自己的思考能力,她盯着好整以暇悠闲自得的孟颐川,第一次当面说出她的质问:“那个卷宗你是怎么得到的?为什么我遍地搜寻只能得到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   “秦抒,你是学法的,不应该这么天真吧。”孟颐川端起咖啡杯,嗅着逸出的清香,神情十分轻松,那种仿佛是成竹在胸的神态,让秦抒很难受。她讨厌这样被人攥在手里的感觉。她听到孟颐川不紧不慢地接下去:“系统和非系统,是截然不同的。我能做到的,你未必能做到。这种事,多问多错。”   秦抒觉得自己相当被动。她低头不语,缄默了很久。   孟颐川也没有急着去逼迫她,他知道,面对父母,秦抒会选择什么。   “现在有谁能够帮你,你很清楚。我希望你能想明白,给我一个答复。我相信你会收到意料之外的反馈。”   秦抒的决定几乎是瞬间就做好了。她没有再拖延下去的勇气。   “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你真的很聪明。”   秦抒恍惚了一下。上一次听到人说这句话,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在戳破那人真实身份之前,他用那般温柔的语气说,你很聪明。她体会得到他透过言语传达来的真切的热情,那是做不了假的。那穿过空气,涤荡而来的震撼和羞赧,也是无法忽视的。   她为了一个不得不躲避的理由,匆忙逃离,在一日比一日严峻的形势下,选择忘记他给她带来的温暖他的照顾他的轻吻。   她突然觉得世界灰暗了下来…… 第九十六章 他怎么样了   一想到那个人,秦抒就有些魂不守舍。   秦抒表面上拿得起放得下,实际上,就像沈渊说的,她爱做鸵鸟,喜欢躲避,不愿意轻易地去面对任何一件违背了她希望的事情。比如父亲失踪还是逝世,比如沈渊早在化身“元深”的时候透露出来的感情,比如现在,到底应不应该回头,再去看他一眼。   秦抒内心的心理活动,复杂而无奈。她每做一件事情,除非是意料之外的,譬如那回拿酒瓶砸了施暴者的脑袋,完全是直觉和下意识的行为……除此之外,她活得轻松却又谨慎,会再三考量,衡量利弊。也因此,面对不熟悉的人或事,面对事不关己的任何情况,她习惯性的选择漠视。   她知道潜意识里,她把沈渊看做什么。也因为她知道,所以她在恐惧,恐惧自己仅剩的理智有朝一日也会尽数交代给他,而再也没有任何能够制胜的法宝。   她跟谁都没有说,她梦见过沈渊,而且是好几次。闲暇的时候,在发现那块罪恶的金怀表之前,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回味和沈渊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没有把沈渊当做一个集团的总裁,更没有把他看做是什么和社会主流相违背的应当提防和对立的人物。他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有些能力有些势力的普通人,方家韩家江家,都是这样的人物,她似乎从来没有把沈渊置于自己的那条红色警戒线之外。   她迈出一步诠释了这段关系,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两个人心照不宣,各有默契。既然已经开始,她就没有想过会匆忙结束。可是谁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能解释,其中一个就是“造化弄人”。   她现在只想接着逃避,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而不是放任两个人的感情接着发展,直到再也无法控制的地步。   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如此容易就会想起他。这不是什么好征兆,这是她在心里悄然把自己交代出去的代表,而她还没有准备好,要面临怎么样的痛苦和挣扎。   她的思绪千回百转。沈渊最近怎么样了?他还好吗?在她切断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孤身一人闯荡调查的现在,沈渊有没有发狂似的找她?他会怎么想她?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   她的眼光直愣愣的,眼睛一眨不眨。孟颐川见状,终于皱了眉。   这女人,居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走神。   “秦小姐。”   秦抒回过神来,眼眸中那抹神光倏然消失,黑黢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很清澈,却又很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样旖旎的神情消弭,孟颐川心里若有所失。他极力克服着那股别扭的感觉,调整语气,开口道:“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秦小姐,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秦抒确实很聪明,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孟颐川的真实用意。   他和沈渊是对头。他现在看准了她和沈渊的纠葛,打算抢先一步,把她拉进自己的阵营,共同御敌。   她觉得,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商人,拿捏揉搓,把别人掌握在鼓掌之间,得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可惜现在的秦抒,没有那个心气去和沈渊作对。自从她看到那个所谓证据,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第二反应,是从此避而远之。   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希望赢过他,所谓天壤之别,就是现实。她现在只希望在加紧调查清楚父亲的事之后,远远的离开这个城市,不再和这里的人有什么纠葛。   可是,事实不受人的左右,却会左右人的选择。 第九十七章 喟叹   当孟颐川用这种暗语的形式暗示秦抒,劝她加入自己阵营的时候,彼时,秦抒婉拒了。可她还觉得自己态度有些绵软,不够斩钉截铁   “对不起,我现在做不到你的要求。”   这似乎并不在孟颐川的意料之外,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起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孟颐川从来不会强迫女孩子。徐承的事,如果你愿意,我会接着帮你查。只希望最后的结果,能让你乖乖的接受事实。”   秦抒怔怔的走出孟氏,有些失魂落魄。她站在街边很是茫然,她知道这样暴露在阳光下是不对的,等于给了那人一个报复的机会,可是她此刻前所未有的彷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回忆和孟颐川相识的过程。   大讲座初遇,他的眼神是诡异的深邃。同样的深不可测,却和沈渊迥乎不同。   韩家新年宴会再见,他的眼光戏谑而微带轻蔑,看向她的那枚项链时,眸中的深意让人不寒而栗。   街边三遇,他似乎对自己和方以均江筱盈隋雨溪田荧琪之间的纠葛十分感兴趣。他对于雨溪,出言警告,让人费解,却不得不提高警惕。   中药堂前的碰撞,只是凑巧,可是孟颐川脸上的兴味已经远比此前要浓厚许多。   ……   常年霸占财经杂志首页,电台报纸动不动就要把他这尊大神抱出来采访一回写个专访稿件,金融界人士除了提及韩江方三家以及讳莫如深的沈氏之外,就剩下这一个触手遍及天南海北的大鳄……这样一个风光无两的人物,活在千瓦追光之下,怎么会和藏在暗夜里被市人当做鬼神一样忌讳的沈渊有所摩擦?   秦抒学的是法律,不是金融,更不是研究男男女女感情纠葛的琼瑶学说。她不想接触这些镀着金的人物,但是也被迫接触了。   也许,和沈渊那一段不算开始的开始,就此结束,也不错……   可惜命运的戏剧性,往往就是在你上一刻还在信誓旦旦,下一刻立马天翻地覆。   秦抒转过孟氏大楼的拐角,猛然站住脚步。她瞪大了眼睛,节节后退,直到碰到另一个人的胸膛。她遽然回头,是一个黑衣男子,身材高大,肌肉丰满,帽檐压低,她辨认不出长相。   她此刻,退无可退。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   那人一身黢黑,眸光暗淡,脸色发白,嘴唇是干裂的,看起来风尘仆仆,没有得到好的休息。他斜倚在他的那辆宾利车前,身形修长,乍一看去,居然消瘦了不少。他的风衣长及膝下,颜色依旧是深黑的,衬得他更加的深沉难测。秦抒看得见,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她心里的中医知识禁不住冒上来。那是上火了,还是没睡够?他这几天都忙什么了?为什么这样一幅可以称得上狼狈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虽然情势千钧一发,秦抒理应竖起汗毛准备应战,可是她发现自己完全提不起警惕的意识来,神经依旧是松弛的,她只是惊讶于那人的疲惫和邋遢,甚至满心浮起关心。   “你……”秦抒绷不住,开口想问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什么悦耳动听的声音。等到一个“你”字出口,接下来要说什么又全然不知,只好半路刹车,重新闭嘴。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秦抒的眸光渐渐低下来,投在地面上,看到随着太阳的移动,悄悄变化的影子的方向。   她蓦然感觉到一阵风袭来,她警觉地抬起眸子,发现那人几乎是在下一秒钟就逼到近前,腰肢狠狠一紧,她轻呼一声,落入那人熟悉的怀抱。   这一瞬间,她居然喟叹了一声。 第九十八章 丢盔卸甲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很冷硬,以为她能和他面对面时横眉冷对毫无波澜,可是直到现在,她再次陷于囹圄的时候,才发现她居然早已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是她错了,在这场心与心的博弈中,在不知道某个时刻,或许就是若即若离的那一段时间,她的心理防线已经悄然对他打开。   现在,再也关不上了。   “沈渊……”秦抒想尽力使声音变得平稳,可是冲口而出的,依旧是克制不住的颤抖。她挣扎了一会,觉得无能为力。可能在这个人面前的时候,所有的抗争都已经失去意义了吧。   她真的很想认栽。   沈渊沉默了很久很久,下巴抵在秦抒的头顶,手臂紧紧地环着她。良久,她感到耳畔一阵灼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强行想要入侵她的肺腑。她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垂着眸子,听他轻声控诉:“你的心,真狠啊。”   秦抒浑身一震。   什么千头万绪百般顾虑,都比不上他的一句怨念。什么时候,这份感情居然如此之深刻,她无从知道。莫非是分别使她看清了自己,或者是长年累月的温柔入侵终于病入膏肓,她更无从分辨。她只知道此刻,她很想抛弃所有的成见和痛苦茫无边际的追寻调查,就这样停止,然后任由他摆布。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行。这种拉扯在内心渐渐形成了畸形的博弈,三岔路口如果注定有选择,那这般的选择一定不是好的归宿。   ……   秦抒眸子里的迷雾,沈渊在上首,看得一清二楚。她在纠结,在伤痛,他都明白,也在心疼。世事兜兜转转,他身边的一直是她,没有第二个人。他会用时间来证明,她的偏见和恐惧,都是荒谬的。   就算她不给他时间……他的眸子一黯,那么,只好逼她来亲自承认。   在市,沈氏是天,他的耳目遍布城市的角落。不自量力的人想与他一决雌雄,无数次挑战他的底线,他没有回应,照单全收,这不是懦弱,而是蔑视。   可惜那人毫无所觉,竟然认为他软弱可欺。殊不知那人全部的伪装,自他出现在沈氏面前开始,就已经原形毕露,毫无隐蔽可言。   最让他愤怒的是,那人胆敢动了他的她。   她去了哪里见过谁,做过什么,甚至说过的话,他了然于胸。她如若想要摧毁他,他会静静地站着,等待她靠近试探出手,而他不会有任何反抗。他的命是秦抒给的,还给她,他毫无怨言,甚至甘之如饴。   但是,那人如果想要靠近她一步,后果只有一个,就是在她面前永远消失!他发现,在这几十天的分别里,他已经变得更加偏执贪婪,现在,不允许她再去靠近任何人。   沈渊又收紧怀抱,唇移过去,贴在秦抒的脸颊上,极轻柔极宠爱地一吻。秦抒没有动,只是感受着神经传递来的战栗和期待,她已经快要崩溃。   她猛然一省,这是在干什么?两年多之前,那个害得她痛不欲生深埋在阴影里不得自拔的男人就是眼前人,她现在却在和他卿卿我我……理智再一次占了上风,她轻轻地用力,想要不引发摩擦地慢慢脱离他的控制。谁知道,只是稍稍的一点退却的苗头和意愿,就让沈渊精神紧绷,双眸骤冷,双臂像是铁壁铜墙,桎梏得她动弹不得。   “原来你心里,就是这么想要躲开我的吗?”沈渊的嗓音幽幽的,语气中的伤感和怨恨让秦抒怔然失语。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你还没有想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吗?”   “……”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狠心到这种地步,直到我体会到了,我懂得了。可是,我告诉你,秦抒……”他的声线蓦然压低,“这辈子,你都逃不掉了。”   秦抒一抖,抬眸去看他,眼神里有质问和控诉。沈渊轻笑,“秦抒,我从到尾要的,都只有你这个人而已。” 第九十九章 从头到尾   秦抒恍恍惚惚的,坐上了沈渊的车。熟悉的宾利性能极好,倏然滑出,噪声极小。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孟颐川的要求,茫然无措地出门,就这样毫无预兆再碰见他。她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尤其是在沈渊低低的说完那一段话之后,似乎浑身肌肉都松弛了,连神经都酥软下来。   她真的是太累了,她每天要想很多很多事情,顾虑很多很多细节。而现在,她多么想就这样抛弃所有的包袱,甚至抛弃那人板上钉钉的罪状,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斤斤计较不去衡量了。   如果身侧这个人值得她托付地老天荒,她或许会就此孤注一掷,背离原有的路线,选择新的方向。   可惜,事实往往事与愿违。   她找回一点骨气,也收敛回来一点抵触,她头靠在后座上,脸却移开,面向窗外。黄昏,这是一个充满了旖旎气氛的时节,然而它更是适合凄冷和哀伤的时节。窗外的树影飞一样的后退,她感觉这辆车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直到她想清楚想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些什么为止。   秦抒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细腻的人,有的时候她甚至会精神分裂。她不喜欢当圣母,但是更讨厌做撒旦。面对身边这个男人,她的心思却永远处于圣母和撒旦之间拉扯徘徊不定。她想干脆地一刀两断,可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原来更加贪恋这人怀抱中的温暖。   这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隋雨溪说她看起来很理智实际上最看不明白的就是本身的情感。她深深的感觉这话再准确不过了。那人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出现了多少次送了多少回温暖,解了多少次燃眉之急,她熟视无睹。甚至连差一点的确定关系,都是她自己把自己逼到死角了,在玩笑当中“盖章”的。后来那人为了确保她的安全而变相软禁她,可是并没有限制她的一点点自由。她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他这样做的原委有一个无形的敌人在和他较量,而她就是那个悲催的鱼饵,或者说就是牺牲品。可是到最后,她依然无动于衷。   但是为什么阔别几十天之后,她一直在隐姓埋名拼命躲藏,甚至还和与他对立阵营的人站在了一起,如今蓦然再见到他,那股抑制不住的心悸反而愈加严重愈加深刻……   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   ……   秦抒的心思千回百转,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感觉到手脚发凉。春意已经盎然,可是在她的周围,春寒依旧,不曾消弭。   有一双大手,却在这时握住了她的。动作不大,但是足够让她惊得一震。那双手很温暖,比她的大了一圈,柔和地攥住她,把她的小手包在里面。她的视线随之垂下,虽然这情景让她心脏的一角开始不听中枢神经的控制试图沉醉于这般奢侈的温暖,可是眼眶里的酸涩依旧在提醒她,这或许不是你应得的。   “沈渊,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沈渊的大手牢牢握住她的,不肯放开,直到那冰凉不复存在,他依旧没有松开。   前面开车的徐宴,一如既往的沉默,也一如既往的懂事。他眼观鼻鼻观心,只操心前路,自动自发的把耳朵封死。   “你对我……”她吞掉了后面的几个字,似乎是觉得羞涩亦或是耻辱,“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一年前的小巷子里,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沈渊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那是你的第一次,不是我的。”   “什……”秦抒怔愣了。   “我早就说过,秦抒,我从头到尾要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不用管这份执念从哪里来,我只要你属于我,而别人没有任何插足的余地。以后的每一个日出每一个黄昏,陪伴你的只有我一个人,这就够了。”   秦抒觉得很荒谬。她笑了。   “从头到尾?执念?我属于你?只有你一个人……沈渊,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秦抒的反抗觉醒了,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她是秦抒。   “你在‘深度’对我做出那种恶心的事情的时候,你有想过从头到尾?”   徐宴手一抖,差点没握住方向盘。 第一百章 未成的抉择   车厢内是可怖的沉默。空气仿佛都不流通了,压抑的气氛充斥在秦抒的周围,她虽然发出了质问,可是不敢看她质问对象的眼睛。她感觉那一句兴师问罪顿时变得空洞了,同时一股必死的决心突然涌了上来。身边这个人是什么人,可能没人比她自己清楚。点破之后的下场是什么,是幽禁还是了结?   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厌倦和无奈,闭上了眼睛,也不打算听他的下一句话了。   沈渊的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凌,却扎得他自己生疼。有生以来,沈渊就没有过几次不知所措的时候。仅有的几次,他发现似乎都交代给眼前的女人了。   他叹息一声。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是他自己做的孽,他不得不承认。现在想要弥补,想要加倍的对她好,对她却是另一种挑战。她不知道他纠结痛苦又痴狂的心,也许根本就不会懂。可如若他告诉她了,把自己所有藏在内心深处的隐晦思绪公之于众,她会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呢?   憎恨?鄙弃?厌恶?   ……   每一种,都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他试图选择坦白,可她到底还是先他一步,该来的依旧要来,沈渊这辈子,是躲不过去了。   “……秦抒。”沈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紧绷,“自始至终,从头到尾。这话我说出来就没打算收回去。不管你相信还是不信……”   秦抒嘴角讽刺的弧度翘起来,沈渊顿了顿。   “秦抒,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即使想要向你三拜九叩,你也知道的,无济于事。我所能做的就是尽我余生来照顾你,来对你赎罪,可是你似乎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目的地到了,徐宴自觉地打开车门下车。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面色灰白的人。   “……沈渊……”秦抒的声音发着抖,“原来你也会承认,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是我,是吗?从所有故事的源头开始,我就在你的控制之下,对吗?”   沈渊沉默。   “你设计认识我,接近我,从朋友到‘恋人’,都是你的一手策划,对吗?”   秦抒真的很聪明,一点就通。只是一个关节打通了,前前后后的事情,她就全都明白了。   此刻的秦抒像一只着了火的刺猬,展现给外界的只剩下敌意和愤怒。她感觉到理智在慢慢丧失,她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她的一双清澈俊俏的眸子蒙上了水雾,近乎凄厉地看着他,让他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   是心疼,漫无边际的心疼。数不清这是多少年来,他最无力的一种感受。   局面在僵持,秦抒的神情从愤恨到绝望,现在,只剩下麻木。她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她决定从此之后划清界限,和这个人再不会有一丝联系。如果能够就此耳根清净人身自由,她不介意既往不咎,从前的事到今天了断得干干净净,谁也不欠谁的,分道扬镳。   沈渊在她的神情中看出了她的意愿,或者说是决心。他感觉到从胸腔里肿胀而起的疼痛,愈演愈烈,直到无法忍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沈渊,我们到此为止吧。开始或者不开始,从今往后没有任何意义了。”   秦抒面如死灰,直接去抓车门把手,想要下车。下一秒,她的胳膊被男人一把抓住,随即身体也跟着陷落,他禁锢了她,不由分说。   “你个混蛋,你是歹徒你是强奸犯!你给我滚开!”   “我爱你!”   ……   秦抒瞬间停止了挣扎,她怔然睁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沈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宣誓:“你没听错,秦抒。我爱你。” 第一百零一章 小荧   秦抒怎么会不知道,这三个字从沈渊嘴里吐露出来,代表着什么。他除了肢体上的接近,向来吝啬感情上的表达。以至于一开始她根本不确定他对自己的感情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实意……   “我爱你”,音节很简单,可是听在秦抒耳朵里,像是洪钟一撞,从头到脚,感受到了巨大的震颤。   这一句话的重量,压得秦抒喘不过气来,可是在这压迫之中又有一层莫名的喜悦在涌动,她不是孩子了,她清楚自己的每一分感情变化。   她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对他,一颗心早就硬不起来了。源头根本无法追溯,或许早在他无言的保护那日起,在他每天俯下身来贴在她唇畔轻吻起,这份感情让肢体酥软。温水煮青蛙的效果是如此显著,她终于再也没那么容易坚持反抗,说不出神经是被腐蚀还是自觉地重新焕发生命……   “你还不想对我承认吗?”沈渊捧起她的脸颊,眼神执着又肯定,带着一点点无言的偏执“你也是一样的,秦抒。你的眼睛里,我能看见……别再骗自己了。”   秦抒的反叛因子到底是生命力旺盛,在他这样近乎独裁的宣告下,她的愤慨瞬间被激发:“是,我不是机器,我有感情,这感情我甚至控制不了……可是让我和你这恶魔在一起,对不起,恐怕我做不到!”她觉得这些话她说得有些歇斯底里,“求求你,放了我吧,前尘往事一刀两断,以后在市,你是天,我就是一只蝼蚁。”她说完不看男人的脸色,拉开门把手就想往车外冲。   一股蛮横的力量阻止了秦抒的所有动作。直到那个人不留余地的狠狠地吻住她,她的情绪才终于开了闸,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像是两条默然流动了好多年的河流,找不到源头也看不到尽头。   她也不想这样的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是最难拒绝的东西,双唇相触的瞬间,她知道自己已经丢盔卸甲。   ……   秦抒醒来的时候,是在沈渊的别墅。   她颤抖了一下,伸手去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很齐整,但是已经换过了。她登时紧张起来,猛地掀开被子下床,没发现身上有什么难受的地方。正巧一个年轻的保姆样的女孩走进来,秦抒抬头一看,怔住了。   是小荧!   他怎么会把小荧请到这来……秦抒睁大了眼睛,满是疑问又有些警惕地看着小荧。   小荧的态度谦恭而小心:“秦小姐您醒了……”   “你……这衣服是你给我换的?”   “是,沈先生吩咐的。”   秦抒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心又提起来:“那你怎么会在这儿的,疗养院的工作呢?”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奇怪的预感,不祥的,很可怕,就这样缠绕在心头,久久无法释怀。   她顿时像一只刺猬,试图再次包裹住自己柔软的肚皮,因此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警觉:“你是怎么跳槽到这来的?”   “嗯……我觉得疗养院的工作不好……而且有点累,工作的地方有点……有点偏。”小荧吞吞吐吐的,这不太像她平常的风格。秦抒留了一个心眼,虽然小荧不知道太多秦家的事,可是毕竟也曾经是身边人。 第一百零二章 软化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渊告诉她,她昨晚太累了,精疲力尽之后,就在车里沉沉的睡着了。他并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把她带到自己的别墅来,安顿好,并且让小荧给她换了衣服。   她对此表示质问,声色俱厉。沈渊却安静的看着她,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小荧小心翼翼地插话,说,沈先生这是想留住她。   秦抒默然无语,无言以对。她需要自由,这幢别墅似乎并不能给予她足够的自由。黄昏和夜晚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她现在对这套理论深信不疑。至少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她还是记着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而没有孤注一掷,一往无前。   该查清的事情,她一定要查清楚,这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算是二进宫吧……她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这次,该用什么方式离开。   坐在床沿,她在回味孟颐川的交换条件。他要她站在自己的同一阵营,而给她的报酬就是帮她查出最终的结果。从她内心的标尺出发,排除那一分虚无缥缈的感情因素,这个条件是很吸引人的。但是问题恰恰就在于,这一分感情,是最难刨除,最难放下的。   秦抒想,或许侥幸,还能有别的机会,借助别的人……或者就靠她自己,把这件压的她喘不过气的事清理掉。   一日这事挂在心上,她总是忐忑恐惧,心腹大患终有一日会侵入她的骨髓,让一切都回天无力。   可是她仍然愿意相信沈渊,也相信他的感情,能给自己一点虚妄的安全感。虽然他做不到让她抛弃成见抛弃执念,可是他已经是她秦抒生命中注定无法忽视的一部分了。   沈渊其实曾经不止一次地问她,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他会竭尽全力去帮她。他甚至早已看出她在寻觅一些失落的事实,并且试探地征求她的意见,想要提供帮助。可惜,每一次她都不假思索地拒绝。她不想让他过度的掺杂到她的家庭她的生活。   在她上一次再度拒绝的时候,还是两个人朦朦胧胧像是要确定关系的那几个奢侈的朝夕。在气氛趋于甜蜜和柔软的那一段时光,秦抒却婉拒了他的好意。   彼时沈渊看着她,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解,只是有些受伤。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眸光移开,抿着嘴唇。   她很倔,也很执着。认识她的人,都说这是最普通的常态。   “你在想什么?”   秦抒一个激灵,从床边站起来,沈渊抄着口袋,神情安逸闲适。似乎秦抒现在身处一个能让他感觉安全的地方,所以那一身的戾气都已经散去,剩下的只是满足和期待。   他期待和她的每一次相遇。即使倾心已久,可是她带给他的惊喜,从来没有停止过。每一天,当他想到她,那禁不住露出的微笑就是铁证。   他这辈子栽在她身上了,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并且,他盼着她能够接受。   彭瀚生偷偷问他,为什么不把当年的事告诉秦抒,这样所有的谜题都能解开了。沈渊却总是缄默不言。他似乎执着于塑造一场全新的相遇,让她不拘泥于那一场金风玉露,从头认识他,从头爱他。   可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于现在的秦抒而言,确实不容易……   秦抒想开口,让他放自己回去。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易勋推门而入。 第一百零三章 攥在他手里   触及易勋的眼神的瞬间,秦抒仿佛感觉到那其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太快了,她没能抓住,更没有机会分辨。   沈渊见到易勋进来,点点头,目光投在秦抒身上,平白让秦抒觉出些压迫感。她躲避他的视线。   易勋走近,轻声说:“秦小姐,让我给你把把脉吧。”   秦抒愣了一下,迟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易勋的手指细而长,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优秀外科医生的手。它们可以在手术台上灵巧地穿针引线,果决完成每一项艰巨的任务,切开一条条极富挑战的血管。而与此同时,他又内外兼修中西兼顾,很是懂得些中医医理。秦抒想,如果能早一步认识易勋,或许她还能多一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吧。   她看向易勋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易勋感应到了什么。秦抒感觉到,手腕上搭着的那一只柔软温热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以至于她明显地感觉到那热度的来去。   密切关注着秦抒的沈渊,留意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瞳眸中那股暗色的激流翻滚着,压抑着,最终出口的只是一句冷冷的询问:“怎么样?”   易勋直起身来,没再看秦抒:“还是有些虚弱,最近疲劳过度了,还有精神上的压力过大。除此之外,其他都还好。最好静养一阵,不要再操劳了。”   秦抒怔怔地看着他。是沈渊叫他来的?自己体虚?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时刻精神紧张,被他们看出来了……   易勋说完这个结论,就懂事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再一次只剩下秦抒和沈渊两个人。气氛再度回到憋闷和呆滞的状态,似乎谁都不想迈出第一步。   秦抒吸了吸鼻子:“你”   “你就待在这里。”沈渊蓦地打断,脸色很冷,语气相当的强硬。   “直到你想清楚,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在此之前,你就安心在这里养身子。”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十几分钟里,沈渊的性情发生了某些变化,秦抒在他的语言里嗅到一丝酸酸的气味。   “我想到时候,我会得到满意的答复。”他几乎是拂袖而去。秦抒坐在床沿上,看着这一幕的结尾,有些荒谬,有些无奈。她甚至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也许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激发他对自己的不满吧。毕竟这种不满在他身上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一遭“二进宫”,什么时候能恢复自由身。   同时,孟颐川那个隐秘的交易还在刺激着她的神经,时刻让她不得安宁。   在她去找孟颐川谈话之前,她曾经听说过一个刺激性的新闻,韩家的大管家韩昀似乎遇上事了。韩家董事会已经在商量,革除韩昀的相关职务,彻查相关问题。这事传得突如其来,秦抒也很诧异,毕竟韩昀这人的为人她还是看得比较顺眼的,自从她父亲失踪,作为秦家上一代的朋友,韩昀也一直对秦抒有一些照顾。在她开始调查父亲真正去向的时候,韩昀也颇出了些力,时不常的发来慰问,逢年过节邀请她去韩家吃顿晚宴……   虽说秦抒一直游离在那个奢靡的“上层”社会之外,但她以为,韩昀就是那个试图把她推往台阶上的世俗和云端的连接纽带……对韩昀她一直心存感激。   就是这样一个人,都随时有可能惹祸上身,或许这个圈子本身就不是表面上看的清澈见底纯洁透彻……相反,应当是人人自危,个个如履薄冰吧。如此而言,再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听说把韩昀逼到角落里的居然是他一直信任的秘书助手,相当于徐宴之于沈渊的地位。那这委实有些说不过去。莫非韩昀御下之术出了问题,属下叛变了?   如果徐宴叛变……秦抒打了个哆嗦。那么沈渊的庞大帝国,或许一朝一夕之间就会顷刻崩塌。   想到徐宴,秦抒禁不住地回想起那个晦暗的夜晚那个血腥的房间,和粗暴狠毒的男人。   怪不得徐宴如此眼熟。那时门口戴着帽子压低帽檐,话不多但是一身冷峻的人,除了徐宴,还能有谁?秦抒冷笑一声。   事已至此,就算认出徐宴真面目,又能怎么样呢?   身与心,都攥在他手里了。 第一百零四章 彭瀚生的回忆   易勋总是时不时的出神,等到幡然醒悟自己在想什么的瞬间,又凭着理智立刻把自己再重新扯回来。   彭瀚生走到他身边,还好他没看他,否则一定会在他向来无懈可击的从容面孔上发现一丝裂痕。   瀚生和易勋几乎是同时成为沈渊的下属的。同样是年少无依,两个人在被沈渊救赎之前却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彭瀚生从小就是街边上胡同里的小混混,稍微大了点,就成了大混混。而易勋被一位老中医收留,谋得技艺傍身,却没想到收留他的老人此前是市呼风唤雨的人物,老来躲避仇人在市隐姓埋名。可惜善恶临头终有报,老人最终殒命在仇敌枪下,而易勋在重新认识他生存的环境之后,成长得不再那么纯洁。   与徐宴的深沉不同,彭瀚生为人热情,又跳跃感极强;易勋沉沉静静的,总有种奇异的清贵之气。两个人一个杀手一个医生,一动一静,却格外的投缘。在彭瀚生,易勋是他吐露憋不住的秘密的唯一人选;在易勋,彭瀚生是他谋求“同类”感的至关重要的人物。   易勋在心里祈祷着,可是彭瀚生不是上帝,他听不见。他嘴里说出来的,恰恰是易勋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名字。   “哥们儿,我真的觉得,秦抒和渊哥之间,已经拧巴得像个死结了。这一道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自己解开,如果是借助外力,恐怕渊哥也不会容忍的……”难得,他说话的语气不再如以往那般吊儿郎当,而是深切的在为渊哥担忧伤怀。一桩桩事叠在一起,换他是秦抒,也做不到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可是看样子,渊哥并不准备放过她。   易勋心里疼了一下。他远比彭瀚生要理智,看透的东西也远比他多。他有的时候真的希望自己不要活得那么透彻明白,至少糊涂一些,能少一些让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多一点轻易获得的满足。   他相信,剖开表皮上的这股疼痛,内里还有更大的空洞在等待着他。就像隐藏得深深的龋齿,挖开龋坏的小洞,看到的永远是一大片超出小洞面积的腐败。他不愿面对。   “秦抒躲着渊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我就见了她一面,就记得她脸色很难看,还有那个金怀表……我知道多问多错,可是让我憋着也实在是难受啊。”   易勋沉默。   “得了,你不告诉我就算了。让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万一哪天说漏嘴了还”   “你还记得你问过我渊哥对秦抒做的事么?”   “什……啊,你说……”   “渊哥一直在找机会弥补,或者说是一直在找秦抒这个人。现在终于找到了,你认为,他还可能放手让她走吗?”   彭瀚生心里一咯噔。如果“深度”那晚的女主角真的是秦抒,那岂不是……他咽了口唾沫。他不敢说。易勋一定不知道,秦抒和渊哥真正的渊源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定了。秦抒对于渊哥的重要性也早在那个时候就显露出点眉目了,何况渊哥出事的当天,在车祸现场守着还差点操作不当害了渊哥的,正是他彭瀚生自己啊。   甚至秦抒胳膊上那个纹身的照片,也是他拍下来给渊哥的。   当初沈渊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谁救了他。他一向冷静得可怕,居然在昏迷的时候也对自己的生命流失一清二楚倘若不是得到了外力的救助,或许在高速公路上,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彼时渊哥神情里的执拗让彭瀚生震撼,他颤抖着手把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沈渊看模糊的身影,只看得清手臂上的墨色纹身,清丽的玉兰花,十分醒目。   然后他看见沈渊的眸光,仿佛幽深的海底浮起星点,那其中隐藏着的痴狂和执念,已经足够让彭瀚生见之震惊。   也是从那一刻起,渊哥就把秦抒当做是属于自己的了吧。可惜修炼未满,上天仍要让他们继续磨合,却不知这种互相的折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   易勋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生硬地交代了一句:“把该看好的人看管好了,小心别在秦抒跟前再说漏了嘴。这回你总该小心些。”   彭瀚生陡然清醒过来,随即庆幸没有被易勋发现什么端倪,这个秘密还能继续藏下去。可惜,渊哥总不肯把这个渊源的开头讲给秦抒听。 第一百零五章 韩昀倒了   “韩昀倒了?”田荧琪下了晚班,摊开财经新闻的报纸版面,看到整整一版都是韩氏大换血的报道时,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记得秦抒年年都会在韩家有个宴会的一席之地,常常还会有些名媛的交情找上门来,都是借由这位韩昀先生,乘了他的东风。   可是看来,不是所有的东风都能借来放火……   韩家董事会终于做了决定,剥除韩昀所有的董事会职务对韩家产业的掌控,而在外进修的韩家嫡系二少爷韩辟疆终于正式接手韩家。自此,韩昀在韩家呼风唤雨的历史就这样成为了翻过去的一页,不会有人再轻易提起,或许这个名字已经是韩家宗祠里的一个禁忌。旁支干政的过往被韩家两位嫡系的少爷彻底了结。   田荧琪后来听同事们说,点燃导火索的人,正是韩昀的特助第一秘书郑沣。这个人据说此前一直以业务能力出色闻名,甚至有其他公司有传言要挖韩昀的墙角。但是大家都没想到,他会对韩昀下手,全然不顾韩昀的知遇之恩和多年的辛苦提携。一时对郑沣这个人,又开始褒贬不一。而且他的计划如此周密,成功得如此迅速,也委实在金融界意料之外。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推手,在悄悄地帮助他,裹挟起摧枯拉朽之势,可怜韩昀经营多年,最后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她没空去仔细想这些什么财经上的大问题……她赌气似的把报纸扔在茶几上。且不说隋雨溪这两天杳无音讯,自从冲着沈氏去了之后,就再也没联系她。就是秦抒,似乎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明明前两天还在面对面的聊天说话,叮嘱一些不能随便说出口的事情,今天就不见人影了,奇怪得很。她还想,要是这两个人再过二十四小时没一个能搭理她的,她就要报警了……   似乎是感应到田荧琪的揣测,此时的郑沣,却是正陷于一个十分恐惧又尴尬的境地。   他害怕得瑟缩着,闭着眼睛一件件地思考最近他接手的案子经意或不经意的行为,和他实施了抑或是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的计划,他再度感觉到那股阴森森的气息,顺着经脉一点点涌上来,让他不寒而栗。   韩昀身败名裂,韩家大换血,他郑沣也终于一朝翻身,成了检举罪人的功臣。但是这其中的诡异之处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因此而害怕到瑟瑟发抖,每天走在大街上,都仿佛背后有一只眼睛,在幽幽地盯着他。   他快要崩溃了。   在他下定决心,并且开始行动的最初,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顺利到超乎想象。韩昀倒得太快了,他知道,最后的一拳并不是他郑沣给的!甚至那突然之间出现在办公桌上的材料,以及在属下之间偶然听到的新线索,冥冥之中,都在毫不吝惜地出手帮助他,他就像是狂风巨浪顶起的一艘小船,马达开得很小很小,依然能够乘风破浪,一直驾驶到深海。   这海太深了,他发现此时转身,为时晚矣。   到底是谁,接了他郑沣的手,似乎就是小小地按动手指,韩昀就彻底被压倒在地上,毫无反抗的能力。他不相信是自己的同伴,毕竟郑家剩下的血脉,应该只有他一个;可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位“朋友”是毒是善,尚未可知。如果这个东风借得好,彻底砸了韩家老爷子的招牌也是好的,可是郑沣根本拿不准,因为稍微行差踏错,毁灭的就是他自己。   先继续做韩家的功臣吧。他咬咬牙,先看看这一阵风波过去,会怎么样。 第一百零六章 害怕   “都做得干脆利落了?”沈渊翻看着最新的财经新闻,面无表情。徐宴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地回答:“是,所有您布置下去的,都已经完成了。”他在沈渊手下这么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不去问为什么,只要是眼前人布置的眼前人交代的,他就会尽力全部完成。现在,对于徐宴而言,沈渊早已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而徐宴之于沈渊,则是长在躯干上的手足。   徐宴对于沈渊的命令,从来不会质疑和反抗,更不用说会不会背道而驰。源哥的话等于金科玉律。也许这就是在地位上,彭瀚生和易勋从来没有可能超越沈渊的原因吧。彭易两人是亲密好友;徐宴是影子。   影子怎么会脱离主子一步呢?它只会选择亦步亦趋。   所以,对于沈氏暗中操作,彻底摧毁韩昀的行动,徐宴一个问号也没有。他心里却对渊哥的心思明镜似的除了为那个女孩,还会有什么别的渊源,能和百年不倒的韩家有深仇大恨呢?   彭瀚生推门进来,看见两个人相对无言,怔了一下。随即他就释然了,渊哥和徐大哥才是真的患难兄弟,亲如手足。要说沈氏的第一属下,绝对轮不着他彭瀚生的名头。他还能想什么呢?要说嫉妒吗?不是没有,但也根本无需在意。他们是刀尖上舔血的人,有太多的事情比这样的耿耿于怀重要。   “渊哥。”   徐宴看到沈渊点了点头。他识相地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彭瀚生低声说:“渊哥,秦小姐今天在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做什么别的事。”他垂下眼睫,关上门。   彭瀚生的汇报还在继续:“看了一本书,发了一阵呆,现在上床休息了。”   沈渊今天在沈氏集团开了一整天的董事会。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知道秦抒这些天同样心力交瘁。在她想通之前,他并不愿意过多的去干预她。   他心里很清楚,秦抒对他和他对秦抒是一样的,同样是百分百,只不过他的秦抒或许至今还没有看明白罢了。   可惜,就算她最终挡住自己的双眼不想看明白,沈渊也不会允许的。最后的法宝依然紧紧捏在他手里,只是有些不忍心去用罢了。   “易勋那边怎么样了?”   “情况很稳定,她妈妈此前在疗养院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了,只是神经还有些迷糊,时不时的有点幻觉,易勋说这个年纪的患者已经不容易了。舟车劳顿,也没造成太大的不利影响。”   “等她适应好了,就送去沈氏旗下的三甲医院疗养中心。”   “是。”   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事了。沈渊望着窗外,听着心跳一声一声,击打在胸腔中竟然都像是有了回声。因为那里是空虚的,没有着落的。   是他强求了什么,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然而如果从一开始他没有强求,就不会有扭转回来的缘分。他从来不会回头看走过的路,评判它是不是笔直是不是恰当。他遵从的是本能,也是他的心思而已。   他只感觉到对她的渴望与日俱增,对她的笑容像有很重毒瘾的人期待罂粟一样。他控制不了自己,害怕终有一日他会再一次亲手伤害她。 第一百零七章 发生了什么   田荧琪给秦抒打电话,发现打不通了。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联系隋雨溪,居然也打不通。这两个人居然同时失踪?总不会背着她私奔吧!可是现在的确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联系秦抒,但现如今要去哪里找她?   ……   秦抒浑然不觉,此刻她正身处于更大的危机之中。   在沈宅这里过了一夜,秦抒有种诡异的不安感。她爬起来,洗漱,推门出去。时间还早,还没有到沈渊给她安排早餐的时间。走廊里非常安静,落针可闻。   莫名的,她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给她指着路似的,慢悠悠又目标明确地顺着走廊,走到一扇门前。   很巧的是,她恰好听见门里传来瓷杯摔碎的声音。她怔了一下。   “渊哥,求求您了渊哥,您饶了我吧……呃”男人的痛呼声虽然很沉闷,秦抒却感受到了其中撕心裂肺的意味。女人妖娆的声线在房间里起伏:“渊,这样的人,你还留着干什么?”   “渊哥!”求饶的人仿佛看见了自己将会遭遇的命运,呼喝声中登时充斥了惊骇,尾音里听得见颤抖。   秦抒的耳膜接触到那女人的声音,不由得产生一股呕吐般的厌恶。她后退了一步,鞋跟在慌乱中相撞,随即有警惕的质问传来:“什么人?”还是那女人,并且瞬间打开了门。   秦抒孤零零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沈渊却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秦抒身边。浑然不觉身边的商雪萍瞪大了眼睛,胸脯气得起伏。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秦抒,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欣喜:“你怎么会在这?”   “我……”秦抒不打算解释什么。既然他没限制她的全部自由,何必要把自己的行踪一五一十地交代。   “你这是在干什么?”   沈渊突然感觉一腔热血在胸腔里翻滚。他几乎不敢相信,刚刚那句话是从秦抒口中问出来的。他在这一个瞬间,甚至想匍匐在秦抒脚下,只是因为她出口,询问了一句他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心里隐秘的企盼。企盼她能稍稍关心他的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询问而已。   有道是情痴最难得。他明白如果不关心,只能说明不在意。如果秦抒还是不在意他,他或许可以几年如一日地维持他的坚守,继续他的等待。可是秦抒已然在他预设的轨道上向他一步步走过来。他不得不感恩,不得不热泪盈眶。   “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喽啰罢了。”他垂眸看她,他的注意力只是集中在她有没有睡够,脸色是不是还好。他对她参与自己的公事,毫不在意。   商雪萍承认自己嫉妒得要死。   她花费了好多年的时间,才一步步接近沈渊,取得他的信任,担任他的跨越城市的助手。她是坐拥商业帝国的人,她是商家百年基业的继承人,虽然不在市,离他很远。可是她拥有他需要的一切黑白势力,她有信心让他如虎添翼,在市扎根千尺,向各地辐射。秦抒算是什么人?她偷偷查了秦抒的档案,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大学生而已,只是因为碰巧救了沈渊一命,就值得他如此刻骨铭心?   她觉得不可思议。   “秦小姐!”那属下居然看到秦抒,跪伏着爬过来,那姿态,就仿佛是在仰望一个天使。   “秦小姐求您帮帮我……帮我向渊哥求求情,秦小姐……”秦抒看着他,眼神中渐渐露出一丝悲悯。他看到了这悲悯,大为鼓舞,眼睛里闪着什么波光。   商雪萍的手快要被自己掐出血来。   这个瞎了眼的属下,却根本不会考虑向她求情。   “沈渊,我可不可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她直呼其名,沈渊却欣喜之至。 第一百零八章 不做圣母   商雪萍相信,如果是自己来问,沈渊一定会说   “我的事情,好像不需要你来过问。”   可是现实中那个冷峻的沈渊,面对秦抒,居然柔声说“秦抒,在你的专业课程知识里,泄露商业秘密,要判什么罪?”   秦抒恍然大悟。   “如果这个商业秘密,甚至干涉了我的生命安全,又该判什么罪?”   毛骨悚然。秦抒只能这样形容自己的感受。她不用再问下去。在沈渊这里。他自有他自己的一套刑律,相形之下,国家的法律只会显得更加苍白。沈氏的帝国如果没有残酷的条律,怎么可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商雪萍冷眼看秦抒的表情,心里嗤笑一声。接下来这个善良的“女主角”一定会出言相劝,妄自以为拥有撼动沈渊的能力。呵,她已经准备好要怎样讥讽奚落这个不知好歹徒有天真的傻瓜了。   可是事实远远超乎商雪萍的意料之外。秦抒一句话没再多说。她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甚至连一句表达自己立场和抬高自己身份的话都没有说。她似乎是默认了沈渊的正确性,而且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也不应该去改变沈渊的选择。她居然像是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不是滥施同情心。   商雪萍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对于沈渊而言,唯独只有她是与众不同的。沈渊这样的人物,见过的风月或许要比她喝的水还要多。过尽千帆皆不是,本来以为孤独终老是固定的结局,可是凭空走出这样一个女孩,虽然没有耀眼的光芒,可是她很独特。独特到,只消一眼,就让他念念不想忘。她也最终借由这个特别,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商雪萍苦苦经营多年,手里捏着一个傀儡一样的同父异母姐姐商雪茹,用尽了各种手段想要成为他眼中的那个特别的存在。她确实得到了回报她最终有了机会可以站在沈渊的身边,运用商家的雄厚财力,帮助沈渊多方运作。即使家里人对她的作为百般阻挠,即使,她心酸地清楚,沈渊一开始就告诉她,其实他并不一定需要她的协助。   多年的接近了解,商雪萍明白,沈渊平生最不喜欠别人的人情。可她执意要让他欠了,这样才能铺垫出下一场相遇。   她爱得何其卑微,多少事都已经做到了底线,但她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眼看能离他越来越近,眼看已经可以代替他的下属去布置一些事情,她虽然清楚他不会百分之百的信任她。   可是,为什么世界上一定要有一个秦抒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商雪萍把眸光幽怨地投向沈渊。果不其然,男人眼神中的沉迷如此明晰,还有赞赏和隐藏得深深的惊叹。她这一刻十分明显地感觉到,沈渊根本没有接近过她,反而他在一直一直汲汲于稍稍靠近秦抒,而哪怕只是一小步的距离,他也会欣喜若狂。   “你没有想要问问,他犯了什么罪吗?”他甚至想诱导秦抒继续关心下去。   秦抒不喜欢从善如流,她没买账:“既然是罪不可赦的事情,那我也没必要知道了。”   沈渊笑了。她的特别让他心情愉悦,一度试图直接告诉她事情的原委。可是秦抒依旧兴趣缺缺,她耸耸肩:“你们继续,我回去了。”   沈渊皱眉,抓住她的手腕不放。   “放开吧。”秦抒低下头,“我不想看接下来的场面。”秦抒真的很聪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洞若明镜。   “秦小姐”声嘶力竭的呼喊,秦抒不是没听见,只是她清楚她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实。何况这个属下究竟做出了怎样人神共愤的罪恶行为,她毫不知情。   圣母这种生物,她最不喜欢当了。又累,又不讨好。   商雪萍看到沈渊目送秦抒离去的神情。那样专注,不肯放开一秒钟。直到她消失在两个人的视野里,沈渊才勾勾唇角,似乎是无奈,似乎又是欣喜。 第一百零九章 我没那么大影响力   虽然的确没有什么必须要知道的欲望,但秦抒到底还是得知了沈渊那个属下的确切情况。是在无意中,由彭瀚生给透露出来的。他一直是瞒不住事的性子,这天见了秦抒就有点欲言又止。秦抒无奈之下,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你这是烦躁症发作了?要不要易勋给你看看?”   彭瀚生猛然抬头,触及秦抒的目光,他看清了里面的戏谑的成分。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住了,他叹口气:“秦小姐,你没有跟渊哥说什么吗?”   秦抒一脸疑惑:“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你……”彭瀚生噎了一下,“严松不是跟你求情……”   “哦,你说今天早上。”秦抒笑了笑,“帮他说话不是我的义务。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我也没必要参与。”   彭瀚生时至今日,终于明白了秦抒的处世哲学。有一瞬间他的反应和商雪萍诡异的相似。他随即想到另一件事。一年以前,她那样决绝地提起酒瓶,几乎砸碎了那个对郑淮上下其手的登徒子的脑袋。   他还记得当时渊哥查到那人的身份之后,立刻解决干净,他不想给秦抒留下任何可能受制于人的把柄。彼时的秦抒和现在的她为什么差距如此之大?还是说,其中的标准在她心里各有不同?   那么久以来,彭瀚生只见过秦抒“见义勇为”过两次。一次是渊哥生命垂危的那回,从此秦抒就镶嵌进了渊哥的心窝窝里。第二次,就是酒瓶伤人的那回。除此之外,秦抒给他的感觉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能不多管的闲事绝不多掺和一脚。   在严松身上,彭瀚生看到了秦抒这种为人圭臬的巅峰。   “怎么,你希望那个人去死还是不去死?”秦抒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彭瀚生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他是我挺好的哥们。只是因为受了某些人的威胁,没顶住压力,怂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去求沈渊,反而来找我?”秦抒淡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稳准狠。   “……”彭瀚生无言以对。   “你们都把我想的太厉害了。”秦抒勾勾唇,“我没那么大本事。我对他也没那么大影响力。你们都做不到的,我更不可能做到。为什么偏要我去触那个霉头?”   “是,他居然想去盗取源哥的芯片,这无异于自己先给自己判了死刑嘛……”   芯片。秦抒心头一动。彭瀚生显然没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还沉浸在无力改变现实的无奈之中。   “瀚生?”易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秦抒抬眼看去,碰到易勋温柔的目光,她点点头,笑了。   “徐大哥找你。他有些不舒服,今天下午渊哥托付的事儿要麻烦你了。”   “徐宴他怎么了?”秦抒有些好奇,就问了一句。   “头疼,老毛病了。”易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柔软,“应该没什么事的。”   秦抒垂下头,静默了两秒。“我想去看看他。”对于徐宴,她有一些莫名的感觉。所有沈渊和她发生摩擦的现场,似乎都有他默然无语的冷峻背影。他可以说是见证了秦抒和沈渊之间关系发展的最权威的角色。他安静地守卫在他们身后,一度让秦抒忘记了他的存在。   “……啊?啊,好!”彭瀚生反应过来,赶紧带着秦抒去找徐宴。   易勋留在房间里,脑海中留存的是久久不曾散去的严松的身影。   背叛渊哥的后果,他早应该想到的,可惜还是踩了雷区,触了高压线。   徐宴坐在沙发里,身体深深地陷下去。他伸手扶住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揉捏着。   “徐哥……”   阳光洒在徐宴的一侧脸颊。这个一向生存在黑暗里的人,此刻却出人意料地满身光明。秦抒注意到,他的面容线条分明,浓眉大眼,也是一个颇为帅气的人物。 第一百一十章 晴天霹雳   沈渊的左膀右臂们,看起来都是造化钟情的人物。不仅仅是智商,连外貌也跟随他们的主人,赏心悦目。   “徐宴…”秦抒有些不忍打扰这一幕,出口唤他的时候,声音很轻。   徐宴在听到彭瀚生的声音之后本想闭着眼睛说一句什么,还没出声,秦抒的轻唤入耳,他猛地惊醒,要站起身来。   秦抒连忙拦住他:“你身体正不舒服呢。”   “秦小姐。”他瞬间恢复徐宴“应有”的状态,神情和语气回归冷峻。他看一眼彭瀚生,似乎是警告,又像是责怪。   “徐哥,头还疼么?”彭瀚生忍了半天也没忍住关切,“易勋没给你仔细看看?都这样了,别有什么大病……”   “胡说什么。”徐宴冷冷的打断他,“先把你自己的事管好了吧。”   彭瀚生噎住了。   徐宴很明显不想跟他们谈起跟公事无关的任何事情。秦抒对他的症状同样爱莫能助,她顶多也就是一个二半吊子医生,何况他根本不让她近身呢。而他喜欢的公事,秦抒更不可能参与。   她识趣地转身走出去。徐宴为她的懂事而动容,彭瀚生却没功夫顾这些有的没的,他缓过神来开始嚷嚷:“你怎么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万一是遗传疾病呢?你忘了徐承当初就是这样”   秦抒在这一个瞬间恰巧迈出门去,“咔哒”一声,门关上了,隔绝了屋里彭瀚生吵嚷的声音,却隔绝不了秦抒心里的轰鸣。用一个什么比喻来形容呢,晴天霹雳,这个词大概已经被用滥了吧。   那个她谨慎地认真地记在心里的名字,她几乎已经确定和父亲的失踪利害攸关的那个人,徐承……他居然,和她朝夕相处的徐宴关系匪浅。   什么叫做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殚精竭虑,费尽心思要从杂乱无章的线索里找到能够稍微起点作用的,能给她提示的……她期待了何其久的时间,一度以为那悬案就永远是悬案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也渐渐渺茫。   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最终的出路会在一个……她信任的人身上。   她信任徐宴吗?是的,信任。这种如同誓约一样不能轻易存在也不会轻易泯灭的东西,早已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悄然交付给他们。易勋,彭瀚生,徐宴,这些人在秦抒的生命中注定难以抹去,浓墨重彩,她想要忘记也不容易做到。   可是,现在,事情的真相,很明显的在怂恿她,颠覆她所有的固执的信念。   会是和徐宴有关吗?如果真的和徐宴有关,那幕后下手的统治者,会不会是……   她不敢想了。她发觉只要想到和那人有关的任何糟糕的事情,她就要忍不住掐断自己的思路,哪怕是可怕的事实。   这种情况,好危险。可是即使她察觉了危险,也已经回天无力了……   她要再想想。再想想……手脚冰凉,双腿发软,她感觉到自己像是在冰窖里行走,冰窖的出口在看不见的远方,寻找温暖和光明,遥遥无期。   房间里。   “别跟我提徐承。”徐宴冷哼一声,“徐家没有这个人。”   “人都不在了……徐哥,就当什么都过去了吧,也没必要再计较了。”   徐宴垂眸。真的不用再计较了吗?依据他查到的消息,徐承的罪的确不可饶恕,而更关键的是徐承牵涉到了完全不该牵涉到的人。这个人,是徐宴永远绕不过去,也不敢绕过去的。   他的目光投向门口。那里自然空无一人。他企盼着,那人根本不知道徐承和此事的干系。否则,又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近她情怯   秦抒食不下咽。她极力强迫自己不往那个方向去思考去假设,可是思想的力量要远远强于她的自制力。她快要被逼疯了。就在这个当口,孟颐川的脸孔再一次在眼前浮现。她已经做不到忽视他了,心理建设的能量在一日日的萎缩。   她想,她已经大概明白孟颐川为什么会选择她来下手,试图利用她作为突破口来针对沈渊了。可笑她自己一直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被别人当看戏似的笑话也毫无所觉。可能热衷于参观别人的痛苦并在其上指手画脚喜欢掌控全局并享受那种饱满的成就感的人,一向愿意身处局外,肆意把局中的主角拨弄吧。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他一定已经达到预期的效果了。简直是完美,她毫无抵抗之力。现在她的心理防线岌岌可危,或许什么人稍稍一碰,就要一溃千里。她极力要预防那一刻的到来,可是心里是十二分清楚的,事关自己的父亲秦家的血脉,这件事,她不可能让它不清不楚地过去。   如果现在转身去投回孟颐川的怀抱,她会觉得自己相当的丢脸。明明前一刻还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的说,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下一个瞬间,就变成了徘徊不定的怀疑者,她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   可是,除了这一个办法,还能怎么样呢?   她突然想到像是被彻底抹去踪迹的那个犯忌了的属下严松。他消失得无声无息,她并没有亲眼见证他到底遭遇了怎么样的惩罚,可是事实就是,他在市甚至是这个世界上,早已经不存在了。   她是从彭瀚生的眼神中看出来的。一条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陨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她即使对沈渊有过了解,也禁不住去一遍一遍的推测,他这样对待过多少人?他的手下出现过多少不忠诚的叛逆者?恐怕,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里,她就毛骨悚然。   彭瀚生偶然跟她提及过,沈渊这一天都会很忙,因为他的老朋友送来新的一批货,在码头转交。他这样告知秦抒的原因是,怕她多想,怕她责怪沈渊没时间陪她。   秦抒无言以对,觉得有些无奈。她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解释了反而更尴尬。现在她和沈渊处于一种似亲密不亲密似信任不信任的僵持状态,因为转变关系的那个决定还没来得及成熟,就遭遇了现实的打击。   她没有跟沈渊说出口的话,沈渊也没有抛开冷峻的面孔,开诚布公地跟她讲过。那层窗户纸看似已经透明了,事实上从来没被戳破过。隔阂一直存在,两个人似乎从来也没想过主动而彻底地解决问题。   秦抒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犹犹豫豫,她的事情很多,焦头烂额,总是想不明白下一步要做什么。可是沈渊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再一次把她带到他的别墅,却又冷着她,让她两眼一睁前路渺茫。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个疑问不仅秦抒有,易勋也有。   他此刻站在沈渊旁边,咽了口唾沫,踌躇再三,还是开了口:“渊哥,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没问出来,现在想想,还是想不明白。”   沈渊的眸光动了动,易勋看明白这是许可的意味,他垂下眼睫,低声说:“秦小姐在沈宅一天了,您为什么也不去看看她,告诉她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是在互相折磨?”沈渊突然问道,易勋反而愣住了。   “呵,是啊,这很明显就是在互相折磨,而且无边无际。”他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可笑地选择躲避,选择给她一点时间。”   货船缓缓靠岸。   “最可怕的事情是我知道她的每个神情代表的意思,而她不知道我的。一直都是她在躲我,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到我躲她了。”   “渊哥……”   “你知道有个词么,近乡情怯?现在,我恐怕是近她情怯了吧。我明明那么想粗暴一些,可是我下不去手。”   易勋怔怔地看着他,原来渊哥,渐渐地已经被秦抒改变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被屏蔽的信号   “或许……渊哥您,应该找机会和秦小姐谈一谈。”易勋竭力忽视胸腔里涌出的那股不适,把自己的角色摆正,剔除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沈渊沉默了。每当他不言不语的时候,易勋总能感到那种沉沉压过来的威严。对于他的属下而言,他一直都是高山仰止,任凭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触及他的衣角。可是此刻,在易勋面前,他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罢了,任何一个人都能够接近他同情他。   沈渊在缄默中想到的是,彭瀚生不止一次向他发问的主题:为什么不告诉秦抒,两年多前的渊源?为什么不让她知道,美好的缘分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呢。   彼时他是怎么回复彭瀚生的呢?他好像没有回答。他用一贯的沉默想要解决所有问题,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只想让她纯纯正正地爱上我……”他呢喃说着,易勋一怔。沈渊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话是说给谁听的。   与此同时,秦抒处在前所未有的焦灼状态中。她想尽快摆脱深宅大院的拘束,把要搞清楚的全部查个明明白白,而不是就这样被拘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   她想明白了,不管她接受得了还是接受不了,假如沈渊真的指使手下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尤其是对她父亲的可怖行径,那她都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即使她已经遇见了爱情,哪怕她承认了是她自己也无法操控的感情,但是在父母之恨面前,她会做到一码归一码,理清所有的恩怨。   “秦小姐,未经渊哥允许,您不能出门的。”   果然被拦下了,别墅大门对她紧紧关上,现在的秦抒就是笼中鸟,完全要听从主人的意志。   秦抒开始着急了。如果说上次是沈渊莫名其妙要帮她排除一些虎视眈眈的人悄然酿造的危机,那这次,或许就是漫无界限的囚禁。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她现在也不想知道。当爱情和亲情相遇,没有人会轻易做出选择。   一向看得很开的秦抒,终于有了完全绷不住的时候。怀疑在心里种下种子,拔除就不再是容易事。   她快步跑回房间,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隋雨溪的电话号码。   打出去,居然是忙音。她心里“咯噔”一声。她慌乱地拿开一看,信号是屏蔽的,连一格也没有。她颤抖着手跑出房间,到走廊客厅阳台。无一例外,都没有信号。整栋别墅,都被人使用技术手段,屏蔽了所有的信号。   她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气沿着脊背爬上来。她的神经紧绷,双手冰凉,咬着牙,体会着牙齿的轻颤。   沈渊,是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切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用意何在?   如果这两天内,隋雨溪或者田荧琪有任何事,岂不是都完全没有办法联系到她?万一其中是有逻辑关系的呢?   也就是说,如果沈渊真的主导了父亲的失踪案……   她如坐针毡,假如仇人就在眼前,她却完全错过了复仇的机会,甚至还想过把自己送给仇人!哈哈哈哈哈,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了。一想到这,她连喘息的力量都要失去了。必须采取行动,去验证她怀疑的一切,否则她的生存空间将要被恐惧和怀疑挤占了。   她向窗外望去,找寻能够跑掉的途径,却发现别墅的设计精妙到每一个她能够落脚的地方都有监控摄像头,她想要悄无声息地溜走,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硬跑不行,那智取吧。她抿唇,下定了决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逃   逃离这座在她看来已经变得阴森恐怖的“城堡”,已然成为了生存的第一要务。她用最快的速度观察了整座建筑的地形,和易勋彭瀚生他们在别墅里的时候常去的房间,暗暗的有了规划。   易勋的那间小屋子,是在沈宅作为药材的一个储备室,不仅有各类草药,还有一些应急的西药,俨然就是一个小药房。易勋是孤儿,对他而言,家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了。沈渊在哪,他就追随到哪,早已成为习惯。大多数时间,他是睡在沈宅的,名副其实的成为了沈家的家庭医生。所以这间房间,就成为了他研究医学的小型实验室,还被彭瀚生戏称为“易氏诊所”。   秦抒盯上了这间小小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少数没有监控摄像头的房间里,易勋的房间是保密性最好的,而且屋外有一个阳台,顺着阳台可以溜着其他房间外用作装饰的砖石凸起,有很多机会可以逃离这个建筑。   唯一的途径就是调开易勋。   秦抒坐在床边,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心脏好像紧张得都累了,一下一下的牵扯着神经,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面部表情调整到平静无澜,走到易勋的房间门口,敲门。   “请进。”是易勋一如往日的清澈好听的声音。她做好心理建设,推门进去。   “秦小姐?”易勋满以为是彭瀚生,惊奇了一下,随即笑容满溢:“怎么了,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在这待了两天了,有点无聊,找你来看看。”   易勋的笑容停滞了一瞬。渊哥的话在耳畔回响,他说,“近她情怯”,不知道该怎么彻底的留住她。秦抒或许也有所察觉吧,毕竟被晾在这里这么久,男主角却迟迟不出现,怎么样都该多想了吧。   “你这里药材真全,我这种三脚猫医生,不不不,我根本算不上医生……草药都认不全。”秦抒惊喜地抚摸着药柜,“我觉得要不是沈渊他们的需要,你早就修炼成一个医术高超的年轻中医了。小时候,我最想干的事情就是这个……”她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是学了法律。”   易勋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笑了:“可是终究还是中医的需求太少,大家相信的也都是老中医。别看我这药柜这么大,其实也就是个兴趣而已。渊哥他,不太信任中医的。”   “是吗?”秦抒挑挑眉。   “不过渊哥对医生总是有种奇妙的感情,听说是因为一场救命之恩,可惜我们都不清楚其中实情。”   秦抒心里咯噔一声,总有点奇怪的预感,可是倏忽在心头闪过,再也抓不住了。她皱着眉思考了片刻,决定把它放弃。   计划持续进行。攀谈了一阵,话题换了一个接一个,秦抒突然弯腰捂住肚子:“哎呦,肚子有点难受。”   易勋的医生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秦小姐,你怎么了?哪里难受,疼还是?”   秦抒忍下对易勋的一丝丝愧疚,咬着下唇说:“嗯,疼,我觉得可能是受凉了吧,天气转暖最近穿的少。”   “你等等,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再不行,这里很多药……”   “好,先喝杯热水看看吧。”秦抒认为,她忍痛的姿态扮演得一级棒。   易勋推门出去之后,秦抒立刻直起腰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转身飞速跑向阳台,打开窗户,利落地一翻,就站在了阳台外面的砖石上。她抓紧了阳台的栏杆,一步步向一侧挪移,只需要再迈几步,就能顺着排水管再下一个楼层了。   可惜就在这时,易勋突然转身回来了:“秦小姐,杯子好像在这边……啊!你!”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秦抒在那一刹那汗毛倒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如此恐惧   她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这么惊惶过。心脏的节律快要崩溃,双手发凉,却还在出汗,握住栏杆的时候都在发滑。   如果今天的事情被易勋揭发出去,让沈渊知道了,引发的后果,是她无法想象的。在这一瞬间,她头脑里闪过无数念头。各种权衡在她的神经之间打着架,她想到一个最坏的结果,只觉得从天灵到足弓,都在颤抖。   如果沈渊和她父亲的失踪没有关系,那或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她不是不知道沈渊的感情,虽然她有些不敢相信,他的爱是怎样累积到如今将要喷薄的地步。他们的接触不多,两个人之间的亲密互动也多是他主动接近,她鲜少回应,而自从她突然从市消失之后,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僵持的尴尬局面。如果这次他发现了,生气了,顶多为了感情这些没完没了的纠葛伤心愤怒,再怎么样也不会威胁到她的家庭她的信仰。   可是,万一呢?   万一,他就是父亲失踪甚至是殒命的罪魁祸首,如果他了解秦家的上上下下所有身世,甚至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目的和苦苦追寻的结果,而以沈渊的背景和能力,这绝对不是任何问题。那么等待秦抒的,将不复一丝一毫的乐观。   这种想象和推断,足以让她四肢僵冷,满心绝望。   不行,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被逼到墙角,只能打破墙角,翻到墙后,转换新的视野。她看向震惊中的易勋,他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还有能够分辨出来的可见的伤心和不解。秦抒咬咬牙,赌吧。抱歉易勋,我现在只能这样……   “求求你。”她的眼睛里泪光闪闪,眸子晶莹剔透,其中的乞求是那么的明显。她的语气柔软又恐惧,直击易勋内心深处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求求你,易勋,帮我。”   易勋怔住了,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听见秦抒双唇间吐露出他的名字,竟然远超意料之外的好听,他甚至在这一刹那希望能够把这一声称呼永远留下来,可以让他反复的听反复的回忆。   他知道不该这样想,可是遇上秦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理防线早已经全线崩溃,该犯的不该犯的禁忌,在他的思绪里,早已经挨个犯过了……   秦抒抓住了他愣神的这一个机会。她在最后一秒钟里,默默地对易勋说了声对不起,随后纵身一跃,抱住了窗台旁边的排水管,向楼下滑去。   她其实不怎么经常锻炼身体,但是她的体格一向比较健康,人也很灵巧,肢体配合协调,这一次居然特别的顺利,就在别墅后的小树林落地。她拍拍手上的灰,暗自说了句,沈宅别墅,就此别过吧。   她毅然决然的转过身,飞跑起来,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下山,她一直渴望着的结果,等到找到雨溪和庞予辰,一定能够早日揭晓。   可惜,天不遂人愿。秦抒刚刚走出没几步,眼前的一幕让她丧失了全部的力气。   树林里,一个接一个,站满了黑衣男子。一如记忆里那一晚,黑衣黑帽的徐宴,给她带来的恐惧和震撼。   那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地卧在小路上,就像是蛰伏的黑豹,伺机而动,一击致命。秦抒站住脚步,她害怕了,这恐惧不亚于让她提前看见自己的死亡。从未有一刻她这样害怕沈渊,哪怕是当她看到他残忍地结束别人的生命,哪怕是见识到他庞大的帝国。可是这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她知道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她一直担忧的事情发生了,她预见自己的结局。如果沈渊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那么……   她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后退,彻底激发了沈渊的怒火。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秦抒惊恐地看见那辆蛰伏着的宾利里,迈下一双长腿。黑色的西裤,黑色的皮鞋,全身的黑,以及他的瞳仁,都是浓浓的墨色,阴沉压抑到可怕。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的戾气和狂狷之意,已经让秦抒招架不住。他的眸光就是风刀霜刃,拥有撕裂一切的力量。   她紧张到无法呼吸。沈渊离她一步步近了,她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在劫难逃。她满脑子只有这四个字,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就在这一刻全部成真了。对易勋的利用丝毫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成为最后的负担。   沈渊不是好相与的,她一开始就知道。现如今,她大概是踩到了他的雷区碰到了他的底线吧。他会拿她怎么样呢?现在再来畏惧,可能也只是在临死之前多留下一些痛苦?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抿起嘴唇,等待上帝的审判。   “秦抒。”   她浑身一颤,此刻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害怕他会把她生吞进去,把她的灵魂扯进无底的沈渊。她深深地低着头,或许疼痛会在不久后让她清醒,她也宁愿接受这样的被动清醒。   “你在害怕什么?嗯?”他在对她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冷漠的时候。他向来是柔和而带着一丝宠爱的,即使是她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也依然会保持沉稳和温润。她早知道那样的他不会是全部的他,今天只不过提前领教一番他的真实罢了,有什么好颤抖的呢?   可是即使她的神经在警醒着自己,每一个细胞仍然在极可怜地瑟缩颤抖。他最大的可能就是翻脸不认人,把他对他那个可怜的自作孽的属下的手段拿来十分之一,施加在她身上,她也会痛到跌落尘埃。   “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没有起伏,没有波澜,可以说是根本没有感情。尽管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听到他这样冰冷的语调,她还是有些经受不住。   如果说沈渊是一种毒,那他一定是最狠最恐怖的那一种,无声无息就侵入骨髓,触角伸到每一层组织每一个细胞,顺着血流蔓延到全身,就像癌细胞扩散一样,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病入膏肓。   她在最窘迫的此刻发现,她不得不承认,沈渊在她的心里占据的位置已经重要到无法忽视了。   “你怕我。”这是一句肯定句,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语气,他说得斩钉截铁,万分肯定。在这一分断然背后,秦抒在极度的恐惧之下,没有听出那细微的一抹伤痛。   “秦抒,原来这么久了,我苦心经营,让你一步步接近我,可是你居然还是这样抵触我,是吗?我的所有心血,不过换得你内心的毫无波澜,和每时每刻都在酝酿着要逃离我的想法,对吗?”   “不,沈渊,你……”   “你可以不说话。”沈渊步步紧逼,打断了她的解释,“你有权保持沉默,我现在宁愿不听你的解释。你以为我躲开你是为了什么,是像你一样,枉顾对方的一片苦心,只知道像躲瘟疫似的在我的视线里藏匿起来?秦抒,今天如果我不是等在这里,你早就远走高飞了吧。你对男人的心理真是把握得一等的好,易勋根本对你下不去手,你也知道,是么?”   秦抒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挽救这样岌岌可危的局面,可是说不出口。她的嗓子有些干涩,只好听从他的“建议”,保持沉默。   “可笑我躲得远远的,想要给你一些时间,也给我自己一些时间。这不是我做事的风格。你屡次让我破例,现在,是想让我彻底放弃吗?”   “秦抒,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他的眸子里,掀起狂风骤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秦抒有些震惊了。在此之外,还有一些不解,以及困惑。沈渊的全部怒火,都发泄在了她出逃的这一点上,看他眸子里的伤痛和恨意,单调而纯粹的,都像一个被人捅了一刀的伤情男人一般,而没有掺杂任何杂质。   秦抒在恐惧的间隙,第一次感觉到疑惑。沈渊的伪装能力这么强了吗?他是想隐藏什么,还是说他想着的就只有她要离开他这一件事,而为此耿耿于怀?   背后慌乱踉跄的脚步声传来,秦抒顾不上想沈渊的事情,神经为之一紧。她看见易勋惨白着一张脸,站在她身侧,嗫嚅了好长时间,终于深吸一口气:“渊哥,对不起。”   沈渊没有理会他。仿佛他只是路边一片不值得注目的枯叶,可怜兮兮而无比凄惨地以一种被遗弃的姿态,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秦抒感觉到易勋身上的绝望更深刻了。她一向以理智自居的头脑,现在只剩一片浆糊,苍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   她看到沈渊的眸光依然锁住她,一瞬不瞬,她顿时冷汗湿了后背刚刚对易迅的观察和推测,或许再一次毫不保留地被他看清楚了吧。   “如果不是听到属下说,你想要离开别墅,被他拦下来,恐怕现在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好好思考’呢吧。”他冷笑一声,“我倒是没想到,你不仅身手伶俐,甚至还会利用人心了。”   “……”秦抒无话可说。   易勋的身子晃了晃。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在渊哥面前,暴露无遗。渊哥是什么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所有的隐秘,和不敢出口的禁忌。   “呵,我明白了,一开始,我的宽容和忍让就是错的。为什么我苦心为你建造了这样一个被称之为尊重和体贴的城堡,想让你慢慢的把那些枝枝蔓蔓都削除掉,安安心心的,在我身边……”   秦抒身子一震。她没想到,沈渊的姿态放得这么低。其实当门口的守卫拦下她的时候,她就想到,他一定会知道这事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她捏紧了拳头,在思索怎样应对的时候,感觉到沈渊的气息就在她的头顶上,很近很近。她屏住了呼吸。   “我没有力气再和你计较了,秦抒。”沈渊的语气软了下来,秦抒在这一刻几乎忘记了他背后那一台黑豹般的宾利,和周围虎视眈眈的属下,以及此时她进退两难的窘境。   “我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你愿意给我这个答案吗?”他低下头,秦抒缓缓抬头直视他。   树影下,男人颀长的身影覆上,秦抒感觉到腰肢被他握在手中,却意外地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愿。他的吻出乎意料的柔和,放轻了,竟像是害怕伤了她,但又不肯离开哪怕一秒钟,只是唇唇相贴,缠绵粘腻。   秦抒原本僵直着身子,可是她渐渐地发现,僵直很快就被软化了,是那一种抵抗不了的崩溃,她的心跳快到吓人,脸颊的温度在以可见的速度上升,而最让她窘迫的是,控制不住自己发软的身子。她到后来已经完全是依附在沈渊身上的,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像一株菟丝花,不得不依靠男人的力量才能站稳。   易勋抿起嘴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还不肯承认吗?你对我毫无抵抗力。”他笑得异常奸诈,“可惜不管你有没有抵抗力,我都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秦抒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可爱的秦小姐。”他挥一挥手,宾利的后门被一个属下打开。   秦抒倒抽一口凉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都属于我   当沈渊的世界向秦抒敞开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就未曾真正的了解过他。毒辣狠戾残忍冷酷,或许也并非他的全部。秦抒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冷眼去看待他们两个人的相遇。这是她崇尚理智的天性使然,可是最终她不得不承认,在沈渊面前,她早就失去所谓理智的需要了。   车门打开,秦抒怔怔地看着从车厢里迈出来的人,神经似乎都已经被麻痹了,感觉不到惊恐或者是疼痛,只有震撼透过视网膜直击她的头脑,让她一阵阵地发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两个人,都是她熟悉的。隋雨溪脸色苍白,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她手上搀着的另一个人,足以让秦抒向沈渊俯首称臣。   “妈……妈!”秦抒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她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抱住妈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妈,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哪不舒服,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是谁……”最后一句话没有完整地问出口。她知道再问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始作俑者就站在她眼前。   “秦抒……”隋雨溪有些哽咽,她说话再也没有曾经有过的那样充沛的活力,也听不到任何底气。不知道被拘在这里多久了,她的声音都有些飘忽,眼神也是闪烁的。秦抒心痛地发现,雨溪变得像一个受惊了的小鹿似的,任何一点触碰,都可能会让她产生应激反应。   “你,你……”秦抒心里的震惊压过了对沈渊和此时种种尴尬境地的恐惧,她迫切的想要知道隋雨溪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而她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好端端的在邻市一个低调的小型私人疗养院,虽然花费不少,但是好在地方隐秘条件优越,她用奖学金先顶着,希望能把所有杂七杂八焦头烂额的事情都解决掉之后再来安顿母亲。可是现实给了她重重的一锤头。原来早在她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甚至就在她离开邻市回到市想把所有事情理理顺的同时,她的亲人就已经被控制在这里,等待着最后时刻对她的威胁和恐吓。   她感觉到双腿一阵阵的发软。   “你是小抒吗?”秦抒妈妈突然一把狠狠抓住秦抒的胳膊,眼神里都是粼粼的水光:“你是不是我的小抒?”   “我是。妈,我是……”秦抒的泪水夺眶而出,她顾不上别的了,只是抱着母亲,哭得发抖。   “你哭得太伤心,我会心疼的。”沈渊却在这时候冷冷地插进来,他冰冷的语气,像是一道锋利的刀刃,将母女二人分开。秦抒听到他的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抖。这一抖被他看在眼里,瞳色一深,隋雨溪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一眼就明白秦抒是火上浇油了。虽然她的动作如此微不可见,可是在沈渊眼里,秦抒就是全部。   “过来。”他手上一个用力,秦抒就栽进他的怀里。她发现了,此刻的沈渊,把他身上的那层伪装,彻彻底底的清洗了个干净。他现在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会时刻保持绅士和尊重他人的会为了她的“好好思考”而躲得远远的,给她留下思索的空间的沈宅主人了,而是一个庞大帝国的掌舵者,没有怜悯之心,更没有等待的耐心。   认识他将近一年了,关系也由远及近,直到现在戒都戒不掉他的存在。可是,也许只有这个瞬间,沈渊才是完整的真实的沈渊,而撕下了为了接近或者躲避谁而刻意披上的外衣。   “还不明白我想做什么吗?嗯?”沈渊低头看着她,语调很轻柔,可是眼神像是淬了冰。   “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从今以后,不允许你再有任何的反抗。”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争执   秦抒一头栽进被窝里,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一副生无可恋的悲催神态。隋雨溪站在她身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她隋雨溪从来没有这样过,畏畏缩缩,唯唯诺诺,前瞻后顾,犹犹豫豫。她一直是干脆利落顾全大局的,她喜欢给别人提建议,也常常自己钻研做事的技巧和捷径。她又没有秦抒那样理智,比起后者,她更加不愿意掩盖自己的真性情,也更容易偏激。   雨溪因此活得很直接也很洒脱,不喜欢羁绊,也不会花费太多精力去逐一掰扯这些羁绊。所以她才会得知秦抒和沈渊的真实过往之后二话不说冲去沈氏就要兴师问罪。刚进检察院的时候,隋雨溪的老师曾经告诫过她,当脾气上来的时候,要稍微想一想后果。   隋雨溪现在在想,怎么和秦抒解释。被沈渊强制禁足的这几天里,固然受委屈的是她,可是最终蒙在鼓里被牵连得最严重的,心理压力最大的,还是秦抒。在这好多天的煎熬中,隋雨溪的性子已经被磨得失去了原来的棱角。现在她处事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总是害怕她的一句话会吓到秦抒,让她的情绪更加糟糕。   秦抒闭上眼睛,眼前是阴魂不散的沈渊,耳边是他冷酷的语言。   “我给你们半天的时间,交流感情。等你想清楚,我们再谈条件。”   ……   “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之前那么多岔路口,我只要稍微聪明一点,服了软,就不会……”牵涉到母亲,是秦抒最痛恨的一种结局,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后悔情绪。   “你后悔什么?难道你是后悔没有早一点投入沈渊的怀抱?”隋雨溪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憋不住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你欺负我不知道,就一直瞒着我,到了现在还不想承认是吗?如果不是田荧琪这个不走心的,你直到现在也不愿告诉我真相是吗?”   秦抒皱皱眉:“现在别说我了。我瞒着你,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我不想让你们插手我的私事,万一你冲动之下帮倒忙还害了自己怎么办?你这次不是么?”   “你!”隋雨溪瞪大了眼睛。秦抒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不会这样失去耐心,也不会这样语气冷漠地责怪她。这一次,是真的触及秦抒的痛处了。   “现在,来解决我们的问题。”隋雨溪接触到秦抒的目光,有些冷,有些无奈,她的眸子像是两颗玻璃珠子,晶莹剔透。“我想问的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隋雨溪沉默。   “你明知道,我最不愿意把你们牵扯进来,你们对我没有任何义务,你最不应该就那样冲动地去找沈渊,最后讨不了好,只能连累你自己。”   “秦抒,我……我当时确实欠考虑,但是你现在算账也没什么用处。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跟你讲我那天发生了什么。”隋雨溪的声音转为干涩。   当从田荧琪那里得知秦抒和沈渊的恩怨之后,隋雨溪整个人都要炸了,原来她一直看好的那个强大的男人,曾经那样残忍地对待过她的知心好友。说不定,这之后的所有幺蛾子,都只不过是他想要隐瞒事实的阴谋,往善良了说,也许是他为此想要做出的补偿。   她冲到沈氏大楼里,指名道姓要找沈渊。前台的小姐不胜烦扰,想要打发她走又不成,只得一个电话挂给徐宴。   徐宴闻讯下楼来,看到隋雨溪气势汹汹的模样,冷漠地挑了挑眉:“隋小姐,以你的身份,似乎不应该到公司里来随意撒泼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软禁   “我?撒泼?”隋雨溪现在是挨近了火星的炮仗,一点就着,巴不得把整个屋顶给炸下来:“拜托请你看清楚,是谁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有是谁蓄意隐瞒想要坑害我朋友?我说那样一个鼻孔朝天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就缴械投降了,内幕很深啊!”   即使隋雨溪这样喊得震天响,沈氏大楼大堂里的员工们仍然目不斜视,有条不紊。沈氏就是沈氏,不会因为她这一颗小石子就搅皱了一潭水,他们的免疫系统一定更加发达。   徐宴明显是这其中修炼得最成功的一位。他面不改色,只是仍然保持三分嘲讽七分冷漠,目光无波无澜地看着她:“隋小姐,你最好冷静一下。”   “冷静?我怎么冷静?徐宴,是,你是救过我一命,这份恩情我会记着回报给你的,我隋雨溪什么时候欠过别人?可是一码归一码,现在是沈渊对我最好的朋友使手段耍图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今天就非要找他讨个说法,真以为法律惩罚不了他了吗?”   徐宴眯了眯眼睛。他很少动气,但是一旦有人牵涉到沈渊,他二话不说,会把更深的疼痛回敬过去。   “呵,隋小姐,本以为你好歹也是懂点事的人,原来还是我想错了。”徐宴从来不会一口气说这么长一句话,他珍惜字句甚至胜过了珍惜自己的身体。可是他今天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隋雨溪愤怒得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得也下不得:“徐宴,你还想来教训我?哈哈,好啊,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你家沈主子身后的一条狗罢了,我凭什么要忍受你在我跟前狂吠!”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隋雨溪看得见徐宴眼神的变化。可是她难得冲动一回,也不觉得自己哪儿说得过分,只是等着徐宴,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两秒钟的时间,慢得像是过了两个世纪。   前台小姐听到隋雨溪尖叫了一声,也没有漏听之前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她眼观鼻鼻观心,依旧漠视发生的一切。在沈氏,这才是生存法则。   隋雨溪的左脸肿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徐宴,后者却仍是那副神情,丝毫没有发生改变,目光淡薄到几乎残忍,甚至没有因为愤怒而产生一点波动。   她此刻终于认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徐宴,是他原本的模样。在沈渊和秦抒面前,那般任劳任怨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形象,正是他最好的伪装。现在,他的伪装被自己亲手撕破,她发现这一瞬间给她带来的冲击远非她能够想象到的。   她呆住了。   “隋小姐,我早就说过,渊哥要做什么,我管不了,更用不着我管。倒是你,最好少管闲事。”他说到这,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挑,这一个不严谨的笑,让隋雨溪浑身汗毛倒竖。   “带隋小姐去好好休息。”   话音一落,不知何时站在徐宴背后的几个黑衣属下,闷声不吭地上前。隋雨溪倒退一步。   “徐宴,你想干什么?”   “隋小姐,跟我们走吧。”属下没有感情的祈使句里,仿佛都带了冰渣,隋雨溪不寒而栗。她在两个属下的押送下,上了楼,被送到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用处的房间里。   “隋小姐,如果你识相的话,最好在这里好好歇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徐宴站在门口看了她几秒钟,随后面无表情地回头,门“咔嗒”一声关得严严实实。隋雨溪反应过来,一下子蹦起来冲到门口,拼命地按着门把手,果然,反锁住了。   “你给我开门!徐宴!”隋雨溪彻底炸毛,“你这是非法拘禁!你想干什么?想要我的命就直说,别在这搞幺蛾子故弄玄虚!”   徐宴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后就好像没听见一般,转过拐角,离开了。   隋雨溪砸门:“徐宴!” 第一百二十章 原委   隋雨溪在屋里头又急又气正团团转的时候,徐宴一声不吭地上了二十楼,敲敲沈渊办公室大门。   ……   “隋雨溪?”沈渊垂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连姿势也没发生过改变,“秦抒的朋友,曾经被救过的那个女人么?”   “是。”只有在沈渊面前,徐宴才是全心全意俯首称臣的。   “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自量力。”沈渊冷哼一声,目光停顿在桌角片刻,语气却蓦然平缓了下来:“我本意只是想,用一个人,把她拴在这里。没想到,一个还不够,另一个自己也找上门来。”   “渊哥?”徐宴微微上扬的句调,表示了他对如何处置这件事的询问。   “你找我说的做。”   被反锁的房间里。   隋雨溪心里扑通扑通的止不住紧张,如果徐宴或者沈渊有阴谋怎么办,她被拘禁在这里岂不是上赶着把秦抒的软肋往敌人手里送吗?她开始后悔自己这回的冲动,怎么感觉就像丢了脑子一样,甩开膀子就往这跑,这回彻底成了翻版田荧琪了,为了求得一时之快,现在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命运未卜的秦抒,都落不得好了……   “开门!”惊惧之下,隋雨溪要把门撞开的冲动反而更加激烈了,反正正规渠道出不去,她只能尝试折腾出去。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秦抒,秦抒已经受过伤害了,她绝对不能让秦抒伤口上再挨刀子。   砰砰的撞门声并不能带来什么震撼效果,这似乎是一个死角,总是无人问津。隋雨溪嗓子都要喊哑了,气急之下,决定硬踹。还没等抬起脚来,偏偏这个时候,门从外面“咔嚓”一声打开了。   隋雨溪一脚差点踹在徐宴肚子上。   徐宴的眼神嘲讽而不屑:“检察官小姐,您平时就是靠这种本领在检察院里叱咤风云的吗?”   隋雨溪:“……”她翻了个白眼,“您来找我,有何贵干?”   “跟我来。”徐宴没有多浪费一个表情,转身就走。隋雨溪反应过来,冲到走廊里,发现周围一圈都是沈家的属下,心惊胆战了一阵,只好把那颗急于逃走的心摁进肚子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再怎么愤恨,也不能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徐宴把隋雨溪送到另一个房间门口,看着她推门进去,脸上毫无表情。在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之前,他蓦然开口:“隋小姐,我劝你,遇见事情的时候,还是学着冷静一些比较好。”   门铿然关上,隋雨溪知道这是反锁的声音,但是这回没有再去做无谓的反抗。她淡淡地撇过头,准备先观察观察环境。   门外的徐宴却并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原地,望着已经完全封闭视线的房门,发了一会儿呆。   隋雨溪发现房间的布局居然是大套间,这空间足足占了半个楼层那么大。也许这是沈渊或者他某个得力的属下休息的空间。她一间一间房转着,直到在靠里的卧室里……   “啊!阿姨!”是秦抒的母亲,在床上默默地坐着,如同一尊雕像。她的精神依然在恍惚状态,对她无比熟悉的隋雨溪一眼就看得出来,此时的秦母一定认不出她是谁。   时间转回进行时。   “就是这样了。”隋雨溪吸吸鼻子,“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那里碰见阿姨,但是当我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有点明白了。总之沈渊做什么都是冲着你来的,很简单的推理就能搞清楚,这些人,都是对你有威胁效果的。”   秦抒眸光像是冻住了一样,眼珠一动不动,隋雨溪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冰凉。   “秦抒,你……你冷静点。我还没告诉你,我在……在那个套间里,还碰见了你妈妈那个护工……”   “你说小荧?”秦抒倏然抬头,眼中一道狠色闪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偷听   隋雨溪看到秦抒的表情,害怕担忧之下,只得噤声。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任何一件事情要理清头绪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就是现在秦抒母亲的事,就让隋雨溪伤透了脑筋。   秦抒知道隋雨溪一定是担心她担心得要命,可是现在她也没什么功夫去理会隋雨溪的想法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她自己已经要压不住了。   小荧,原本以为把母亲托付给这个优秀的护工,大可以稍稍放松紧张的神经,帮她分担一些来自家庭的压力。可是谁知道,这个小女孩,似乎把她比作定时炸弹更为贴切一点。   “雨溪,我前几天,被沈渊再一次带到这里的时候,我是亲眼看见过小荧的。”   隋雨溪抽了一口凉气。她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身边人都早就投诚了的话,那……秦抒现在的处境,四面受敌,草木皆兵。   “那沈渊他把我们关在这里的意思是什么?”   秦抒没说话。她认识的人里面,心机最深沉的只有这个暧昧之上恋情未满的人,她无论怎样绞尽脑汁与他作对,也不可能玩得过他。   “他不是说了吗,给我们半天时间,等我们想清楚了,再和我谈条件。”隋雨溪听到秦抒的声音,陡然间像是充满气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疲惫劳累无奈乏力,充斥在她微微沙哑的嗓音里,让人禁不住的心疼。隋雨溪想找点话安慰安慰她,谁知道话还没出口,就又被打断。   “你也不用想着再说什么了,没用的。现在要杀要剐,看他而已,我都是受着。他为刀俎,我为鱼肉,猎物为什么要跟猎人讲道理?”   与此同时,门外。   “渊哥……”彭瀚生咽了几口唾沫,极小声地提醒了沈渊一声,收到后者警告的目光,哆嗦了一下,只好闭上嘴。   他真的想不通,脸上做得那么狠戾,连语气里都掉了冰渣子,恨不得操起刀来对着秦抒身上划拉两下子的感觉,谁知道在秦抒背后,又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沈渊一眼,觉得这个比喻很恰当啊,就是小媳妇似的嘛。   患得患失不说,非要自己过来偷听人家闺蜜之间的推心置腹,生怕隋雨溪一句话不对惹得秦抒对他再生敌意,更害怕秦抒的倔性子被激发出来,硬和他对着干。最主要的是……渊哥恐怕最想知道此刻秦抒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吧。想到这,彭瀚生顿时觉得渊哥实在是一个可怜人,哪怕在商界已经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在这个女孩面前,还是自己乖乖的卸除了所有的枝枝蔓蔓。   这就是宿命吧。彭瀚生挑挑眉,舒了一口气。那这渊哥的家务事,他不想也不敢多管。难得看渊哥栽一回,就栽得彻底一点吧。他喜闻乐见。   正想着呢,彭瀚生听见屋里传来的两个姑娘的交流声:   “好吧,我知道现在你比我难受得多……秦抒,我真的错了,我必须向你道歉,如果我没有头脑一热想要找那人对峙,你就不会……”   “我就不会什么?在他身边,我总有一日会落得今天的境地。跟你无关。我现在只是觉得人心叵测,我本来以为能够相信的,其实都是笑话。他想对我怎么样,那都是我的事,可是小荧居然能帮他去伤害我母亲。我希望能让这个人在我的视线里彻底消失。可惜,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门外,沈渊垂下眼眸,身周的寒气顿时扩散,彭瀚生又打了个哆嗦。   “那……”隋雨溪清了清嗓子,虽然知道不该说,可是不问她又不安稳,“你对沈渊,到底是怎么想的?”   门外的男子,倏地屏住呼吸。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处不在   市中心,孟氏集团大楼。   总裁休息室内。郑淮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薄薄的被子从肩膀上滑落,露出莹白的肌肤。她环顾四周,没发现她想找的人的踪迹,咬咬嘴唇,移步下床。   打开休息室的门,偌大的办公室此时寂静得可怕,郑淮听得见自己微微紧张的呼吸声。大概孟颐川又去做什么要紧的事了吧,他总是这样,忙得脚不沾地。她现在,经常一觉醒来,看不见他的影子。   这么一想,郑淮居然勾了勾唇,笑了。   如果秦抒在,她一定会把这个显然已经坠入情网的女人痛骂一顿,给她当头一棒,让她赶紧醒悟。可是现在,能帮到她给她建议和警告的人没有一个在身边的,她顺着自己的心意继续活着,却只能慢慢的走向歧途。   她想,虽然顺从孟颐川只是起于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报复的渴望,但是相处下来,她渐渐开始享受在孟颐川身边的过程,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把那些黑暗的恐怖的纷纷扰扰统统忘到脑后,只是单纯的站在他身边,郑淮依然觉得很开心。   对于女人来说,这种开心其实是最危险的。郑淮不是不知道,她很聪明,只是她现在宁愿自己不知道。她尽量去忽视埋在心底里的对她自己的不屑和蔑视,一天天的,这种忽视就变成了常态。   她已然顾不上别的有的没的,她现在的头脑里,只剩下孟颐川一个人,满满当当的。   她小心翼翼的,放轻脚步,放缓寻找他的过程。知道他很忙,她并不想给他带来困扰,一直以来,她努力塑造了一个不给主人添麻烦的“交易品”的形象。   突然,她听到办公室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一惊,赶忙缩脚往回撤,还好踩着柔软的波斯地毯,外面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二爷,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了。看起来沈渊真的很看重那女人,都已经这样剑拔弩张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她,硬是给带回去软禁了起来。一直以来想要拿住他的把柄,都没有能下手的地方。这次这个突破口,一定不能再放过了。”   那女人?沈渊?郑淮屏住呼吸,看来他们说的就是秦抒了。   秦抒这个人,出现在郑淮生命里,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痛恨。是秦抒一手抓住郑淮,没有抛弃没有放弃,把她一把从苦海里拽了出来。可是随即,她又自动自发地落到了另一片蛮荒之地,这一次再没有他人好心的救赎,她只能靠自己。   还有,靠孟颐川……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听下去。   “秦抒的利用价值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不要被这一点局限住,要慢慢等。”孟颐川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她身上有用的东西,我要一件件都拿来,为我所用。”说到这里,孟颐川的语气有一些复杂,似乎想到了什么,而有些迟疑。   “那女孩,也很有趣。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有趣。”他淡笑了一下,“如果能作为战友来利用而不是敌人,那就更有意思了。”   郑淮心里“咯噔”一声。   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词语形容过一个女人。哪怕是对她,也从来都没有过。   “不急,等时机成熟,我要拿到的东西,迟早都能拿回来。她的情绪还没有累积到一定程度,这时候点火,事倍功半。”孟颐川的声音沉沉的,“秦抒一个人,顶得上我在沈渊身边布置的所有钉子之和。”   郑淮的拳头悄然捏紧。秦抒,你为什么总是徘徊在我的生命里,无处不在,干扰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喜欢   秦抒并不知道,屋外有一个人,屏住呼吸在等待她的宣判。隋雨溪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秦抒居然替她松了口气。其实,她心里清楚,最大的原因是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又不敢再去逃避。只好假借隋雨溪的口吻,把这个问题赤裸裸地抛出来,才好解决。   “实话说,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太复杂了。”秦抒犹豫了半天,出口只是这样的一句。隋雨溪着急了,她咬着牙逼她:“你直到现在还不敢正视自己吗?你知道自己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刚刚在车里,我都看见了。”   秦抒抿住嘴唇,垂眸。   “那不是你想象的厌恶介意恼恨甚至是任何不好的情绪,那是沉迷。你相信我,咱们学校那么多优质男人,追求你的不在少数,可是你从来没对他们其中的一个有过这样的表情。你自己很清楚,对不对?你只不过是跟自己装傻。”   “……”   “秦抒!”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秦抒扶住自己的额头。   隋雨溪不依不饶:“秦抒!”   “够了!”秦抒蓦地提高音量,隋雨溪被她的怒意镇住了。   “没错,我是喜欢他,我他妈就是喜欢他,你乐意了?你开心了?不管我现在怎么想解决种种问题,对他的感情就横在我眼前,现在我把我眼前的这个障碍撕开了给你看,你满意了?可是这有用吗?恐怕现在我无论对他怎么想,他都不会再受我影响了吧。我们在这不过是等待一个审判结果而已,具体是监禁还是上刑,等着就是了。”   “秦抒,你总是这么爱低估自己吗?”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室内瞬间安静下来,秦抒的神经蓦地绷紧,她感觉到再有几分压力,或许就要绷断了。   隋雨溪伸手握住秦抒的右手,她随即轻轻“咝”了一声。秦抒的手好凉,凉到好像完全失去了温度一样。   秦抒看着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她越发感觉到疲惫。认识这个人以来,她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虽然大权在握呼风唤雨,可他似乎总是对自己有一种诡异的执念,这般执念最终演化为让她惊诧的非她不可。   无论怎样都不会有再好的结果,那么,她也没有反抗的必要了。事实上,她从精神层面也终于选择了放弃反抗。   彭瀚生站在门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秦抒对渊哥的信任还是太少了,看她一副不敢面对渊哥的模样,他真是有点怒其不争。天知道,渊哥有多么想把她宠到天上去,可惜她自己总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躲避渊哥的好。   “你跑也跑了,闹也闹了,现在,能好好的了吗?”出人意料的,沈渊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像秦抒只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别再这样劳累自己了,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向我一点头,我就愿意把我的一切送给你。”   隋雨溪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秦抒,别再嘴硬了。我承认是我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等你这一句话等了有多久?”   秦抒闭上眼睛,她竭力不想让那一点湿润化成实体流下来,但是她发觉这很难,眼角的泪水氤氲着,她无法控制。   “沈渊,你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只不过是为了留住你。”沈渊的声音很平静,也很笃定。“你的母亲就在旁边的房间,她被照顾得很好,也很开心。今后伯母的所有开销,不再需要你自己负担。只要你愿意开口,我手中的一切都可以赠予你。”   “秦抒,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汲汲营营绞尽脑汁,所谓的不择手段,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听到你的一句喜欢。我等得何其辛苦,所幸,今后我不需要再等。”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的女孩   本来,市各界风传的沈氏帝国的王后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般的女子,就早已经是头头脑脑们嘴里翻过来覆过去讨论的核心人物,当这个一直以来蒙着面纱的女人终于有一天被人亲手掀开伪装推到众人面前时,激起的惊涛骇浪,可想而知。   沈渊控制的是市的命脉,甚至整个省内,半壁江山都是沈渊动动手指就能震三震的。当他宣告性的把秦抒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时候,人们为之震惊。   震惊的不只是离沈渊很远的竞争对手或者是曾经的合作伙伴,最感到无法接受的是商雪萍。   几个月之前,因为一句“善意”的提醒而导致沈渊身份被秦抒知晓愤怒心痛之下试图远离沈渊,虽然最终未能成功,可是商雪萍得到了明确的警告。   首先,秦抒在沈渊心里的地位如此重要,她始料未及;第二,他们两个人的前缘,不只是意外相识那么简单。   她本来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理清头绪搞明白她此刻面前的对手拥有怎样的实力,她好整理思路用稳准狠的手段把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驱除。可是她根本没来得及展开她的计划,商家一个电话,把她叫回了邻市。   商父商母责怪她都不知道照顾家里的生意,天天往外跑,就差把脸凑过去给沈氏羞辱了,一点出息都没有。即使她百般争辩,家里人也不理解她的作为,干脆下了禁令,不让她去和沈渊交往。   气得摔了门回到自己房间的商雪萍咬牙切齿地想过了,只能有一个人告密,除了她,别人哪有这胆量?   也就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姐姐商雪茹了。   她不是不知道商雪茹对沈渊的心思,只不过姐姐根本不受宠,而且因为身材相似,总是被拿来用作商雪萍的替身,像是挡箭牌一样。   谁叫商雪茹投胎没投好呢?生成一个情妇的女儿,活该没有好的待遇。最初,她决定前往市的时候,是让商雪茹去给她探路的,顺便试探沈渊的想法。得知他对商家没有曾经那种强烈的抵触感,她才敢亲身去接近沈渊。   可是现在,她的对手早就不是这个白痴姐姐了,而是那颇有手段把沈渊迷得神魂颠倒的秦抒……   沈氏别墅。   秦抒低着头快速穿过走廊,没注意,和转角走来的易勋迎头撞见,碰了个满怀。她轻呼了一声,因为她看见易勋手里的药品,她知道这有多宝贵。在和易勋相处的时日里,她明白对易勋而言,除了沈渊以外,他的命就是医学和药物,况且从他手里诞生的药物,都不会是普普通通的药材那么简单。   他是个很有天分的医生。假如秦抒当初跟着爷爷学了医,现在和易勋也许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了。   “对不起,易勋,真对不起……”   易勋明显比她还要精神恍惚,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药品,也没应声,显得异常的沉默。   “哎,易勋,你……”   回答她的,是易勋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这吃人的大宅子里,不是一直都扮演小白兔的角色吗?怎么易勋这样奇奇怪怪的。她压下心里的疑问,走到沈渊书房门口,敲敲门。   门从里面拉开,沈渊淡淡又有些邪气的笑让她忍不住转移了目光。前者毫不在意,伸手揽过她,向屋里的人介绍:“这是秦抒,我的女孩。”   屋子里又片刻的静谧。一句“我的女孩”宣告了她的归属权,他是在说,秦抒的拥有者是他,不单单是男女朋友关系,而是必须服从的从属关系。   秦抒垂下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讽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宠坏   秦抒的目光投向屋中人,出乎意料的是,秦抒在对方眼睛里并没有看见任何惊讶的成分,仿佛宣告她是沈渊的所有物,这件事再正常不过了,不值得诧异。   她细细地打量了那个人。这是一个十二分俊朗的男子,第一眼看上去,和沈渊应当是一类人。冷峻,优雅,习惯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一切人事。但他和沈渊又有不同,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贵气和睥睨的气质,与沈渊的伪装性迥然有异。   一句话来说,这是一个根本不需要伪装的人。剑眉星目,五官的棱角锋利鲜明,薄唇如同锋利的神兵之刃,看起来,似乎薄情寡义的形容更适合他。   可是当门再一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高挑纤瘦长发及腰的女孩时,秦抒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那个女孩气质相当沉静,让人总是会想起古人描绘的名人淑媛,大家闺秀。她进来看到秦抒,怔了一下,随即微微笑起来,算是打招呼:“你好。”   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那个身材颀长,如同猎豹般优雅的男人蓦地起身,揽她入怀。“怎么出去这么久?”语气里是轻微的责怪,更多的是满满的宠溺。   秦抒这次换她愣住了。   “你闪开,这有人看着呢。”女孩推开男子,稍微坐开一些:“你是秦抒吗?我叫顾清源,是一名记者。”她诚恳的目光看向秦抒,眼眸里盛满了星光,晶莹剔透,让人看了不忍拒绝。   “是,秦抒,一个废柴法学研究生。”秦抒回过味来,大大方方地笑了,“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她的语气里蕴藏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巧妙的双关,顾清源却听懂了。   沈渊也听懂了。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秦抒,后者躲躲闪闪,不肯正视他的目光。顾清源笑了一下,“刚才我进来,打断你们了。周子宸,该你了。”她侧脸向身边的男子挑挑眉。   男子伸出纤长的手指,蹭了一下顾清源的脸颊,带着一丝暧昧的警告的性质。随后他向秦抒礼貌地点点头:“你好,周子宸。”   秦抒早在顾清源叫出周子宸的名字那一刻,就呆住了。作为法学世家,她不可能不知道周子宸这号人物。皇城根下的市乃至全国,周子宸的影子就是无数人的噩梦,他一声令下,不知道能毁掉多少小人物的命运。从这个角度来说,沈渊和周子宸,应该是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才对。   可是相反,两个人似乎有着过命的交情。   秦抒想起来了,几个月前她因为一块金表认出沈渊和她的渊源,当时沈渊的交易对象好像就是这个人。   她这是陷入了一种什么样的怪圈里……身边的人物一个个碰都不敢碰,何况她还想……罢了,从长计议,不可急躁。   她压抑住心里的波动,向周子宸点头示意。   “你们两个聊,我拉秦抒出去玩。”顾清源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听起来清脆悦耳,似乎对什么都不那么热情不那么在意的样子。她甚至没等周子宸有什么反应,就扯走了秦抒,把她带到了花园里。   真奇怪,明明秦抒在这里寄居了那么久,可是顾清源居然更加熟悉花园的一草一木。   看到秦抒诡异的目光,清源笑了:“我经常来这儿的。周子宸和沈渊是好哥们儿,常常互通有无密谋大事。我又不懂,就只能在花园里瞎转。”   屋里,周子宸无奈地扶额:“都被我宠坏了。”   沈渊淡淡道:“我何尝不想把她宠坏?可是我却一直一直在等那个机会,太难了。”   周子宸抬眼看他,半晌,叹了口气:“沈渊,你这固执的性子要是能改一改,说不定早就成了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多谢你的好意   花园内。   秦抒何其大方的一个人,在顾清源面前,仍然有些局促。眼前的女孩和她此前交往的所有的朋友都不同,她的身周萦绕着一种奇异的沉静之气,很轻松的就让人静下心来。相比之下,秦抒居然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性子是有点糙了。   “那个……你也算是救了我的场,谢谢了。”秦抒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第一句话说什么好。   “没什么,其实是我自己救我自己的场。”顾清源摇摇头,她的微笑恰到好处,秦抒看着,心里暖暖的。   “什么意思?”   “周子宸太粘人了,如果不是我找机会溜出来,之后我就走不了了。”   秦抒好奇的目光投向她,回忆一下刚刚那个叫周子宸的男人的动作神情,和他的那句“怎么出去了那么久”……唔,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她不怀好意的目光让顾清源有点不好意思,后者眨眨眼:“秦抒,你和沈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秦抒的眼神冷了下来。金色怀表的影子在眼前一晃而过,那个血腥的令人作呕的夜晚,残暴的男人粗野的动作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再也不想第二次第三次记起。她躲开顾清源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搪塞几句,顾清源已经开口道歉:“对不起,我可能提起什么不该提起的问题了,抱歉。你不愿意说,我一定不勉强你。”   顾清源……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秦抒释然一笑:“你在电视台工作吗?一定是一个好记者。”   顾清源耸耸肩:“以前在电视台,现在工作都快要被剥夺了。”她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秦抒,我不知道你和沈渊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前尘往事,但是他对你,我们都看出来了,是真的用心。”   秦抒刚刚对顾清源建立起的好印象差一点又毁于一旦了。她的性子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从不喜欢掺和别人家的事,更不喜欢别人管自己的事。她自己都没有想好,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受别人的劝告?   秦抒对陌生人的戒心,远远大于顾清源。   “他用不用心,是他的事。我接不接受,是我的事。”她说出这样的话,感觉自己很冷漠。可是冷漠不对吗?不把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又怎么来保全自己?   顾清源一时语塞。她知道,自己可能是被别人当成圣母来抵触了。她轻咳一声:“秦抒,你先别这样浑身带着刺,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秦抒默然无语。   “此前,我是电视台的记者。为了去做新闻调查,在没和警察局联络好之前擅自潜入毒品组织,差一点就把自己交代在那了。结果有一个人救了我,我却昧着报恩的良心继续调查他,可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的身份,可是从来没有怪过我,甚至差一点就让我把他全部身家给毁了……”   “那个人是周子宸?”秦抒打断她。   顾清源点点头。   “不好意思,我没大有兴趣去了解别人的故事。确实很有戏剧性,很感人,但是不是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按照剧本来走的。我和沈渊之间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别人帮不了,也没法帮。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了,顾小姐。”   她把顾清源推得很远,不愿意接受她的好意劝告。她向顾清源点点头,“看得出来你很幸福,有一个珍爱你的人。那请你继续珍爱他,千万不要丢了他。”   秦抒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顾清源微变的脸色。她语毕决然转头,沈渊就站在她身后三步的位置,脸色阴沉,眸子里卷起惊涛骇浪。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我强求吗   秦抒浑身一震,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可是她心里清楚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既然听见了,或许会对她的恨意更深,无所谓,本来若成了,也不过是一对怨偶,何必强迫自己呢。   她这样想着,可是心里的疼一直就没有停止过。她哂笑一声,一直瞧不上叽叽歪歪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的是她,身陷这种迷局的依然是她,她现在恐怕连嘲笑自己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多谢你,顾小姐。”沈渊开口了,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可是秦抒仍然从这种常年保持的沉稳中体味到了一丝悲凉。“原来还是有一些人能看明白世事,不靠着偏执过日子的。”他的眸光淡淡的,落在秦抒身上却如同黑云压顶。她有些呼吸困难,想要谋求一个机会赶紧逃避。可是沈渊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上前一步,扯她入怀。   秦抒惊呼一声。   顾清源从初始的惊讶和无奈中走出来之后,脸上就只剩下旁观者的一丝丝趣味了。她这个局外人,看得倒是有点清楚。回头一定要告诉周子宸,让他转告他哥们儿,这两个人绝对有戏,不说沈渊在秦抒背后做了什么吧,就单单是秦抒看他的眼神,顾清源不信这其中没有情。   顾清源悄悄地后撤一步,不打算告别,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留给他们两个人摩擦碰撞的时间吧。走出几米,她回头看看别扭状态中的秦抒,心里思索着。这个姑娘,和自己倔起来真是一模一样。她是个好女孩,明事理,做事理智,值得交朋友。   ……   秦抒浑然不察顾清源已经悄然离去了。她瑟缩在沈渊的怀里,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沈渊的眸光由寒凉渐渐变得灼热,由灼热又一步步走向痴狂。他攥住秦抒的胳膊,恶狠狠地质问她:“秦抒,你还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看我痛苦你很开心是吗?那我真的要恭喜你,你如愿以偿了!”   秦抒:“沈渊……”   “我等你向我敞开心门,等了这样久,你却依然这样把我挡在城门外,我稍稍想要接近你,你就慌不择路要逃跑……你告诉我,我究竟哪里让你如此害怕,连当面说清楚的机会都不给我?”   “对不起沈渊,我……”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沈渊蓦地打断她,嗓音沙哑,秦抒感觉到他的愤怒已经在慢慢转为悲凉。“一年了,秦抒。我认识你整整一年,爱上你……比一年还要早。”他忽视秦抒霍然抬起头的动作,只是认真地在表达他的悲哀,“如果你只想折磨我,我也会心甘情愿把我剩下的时光都送给你,让你折磨。可是,你快乐吗?我开心吗?”   “沈渊,你别这样,你放开我。我们把事情理清楚,想清楚,再说这种事也不迟……”   “你爱我。”   秦抒像是被一道惊雷钉在地上,她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却感觉到被击中的惊慌,还有脊背上涔涔爬行的寒意。她在自己一方小天地里的挣扎,不意早被人看透看穿,而她却依然认为自己的堡垒坚不可摧。   “你不用再躲,你的心思就在眼神里,我看得到。”沈渊像是蓦地探到了秦抒的死穴摸到了她的脉门,骤然不再歇斯底里不再偏执纠结,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逼她看清自己。   “你说过你喜欢我。为了这一句喜欢我便等了一年。现在,我确信,不只是‘喜欢’两个字而已。秦抒,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缘分强求不来,可是你觉得这一份缘分是我强求的吗?似乎是你在强求躲避这份命定,岂不是比我还要可笑。”   秦抒:“……”   顾清源站在露台上,看着底下的一幕,略感欣慰,抿唇笑了。身后,周子宸一只手臂揽过她,下巴搭在她肩上:“看什么呢?”   “这一对太坎坷了,老天快要看不下去了,我可能是在天意指示下,特意下凡助攻的。”顾清源有些得意洋洋。   周子宸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你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孟颐川的礼物   秦抒终于被逼到了绝路。她不是愚钝的人,她清楚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承认的成本太高了,她接受不了。沈渊的攻城略地一日比一日用力一日比一日不顾情面,他似乎万分肯定秦抒一定会落败,因而不管这战线有多长,他都会梗脖子梗到底。   “沈渊,我能去外面逛逛吗?”秦抒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这已经几乎是恳求了,骄傲的倔强的秦抒,轻易不愿意去请求别人的。   不管怎样的不放心,唯一确定的是,沈渊瞬间就心疼了。他沉吟一阵,吩咐彭瀚生,叫两个人盯着,不要让她离开他们的视线。   “你好好的,我才安心。”沈渊抚着秦抒的脸颊,终于克制不住心头的柔软,吻了一下。   秦抒感觉到胸口那里波澜微动,像是蜻蜓在碧波上微微一点,涟漪骤起。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着,她感觉得到身后的彭瀚生很是紧张,一双眼睛就和探照灯似的,生怕她一不留神再遁地消失,回去还不得被渊哥大卸八块……   她突然觉得庆幸,这次跟她出来的,不是徐宴也不是易勋,而是彭瀚生。至于为什么这样庆幸,她发现自己说不清楚。   易勋……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秦抒再也不容易见到易勋了。她残忍地利用了他,曾经这种行径是她所不齿的,可是如今她依旧这样做了。再让她去和易勋像以往那样言笑晏晏,她做不到。至于徐宴……或许是太沉闷,太严谨了吧。   严谨?她在想什么?在幻想彭瀚生有哪里疏忽,让人把她救走吗?开什么玩笑,现在她连母亲都见不到,朋友和母亲都在那人手里,假如她走了,他们要怎么办?   她还在期待什么?不知道。可是心里的一种不安持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刺激着她的心跳。   前面有家咖啡馆看起来富丽大气。秦抒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进去坐坐。最近实在太压抑了,虽然仔细想来时间也不长,拘在别墅里不过几天,可是好像过了数百年一样。她需要空气,需要和外界的接触,以此来振奋神经,提醒她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坐在桌边,服务生很快拿来菜单,介绍店里的优质甜品。秦抒只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就趴在桌子上,想事情。彭瀚生看她这样安静,也不想去打扰她,就站在店外望风。   男服务生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姐,您可以再看看的。很多新上的品类还没有多少人尝试过,但是我们可以保证质量的。”   “好了我知道了。”秦抒有些不耐烦,拿过他手里的菜单翻起来。一页,两页,再翻开一页,陡然,秦抒呆住了。脊背上渐渐泛起凉意,她明白为什么服务生死活也要让她看什么菜单了。这一页里,夹着一张纸条。潇洒恣意的字体,或许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狂傲不羁。   秦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呢?如果你还是拿不定主意,没关系,请你收好我的礼物,你会明白我的诚意的。   秦抒终于明白自己的预感从何而来,原来是孟颐川决定送给她一份惊喜。不管这份“礼物”是当头一棒还是毒药炸弹,她都会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因为到目前为止,这个人是唯个能跟她有顺路机会的。   人不可能找到永远的同伴,如果能有短暂的重合的路线,那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对于秦抒而言,这个人将是她获知真相的最客观的第三方伙伴。   “小姐,您的卡布奇诺,拿好。”男服务生递过来一个袋子,包装精致。秦抒并没有让服务生包好带走,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里面有东西。   她心领神会,接过袋子,从从容容地离开。   “走吧,我们回去。”她对彭瀚生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没听错吧   秦抒微笑着跟彭瀚生告了别,感谢他一路的“保护”,笑得非常的真诚。尽管彭瀚生试图从中看出一点笑里藏刀,无果。他终于相信秦抒毫无他意,只是感谢而已。   可他怎么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呢?   秦抒完美地打发走了所有跟着她的人,一个人进了屋子,关门,缓缓的坐下。她看着眼前的咖啡袋子,深吸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秦抒就是相信,孟颐川有这个能力让她彻底明白自己的身世纠葛。虽然心底里另一种声音在告诉她,沈渊也可以啊!可是她终于选择忽略。   她刚刚在门口紧贴着站了一会儿,确定外面一切安宁,走廊里许久没有脚步声。她才终于伸出手,把那个袋子打开。或许这些日子的纠结,在打开之后,看到里面的内容,所有的都会烟消云散,或者剥皮抽筋的痛更加深刻。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希望得到第一个结果,可是这样的完美,也许命中注定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果不其然,咖啡杯子旁边有一张和咖啡店精致的纸巾很像的纸张。她伸手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平。竟然是一张缩印的卷宗。   她屏气凝神,把这张纸从头看到尾。   ……   时光游移,黄昏的阳光比起正午的更加暧昧,失去了清澈,这种浑浊往往会让人满心迷茫。秦抒闭上双眼,感觉到自己眼睫的颤动,和窗口时有时无的风,发丝在风中摇曳,偶尔一根凑到唇边,她也懒得甩开。   过了好像是很久,好像又没过几秒钟,秦抒身边的时间仿佛凝滞了。她垂下眼来,看着手中的卷宗,半晌,唇角牵起一个笑来。   那是何其平静的一个笑,她从来不会有这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可是最近她改变得太多了。   秦抒听到有清浅的脚步声,门的隔音效果还不错,真实的声音一定是比较近的。她不紧不慢地把咖啡杯碰倒,拿起那张卷宗,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桌子。等到沈渊走进来的时候,她手里的“纸巾”已经被蹂躏得面目全非了。   “怎么了?”沈渊走近,坐在她身边,眸光关切。   “没事,走了个神,咖啡洒了。”她面不改色,在沈渊眼皮底下,从从容容把湿透了的纸球扔进垃圾桶。   “还是大事不糊涂,小事不长心。”   出乎沈渊意料的是,秦抒居然冲他笑了笑。   “该吃晚饭了吧?吃完饭我得去看看雨溪,再关她就要关出抑郁症了。”秦抒的改变不容易被发现,但是沈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他感觉得出这种与以往稍微不同的温暖,顿时心跳过速,满怀感激。   “你如果开口,我今天就可以放了她。”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啊,只不过秦抒嘴硬性子也倔,从来不会开口服软。   “那如果我求你的话,现在就能放了她吗?”   沈渊眸色一深,坐近她,伸臂搂她入怀:“你今天让我太惊喜了。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不是真的你……”   “你放我出去逛,还愿意放走雨溪,我还跟你别扭什么?”她抬眸看向他,语气里带着暗示成分,“别扭了那么久,你累了,我也累了。”   沈渊怔住了。   秦抒笑笑起身,走到门口,看到沈渊还在呆坐着,她嘲笑道:“你干什么?现在反应不过来了?”   沈渊突然冲过去,一把将她抵在墙上。   “我没听错,也没理解错,秦抒,对不对?”他的眼神太过急迫,秦抒感觉那眼神好耀眼,她根本不敢直视。   “以你的理解力,还要纠结这么久,不像你的作风啊,沈渊。” 第一百三十章 保重   “秦抒。”   她难得听见沈渊的语气已经不稳,头一回,在他不刻意伪装的时候,她分辨出其中大起大落的情绪。   “嗯?”她心里清楚得很,他的情绪因何而来。可是她抬眼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十二分的无辜。   沈渊的眼瞳颜色一层一层的深下去:“你知道我对你毫无抵抗力。这样下去,我会当真的。”   “我有不让你当真么?”   时空凝滞了。   秦抒在他吻来之前,闭上了眼睛。久违的柔情,久违的平心静气,让两个人沉浸在这样的气氛里,久久不愿分离。   “秦小姐想清楚了?”沈渊交代秦抒要出去一趟,没有带人,房间里剩下一个徐宴和秦抒面面相对。   要论沈渊身边的人,秦抒怕过谁……可能也只有他一个了吧。也许是他见证过的太多,知晓的也太多,秦抒在他面前,就好像没穿衣服……嗯,这个比喻不太合适,但他的的确确是能把她看穿了的。他远比爱折腾的彭瀚生和实诚孩子易勋难对付得多。   “再想不开,恐怕就是我矫情了吧。”她不想和他多交流,徐宴犀利冰冷的唇枪舌剑,她承受不起。于是她绕开话题:“雨溪呢?”   徐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秦抒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已经消失不见。   “秦小姐,跟我来。”   雨溪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在那一场鲜血淋漓的“兴师问罪”之后,她莫名其妙成为沈氏的客人,在这里借住了几天。真的是煎熬的几天,她联系不上外界,帮不到朋友,而且还要一个人承受前路未卜的迷茫。如果说此前她还对秦抒的顾忌不甚理解,那么现在,她早已完全明白秦抒面对沈渊时的苦衷。   人各有路,现在隋雨溪看清楚了沈渊对秦抒的真心,既然敢拿出来给别人践踏,就说明它不是伪造的,至少有一部分真情在里面。既然这样,她也没有资格再来参详秦抒的感情。   她掺和得已经够多了,至于是报复回去还是试着接受,都交给秦抒自己吧。   “哎?你来了。”隋雨溪直起腰来喘口气,“正好,监督徐宴把我放走,我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   徐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幽深难测。   “我确实没压制住冲动,差点搅和了你的生活,之后怎么样你还是自己来吧。田荧琪估计要在心里骂死我了,希望她还没来得及报警,要不然我现在就是失踪人口了。”   说着,隋雨溪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检察院那帮家伙等着怎么收拾她呢,这回必须找个好理由,要不然以后日子真没法过了……   “还有,阿姨就在那边房间里,沈渊一直派人去找的最好的护工和医生来看顾着,阿姨的状况一直很好。你不用担心。哦对了,还有易勋那个顶级神医随时候命呢,你还怕什么。”   絮絮叨叨的,很符合隋雨溪对秦抒常有的习惯性教训口气,但是又好像不一样了,她变得更加小心谨慎,更加滴水不漏了。   秦抒在心里喟叹一声,这些烂事,让她们一个个的人都成长了,老练了,也世故了。   “好,你回去好好工作吧,指望你养我俩呢。”秦抒笑一笑。   “得,我就是劳累命。”她走近秦抒,在她耳边说:“保重。不要勉强自己。”   秦抒眼眶一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处置   雨溪走了,剩下的,真的要全靠她自己了……秦抒深吸一口气。开始和终结,都由她自己来完成。那些不知道是不是无谓的纠结,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沈渊……   她吐出一口气来。   最后的最后,随缘吧。她和沈渊能走到哪一步,恐怕今后就不是她说了算的了。   ……   “秦小姐,你来了。”   “嗯。”   秦抒被获准在整个沈宅自由活动,并且可以随意出入沈渊的房间。在以往,这一定是最大的恩典了。可是现在,秦抒感觉得到,沈渊总是认为他的弥补还不够,变着法的想要她参与他的生活。   自从那层隔膜被她自己干脆利落地抹除以后,她和沈渊的相处模式渐渐变得很像她见过的周子宸和顾清源。沈渊处处照顾妥协,随时可见他的包容和牵挂。秦抒则回报给他热情和笑容。   真是两全其美的交易……秦抒想。   小荧再度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其实是很想质问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让母亲承受车马劳顿,离开她熟悉的环境,甚至成为威胁秦抒的筹码。   可是,秦抒站在门口,望着小荧的侧脸,即使只是一个侧面,可是她脸上对于奢华生活抑制不住的渴望,还是流露了出来,在秦抒眼里,小荧的心思顿时透彻无比。她蓦地不敢问了。因为她已经知道小荧的想法和目的,而这目的,她无力反驳。   罢了,人与人相结识,不过是利益二字而已。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那就不必互相为难了吧。   “秦小姐……”   小荧大惊,她才看见秦抒慢悠悠地走进来神态轻松自如,远远不是她想象的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至没有愤慨。   然后她看见,沈渊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他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那样温柔热切地望着秦抒:“醒了?”   “嗯。”秦抒点点头,自动自发地走到他身边,陷入他的怀抱。   “我妈妈怎么样了?”   “伯母还在沉睡。现在,你一直有疑问的主角,我给你带来了。”沈渊指指小荧,“我不需要代为解答,毕竟你的误会我承受不起。”   “呵,你把她带来给我干什么?”秦抒冷笑了一下,“这样的人我宁愿不再见。背信弃义,卖主求荣,她还能做什么?”   空气凝滞了,任谁都感觉得到秦抒语气里满满的寒意,抑制不住。那小荧吓得一个哆嗦,恐惧地看着她,生怕她吃了自己似的。   “不过说起来,我母亲能有现在这样的健康恢复状况,还是多亏了她呢。”秦抒突然垂下头,自嘲地说,“我是个失职的女儿,如果没有她,不知道我母亲现在会不会有这样好的情况。”小荧对她家事情出的力,她不会否认。只不过从今往后,她不会再有这么宽广的胸怀了。   沈渊的做法提醒了她。在此之后,她要把此前的生活全部洗牌,重新定义,因循她想要的方式,继续今后的轨迹。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的事我不想再关心。”她漠然看了小荧一眼,这一眼之间所有的恩仇都消泯了。   “我回学校的事,你答不答应?”秦抒旧事重提,这事已经让沈渊两天没有好脸色了。他不想让她再离开自己一步,可是很明显,秦抒不是喜欢接受他安排的那类人。   “你还是想回去?”   秦抒直直地看着他,点头。   她是学生,她的本职工作是在校学习,然而自从金怀表事件之后,她的学习生活就彻底打乱了。现在,既然尘埃落定,她必须赶回学校,给老师同学一个交代。   小荧瑟缩在角落里,看着她的前雇主,那样挺拔自信,眼睛里满是坚持。她做不到的吧,这辈子都做不到了。   就算她想要改变什么也没有意义了,因为她知道,秦抒只要一离开这个房间,就是她接受处置的时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前缘尽去   “都办妥了。最近烦心事太多,好歹渊哥这没再出幺蛾子。”彭瀚生趴在沈氏大楼连廊的栏杆上,呼出一口长气。他的身侧站着一言不发的徐宴。好久不见易勋了,问他总是不说,到后来才知道他被渊哥派出去执行下一项任务了。   “易勋细皮嫩肉的,可别被那帮不知轻重的给欺负了。”若说谁成天为了易勋提心吊胆,那可能只有彭瀚生了。毕竟两个人命运相似,被沈渊救起的往事也多有轨迹重合的地方,每逢其中一方身陷僵局,剩下的那一个都心神不定。或许这都能称得上相依为命了吧。   徐宴还是没说话。彭瀚生有点来气,他转身想瞪徐宴,可是看到他脸色也是黑沉着的,就莫名心情转晴了。他抱起双臂,姿势改为悠闲地靠在栏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徐宴:“我说,我这正担心易勋那小子呢,你在这摆什么脸色?是不是心里也有放不下的事情放不下的人?”   “……”徐宴很少有接不上彭瀚生话的时候。他一般喜欢一句话噎死彭瀚生,可是这次,居然一直保持缄默。奇了,虽然徐宴也是喜欢在兄弟面前放任情绪的,可是也没见到他这么消沉过。   彭瀚生一句话在舌尖绕来绕去绕来绕去,吞下去了又冒出来,最后心一横,嬉皮笑脸地把他的推断说了出来:“咳咳……老徐啊,自从那位隋小姐离开之后,你这性子就又沉下来了哈?”   徐宴浑身一震,眼神霎时犀利无比,彭瀚生感到无数风刀霜刃在收割他的生命,顿时见好就收:“得,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啊。”   他回过头来,憋住了没出声,脸上的表情却是意犹未尽,精彩无比。   可能是天气转暖了,该是花朵盛开的时节了吧。突然又想到远赴千里之外的易勋。招惹谁不好,偏偏……   “你还在担心阿勋?他可不像是能被人欺负的人。当初,一个人下毒端了整整一个组织,你自认能办到?最近他表现得太纯良了。”   “老徐,这段话你又说多了。”明显不在状态啊。   “……”徐宴内心有些崩溃。没有办法,选择巧妙转移话题:“秦抒和渊哥,现在怎么样了?”   “我现在不仅同情秦小姐,而且对她肃然起敬了。”   最近秦抒那边的烂摊子,大部分是彭瀚生照顾的。说实话,这个女孩子,他一开始觉得真的是矫情……可是慢慢的,他也了解了她的故事,明白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有那些纠结痛苦的过往,大概人人都有一段坎坷。秦抒的坎坷比他还要严峻,至少他甚至未曾见过自己的双亲,是彻彻底底的孤儿,也就未曾领略过父母双全家庭温馨的生活。   毕竟有的时候得到了再失去,比从来没有得到过要残忍得多。   想到昨天他在房门前截住秦抒,问出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秦小姐,你终于打算把过去都忘记了吗?”这其实已经是他在同情和体谅之后才问得出来的话。此时的彭瀚生不像是“沈渊的属下”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在担心她的朋友。秦抒并不知道眼前的人知晓一段她自己都早已抛在脑后的往事,只是觉得他的询问有些暖暖的,像是朋友问出的话。所以,她对于回答,根本就不抵触。   “浮云世态,三千殊途,再纠结也没有意义了。既然现在有机会能理清看透,那不如把所有的龃龉都一次性了结。”这其实是她的真心话,但是其中的真究竟是十成还是有所保留,那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这么看来,秦抒的确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徐宴的评价第一次不那么冷血,彭瀚生有些意外。   “老徐,那个小荧姑娘的事,最后怎么样了?”彭瀚生知道秦抒很不待见她。   “你能猜得到结局,何必问我?现在如果有杀头大事,去求秦抒一定比求渊哥本人还有用。”言下之意,秦抒的影响力已经非常强大了。   彭瀚生耸耸肩,明白了,十有八九,命还在,但是想要留在沈氏蹭饭吃的梦绝对破灭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交换   用彭瀚生惆怅的说法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渊哥,有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弱点。而有这个弱点的人不但不伤感愤怒,反而沾沾自喜,甘之如饴。   他本来是打算去找渊哥咨询问题的,谁知道推开门看到香艳的一幕,一堆话噎在喉咙里,只看秦抒被渊哥禁锢在阴影里,肆意亲吻掠夺。   秦抒一口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胸膛急剧起伏,恰巧看见彭瀚生在门口一脸的欲言又止,心知就算这是个美人计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她低头,把沈渊推开。   后者意犹未尽,瞳眸里的妖娆燃烧不去,炽烈到妖异。   “答不答应我?”秦抒退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沈渊眼睛一眯,彭瀚生在其中看到了杀气。或许这时候他才该躲开。踌躇了一阵,还没等他迈开步子,秦抒已经在两秒内服软:“好,我和你交换,行了吗?”   沈渊的杀意方才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阴谋得逞的满足。   渊哥多了不少人味儿啊……彭瀚生叹为观止,此前这人一直以一副冰冷黑暗的形象示人,就像广场上受路人忽视遭时间遗弃,被乌云冰雨笼罩已久的精雕石像,直到现在,他才有了一点温暖过来的迹象。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秦抒知道虽然城池失守,但好歹想得到的拿到手了。她今天就可以抓紧时间返校,重新取得和外界的联系,回归她真正想要的生活。以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一直很理智,这是她自己引以为傲的地方。即使情感不听指挥,奔泻而出,但她依然可以悬崖勒马,在底线那处站住脚步。至于究竟是速战速决还是消耗战,现在局势还不明朗,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比较好。   不知道田荧琪那孩子现在急成什么样了呢……   秦抒挑眉瞥沈渊一眼,那神态好像在说“走着瞧”,接着很快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沈渊拨出一个电话:“徐宴,派人跟着她,保证她的安全。不用让她知道。”   彭瀚生瞅着时机差不多了,问出口:“您和那人的赌约,要带着秦小姐去?您不担心安全……”连回个学校都要派人跟着,这次要带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岂不是……   “问太多了不好。”沈渊只是这样回他。   “是。对了,还有一个事,最新的成果已经存储完毕,芯片此前损伤太过,但是周鹏越那家伙确实厉害……”   “废话就不用说了。”   “……”彭瀚生还是一样的害怕沈渊,无论过了多久都一样。他只好认命地闭嘴,但是闭嘴之前忍不住再扯一句:“您还真的打算跟那人玩啊?他那种九流玩家的躲猫猫技术,还要渊哥您亲手解决?”   “要不是这样,岂非太无趣了。”沈渊语气轻而不屑,彭瀚生噎住。   等到彭瀚生离开后,沈渊一个人抄着口袋靠在墙上,闭目冥思。不只是好玩啊,那人还和他的女孩关系匪浅呢……   秦抒的母亲在沈宅调养几日之后,已经被沈渊送到沈氏旗下医院附属的疗养院。秦抒在离开沈宅之前,天天去探望她,虽然还是神志不清,可是脸色和精神都好许多了。这里的条件比市南那家山林中的私人疗养院条件更好,而且不用她再勤工俭学兼职负担花费,可以说一举多得。这样,也让她更能放得开手去重新接触学业。   教授估计要被她气死了吧……希望不要有人去报失踪人口,因为即使报了也找不到,回头学校以为她出了什么事那就大大的不妙了。谁知道回了学校,大家对她一如往常,她大为吃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柔和   直到秦抒碰见龚传旻,还没等她打个招呼问候一下,后者就已经蹦起来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终于回来了,阿姨怎么样?看你这状态,应该是好了不少了吧?”   “……啊?”秦抒大脑当机,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这是出去了一趟脑子瓦特了?都听不懂说人话了?咱们同学基本上都知道了,你带阿姨去市治病了,反正这边课也没有太紧,你这么个学霸还怕赶不上我们嘛。”   他的这段话在秦抒脑子里面转啊转啊转。总算是搞明白了,应该是有人早早就把她不在学校的“原因”准备好了,告知她的老师和同学。所以本以为会面临千夫所指的尴尬局面,早就在无形中化解了,根本不需要她担心什么。   这还真是省事啊。她舒了一口气。从时间上来看,不可能是刚刚刑满释放的隋雨溪。那就只能有一个人了。   其心思之缜密,处事之周全,她也早就领教过了,这点事情又算什么?既然把她放出来,那此前所有的准备工作早就做好了吧。呵。   见过了逄樱和她的男友以及其他几个稍微熟识的朋友,毕竟秦抒不是喜欢多交好友的性子,能有几个常联系的已经不错了。紧接着又给隋雨溪和田荧琪发消息,告诉她们自己刑满释放。同时,秦抒给隋雨溪发了一封邮件。   她此刻随时处于沈渊监视之中,有些事情实在不方便做,直接和隋雨溪交代也不妥,只好通过这样曲折的方式告诉她,让她帮忙联系庞予辰警官。接下来步步为营,走下来不是容易的事。   学业上,她马上就研三了,毕业也是横亘在眼前的一件大事。无论周遭事态怎样,对自己负责还是很重要的嘛。   “喂。”   “下课了吗?我在校外等你。”沈渊的声音柔和低沉,那种深邃不可测的感觉消失了,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情绪。这代表着沈渊的心情极好,不客气的说,用“龙颜大悦”来形容也不为过。   秦抒其实约了田荧琪和隋雨溪,不过既然这样……她立刻给隋雨溪发消息,临时有事,让她们不必等自己。   走出校门,沈渊的宾利高调地停在对面的马路旁边,安静的,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或者说是被人驯服的猎豹,远观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常人不敢接近。   秦抒在校门处站定,咬紧牙关,忍住骂人的冲动。他想干什么?离学校这么近,是来炫耀的么?她恶狠狠的走过去:“赶紧走,你在校门口堵着干什么?”   沈渊的眼神显得有点无辜:“我说在校外等你,你也没有告诉我不能在校门口。”   秦抒攥了攥拳头,罢了。   “今天来这么早?我本来还有些别的事。”   “是我约到了一位国的医生,她在精神疾病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主持过很多这个领域的研究,她说或许伯母的病有争取转机的机会。”   这实在是一个大惊喜,她睁大双眼:“真的?”   她的笑,实在是回赠给他的最好的奖励。沈渊的神情都柔和了下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秦抒看他接起来,估计是徐宴的电话,他又恢复了平素的那种压抑冷肃的语调,平静地布置他的任务,稳准狠,秦抒垂下眸子。他展现给她的越发包容越发温柔,这让她不仅受宠若惊,而且暗自害怕。   害怕什么呢?害怕有朝一日这种温柔必然会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仇恨癫狂和鄙弃。   ……   算了,事情还没有发生,想这么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突然,她仿佛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芯片”,登时神经一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包养   这个芯片,如果秦抒没记错的话,此前就听说过。她回忆了片刻,应该是沈渊处置一位不听话的属下的时候,彭瀚生过来求情,无意间提到的东西。   当时那个人好像叫严松……是因为盗取沈渊的芯片所以被抓住,然后……啊!秦抒脑海里所有的线索连了起来。这么一看,这个芯片对于沈渊而言确实应当是极为重要的了。她眯起眼睛,在心里暗暗盘算,最近在沈渊身边发生过的事情通过回忆,就像放电影一样。她已经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有他在一侧,默默注视着自己。   只是不知夙愿何时才能达成,自由何时才能回归?千万不能放任自流啊……   “想什么呢?”沈渊蓦然出声问她,她惊得一个激灵,还好反应不大,希望不要被他看出端倪。   “没,走神了。最近事情太多,有点累了。”   沈渊不置可否,只是关切地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似乎拿她没办法。   “对了,沈渊,那个……”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人,话到嘴边又开始犹豫,看到他鼓励的眼神,才鼓起勇气:“怎么很久没见易勋?我妈妈的身体麻烦他很多,我还没……”   秦抒一句完整的询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被人以吻封缄。   “麻烦他很多,就不要继续麻烦了。”沈渊的声音虽然依旧平和,可是秦抒感到温度骤降,传入耳中,莫名起了一身寒战。   因为她,易勋被沈渊隔离敌视外放。易勋那样与世无争的平淡柔和性子,如何受得了?是她利用了他拿他当了挡箭牌,可他似乎一点都没有怨恨她的意思,就这样悄无声息离开她的生活。   有机会,她一定会找他当面道歉,并且把这些事情说清楚。   ……   第二天,秦抒回到学校,赶着时间爬上教学楼六楼,气喘吁吁地刚落座,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研究生同学之间的感情比起本科生要单薄许多,而一些恶意的揣测也更恶毒。在这些研究生里,秦抒没什么朋友,更不可能有一两个聊得来的。整个法学系也就是龚传旻这个新认识的朋友还合得来一点。当初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还有几个看脸的男生追求过她,后来就不了了之了。秦抒自己也清楚,她的性格可谓是非常不讨喜了,拔刀相助在她那里等于多管闲事,所谓的保持联系交流感情在她看来也是多费一道劲。除了能让她的血液沸腾起来的事情,平常她就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尤其是面对那些无聊的男生。其实她原本也不是这样不好接近,只是父亲出事之后,她就慢慢的把自己隔离起来了。   只是今天他们这副联合对敌的神态是什么意思……   一节课上得秦抒浑身不舒坦,还好今天上午只有这么一节课。收拾课本的时候,秦抒听到前面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从偶尔能听到的几个字眼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秦抒不喜欢多管闲事,不代表她喜欢忍气吞声。她飞快地拎起包,从两个女生身边走过,“恰巧”听到她们的对话:   “怪不得成天不上课,原来是找到养她的人了,难怪呢。”   “那天停在校门口的豪车,真的是闪瞎人的眼,都这样招摇过市了,不知道那人是怎样的财大势大呢。”   “也想不明白那大款看上她哪点了,成天眼高于顶,没见过她和咱们打成一片。想当冷美人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一分资质。”   呵。这世界上总是不缺乏嚼舌根的无聊人。实在无趣,她懒得解释,何况现在这种情况,她解释也是欲盖弥彰。包养?哈哈,的确啊,确实是包养。   秦抒心里莫名一疼。 第一百三十六章 捐赠   秦抒不喜欢多管别人的事,但是面对自己的事,她也向来不喜欢“忍辱负重”四个字。她走到两个人身边停住,以俯视的角度冷哼了一声:“有闲心去八卦别人的事情,不如使点手段挤进四大律所。否则,被笑话的始终是被笑话的。”   “你……”两个女生始料未及,被她的话噎住,半晌无法反击。   秦抒走出教室,却有些恍惚。现在的生活虽然衣食无忧,可以说是在沈渊的掌心上过日子,什么事都不用她担忧。母亲的病有沈氏的三甲医院开辟病房专人看护,她想去探望随时可以。没有诸多烦心的事,可以专心于学业专心思考法律条文框架,一心一意为实现她曾经的理想而努力。   可是现在她确实能够放松身心做好准备去努力了吗?没有。她每天的生活反而更加浑浑噩噩,除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之外,其余的路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走。沈渊的宠爱加诸于她的身上,开始害怕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如今在沈氏,她的地位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一个在沈渊面前曾经露过脸的属下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她害怕,敞开的越多,最后收拢的也越多,她没有那么多的机会能够再被人吞噬了。   不过事到如今还能怎样,决定了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否则呢?还能回头吗?解脱报仇自由夙愿,全部汇聚在这一条路上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她恍恍惚惚地走出教室,在校园里闲逛。离开了几个月,最多不过是时间推移季节变换,温度转暖百花齐放……可是她总感觉暖意里多了几分萧瑟。大概一切景语皆情语,所看所见,都发自内心吧。   “哎呦。”秦抒没注意,踩到了前面人的鞋子,连忙道歉,“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那人正抬头看着公告栏,嘴里连连赞叹:“这回大算是占了个大便宜啊,不知道哪个科研项目能借此大捞一笔。果然资本家就是厉害啊……”   “怎么了?”秦抒倒是很久没来这边晃悠了,公告栏和公教楼在两个岔路上,她在没课的时候又比较懒。   “沈氏集团给大又捐赠了几百万……这也太大方了,没听说沈氏的总裁是大毕业的啊。”   沈氏?几百万?捐赠?   秦抒抢上前去,仔细把那张公告从头看到尾。果不其然,的确是沈渊的手笔。事先他并没有告诉她,如果不是她现在偶然发现了,或许他也不会自己亲口来解释。   这是何必呢?大于他没有任何的渊源,对他的人生也无任何助力,只不过是秦抒的落脚之处罢了。他这样做,秦抒心里惴惴不安。想到除了昏暗夜晚之外的第一次擦肩而过,他没有在评委席上,事后却给秦抒和龚传旻的项目投资了五百万。当初还以为是他对项目的赏识……假如他的确赏识,那还是好的。假如正如他所说,前缘不止这几次相逢,那她该如何面对他?又怎么解释他此后的那么多动作?   如若世界上真的存在一见钟情,那是不是就能阐释所有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故事?   ……   秦抒又恍恍惚惚走到校门口,一直低着头想事情,沈渊站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发现。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他走过来揽住她,“是不舒服么?不舒服就不要来学校了。”   “没,没有。”她回过神来,说话有些磕巴。   沈渊眯起眼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桌面   秦抒仍在闷头想着事情,浑然不觉沈渊已经对她今天的经历产生了求知欲。   ……   坐上沈渊的座驾,秦抒刚刚坐稳,沈渊俯身而来,为她系上安全带。男子浓郁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沈渊独有的霸气和压抑之感,令她一时不得不屏息。   温柔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秦抒微微颤了一下,感觉到沈渊近日愈发可见的温柔,心里渐渐起了恐惧。   如果未曾得到,就不会恐惧失去。   她应当是中了蛊,这蛊毒一层层在血脉里深藏,直到侵入心脏回天无力。希望毒深入的时间能够稍稍拖延,给她喘息的时机。   车驶过大门口的大路,从路口左拐,向城郊驶去。这条路也是隋雨溪上班的必经之路,每次她从这经过,都会害怕被隋雨溪撞见。毕竟曾经发生那样不堪的窘迫的回忆,隋雨溪和她共同经历,再被迫想起来,总是难堪的。除此之外,她更害怕隋雨溪担心她挂念她,再为了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怕什么来什么,隋雨溪这天恰巧在拐角处看到沈渊的宾利稍纵即逝的影子,和副驾驶位置上低垂着眉眼的秦抒。   秦抒在车上收到隋雨溪的消息。   你现在都不在公寓住了,最后做出选择了?   秦抒握住手机的手一抖。此前联系雨溪和荧琪的时候,她说过会认真思考去留,做好选择,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朋友。可是她还能有选择吗?还能有退路吗?发给雨溪的那封邮件,就是所有事实的证明。或许隋雨溪还是没能适应和接受吧。   她用余光注意到沈渊依然在专心致志地开车,于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字:你看到了?   你说你刑满释放,本来以为你会干脆的选择拒绝。我走的时候叫你不要勉强,希望如此吧。   雨溪你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好几次想要见你没见到,等到见面了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的。   沈渊冷不丁开口问:“谁?”   “什么……”秦抒一惊,下意识地回了两个字,等看清沈渊脸上的疑问,她慌乱中选择了撒谎:“没事,我大学同学,联系课题的事。”   她转过头去,极轻微地呼了一口气,却没能看到沈渊眸子里掠过的那一抹深沉之色。   回到沈宅,秦抒去沈渊的书房,用他的电脑做一些课题上的工作。几个月来亏欠了太多学业,必须抓紧时间补回来。她自己的电脑放在公寓里,估计都落灰了。沈渊大大方方地把他的借给她用,好像根本不在意其中的重要文件。秦抒半信半疑地问他的时候,他却淡淡笑了:“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这人的话,想起来就让人浑身战栗啊。秦抒坐到电脑跟前,开机。几秒之内,桌面显现,她愣住了。   居然是一幅照片,是她睡在棉被中时候被人偷拍的,睫毛长长,投在眼睑下形成柔和的阴影。窗外阳光播撒进来,斑斑点点投在被子上,增添几分暖意。   秦抒好半晌才回过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用情真的如此之深,她倒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他……   眸光稍移,她看到桌面上整齐地摞着的几份文件。都是和商业有关的事情,公司并购土地买卖,她并不懂其中奥义。如果放在这的是法律条文,她倒是能评判上几句。可惜最终学了刑法,民商的精髓她是给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沈渊从商触犯了法律……就算他触犯了法律,她又能拿他怎么办呢?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她摇摇头,接着在键盘上敲打。 第一百三十八章 滴水之恩   突然沈渊打电话过来,秦抒诧异地接起,那头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似乎满怀愉悦:“秦抒,帮我送一份文件过来。”   文件?她停下手里的工作,目光重新投向那一摞纸张。是那些东西吗?   “你要什么?在这边书桌上么?”   “是,我标过记号的,有关承钰集团并购案的,我忘记拿过来了。”   他这都能忘,也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她无奈地用脖子夹着手机:“你等一下我找找。”他把这么多文件放在桌上,是他无心还是他太过自信?这种程度的商业机密,如果让别人偷盗了,那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巨大。他如此不防范她……真让她有些害怕。她耸耸肩,对电话那头说:“我这就送过去,挂了。”   沈渊低低道:“文件不急,可是想见你很急。”   秦抒同时挂断电话:“……”他近日来愈发变得不像他了,这可如何是好。她到了他所在的房间门口,敲敲门,走了进去。站在沈渊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秦抒初始只看得清他的背影,等到她出声跟沈渊交谈的时候,那男子蓦然侧头,秦抒这才发现,原来是他。   她把文件递给沈渊,甚至都还没跟他说什么话。只见她有些惊喜地望着那男子:“是你,好久不见。”   沈渊在她身后,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可是秦抒浑然未觉。那男子的惊讶和欣慰也落入沈渊眼中。他怔怔地看向秦抒:“秦小姐……”   他在沈渊手下,或许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但在秦抒眼里,他是对她有过滴水之恩的人,值得她铭记。   在她第一次被无缘无故锁在沈宅中时,没有人过来跟她解释过什么,只有这个唐浩松曾经在她绊倒的时候适时出现,向她提醒一句“小心”。她极度迷茫的时候,他说,秦小姐放心,渊哥不会对你不利的。   在她那样的处境下,只要有人肯安慰她,她就能稍稍好受一些。幸好曾经有他出现过,在消息闭塞铜墙铁壁的沈宅里,她不至于因为彷徨而恐惧。   在她“二进宫”,被沈渊半强迫半威逼重新关进沈宅的时候,送吃食的是他,偶尔跟她有过交流的也是他。虽然见的次数比不得易勋彭瀚生和阴沉兮兮的徐宴,但也足够秦抒记住他。   “你们认识?”沈渊出声了,嗓音比刚刚冷了一度,秦抒一惊回头,他的眸子里云翻浪卷,令人生畏。她生怕招致误会,赶紧解释:“只是有过几面之缘。怎么,你今天是交代任务吗?”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秦抒感念唐浩松的关切,必然要把这份感激回赠给他。“小哥看起来很能干啊,应该是可以委以重任的材料。我不打扰你们了,你要的文件给你了,回见。”她摆摆手,最后还向唐浩松打了声招呼:“再见,浩松。”   她不知道,一句浩松,给她的恩人带来了多么大的麻烦。沈渊把唐浩松远派至沈氏的分部,再没能有过机会回到市,担任沈渊跟前的要职。   后来彭瀚生总结了一句真言:“如果秦抒亲自求情,可能比不求情还要惨。”自此,秦抒在沈氏属下看来,成了被渊哥下了封印的一处不得碰触的禁地,如果有人胆敢越过雷池,杀无赦。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回归   秦抒的背影,落入另一个人的眼里。   是历尽千辛万苦,从父母的禁锢中逃脱出来,满怀执念奔回沈渊身边的商雪萍。   她痛恨商雪茹的告密,更生气父母不了解她的心思不支持她的感情,让她远离梦中情人那么久的时间,他最近经历的事情,居然是从别人嘴里听过来的。   那个“别人”,不巧,是嘴碎的彭瀚生。   说实在的,他原本对商雪萍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抵触,看她对渊哥付出了这么多,心里自然也认为有一个人能时常陪着渊哥帮他分担一些事情,体贴入微的照顾,也是好的。   可是自从他终于醒悟渊哥的想法的时候,他明白了,态度也转变了。既然在渊哥心里,能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人,那为什么还要就给别人钻营的机会?既然原本就注定不会有希望,那何必再让人家女孩子一遍一遍的失望?   面对女人,彭瀚生其实不是百晓生,他有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至于看透女人的心思,那简直痴人说梦。他在心里暗暗给易勋授予过“知心大哥哥”的封号,每次遇到感情问题,咨询徐宴会被乱棍打回来,咨询咨询则百事无忧。但是就算是他这一窍不通的资质,他也看得出来商家这个女儿对渊哥的一腔痴情。   邻市的商家,其实原本与沈氏有些恩怨,但是对比一般世家大族的血雨腥风,商家也算是个别安分守己有自知之明的。渊哥曾经对商家有过很深的厌恶,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毕竟他们只是风波潮流的附庸者,用徐宴的话说就是“无脑的寄生物”罢了,沈渊也就不再计较。可谁知道,这商家新一代出了两个女儿,结果两个女儿都深陷情网,被渊哥魅力俘虏不可自拔了呢。   所以这回彭瀚生再见到商雪萍,明显脸上都快写着“你还凑过来干啥黄花菜都凉了”,可是商雪萍执念之深让他叹为观止。   本着虽然不可能发展成夫人但是之前的情谊不能全忘掉的原则,他只好答应商雪萍的请求,简明扼要地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她。   秦抒最终克服心里的沟坎,向沈渊靠拢。易勋被暂时性的“流放”,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沈宅……   这都是商雪萍没能想到的。在她没有参与的短短半个月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秦抒的转变如此之快,让她尤为愤怒。   是终于看清沈渊能给她带来怎样的好处了吧,所以愿意把曾经的龃龉分歧和伤害都忘掉。呵,她早就知道,任何女人面对他,都不会有什么抵抗的能力的。秦抒之前那可笑的犹豫纠结,在她眼里就是纯粹的矫揉造作,只是为了不显得自己可耻倒贴的心机。   沈渊是能给秦抒永生的守护和宠爱,秦抒呢?一无家世,二无背景,可怜兮兮的单亲家庭,普普通通的研究生身份,她有什么资格和沈渊这样的人物并肩?她能给他什么助力?   如果她商雪萍还能忍下去,那就不是她了。此前。是她太有礼,太隐忍,太侥幸。现在,她一定要让沈渊意识到谁才是能帮助他的人!   秦抒单薄的背影慢慢从她的视线中淡去。   “只不过是一只笼中鸟罢了,还真以为自己能成凤凰么?”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讽刺和蔑视。   她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让秦抒再轻易称心。 第一百四十章 担心   不想让秦抒好过的绝对不只有暗暗发狠的商雪萍,另一个她曾经悉心呵护甚至拔刀相助的女人,现在一日一日的,居然渐渐对她起了妒意恨意乃至置之死地的冲动。   虽不至于恨之入骨,但是郑淮想到秦抒的存在的时候,浑身的刺就竖了起来。她知道从头至尾都是她自己欠秦抒的,可是那时她对韩因朔是利用关系,对韩家是仇敌关系,秦抒帮她,她乐见其成。   可是现在呢……   孟颐川对秦抒明显超出普通人的关注程度,时时的跟踪监督,偶尔提到她的时候唇边漾起的笑,都和他与郑淮单独相处的时候截然不同。郑淮也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同,如果硬要说的话,那想必就是一种奇异的柔软吧。   郑淮想,凭什么啊?她秦抒不知道使过什么样的手段,勾引住了沈渊那样一个背景雄厚财力强大的金主,她随意动动嘴皮子沈渊就愿意为她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韩家的支脉掌权被彻底剥夺韩昀作为韩家大管家的时代结束,她虽然欣喜,可是细细想过,她明白这中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央求她的主人,同样势力不容小觑的孟颐川帮她,她不知道孟颐川在整件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听说韩昀倒掉的直接原因是他身边的特助下了手,那这位特助又从什么渠道获得韩昀所有违法乱纪的证据和贪污韩家公款的确切文件,那就不得而知了。她敏感地感觉到,以当初她拿韩因朔试探秦抒的情况来看,她想得到的效果已经得到了。若是三方势力同时对韩昀出手,那他不身败名裂才奇怪。   秦抒已经拥有了这般令人艳羡的爱情,她一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有人养着她,而以沈渊对秦抒的态度来看,完全不像是一般的权势滔天的人随便招惹几个姑娘玩玩,他在人前人后都这样维护关爱秦抒,他的感情不会是假的。   秦抒,你早已在际遇上超出我千百倍,你如今是风风光光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总裁夫人,我呢,只不过是个随时可能被踢走的玩物而已。可是为什么你的阴魂不散呢?为什么总是要参与我的生活,即使只是个名字……   所谓东郭先生与狼,救人反而被倒打一耙的痛苦,秦抒还没领教过。   ……   “瀚生。”秦抒观望了一阵,确定四周没什么别的人,才把依旧趴在栏杆上发呆的彭瀚生喊过来。   “怎么啦秦小姐?”彭瀚生最近愈发狗腿子了,往常秦抒说什么他都是听半句留半句的。这次回沈宅之后,彭瀚生巴不得化身小跟班,秦抒说啥他就做啥。   彭瀚生心里的小算盘拨弄得可以说是很响了。在渊哥跟前,多说多错,行事每天绷紧了神经,他这性子还容易惹事。在秦小姐面前呢,只要做好她询问或者是请求的小事,秦小姐心情好了,自然渊哥心情也就好了,他当然就有好果子了……现在避风港也是秦小姐,风暴中心也是秦小姐,绑住秦抒什么事都好办。他又没徐宴那本事,每天在渊哥身边真的是战战兢兢心惊胆战。   “嗯……我问你个事情。”这件事在秦抒心里徘徊了许久,不问出口她心里过不去,毕竟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况且那人的确善良可爱,平白遭无妄之灾,她于心不忍。   彭瀚生狗腿上线:“秦小姐您问。”   “我就是有点担心易勋,他……现在怎么样了?”   彭瀚生后背一凉。易勋谁都能惹,却偏偏惹了这个最不该惹的,渊哥把他发配出去可以说是从轻处置了。不过秦小姐看起来是真的关心他。易勋那糊涂蛋,也该满足了吧。   “秦小姐您放心,易勋这么得力的家伙,渊哥不会把他发配到蛮荒之地的,等他把项目开辟得差不多,也就回来了。您不用太过担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她问易勋   秦抒怎么感觉,彭瀚生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已经把易勋分配到了蛮荒之地呢。她想问下去,可是彭瀚生一句“他很好”又把她的话给堵住了。   算了,等他回来,她再详问吧。这次终究是她欠了易勋的,她必须还回来。   “好,谢谢你了。”她情绪有一点低落,冲彭瀚生露出一个笑来,就转身进了房间。彭瀚生站在外面,心里想,这回易勋也该欣慰了吧,秦抒从来都不是忘恩负义的冷血人,她只是有的时候会选择性地忽视一些东西,而保留对自己最为有益的部分。他耸耸肩,得了,希望秦小姐的情绪不要被渊哥发现,要不然腥风血雨……   他头脑里一句话还没成型,刚刚走过拐角,浑身一凛。   沈渊静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彭瀚生无端觉得一阵阴风刮过,自己的骨头都被吹透了。他结巴着:“渊,渊哥?”这一段距离不近,刚才他们交流的声音也很小,渊哥应该听不全吧……   “你跟我过来。”   沈渊把彭瀚生叫进自己的书房。   “她在做什么?”   彭瀚生:“好像在看书,挺厚的一本拿在手里。”   每天就是写论文看书……好像他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引起她注意的资本。沈渊心里的失落又浓了一层,愈发沉重了。什么时候才能把她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恐怕只有毁了她的学业吧。他倒是动动手指就能让她在学校里连针尖大小的立足之地都没有。可是这样之后呢?秦抒会怎么想他?她恐怕会跟自己拼命吧。他无奈却又宠溺地摇摇头。   彭瀚生打量渊哥的神情,不敢揣测他在想什么……不过看这神态,绝对是跟秦抒有关的,没跑了。他绷紧了神经,知道今天好过不了了。   “她跟你,刚刚在说些什么?”   彭瀚生:“那个……秦小姐她……”   沈渊目光陡然转凉。   “她问,问……”彭瀚生眼一闭心一横,“秦小姐问易勋的近况。”   世界骤然死寂,彭瀚生猜到了沈渊会是怎样一副神情,压根就不敢抬头看。这醋劲,如果发作起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好,我知道了。”沈渊的声音低沉又无波无澜,然而跟了他十数年非常了解他的彭瀚生听出来其中隐隐涌动的情绪,这是爆发之前的沉寂。   他要赶紧逃出这片是非之地,秦小姐是沈渊心头至爱自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最可怕的是他彭瀚生被迁怒,遭此横祸死无全尸。他立马用三倍的语速说:“我想起来上次那些药品还有几个项目没核对,我这就去看看。”也没等沈渊许可,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秦抒正在房间里逗弄窗台上的一株吊兰。小时候家里也养了好几盆吊兰,长势喜人,到后来不得不挂到很高的地方让枝叶垂下来,像是小小的绿色垂帘,装点得家里很有意境。这一株吊兰还小,显得有些稚嫩,但是它以一种倔强的姿态在生长着。吊兰不怕缺水,即使渴极了,过了很长时间再行浇灌,依然能活过来,继续抽枝长叶。   看书时间长了眼睛有些累,何况刚刚彭瀚生的话在她心里激起了一点点涟漪,有点沉不下心思来,只好站起身稍微歇息一会儿。   沈渊这时候也一定在商讨他那堆公务吧。如果说是法律问题,她还能插得上嘴,可是他走的路子她完全看不懂。况且,就算她想插手,沈渊也不会允许吧。这是他的帝国,怎么会允许一个女人干预。   正想着沈渊时,腰间一紧,秦抒吓了一跳。男人的宽阔胸膛随即贴了上来,她的腰肢被禁锢住,整个人陷在沈渊的怀抱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缱绻   “嗯?怎么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这突然袭击让她受惊不小,茫然侧头仰脸看他。   沈渊怎会错过这送到眼前的美食?他顺势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吮吻,极尽温柔辗转。很久很久,秦抒胸腔里的氧气早已耗尽,她有点想要挣扎,沈渊轻笑一声松开她:“这么久了,还不会换气吗?”秦抒脸颊一红,紧接着唇又被封缄,她的身子渐渐软成一滩水,柔弱无力,只得依靠他的身体才能站稳。这一吻何其绵长,她快要承受不住,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放置在床上,男人颀长的躯体小心翼翼地覆住她,唇齿依旧相接,她毫无反抗的力气。   平日里也常有耳鬓厮磨,对于沈渊钟爱的唇齿之欢,秦抒也早就习惯了,可以说她也是喜爱的。毕竟情人之间,发生再亲密的事情都不为过,但是沈渊一直以来都坚持着对她的保护和尊重,浅尝辄止,她察觉得出来他常常是克制的隐忍的。他是在等她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扉。即使是在极愤怒的时候,他也会悬崖勒马,没有太过分的动作。   可是今天,他似乎自己撕去了辛苦维护的伪装,解除了隐忍的禁制,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永远的融为一体。   “沈渊……”她皱眉躲避,他紧紧尾随,捕捉她刚刚逃离开的樱唇,继续他那似乎永无止境的侵略。   秦抒开始害怕,她双手抵着沈渊的肩膀,想把他往外推。他深眸一冷,加重手上的力量,把她锁在自己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秦抒危险地意识到理智在缓缓褪去,一种名为“意乱情迷”的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控制了神经,她从盲目的被动的接受,到居然有了浅浅的回应,这样的变化令沈渊浑身一震,眼底的火焰轰然引燃,秦抒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熟悉的妖冶。   秦抒恐惧这样的变化,但是身体却在渴求:“嗯……够了……”她的抗议这般无力,只引得沈渊稍稍放松了进攻,薄唇上移,舔吻她漂亮的眼睛:“不够,怎样都不够。”   秦抒只好闭上眼睛,随他的唇舌游移而颤抖。他离开她的眸子,吻过鼻尖,在唇瓣上蜻蜓点水,随后来到她玉白的脖颈,蓦地加重了力量。   秦抒嘤咛一声,感觉他的唇又落在锁骨上,甚至还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不……”胸前一凉,她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重新挣扎起来。   沈渊顿了顿,她听到了他沉沉的叹息声。   “相信我,秦抒……我等你的心甘情愿。在那之前,我不会碰你。”   秦抒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他的一句话击中。原来他依然是在尽己所能地保护她尊重她……   正想着,他不依不饶的薄唇再度袭来。   ……   当这醉心旖旎终于消散时,秦抒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依旧陷在沈渊的怀抱里,他自身后拥着她,刚刚的厮缠几乎耗尽了秦抒的心力,此刻她终于获得喘息的机会,默默等待翻涌的陌生情潮退去。沈渊嗅着秦抒发间的清香,似有沉醉。   秦抒小心翼翼地动了动,翻过身面对沈渊。他深不可测的黑眸攫住她,就像是无形的枷锁,让她无处可逃。   “你今天怎么……”   一句话没能问全,他突然吻下来,她的言语戛然而止。   “不在这里住了,好不好?”   “什……”秦抒睁大眼睛。   “不要在这里了。我想每天睁开眼的时候都能看到你,可以亲你拥抱你。”   他决定收回她单独拥有房间的权利。秦抒心中没有什么大的波澜,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说了算   片刻的温存过后,秦抒挣扎着爬起来。   “秦抒。”沈渊重又低沉下来的嗓音在秦抒耳畔响起。她的动作顿了顿,一双长臂又将她固定回怀里。   她莫名感觉到沈渊身上传递来的气息,似乎是无奈,似乎是不满,还带了一丝丝的霸道。她正不解,她已经这样配合了,他还想怎么样?   “你如果想要知道谁的消息,都可以来问我。可是我不希望你太关心别人,直到现在,我发现连一点点的关心我也忍受不了了……”他的声音里隐藏了太深的执念和认定了的事实,她怔住了,这应该才是他进她房间以来最真实的情绪流露吧?她回头去看他,两个人的眼眸离得很近很近,以至于他眸光深处那样隐晦却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占有欲,她尽收眼底。   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为什么一向待她轻柔的人终于选择在今天破功,为什么他不再容忍她和他分居两处,为什么他的霸道开始毫无掩饰地展现出来……   只不过是因为,她问了彭瀚生一句话吧。   秦抒垂下眼眸躲避他变得愈加炽热深沉的眼神,腰间的力量加紧了,他威胁她:“怎么,你想在我的手下反抗吗?”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有点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可是她无法拒绝,因为他的唇又堵上来,把她的呼吸全都夺去,还在她喘息的间隙用一种受伤的语气控诉她:“秦抒,你这样会让我更想把你囚禁起来……”   她蓦地笑了,轻轻推开他,迫使他和她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这才叹了口气:“沈渊,你的醋性怎么都这么大了?”   他的神情还是不依不饶,执着地凝视着她。   “你……好。如果我今后有任何问题,不会通过任何人,都直接来询问你,你满意了吗?担心不担心,你说了算,行吗?”   沈渊没有回话,只是眼瞳中的黑色更加深幽。   突然敲门声响起,是一个对秦抒而言有些陌生的声音,清越又沉静,和易勋的温润彭瀚生的活力徐宴的冰冷都不相像。“秦小姐在吗?您知道渊哥去哪里了么?”   这是……她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沈渊。他拥她拥得更紧了些:“是周鹏越。你见过的。”   哦,是那个隐藏在沈氏的金融天才,沈氏集团明面上的,沈渊得力的左右手。她一直觉得他很神秘来着,毕竟很少在沈宅见他,而他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什么都看不进眼里的模样,别说她这个被“包养”的女人了。   他居然会来敲她的门,她多少有点惊讶。他们两个统共没说超过三句话,能打个招呼已经很少见了。大概她在他的那群属下眼里,早就成了他的附属物了吧……   “你松开。”她瞪一眼沈渊,“人都找上门来了。”   沈渊还是不肯放过她。她闭了闭眼睛,用力挣脱。沈渊的怀抱顿时空落落起来,他垂下眼睫,遮掩住升腾而起的失落。   “鹏越,你家渊哥就在这呢。”她打开门,想请周鹏越进来。   这一声鹏越的称呼,不仅沈渊眼神骤冷,周鹏越也愣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到秦抒的脖子上,随即周鹏越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秦抒没注意到,只是想着给他让路,沈渊突然起身走到她跟前:“不用。”看一眼周鹏越,“到我那儿去。”说着竟然一把揽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走了。   “喂,我又不是你的经理……”她触到他不容拒绝的眸光,悻悻然闭上了嘴。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开路的牺牲品   秦抒被他有力的手臂绑在他身侧,不得不跟着沈渊的脚步走进他的房间。周鹏越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即使是这样,他的余光也能看得见渊哥那满足的神情。   真被彭瀚生那小子说中了。若是以后有任何要紧事求渊哥,估计远远不如求秦抒的好。不仅立竿见影,而且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真的是很便宜的事情了。   沈渊把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周鹏越。后者低头看了两眼,点点头收好。秦抒并没有寻根究底的兴趣,只是默默地看着。   沈渊突然开口问道:“收购伦韩的事情怎么样了?”   伦韩?秦抒蓦地睁大了眼睛。这明明是韩家下属的一个子公司,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一家主做品牌服装的子公司,在韩因朔出事之前,由他和韩昀挂名负责的。   韩叔叔……秦抒皱起眉头。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他也一直没有联系她。虽说感情单薄,但好歹也是父亲的朋友,父亲失踪后他是唯一作为长辈对她表示关切的人。这份恩情,她会谨记心中,不论两个人各自有怎样的境遇。   可是沈渊怎么会收购韩家的产业?一直以来,韩家和沈氏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走一条路,互相平行不相干预的吗?   她眸中略过无数思绪,直到她听到周鹏越平平淡淡的声音:“放心渊哥,十拿九稳。”   这就是周鹏越和其他人的区别,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是处变不惊的,清清爽爽,看起来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失去从容。这样的从容又与徐宴的沉冷不同,徐宴默然得像是一个影子,周鹏越则显得更加独立而有叛逆意识。   怪不得沈渊放心把偌大一个沈氏交给周鹏越管理,上上下下的财权都在他一个人手里。   秦抒不知道,她在默默想心事的时候,沈渊和周鹏越都在悄然关注她。前者是试探她的反应关心她的一切,而后者则是好奇秦小姐对这事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秦抒。”   “……啊?”她的思绪被打断,抬头看见沈渊沉沉的眸光,愣了一下。她看明白他眼光的含义,是让她开口问。可是她有什么好问的呢?商业上的事情,家族之间的事情,她都是外人,没什么插足的权力。   “秦小姐。”周鹏越突然笑了一下,“您恐怕还不知道,韩家旁支大管家韩昀,现在早就丢失实权了。”   秦抒浑身一震,霍然望向周鹏越。   后者耸耸肩,悠闲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渊。渊哥,自己做的事情敢不敢承认?为了美人,毁了别人家的江山,偏偏这个祸水美人还一无所知。真不知道渊哥是为了保护秦抒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了。   韩昀……韩叔叔倒了?明明一年前还在操办韩家的庆典,请她到韩家宅子里参加新年宴会,她甚至记得他询问她调查的情况……转眼之间就横遭此祸,究竟韩叔叔出了什么事?她咬咬嘴唇,心里还是不太愿意去询问沈渊啊。他一向不是喜欢多管其他家族事情的人,她求了恐怕也没什么用。   再说,她心里对于韩昀,除了多了那一丝长辈的敬重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再深的感情了。   “那现在……”   “现在韩家主事者的身份回归本家,由深造回来的韩御江兄弟两人接手。”沈渊突然出声,秦抒愣愣地看着他。韩御江,是了,她见过这个人。一身的非凡气度,俊朗英挺,器宇轩昂,的确不像是池中之物。他的弟弟韩辟疆她还不曾认识,不过想来也是气质不凡的人物。   沈渊垂眸看着怀里兀自发呆的女子。她还是不愿意倾心相信他,把这么多思量都藏在心里,却不肯说出来给他听。   虽然身体上亲近了,但她的心扉要完完全全地打开毫无保留,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韩昀,就当做开路的牺牲品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艰难等待   与此同时,市另一幢建筑里。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男子斜倚在沙发上,手中捏着一杯红酒,悠闲地晃一晃。   “二爷,您不用担心,都按您说的做了。现在我们就缺一场东风,剩下的,那人将来是否还有路可走,只能看自己的天数了。”   “嗯。”孟颐川闭上眼睛,“你出去吧。”   “是……哎对了二爷,那个……”   他不悦地撇了属下一眼:“有什么事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属下咽了口唾沫,因为他实在拿不准孟颐川的心思,这话该不该说他也不知道。可是事到临头了,硬着头皮上吧,谁让自己刚刚开了个头呢:“郑小姐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呵。”孟颐川冷笑一声,唇畔的弧度近乎嘲讽,眼中的冷光诠释着他对那女人仅剩的轻蔑,“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认识不清自己处境的人,睁眼瞎又自以为是,她是认为自己成了我孟颐川的什么人了么?”   属下哽住,半晌,沉沉地应了一声“是”。看来以后,那个郑小姐的事情,不用再考虑代为传达了。二爷的意思已经摆的如此清楚,恐怕她再有什么遐思,也是不可能的了。可怜人啊,原本就是被利用的角色,却幻想着能一跃而上,飞黄腾达,这叫什么……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属下轻手轻脚推门离开,只剩下孟颐川一个人,房间回归宁静。他小小抿一口杯中红酒,面色阴暗莫测。   以为自己能做女主人了么?呵,原本只是一个棋子罢了,既然现在棋子想有自己的思想行动,不再听话了,那他可以考虑下完最后一步,彻底甩掉这枚弃子了。   只要再过几个月……他攥紧拳头,痛恨了这么多年的宿敌,他就要让他彻底消失!铺垫了那么久,埋伏下的一条条引线,马上就能被他瞬间点燃,只需要那个女孩一点点的配合……夙愿得成,市也终将会是他称霸的天下!   财经风云人物,大优秀校友,成功人士,励志青年……这么多满身光彩的角色,他不会演,更演不好。他极力维持清风明月的形象,当他每天夜里回到别墅,卸下一身伪装,会发现身上的戾气和压抑更重了。   他本不是一身轻松的人,太多的痴妄汇聚成一体,到现在,他感觉半人半鬼更适合自己。   沈渊,和他有杀父之仇的男人,他有记忆多久,就恨了他多久。直到他一步步成长到如今,掌握市相当大一部分的金融血脉,可以说与沈氏平分秋色。然而他的势力确实限制于市的半壁江山,而沈渊……实力究竟几何,不可小觑。   所幸,他遇见了秦抒。她最适合在沈渊心脏上捅那一刀,再没有其他更完美的人选了。秦抒是沈渊心头唯一的柔软,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孟颐川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放下酒杯,扶着额头,眉峰微蹙。   过两天就是他和沈渊的赌约,那人想必现在根本还不知道,他对那人的“崇敬”全都是演出来的,赌约实际上不过是取他性命的前奏吧。他淡淡地笑了,希望自己的伪装做得天衣无缝,他孟颐川还是那个热爱文教事业,只是为了商业切磋的问题而抛出赌约的人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的朋友   “你刚刚说什么?”商雪萍瞪圆了美眸,“渊他把秦抒带去见周鹏越了?”   下属早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只得反复肯定,告诉她这不是玩笑:“是,商小姐,属下亲眼看见的。”   他从来不让她参与他核心的事务……商雪萍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周鹏越是他最得力的事业助手,其他谁都比不上,她早就知道的。徐宴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影子,吓唬吓唬别人,安排一些行政上的事,像个随从一样。彭瀚生那冲动的性子渊不可能让他坐上第二把交椅。从始至终,沈氏集团的大权一向是交给周鹏越代管的,而他确实有这个实力的。   她在他身边筹谋这么久,沈渊从来没有允许她接近过周鹏越……也从不会容许她参与他的重大决策。所以她发现处心积虑良久,仍旧是隔靴搔痒,甚至竹篮打水一场空,毫无收获,更无进境。   所以,秦抒,现在终于被他的所有倾心接纳了吗?   “可恶!”商雪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两天后沈渊要赴一场赌约,一定是商业上至关重要的事才找周鹏越商量的吧。看来,秦抒也是一定要被带去的了。   呵,秦抒,就算你长得漂亮,性格讨他喜欢,可是如果你没有脑子更没有家世,恐怕再挣扎也挣扎不了几天吧。她这样臆测这,勉强把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   秦抒目送周鹏越离开。他真是个奇怪的人物,不喜欢和徐宴彭瀚生他们混在一起也就罢了,连面对他的顶头上司都这样淡淡的,看起来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对他感兴趣?”沈渊沉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紧接着腰肢被人握住,他的下巴抵住她的肩窝,“小心我吃醋,你就要吃苦了。”   秦抒有点痒,左躲右闪避不开,只好学会适应:“只是觉得他能力挺强的。”   “他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沈渊微微笑了一下,秦抒却怔住了。沈渊的朋友?能被他称为“朋友”的人,大概普天之下也没能有几个吧。周鹏越居然在他的心里这样重要,实在出乎秦抒意料。   沈渊却好像破除了什么久久封印的禁制,突然止不住想对她说的话了。   “自我父亲去世之后,我消沉了很久。如果没有周鹏越,不知道沈氏现在还能不能顶得起市的半壁江山。”   父亲去世。秦抒愣了一会儿,原来沈渊……也不是她想象中的完人啊。也难怪,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的人,怎么会是他这般冰冷样子,家里人又怎么会舍得让他一个人承担这样庞大帝国的兴衰?   想到秦连江……她闭眸平稳心绪。如果父亲还在,一定不会希望她继续这样寻根究底下去。可是现在距离真相只差一步,真的只差一步了……   “想什么呢?吃饭了。”他在她脸颊上偷香一口,揽着她向餐厅走去。   市另一边,检察院。   隋雨溪回归工作岗位,所幸沈渊好像都打点过了,也没什么人找她的事,家里也不知道她被强制禁足这么久的时间,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除了忧心秦抒的选择之外,她还真没什么伤脑筋的事。   最近接了一个案子,是个杀人案,受害者死状凄惨,但是杀人嫌疑犯的情况更让人担心。他似乎精神失常了,自从下手结果了这个无辜之人的性命,他就一直在自言自语,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声音又低又急。他的外貌却出人意料的整洁,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突然间情绪失控之前,也是颇有儒雅之风的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棘手的案子   死者是一个基层公务员,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过往更是清白一片,干干净净兢兢业业,勤勉持家,正准备年底结婚。谁知道飞来横祸,就这样与世事再无缘分。   隋雨溪对这种凶杀案最是深恶痛绝,但是苦于身处这样的法律工作岗位,每天眼前都要翻过无数相似的案例,身为司法工作者,即使心里愤恨也没有办法,还是要板起一张脸配合调查取证上庭公诉的任务。   这也是隋雨溪在漫长的回归后的过渡期之后,正式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她在检察院内负责的一直是案件的侦查工作,至于公诉人,倒不属于她的职责。   检察院的三项职能,侦查公诉检察,说实在的,她还是最喜欢侦查工作。这活儿刺激,有新鲜感,偶尔过一把当刑警的瘾。对于正义感爆棚的雨溪来说,这倒是真的挺适合她。   参加工作以来,见到过各式各样的人,遇到过千奇百怪的棘手的事情,甚至连被绑架这事都遭遇过。在获得阅历的过程中逐渐成长,她也因此格外心疼和理解秦抒苦寻不得亲人线索的痛苦。谁说父母双全最平常不过?那不过是对少数的家庭幸福的人而言罢了。秦抒学法律不仅是因为她自己的“公检法”梦想,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她的父亲给她留下的疑团和心结。   既然如此,作为朋友,隋雨溪自当鼎力支持。   这趟奇妙的遭遇回来之后,隋雨溪在单位里处事开始变得沉稳,前前后后思虑周全,不再轻易冲动给别人抓了把柄。也因此同事还惊奇地问过她,怎么进步如此之快,都快要不认识她了。   隋雨溪的同门师兄现在也是工作上的前辈冯羽志,在她回来后完成第一项工作准备撤退的时候,定定地看着她说了句:“雨溪,你现在终于有一种检察官的气概了。”   感情她以前啥气概都没有是吗?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下班。   话题回到这次的突发案件。精神有问题的杀人犯,常常比正常人要难对付得多。而现在这个案子疑点重重,下定论为时尚早。看来接下来又得忙一阵了。   坐在办公桌前翻着案件资料,一条条的记进脑海里。秦抒一条消息进来:“我明天要去趟乾州城,你有啥想让我带的东西吗?”   乾州城?隋雨溪咋舌,这秦抒自从心甘情愿做了沈宅少奶奶,日常生活就越发奢侈了啊。乾州城名字古色古香的,其实是庞大的孟氏集团旗下的一间豪华赌场,填海造陆,建在市的邻市海边。   市是一个发达的内陆城市,却苦于没有沿海。邻市发展情况平平,倒是环境优美,海岸线风景绝佳,秦抒上次偷偷给母亲安排疗养院,也是在这所小城市。所以邻市小城也就沾了市权贵们的光,成了个休闲放松的好去处。孟氏热衷于开辟疆土,索性直接在海上填了一个小岛出来,建了一间豪华指数五颗星的赌场,传闻只有社会上层拥有通行证的人才能在那里进出。   想到这儿隋雨溪又困惑了,沈渊怎么和孟颐川扯上关系了?这两大巨头,沈渊的势力盘根错节,没人清楚他究竟掌控着多少产业,而阳光下的孟颐川,则涉足娱乐餐饮服装等等各类产业,在金融界怎么说也能坐上一把交椅。这两个人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叱咤风云的吗?   隋雨溪看正好没人在办公室,也快到下班时间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雨溪的叮嘱   接到隋雨溪的电话,秦抒吓了一跳。她真没想到雨溪会这么干脆地打回来,尤其是自己现在……她动了动身子,立刻感觉到腰间束缚她的力量加重了,甚至更收紧了一度,她轻呼一声,为时已晚,她的后背严丝合缝地贴在沈渊的胸膛上,她被禁锢在男人的怀抱里,囚牢一般,彻底失去了自由。   “你看你的文件,我接个电话不行吗?”她不甘心地想要挣脱。   沈渊眼神一暗,直接伸颈含住秦抒的耳垂,满意的察觉到她浑身一僵,紧接着软了下来,毫无抵抗之力。   “秦抒,你还有什么我不能听的秘密吗?”   印象中,沈渊很少叫她什么亲密的称呼,从来都是直呼大名。可是莫名的,他把她的名字唤出了一种缱绻的味道。   可是现在再不接电话隋雨溪就该挂了啊……秦抒咬牙切齿几秒钟,还是认清处境,深呼吸,缩在他怀抱里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接起电话。   “雨溪。”   “你干什么去了?刚刚还给我发消息,这会儿就不见人了?”   秦抒:“没,没事,我手机静音了,刚刚没看见。怎么了,给我打电话?”   隋雨溪:“我还不能给你打电话了?想你了不行吗?”   秦抒心中一软。“行你不行那还有谁行呢?”她的语气柔软温柔,听入耳中仿佛春风拂面。她只有对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吧。沈渊垂下眸子,眼神微冷。让他在她心中比过隋雨溪,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是,他承认他嫉妒了,嫉妒得要命。   越接近她,越感觉到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纯净气息,和她对他的致命吸引力。就像罂粟,一旦沾染,再想戒掉,就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不过……为什么要戒掉呢?他的唇印在秦抒的头顶,她馨香的黑发让他面部的线条更加柔和。她生来就注定要属于他的吧,所以他的血肉生命是她给的,现在,灵魂也全交给她了。他有决心更有狠心,要让她这辈子都属于自己,或许下辈子下下辈子……   真贪心啊……他无奈地笑笑。   “你说你要去乾州城?和谁,沈渊么?”   秦抒偷眼看了看身后的人,低声应道:“嗯。”   “他居然把你往那地方带……不过也好,就当见识了。可是有一个问题,沈渊和孟颐川……很熟么?”   秦抒心里一咯噔。她迅速想要调整通话声音,可是沈渊居然在这个时候伸过手来,拿过手机,按下免提。秦抒大惊,回身看他,他眸子里仿佛揉进了一团雾,她看不清其中的情绪,一时有些害怕,身体也紧绷起来。她不自觉地想要拉开距离,刚一动,沈渊眼中深沉之色一闪而过,她登时又被锁回原处。她和他的力气悬殊太大,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想拿回手机,沈渊不给,低头就是狠狠的一吻,她“唔唔”的声音传到那头,隋雨溪疑惑地问:“喂?秦抒你怎么了?回我话啊。”   她奋力挣脱,这才喘了口气回答雨溪:“没事没事,别担心。”   隋雨溪暂时放下担心,接着问:“虽然你和孟颐川也有点交情,但是他们生意场上的事情,你小心着点。万一不是朋友,是……”她一句话没说完,秦抒迅速打断,“这你放心,我又不懂什么金融,就是一花瓶摆着看的。”说到这沈渊神情一冷,几秒钟后唇角一勾,俯下身,在她唇畔轻吻。   他存心干扰,她却无能为力,只好强忍着。   “算了,你听不进去我叮嘱什么都没用。还有,最后一点。”   秦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现在抢回手机,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的心脏瞬间提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只要你的一句解释   闺蜜之间的默契,果然不是盖的。   隋雨溪的语气沉沉:“你是当事人,我不清楚。沈渊的情深意切是真是假,更无从分辨。但是即使事到如今了,我也还是想最后提醒你,如果他把你当做玩物,那你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他。”   秦抒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经脉流往四肢百骸。她再怎么妄想挣扎,也知道自己无从逃避无路可走。秦抒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她选择不去想象他可怕的神情,而是回归她处理与他之间事情的一贯习惯:鸵鸟战术。   其实她现在也想明白了,她的躲避奏效的原因何尝不是建立在他对她的感情基础上的。如果他不愿意纵容,那她一开始,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伴随着那股寒意侵袭而来的,还有他的怒气,以及透过他死死箍住她的臂膀透过他冷若冰霜的嗓音传来的阴鸷。她开始恐惧……   等她反应过来要跟隋雨溪说话的时候,电话早已被他干脆利落地挂断。   索性低眉敛目,等待宣判。   她听到仿佛来自地狱的恐怖鸣响:“秦抒,你说,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吗?”她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她知道沈渊的手段,她害怕他盛怒之下会伤害到自己。最好的解决办法恐怕还是缩回壳里,不吱声,等待风暴平静,继续回归被囚禁的生活。她此时解释不解释恐怕都没有用处,她感觉得到沈渊的狠意,他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让她提心吊胆。   可是心里那一种执着的否定的声音却逼她坚定地把话说了出来。   “没有,沈渊,我没有那样想。”   那般狠戾的阴冷之气居然就这样骤然烟消云散了。她这句话甫一出口,竟察觉到沈渊浑身的肌肉陡然一松,仿佛收获了什么巨大的成就放下了令他有过切肤之痛的羁绊一样,从眉眼到他的怀抱,都重新温暖柔软了起来。   秦抒大为震惊,他不是这样情绪起伏不定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他会一门心思的死磕到底,尤其是原则问题,不容置喙。可是今天的沈渊变化得令她措手不及。   “秦抒……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他手上微微用力,把她转过来,两个人面对面,深深地拥她进怀里,“是不是仍然不敢相信我,随时随地都在提防我?”   秦抒:“我……”   “你难道不知道,只需要你的一句解释,我就可以说服自己不去计较?”   秦抒怔然:“沈渊……”   “玩物,呵。”沈渊的嗓音低至尘埃,“如果可以,我宁愿是你把我的心当做玩物。”秦抒失语。她知道,沈渊已经对隋雨溪开始有了芥蒂,这一道裂痕出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爆发……   “雨溪只是担心我,你别多想。我究竟怎么样,到底还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秦抒头一次这样义正辞严地跟沈渊宣布一件事情,更像是什么宣言似的,在沈渊眼里,却意外的可爱,可爱到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柔软的情绪。他闭了闭眸子,在心里嘲笑了自己。现如今,居然已经沦为感情的奴隶了呢。以往坚硬冷漠的沈渊,一旦碰到秦抒,顷刻间丢盔卸甲。   不管她究竟是怎样看待这段关系的,只要她还在,他就有希望,不是么?   “沈渊你,唔!”她的身子霎时被男人健壮挺拔的身躯覆盖,双唇相接,旖旎情丝绵延,秦抒始料未及,脸越来越红。   喂!明明前一刻还在暴风骤雨,顿时就缱绻缠绵了,她根本适应不过来啊! 第一百五十章 残忍心痛   他的吻忽而似狂风骤雨,忽而似春水粼粼,好像要把一腔倾恋尽数展现,让她越发不知所措。沈渊的掠夺一日比一日凶狠,她开始害怕,藏在他心底的贪婪欲兽,竟似永远不会餍足。   “嗯……”她勉强在他的攻势中得到暂时的喘息,额头抵住他的,“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   沈渊无言轻笑。只听秦抒一声惊呼,她被推倒在沙发上,以一种完全的弱势承受他的攻城略地。   她觉得他们可以组队去参加接吻时长比赛了……   “别走神。”沈渊不满地咬了咬她的鼻尖,在情潮波动的间隙,突然不怀好意道:“现在来解决第二个问题。你和孟颐川,很熟么?”   秦抒总算明白来者不善,这恐怕才是他柔情攻势的最终目的。她有点哭笑不得,话却说得理直气壮天衣无缝:“你能不知道吗?讲座碰见过,田荧琪的节目采访过他,其他的很少交集,不熟。”她的神情相当坦诚,这就是她展现给外界的事实啊,没有错。   “是么?”沈渊挑眉看她,她万分肯定地点头。   “呵。”   她还没想明白沈渊的那声淡淡的笑是什么意思,唇又被捉住,这一次,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惜秦抒不知道的是,她再一次低估了沈渊。   ……   商雪萍走进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香艳的场景。秦抒被抵在沙发的角落里,衣衫半褪,莹白的肩膀露出一个,面色潮红,头发凌乱,眼神有些迷离。然而她在潜意识里仍然想要躲避进一步亲密的处境,一双修长纤细的手无力地想要推拒眼前的男人,可是这样的小打小闹一样的力气,更像是欲拒还迎。   而男人呢?沈渊毫不理会女子的挣扎,他的双臂铸成世界上最坚固的牢笼,把眼前人珍而重之地囚禁起来。他平日里沉渊般深邃不可捉摸的眼眸此刻旋起妖冶的颜色,像是要把秦抒吸进去。他的吻斑斑点点落在女子的额头脸颊樱唇上,又缓缓下移,锁定玉颈,集中攻势。秦抒不堪重负,唇齿间溢出两声吟哦,随即羞赧地咬紧嘴唇。沈渊的唇又回头,吻开她的唇瓣:“不许咬它。”   商雪萍只觉得世界在这一个瞬间化成不堪一击的纸片,在这一幕残忍的冲击下,支离破碎。她听见血液凝固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一寸一寸一截一截冻成冰的刺骨疼痛。   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何曾见过他这样对一个女人?极尽呵护,极尽宠溺,极尽亲密……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不再是生人勿近的冷酷,而是一种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痴狂的热烈。那是这世界上最澄澈忠贞的爱意,她何尝不渴望得到,可是徘徊了数年,一无所成,碌碌无为。   后来她才明白,这是沈渊无声的誓言,是用性命的交付来宣誓的一种千衷不渝。   秦抒陷入沈渊的柔情旋涡,但是她机敏尚存,始终没让自己丧失了理智。听到门口传来抽气的声音,她浑身一震,立刻逼迫自己解除当前的危机,逃离窘迫处境。秦抒深呼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抵住沈渊的胸膛,一边飞速整理衣服,坐正。   沈渊意犹未尽,却也知道不能逼她逼得太紧。另外,有人会进来,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回头去看是谁,依旧不紧不慢地为秦抒整理着衣领和因为亲密时耳鬓厮磨而散下来的几绺头发。   秦抒的头发细密而黑亮,触手柔软顺滑。他竟没忍住,轻轻地在秦抒脑袋上揉了揉。   门口僵直的商雪萍看到这一幕,心尖上针扎的疼变得更加残忍剧烈。 第一百五十一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秦抒其实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毕竟沈渊属下不会这么没遮没拦地莽莽撞撞闯进来,能做出这事的,恐怕也就那位商小姐一个人罢了。   其实她一直想不明白,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沈渊为什么独独对商雪萍如此容忍,放任她参与自己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了。不过沈渊做事,她顶多看得透其中一半,想必他这样做也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沈渊慢悠悠给秦抒理好了衣襟,方才淡漠道:“不打招呼就进别人房间,是你们商家的传统么?”   商雪萍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无法反驳,半晌只是憋出一句“抱歉”。   让人家当场撞见,秦抒心里也有些别扭。且不说商雪萍对沈渊的心思路人皆知……她脸皮也没那么厚啊。她瞬间反应出来一个理由,十分顺溜地说出口:“不好意思,我还有学业上的一个项目没完成,我先回房间看看。”她没等沈渊准许或者拒绝,快步离开了房间。   “有事?”沈渊注视着秦抒迅速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渐渐趋于冷肃。   “就,就是关于明天前往乾州城的一些事项,我来确认一下。”她此前主动请缨要随沈渊一起前往乾州城,处于商业上的考虑,这个人毕竟代表着商家的最大筹码,沈渊因此勉强同意。可是现在……   “你认为我还会允许你随我一同么?”没有眼力,不识时务,被冲动和情感支配的人,连与他做合作伙伴的机会都不会有。   “渊!”商雪萍这下终于急了,“你要为了那个女人拒绝我的帮助?”   那个女人……沈渊眸中冷光一闪。他是不是给她太多的余地了,让她现在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   秦抒在房间里坐立不安,走来走去好半天,只要思绪一静下来就想到刚刚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禁不住红透了脸颊,感受胸口久久不曾平息的悸动……   沈渊的致命吸引力,现在已经完全无力抵抗了呢……秦抒苦笑一声,这或许就是必然的因果吧,谁让她已经把自己赔进去了呢?既然注定割舍的时候会遭遇剧痛,那不如在割舍之前再稍微贪妄奢侈一回。   她心思烦乱,索性把自己扔到床上,摊成一个大字型。突然有金属碰到床尾的脆响,她怔了一下,坐起身来撩开裤脚。   很久没有仔细想这个脚链的事情了。看起来是银质的,却远比银子要坚硬,她没有任何能够打开它的方法,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吧。想到刚刚那人微勾的唇角深邃的眼神,还有动情时沙哑的嗓音,秦抒心头轻轻一颤。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个脚链的主人,恐怕只能是他了。   为什么相处这么久,她从来不见他提及这件事情?还是说,这个脚链另有用意?   不过还好的是,除了偶尔碰到的时候会有声音,平常就像没有一样,轻盈服帖,毫无异样。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降头”“诅咒”之类,她自认是一个忠实的唯物主义者,更不可能信这些道道。那就当它不存在也好。   另一边。   “渊哥似乎对商小姐生气了……”彭瀚生嘴里啧啧了两声,心里还在咀嚼着什么八卦。难得现身的周鹏越坐在沙发里悠闲地翻报纸,闻言看了彭瀚生一眼,彭瀚生莫名感觉他好像是在看白痴。   “渊哥现在还是能做到实利主义的。”   彭瀚生:“你什么意思?”   周鹏越:“只要商家还有被继续榨取的价值,商雪萍就不会‘失宠’。商雪萍和秦抒到底是不一样的。”   秦抒和渊哥的关系,完全建立在情感之上啊……周鹏越想着,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付琼   休息室里,秦抒睁开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骤然射入的光线,又一手遮挡在眼前,重新眯了一会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记得是中午沈渊临时有事来了趟沈氏大楼,把她一块儿给带过来了,结果来了她又没有什么事可以做,只好回休息室补眠。   这是已经半只脚踏入米虫生活了么……秦抒自嘲地一笑,慢悠悠地坐起来,睡迷糊了之后的后遗症还没能消散,满身无力感,好像被下了软骨散一样。大概是睡的时间太久了吧。沈渊最近虽说粘人得很,但是好在他忙的事情很多,似乎比刚认识作为“元深”的他那时候要更忙碌一些。说来奇怪,当初,她几乎把元深当成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公子,但他身上那种清朗的气质又不太一样,还甚是疑惑了一阵。现在的沈渊,才算展现了作为一座庞大帝国的支撑者的真实面目吧。霸道狠戾坚执凌厉,说一不二杀伐决断。其实早在她没有选择出言相劝绕过那个背叛了他的属下的性命时,就已经意料到他绝不会为她的一两句话而改变心意。否则,他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可她心里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多影响他一些……不管是出于恋人的私心,还是她想要达到的功利的目标,都在叫嚣着渴望他的关注和纵容。换言之,就是那些传奇一般的甜蜜爱情故事里被万千少女吹捧追求的“宠溺”吧。   她穿好拖鞋落地,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她的思绪还在沈渊身上挂牵,莫名想到他那个朋友周子宸,和匆匆一面就被她拒之心门之外的看起来很像圣母模样的顾清源。错位的爱情,也是会有好结果的,只不过他们的区别在于主动沉沦与被动沉沦的不同吧。   呵,又想多了……她嗤笑一声,顺手拿过散乱地摊在椅子上的外套,用手指梳理了梳理睡乱了的头发,另一只手握住休息室的门把。   在她扭转门把手之前的瞬间,门外婉丽的声音吸引住了她的心神。   “渊呢?他不在办公室啊。”   “商小姐,您不能进去。”   “唔,那我就在这等他。你这人真奇怪,在休息室等还不是一样?”   那位属下不说话了。商雪萍似乎想到了什么,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倒没再为难属下,就坐在沙发上,顺手拿起茶几上平摊着的基本时尚杂志。   秦抒的眸光垂下,手也慢慢从把手上收回来。商雪萍在门外,她还真不好意思出去。这时候给她添堵也不是好选择,她的处事风格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接着在屋里窝着吧。   休息室外。   “付琼?现在被捧起来的明星都是这副德行了么?”商雪萍对着时尚杂志里的写真和明星专访挑三拣四,“刚出道那会儿的丑闻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压下去的,现在倒是得了好处了,越发蹬鼻子上脸。渊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付琼?好像是个新近火起来的明星。秦抒对娱乐界一向不感冒,明星动态什么的除了最爱的几名之外,几乎从不关注。沈渊涉足娱乐行业她是知道的,不过这个付琼也是沈氏捧起来的,那就是个神奇的事了。   但是转头一想,沈渊这人做什么事不是以自身利益最大化为圭臬?他这样做绝不会是为了娱乐行业健康发展而去担任星探的。   “商……商小姐,您来找渊哥是有什么事吗?”那个属下似乎如坐针毡,终于把这句话问出来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往休息室的门那儿飘,商雪萍不注意到都不可能。   废话,那里面可睡着秦小姐,把她吵醒了让渊哥知道谁都没好果子吃……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在这里干什么   商雪萍心里一股妒火就要烧穿胸膛,可她还是抑制住了,保持惯常的冷若冰霜的架子,睥睨似的瞥了那属下一眼:“你是觉得我没事也会来骚扰渊吗?”   “不不不,属下不敢。”   商雪萍:“我今天是拿着策划案来的,商家和沈氏的合作,想必你们是乐见其成的吧。”   那属下心里暗自叫苦。商小姐真的是鞠躬尽瘁为了渊哥,每天都想着拿自己家族当敲门砖叩开沈氏大门,然而……她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渊哥留着她的真实用意吧……想到这,他看商雪萍的眼神不禁带了点怜悯,可惜商雪萍向来目中无人,更别提这些“走狗”般的属下,于是他的神情理所当然的没有被她注意。   都是可怜人。属下暗暗叹了一口气,算了,至于这商小姐今后如何,还是看渊哥自己的想法了。他这个跑腿儿的,自求多福就够了。   秦抒的身子贴在门后,微微蹙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策划案……呵,她蓦地笑了,是这样啊。商雪萍是想拿背后的商家做筹码,以利益交换为情谊诞生的基础,借此机会接近沈渊。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这样的手段古往今来多少人用惯了。沈渊那样的人……她自己揣测,恐怕不是丢弃在一边置之不理,就是要利用就干脆利用到底吧。商小姐的造化,最终还是捏在那人手里。   这么多日子过去了,秦抒到底站在女性的角度是不愿意商雪萍最终落得一个“跳梁小丑”的结局。但是她对自己曾经若有若无现在逐渐明晰的敌意,让秦抒不得不提高警惕。毕竟所有的其他考量都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基础上进行的。   等她什么时候走了,她再出去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沈渊的脚步声很快出现在门口。秦抒听见商雪萍一把合拢杂志站起来的声响,还有沈渊蓦然顿住的脚步。她隔着门都能感觉到,气氛倏地压抑下来,沈渊不怒自威的气场,原来穿透力有这么强。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贯的冷静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可是秦抒知道,商雪萍更知道,此刻的他很危险,他生气了。   “渊!”   商雪萍的这个称呼一直就改不过来啊……秦抒唇角冷笑一闪。心里的不适感,还真是有些难以克制了呢。   “渊,你看看,这是我刚做好的策划案,我觉得如果项目合作能做成的话,对沈氏会有很大的助益啊!”   “出去。”   “……你说什么?”   商雪萍震惊了。沈渊从未这样对她冷酷无情过,好像不愿跟她多说一句话。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他怎么能这样?即使他心里毫无波澜,也不应该如此抵触啊!他一向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是纵容的,会允许她参与自己的工作,听从她的一小部分建议,今天他是怎么回事?   “我让你出去。”沈渊的情绪似乎愈加糟糕,他的眸光渐渐黑沉,往日听来磁性深沉的嗓音此刻凛冽难言。   门后的秦抒挑了挑眉。唔,今天沈渊似乎有些不对劲啊,如果以这样的情绪状态,明天去乾州城玩儿赌局,恐怕要把棺材本而都赔出去吧。她突然兴味索然,转身想躺回床上。不知道那两人还要纠缠多久,以商雪萍的性子恐怕不是善罢甘休的主。   谁知道,秦抒刚退了一步,碰到她脱在地板上的靴子,“啪哒”,靴子倒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坏了……她心里刚刚闪过两个字,休息室的门铿然被男人拉开,他脸上本应该有的暗沉此刻却全然被另外一种灼热的情感代替。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落荒而逃   秦抒原本还在为在自己身上发生这样的狗血剧情而痛心疾首,触及沈渊的目光那一刻,瑟缩了一下。他会不会因为她听了墙脚而生气?毕竟这可是生意上的事情,虽然他对商雪萍的态度有点……嗯,坚决,但这项目的利好之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啊。强强联合,领域互补的两个“大腕”如果能达成协作,或者过两天财经杂志首页就要被这一条霸占了。即使这事她心里也清楚可能性很小。   沈渊,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别人伸手触及他的权力吧。啧。   这些思想活动在脑海里电光石火之间转完一圈,她勾勾唇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笑:“回来了啊。”   她真的是……一句话就让他忍不住微笑。她大概拥有一种超能力吧。   “醒了?”他的语气很轻快,与刚刚连着命令般说出两个“出去”的阴冷模样截然不同,以至于秦抒不得不擦亮眼睛,怔怔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啊,嗯,醒了。我再不醒就要睡到晚上了。”她说着淡淡打量一眼依旧站在休息室门口进退不得的商雪萍,迟疑了两秒,“不请商小姐讲讲她的方案吗?”   这一句话等于是肯定了自己刚刚偷听的事实。可是沈渊却没有一点生气,相反,也淡淡地说:“不必。”   “……哦。”秦抒耸耸肩,再望向商雪萍的眼神里就浅浅地带上了一种嘲讽的意味。   她不是善茬,既然知道商雪萍对自己的敌意如此之深,那么刻意地躲避和忽略就失去了意义。但她不是需要全然依赖沈渊的菟丝花,如果商雪萍真的打算对她做什么的话,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回击。   商雪萍看清楚了秦抒眼神的含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去撕扯她。这时候她才明白,秦抒和她一样,始终对对方怀有深刻的戒心,而且这戒心远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只是,秦抒看起来很善于隐藏,她此前居然从未察觉,一向以厌倦烦恼的清淡姿态示人的秦抒,实际上心思竟然如此细腻,换言之,城府委实不浅。   最让她颜面无存的,是秦抒果然就睡在沈渊的休息室。怪不得属下拦着她不让进去,金屋藏娇,呵。她倒是要看看,秦抒能自得到什么时候。   秦抒恐怕早就苏醒,只是在门后,默默听她和沈渊的属下对话,听她碰壁,却不会出来踩上一脚以示胜利者的骄傲姿态。她动的心思只是悄然把自己的路数都摸透吧。实在险恶!   秦抒完全没想到商雪萍是站在这种角度揣测自己的心思的。这可实在冤枉她了……她不想出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怕麻烦,仅此而已。   沈渊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秦抒身上,见状顺着她的眸光看到僵直的商雪萍。他眸光霎时凛冽:“你怎么还在这?”   很明显的逐客令了。   秦抒看见,商雪萍的脸色在这一瞬间趋于惨白。   失败者落荒而逃。秦抒挑挑眉,怎么莫名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清爽感?或者说,是游戏暂时通关的成就感?   “想什么呢?”沈渊欺身上来,秦抒顿时又落得窘迫境地,在逼仄的墙角里被迫仰视他。   “呃,在想……你为什么不答应她,唔!”话没说完,又被唇齿阻拦住。   这人,都不让她说完话!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月光清冷   “难道你希望我答应她?嗯?”他的语气里莫名带有什么蛊惑的味道,秦抒望进他的眼底,那种往昔深沉的黑色和莫测的眸光,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像是抽丝剥茧一般,渐渐脱落淡去,直到她能够很清晰地接触到他的真实情绪。   秦抒凝滞半晌,蓦地笑了。   “不希望。”   “……秦抒。”   “嗯?”   “你这个笑,太犯规了。”   “……”   当晚,秦抒因为还在为学校里的学习项目焦头烂额,又恰巧下午睡多了,一时没有睡意,只好披上衣服走到露台上。   夜晚的别墅别有一番风致。然而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什么欣赏别墅美景的情趣,毕竟两次都是被人“请”进来的,再亮眼的景色也进不了心里去。而最让她耿耿于怀的还是那次中途流产的逃离计划,果然还是在学校里待得思维单一,太过天真了。沈渊何等手段,她都没有提起足够的警惕,她逃不出去到最后似乎也没什么后果……只是苦了易勋。她到底还是利用了易勋伤害了他啊。   愧疚是一种很深刻的情绪,它可以让另一个人成为你的牵绊。此刻秦抒回想着那天易勋受伤心痛的眼神紧攥的拳头和他向沈渊认罪的时候沉痛的语气,再去回忆从前易勋在她身边扮演的角色……无不是温顺和善亲切的,他有一身妙手回春的好医术,中西医涉猎广博,兼采众医家之长,在沈渊的帝国中无疑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白天听商雪萍闹了那么一场,现在安静下来,又有了一种难过的情绪悄然蔓延起来了。   时已入秋,飒飒清风拂过别墅外法桐的树梢,吹弯一株株挺拔的枝干。还没到落叶的时候,萧瑟之意已经初露,盛夏那时别墅外时刻不停的虫鸣也早已随秋风消散,下弦月挂在树梢,小小的一个银钩,月光也不再是曾经有过的朦胧或者是隐含的热切,清冷之色尽显。夜里的天看来是晴朗的,没有云彩,月亮把周围的天幕映得莹白,透彻的俊爽感让秦抒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嗅到久违的清爽味道。   大概是心境和目之所及总有相连之处吧,她明白这多少也是因为心里的事一步步清朗了明晰了,不再找不到方向,也不再无处栖身。   她看一眼手机,将近十点了。最近沈氏好像在忙一个什么并购案,不论沈渊看起来“架子”端的多么大,他对自己的疆域对亲手建筑起的帝国,一向是负责任的。他是一个称职的总裁是合格的头领,看着似乎他把很多事交代给周鹏越,可是上次谈话的时候秦抒在悄悄观察下就发现了,周鹏越对于沈渊是深切的敬服。   “……哎?秦小姐?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万年四处溜达的彭瀚生啊……秦抒也有点无奈,回头对上他惊奇的眼神,摇摇头:“还早。又不是初中生,十点之前就要休息。你也是,没去参加会议么?”   “呃,我不是负责这个方面的哈哈,再说有周哥呢。”   秦抒想想也是,彭瀚生净干杂活了。   “那个,瀚生,有个事我一直挺奇怪的。就是……嗯,孟氏和沈氏是不是很久的敌对关系了?我感觉这两个人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突然有所交集我还有些不适应。”   彭瀚生眼神一闪。   “您是问,孟颐川?”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了结的机会   秦抒对彭瀚生的戒心一向不是那么重,加上这人本体就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好奇宝宝,对于他眼睛里闪闪的光亮的东西,秦抒一时没有放在心上。   “是啊。那个乾州城不就是孟氏的产业,我有些疑问,更有点好奇,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或者,嗯,有什么过节吗?”   彭瀚生眨了眨眼睛。他想起三天前和沈渊的一场对话,一边回忆,一边在心里啧啧称奇。如果说谁现在最了解秦小姐,恐怕,除了渊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   三天前的深夜。   “她睡了?”沈渊面对落地窗,遥望市铺陈开来的靡丽夜景。   这个城市越来越繁华,越来越庞大了,也越来越不像他幼年的时候那个一两个小时就能从城东头走到城西头的小地方了。在市还被习惯成为城的年代,他们心里想着的念着的东西也和现在大不相同,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他们各自的境遇更是千差万别。走的走,散的散,成为传说的大有人在,籍籍无名的也不在少数。   是将近三年前了吧,如果那时候没有遇见她,或许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现在的沈渊早已不复存在了,当年曾经岌岌可危的沈氏帝国也或将面临倾覆的命运。她是沈渊继续在市称王称霸的动力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依凭,不仅仅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而是从头到尾,从肉体到灵魂,都给了他新生。   那时候,他真的想过放弃了的……哈,还好没有。不然,怎么还会有机会再见到她?   渊哥又在想秦小姐吧……这副表情,与平日的杀伐决断的阴冷眉目截然不同,这样看着他,都感觉快要不认识他了。彭瀚生吸吸鼻子,用尽量轻柔的语气回答,以免破坏了气氛:“嗯,秦小姐吃过东西很快就睡了。她今天看起来很累。”   “嗯。”   真的是空前的柔和啊……彭瀚生压抑着声音抽了一口气儿,又暗搓搓地咽了下去。真的,真的不习惯。   “你的事也办好了?”   “啊?啊!放心吧渊哥,我可是专业跑腿的。您交代的事我啥时候忘记过?都做好了,只是……”   “有问题就问。”   彭瀚生抬眼,结巴了半天:“为什么您明知道孟颐川要和您过不去,还是装着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做过的事,甚至上赶着要去给他当肉靶子呢?”   “肉靶子?”彭瀚生听到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你确定这三个字是送给我的?”   “呃……”   “不过是陪他玩玩而已。况且,他手里也许有我希望得到的也是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那样岂不是娱乐别人也娱乐自己,两全么?”   彭瀚生无言以对。   “何况,一直看着这样一个人把自己当做是杀父仇人,明面上笑意盈盈,暗地里刀枪不断,时间长了也是会不舒服的。索性给他一个机会了结了,也就没这个念想了。”   了结……谁了结谁啊……彭瀚生咽了口口水。他记得曾经徐宴第一次把秦抒和孟颐川相遇相识的过程报告给渊哥的时候,渊哥是冷着脸说出“有趣”两个字的。现在,恐怕不只是想了结这个让人烦恼的“仇人”而已吧,更多的,大概还是和秦小姐脱不开干系。想到渊哥让他去做的东西,这种论断顿时更加值得确定了。   “瀚生。”   “在,渊哥。”   “这两天,如果秦抒向你问到那人,告知我。”   “……是。”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戒心   渊哥这算不算是一语成谶?简直是神机妙算啊。彭瀚生掐断回忆,瞅着一脸无辜好奇望着自己的秦小姐,在心里默默竖了一个大拇指。   渊哥,我今天是服了。   “秦小姐,说实话……渊哥的很多事情,我们也是不清楚的。”秦抒脸上一丝失望之意闪过。   彭瀚生眼珠转了转,清清嗓子:“咳,秦小姐,您要是真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问渊哥?”这不只是试探,他心里也的确有这样的疑惑,明明开诚布公把所有的疑问都问明白了,也不会担心有什么龃龉发生了。而渊哥……他如果把事情说清楚,秦小姐现在也不会一直处于一种飘摇不定的不安全感中。   “我问他?”秦抒苦笑了一下,“戒心那么重的人,我问什么他都会多想吧。况且在他心里,我什么都不问才是最懂事的,为什么不做个懂事的人呢。”   彭瀚生动动嘴唇,欲言又止。   秦小姐,您不知道,渊哥他巴不得您和他的距离再近一步,哪怕是充斥着火药味的接近……   “秦小姐您早睡吧,渊哥可能还得等一会儿。”   “嗯。”秦抒的情绪莫名也有点低落,她应声之后就转身走进了房间,没有注意到身后彭瀚生复杂的面部表情。   秦小姐,我真是巴不得把你们的前缘纠葛来龙去脉,从头到尾一口气吐露出来,也比这样每天逼着自己瞒住瞒住再瞒住要舒爽多了。最可怕的是事情只有他一个人最清楚而他却不得不为这个秘密付出封口的代价。   秦抒抱着被子,紧紧闭着眼睛,却睡不着。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明天去乾州城“会一会”孟颐川,总不会是什么愉快的旅程吧。自从上次他用那样隐晦的方式向她递出橄榄枝之后,她再没见过他,而在这一段时间和沈渊平静的相处中,更很少想到那人。   为什么一想到明天要和他面对面,就总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是错觉吗,还是第六感?   彭瀚生在卧室门外盯着秦抒的房间,头一次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如此清晰的担忧之情。和秦小姐这些时日的交流相处,他明白她始终还是当初那个亲手救下渊哥的秦抒。他居然开始站在秦小姐的角度想,如果渊哥对她的目的不是那么简单……他会不知道该帮着谁。   还有,易勋……   他闭了闭眼睛,那晚接下来的对话又在脑海中回放。   “渊哥,我上回问过一次,可我还是奇怪,既然孟二爷完全不知道自己暴露了,那您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一次解决,反而放任他这样故弄玄虚?”   “我还是那句话,少了他,我的生活会少很多乐趣。”沈渊淡淡地看了彭瀚生一眼。后者不知道的是,比起猫捉老鼠的游戏,沈渊更想通过孟颐川,了解和秦抒有关的事情。   彭瀚生只好转移话题。而这个话题,其实他也极为关心。   “……渊哥,您胃一向不好,易勋他,很担心您。”   “嗯。”   “……”   彭瀚生只好选择不提。希望秦抒尽快安抚好渊哥,这个醋性,不知道易勋什么时候能回来,别再蛮荒之地待习惯了,本来细皮嫩肉的再给锻打成糙汉,不知道他们哥儿几个得多心痛。   “瀚生。”   “啊,渊哥。”   沈渊:“在这里干什么?”   彭瀚生:“哦,我刚等秦小姐去睡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还我   秦抒这个人明明心思不浅,表面冷冷静静其实心里总是暗潮汹涌的,却时常被田荧琪隋雨溪调侃是没心没肺。没有别的原因,只有一点,就是她只要一沾枕头,很快就会呼呼大睡。不管这一天曾经发生过什么,有过多少龃龉不快,她都不喜欢跟睡觉过不去。   但是今天,终于有了一回例外。她辗转反侧得都累了,只好缩在被的一角,裹住被顺便裹住自己,紧紧闭着眼睛继续想心事。   背后轻浅的脚步声响起,秦抒的眼睛蓦地睁开了一瞬。是他,很熟悉的感觉,紧接而来的是他身上温暖炽热的气息,与他的人的冰冷有些不同。他坐过来了,离她越来越近,她感觉到呼吸渐渐压抑,胸膛的起伏也慢慢绷紧。她尽量不让睫毛颤动得太明显,尽量逼迫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   沈渊在床边坐下,她感觉到床的一边陷了下去。然后是很长很长的沉寂,她的气息轻到几乎要屏住呼吸了,心跳也有些控制不稳。   沈渊注视着她纤瘦的背影,一股柔软的情绪在心胸间流淌,他的眸光也不由软了下来。可是想到刚刚门口彭瀚生的话,沈渊的眼神垂下,一缕自嘲裹挟着冷光划过,倏忽间消失在黑眸中。   “渊哥,那个……”   “吞吞吐吐什么?”   “秦姐她,刚刚……问,问了那人的事。”   “知道了。”   ……   他伸出手,抚在秦抒柔软顺滑的黑发上,口里喃喃道:“明知道你会这样……本以为自己会难过,谁知道只要看见你,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秦抒的心跳停了一瞬。他什么意思?是发生过什么事了,还是有人向他又告什么状了?她心思活泛,瞬间想到一个人。彭瀚生?他是不是嚼舌根了?   沈渊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啊……   她此时却不好有什么动作,只好面不改色继续装睡。还好她本来就是背对门口的姿势,能让她颤动的眼睫免于暴露在他犀利的洞察力之下。   又是一阵压抑至极的沉默。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也许是相处时日渐长,她已经能够在他一丝一毫的气息变化里察觉到他波动的情绪。他似乎怀有良多感触,却不知为何要在这样的时候,让她心惊胆战。   心理建设一层一层的垒砌,她都快要在自我催眠之下强制自己踏入梦乡了,却在刚刚向睡梦里迈出一只脚的刹那,耳畔传来他的一声喟叹。   很轻,不复往日的深沉,磁性不改,晕染着一丝丝的无奈,显得格外柔软。他的声线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款,不是清朗的,也不是华丽的,在他发怒的时候那种格外阴冷的声音常常让人毛骨悚然。可是偏偏这一声叹息,戳进了秦抒的心里。   她很少见到这样的沈渊,真的太少了。她何曾见过他有过这样踯躅茫然的样,他从来都是杀伐决断,果敢直接,或者……是叱咤风云?她悄然抿起嘴唇,正诧异间,腰间一双大手揽了上来,他的坚硬胸膛贴上她的后背。   他的声音那样轻却又那样清晰:   “秦抒,你还我之前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渊……”   她浑身一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直一直   乾州城比秦抒想象的还要大。   老实,在认识沈渊之前,秦抒即使从事某些涉及诡异案件的研究工作,可是这个完全的灰色地带和独特领域,她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可是近些时日来,他带她去过他的领地,赌场酒吧夜店,必须承认,很多时候她是强忍着惊诧一圈圈走下来的。   这是一个灰色的生态链,藏在这座繁华的亮丽的城市底下,形成一条看不见摸不着却时刻有着汩汩流水声的暗河,悄然支配者城市的血脉,决定着某些势力的存亡。沈渊走的是双管齐下的路,在常人眼里,沈氏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旗下各类产业隐隐有着垄断市经济的势头。然而当他们主动或者更多的时候被动走近沈渊的时候,这才会幡然悔悟,他最强大的力量是在地下。   自从站了队,秦抒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权衡对比沈渊和孟颐川两家的实力。本以为孟颐川掌控孟家呼风唤雨,应当是大步朝前走阳关道的企业家,和沈渊之间的恩怨大概是商业上的龃龉或者分歧逐日扩大加深后的结果吧。但是现在,秦抒坐在车里,依偎在沈渊身边,望着远处海面上忽隐忽现的那所城池,突然危险地意识到,一直以来她对孟颐川的定位,或许原本就是错的。   面上光明磊落风流倜傥的人,暗地里究竟使过多少手段,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秦抒开始在心里地筑起一面墙,隔绝外界喧嚣的声音。既然来了,那她这些天就睁大了眼睛好好看清楚,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盟友,知根知底更是最好的。   “在想什么?”沈渊一吻落在秦抒额际,她怔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没有,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有点发怔。”   “呵,没睡好?”沈渊的声音低下来,“是我抱着你的原因吗?”   秦抒绷了半天,终于绷不住了,耳朵慢慢泛起了红色。   真可爱。沈渊轻笑,伸出一只手臂揽住她,让她更紧密地贴合在自己怀里。“没睡好就再睡会儿。看着离乾州城很近,其实还有一段海上桥要走,睡一会不耽误。”   秦抒眨眨眼:“唔……”好吧,这一段路确实无聊。不过昨晚没睡好倒确实是真的,一开始她装睡的时候听他那一番深情款款,她抵挡不住,大气不敢出一口,到他贴上来的时候更是浑身紧绷就怕露馅。最后能在凌晨睡着算是谢天谢地,否则大概今天要黑着眼圈陪沈渊赴约了。   她打个哈欠,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沈渊的胸膛,还蹭了蹭。清浅的呼吸声让沈渊忍不住想要控制自己的心跳,以免声响太大,惊扰了她。   坐在副驾驶上的是徐宴,这是他万年不变的位置。最近秦姐的事都是彭瀚生跟着的,他参与得少,不过近些日发生的事他也都听了。他的眸光从后视镜上收回,眼睛如同古井无澜,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情绪几多翻涌。   刚刚渊哥那个笑,可以称之为宠溺吧。他从来没见过渊哥露出这样的笑,烟火气十足,而原本冰冷的气质也在那时渐渐被秦姐同化成为暖流。   秦抒真是个神奇的人物,她做到了多少别人这辈都做不到的事情。作为沈渊的属下,徐宴暗暗希望,秦姐和渊哥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第一百六十章 乾州城   五辆深黑色的卡宴在晨曦中近乎无声地驶去,就像是蛰伏在草丛中的豹,低调而貌似温驯,却无疑是暗藏杀机的。   这才是沈渊日常出行的标配。在一般的场合,他常常坐在中间的那辆自己的宾利里,前后各一辆车护卫;再正规的出行,则是前后两辆,一行五辆车,看起来并不是招摇的浩浩荡荡,却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秦抒伏在沈渊怀里,半梦半醒间,听见沈渊沉声嘱咐司机:“把窗户升上去。”   徐宴抬头看一眼后视镜。渊哥那样完全的保护的占有的姿势,真的是很久很久不曾见过了呢。上一次,好像是老沈总还在的时候……算了,前尘往事,不再去想了,渊哥心里是不是能够放下,还是渊哥自己的事,无关他人了。   秦抒轻轻呼出一口气。沈渊……真的好温柔啊。这根本不像那个初始揭开面纱的时候满目冰霜,话冷肃的企业家,更不像刚刚熟识的时候那个一身清隽风流气息的元深。本以为他只是习惯冰冷的一面,谁知竟是一人千面。有的时候,她确实毫无抵抗力……   卡宴迎着海边渐渐耀眼起来的日光,顺着海上架起的一座栈桥,向那座填出来的岛腐败资本家的游乐之所驶去。   徐宴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体贴地拉下遮光板,怕影响了司机开车是一回事,耽搁了秦姐睡觉才是更大的事。   ……   乾州城。   为了迎合古色古香的整体氛围,乾州城在建造的时候,在岛与桥衔接的地方以隶书刻了座石碑,上书“乾州城”三个大字,外人看去,满眼的富丽端庄。再往岛的腹地走去,仿古的牌坊相当显眼,云纹雕饰,青龙盘桓,随着人行的脚步,让外来者有往深宫宅院步步游览的错觉。   孟颐川闲闲立在牌坊下面。即使时已入秋,可是他还只是身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扣解开两颗,袖挽起过了手腕,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身后,一群属下静静地等候主人的吩咐。   郑淮终于忍不住,从车里探出头来:“他们还没来吗?”语气里有一点娇嗔,似乎是想向男人撒娇。   她看不见得是,孟颐川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却最终忍住了没有出声。没有得到回应,郑淮讪讪地缩回脑袋,在心里腹诽,今天孟颐川怎么有点奇怪,好像很期待,又好像有点紧张……他表面的云淡风轻,并不是心里真正的想法吧。   这些人,都好会伪装……她莫名想到沈渊,心里打了一个寒战。不过,现在她不用再怕了,只要孟颐川需要她一天,她就一天不会在秦抒面前落败。她想要的,慢慢的都会拿到手!   “乾州城,名不虚传啊。”秦抒睡得晕晕乎乎的,费了半天劲才从沈渊怀里钻出来,眯缝着眼睛打量打量车窗外,看到好一番富丽景象,若是撞上个雾天,还能称得上是“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呢。   “醒了?”沈渊替她擦了擦嘴角,“看来昨晚的确没有睡好啊。”   秦抒:“……” 第一百六十一章 易勋回来了   车缓缓驶入乾州城的领地。秦抒直起身,眯起眼睛,远远的望向视力可及的彼岸。秦抒的视力很好,就算是为了学业拼命成现在的样,也还是保持清清爽爽没有眼镜拘束的一双清眸,朋友们对于她怎么都折腾不成近视这种事情纷纷表示嫉妒和愤怒。凭着这双清澈的眼睛,隐隐约约的,她看见了远处的多重人影,和同样“严阵以待”的对方的车队。   孟颐川,真有缘分啊。今天,又要见到你了呢。   “到了。”沈渊淡淡地吐出一句。   秦抒:“我有眼看。”她把刚刚趴在沈渊身上给弄出来的衣服的褶皱抚平,理了理袖口,抬眼望向沈渊的时候,发现他的领有一点窝了进去,大概也是她蹂躏的吧……她想也没想,伸手去把那一点儿不听话的领翻出来,工工整整地理好。余光看到沈渊的喉结一个上下,她心里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呼吸相闻,唇瓣相触,极尽温柔。   “咳。”徐宴眼睁睁看着车已经完全静止下来,旁边司机一副进退两难的纠结模样,他不得不提醒自家渊哥,马上要下去见人了,注意点形象。   秦抒推开沈渊,低喝:“这种场合也是发情的时候吗?”   “呵。”沈渊的心情都变好了,勾勾唇角,“下车了。”   徐宴立马反应,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从副驾驶下去,打开后座的车门。沈渊靠右,先下了车,秦抒慢悠悠地挪出来,察觉到沈渊用手为她挡住车门顶部防止她撞到头,心里微微一暖。   这人还真是拿得出手呢,到哪儿都是一副绅士的模样。她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孟颐川缓步迎上来,身旁是他的几个兄弟,秦抒站在一个纯路人的角度看,孟颐川端的称得上是玉树临风了,他的形象营销又做得很好,把他的人设塑造成了一个清儒似的角色,一身清冽之气,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吸纳了云间的光彩。   只可惜,常人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沈总,久仰大名。”   “孟总。”沈渊一句多余的话不,却让人明显的感觉到语气里那一股习惯性的蔑视。   又不是没见过。秦抒望着孟颐川扬起一枚很真诚的假笑,心里膈应了一阵。   “秦姐。”   “你好。”她走上去,“又见面了,孟先生。”   沈渊是知道他们认识的,这样倒是没什么可指摘的。但她还是感觉沈渊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一下。   这边暗潮汹涌隐隐有针锋相对的架势,那边徐宴袖手站在沈渊身后,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回头向后面的车望去。很巧的是,他的眸光撞上了另一个人:负责后方警卫的彭瀚生。两个人很有默契地看往同一个方向。最后一辆车边,静静站着那个瘦弱了许多也更安静了的人影。   易勋。   他终于回来了……这一场横祸,他承受了多少,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我就知道,你肯定坐在最后一辆车里。要不然,渊哥怎么敢在敏感时期带着秦姐出来。”彭瀚生憋不住的性这个时候又发作了,他三两步冲过去,给了易勋一个拥抱。   易勋笑了笑。“是啊,我这个医生的技术,还是挺受认可的。”   好心酸……彭瀚生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二章 阔绰   “秦小姐又变漂亮了。”孟颐川的语气似乎暗含着其他的什么复杂的东西,秦抒选择性忽略,只是绽开一抹无懈可击的微笑。   “过奖了。”   “孟先生带路吧。”沈渊的声音冷冷的,是他面向外人一贯的情态,但是往往让别人拿不准他的情绪。   两拨人互相寒暄之后,各自回到自己的车内,重新回归安静。从牌坊到乾州城真正的腹地,还有一段路程。   秦抒重新坐回沈渊旁边,却一直皱着眉,盯着孟颐川那辆车,似乎在想着什么。沈渊不满,想要强迫她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凑过去亲她:“看他的车队做什么?难道比我们的好看?”   他,他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以前不是的啊?秦抒傻了一秒,才回过神来躲开:“没有,我是在想,刚刚好像见到了一个人。”如此熟悉的身影,应当是不会看错才对。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不出来打招呼?可是这么想也不对劲,她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怎么突兀再见会是因为孟颐川?她不是没落郑家的女儿吗,居然会和孟颐川在一起……   是你么,郑淮?   “谁?”沈渊也有些好奇,能引得秦抒这样挂牵的人物,他也想知道。   “没什么,也可能是我看错了。之前救过的一个人,现在大概算是路人了吧。”   秦抒却远远低估了沈渊的智商。仅凭她这几句话,沈渊已经在瞬间猜到她想说的是谁。他挑挑眉,想到徐宴前几天的汇报,再看看表情有些莫测的秦抒,他选择保持沉默。   一个不算愚蠢却绝对称不上聪明的女人,还兼具忘恩负义这种属性,确实不值得他的秦抒牵挂太多。在恰当的时机,还是把这女人的伪装当面撕裂给秦抒看,比较好。   乾州城的确比她当初遭遇痛击的糜烂的“深度”还要奢华。外表古朴,内里富贵,难道这代表了朴素低调的财富观?从踏进大堂开始,秦抒就已经被这些造型瑰丽奇伟雕琢精致悉心的建筑折服了。这座微型城池的设计师,应该是有足够的能力去规划一座皇城的吧,毕竟乾州城已经足够金碧辉煌,甚至让游览者有不够他施展才华的感觉。   “沈总舟车劳顿,就在敝处休息片刻吧。”   随即孟颐川的属下恭恭敬敬地一鞠躬:“沈总,秦小姐,请。”   秦抒飞快地扫了一眼身侧笑盈盈的孟颐川。这是他“真实”的外表,那个阳光正气的企业家形象。不知道商业上家族里有什么龃龉,能让他对沈渊如此介怀。   客房被安排在一栋类似于主楼侧翼的建筑内。这栋建筑和另一侧的一栋相对称,呈环抱状,拱卫中央堂皇的主楼。在风水上,这正是“聚财”之意,将所有的财气都揽进怀抱。同时这座小岛四面环海,岛上地形起伏不定的设计又让主楼应了“依山傍水”的大吉之言,实在是拼尽了心思要把世间瑰奇都藏进来,敛财聚宝,好不阔气。   这是一间有落地窗的房间。秦抒伸展身体,愉悦地望向海平线延伸去的远方。   “他真是会享受。沈渊,你堂堂市一条巨鳄,怎么给我的感觉,还没他阔绰呢。”沈渊从背后抱住她,“你敢拿我跟他比?嗯?”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的地界   与此同时,本市的另一侧。   “他们到了?你确定?”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阴冷。   “是,小姐,沈总和秦抒都已经进了乾州城地界。”   商雪萍唇畔的笑一层层加深,弧度渐渐翘起,眼中的寒芒却让人浑身起了战栗。既然进了我的城市的地域,是生是死,到底由不得你们!   市是沈渊的国度,这里却是商家的天下。就算乾州城远在海面上,对于商家来说,却并非鞭长莫及。沈渊想要的究竟是一个能让他如虎添翼的助手,还是秦抒这样什么都办不到只能拖后腿的累赘?她商雪萍现在就让他们明白,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什么人都不能和她抢!   秦抒,你狂也狂够了,潇洒也潇洒完了,剩下的时间,就把舞台交给我吧。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自己从高台上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你在渊身边一天他就无法放下你一天,那如果你消失了呢?呵呵……   “好。那就按我说过的做。现在启程,去乾州城。”   商家的属下虽然满腹疑虑,但也知道不能违逆。现在的小姐明显已经走火入魔了,商总和商太太两个人临时有事去了市,而市的产业,在商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商雪萍小姐也是执掌大半的了。她的命令,就是最权威的命令。   “是。”   ……   乾州城。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沈渊正要吻上来,秦抒着急忙慌地躲,正惊惶时,赶紧喊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人,却让她大吃一惊。   她在下一秒钟挣开沈渊的桎梏,飞快地走了两步,似乎是不敢置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瘦了一圈的人,好半晌才敢小声询问:“易勋?是你?”仿佛怕声音太大惊扰了他。   易勋的清眸里刹那闪过一缕神光,却又很快消逝。他把所有情绪的波动隐藏得很好,在秦抒的视角里,他的神情如同古井无波,只是一双眼睛格外清澈,和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这也是秦抒对他格外有好感的原因。   “是我,秦小姐。我来给渊哥送东西。”   秦抒见状闪开,站在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可是知道不能问,也不敢问。上次一句脱口而出的关心惹来沈渊多么大的醋意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万一这回他再迁怒,激起什么妖风骇浪,那就真的是造孽了。   沈渊淡淡扫了秦抒一眼,脸上的神情莫测。秦抒被这一眼看得浅浅一个哆嗦,更加不敢吱声了。沈渊接过易勋递过来的一个纸袋子,点点头:“辛苦了。要检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尾巴都清理了,还有几件小玩意,也都被徐大哥扫除干净了。”他白净的手掌摊开,手心里放着一枚小小的黑色物件。   是微型定位仪,甚至还连接了镜头,应该是个集成多功能的隐形摄像头。秦抒吸了口凉气。这玩意如果安在车上,安在房间里,那岂不是……   “孟颐川怎么会玩这样低级的把戏?”她没留神,心里想的就冒出口了。   “哦?那你说,他应该玩怎样的把戏?”   沈渊的语气很危险,她抬眼看到他的眼睛变了颜色,知道这回又口无遮拦惹了事,她赶紧补救:“没,我就是觉得他这么着有点掉价。”   易勋垂下头,不敢多看什么一眼。   沈渊审视秦抒片刻,方才暂时放过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再遇   孟颐川派人带着沈渊和秦抒在乾州城内转悠了一圈,秦抒也据此充分领略了资本家豪奢起来不要脸的本质。   要不然孟颐川怎么会是万千少女眼中的霸道总裁梦中的完美情人呢?他富得夸张外露,又把自己隐藏得温文尔雅,怪不得那么多女孩脑补和他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算了吧,秦抒蓦地想到当初田荧琪还吵着闹着想要他的签名来着。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这大概是正餐之前的小菜吧。三天的时间,这才刚刚开始。   “你很喜欢这里么?”看着秦抒眼睛里面冒出光彩的样子,沈渊心里很是不舒服。秦抒难道钟爱这样的风格?要不要回去给她直接建一个?   秦抒:“啊?有钱啊,钱谁不喜欢?”   她好像已经忘记自己在跟谁说话了。   沈渊:“……”   乾州城的园林修得也是一绝,曲径通幽,移步换景,对得起这样古意盎然的“城池”名字。虽然秦抒心里对于这次乾州城一行有着很多担忧,但是她笃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对于还没逼到眼前的事,她暂时选择放下。   不过,以她对孟颐川的了解,这次的“赌约”顶多是一个试探,也许不只是对沈渊的试探,而且是对她的试探。   世事繁杂,真真假假,哪有这些山石花草有诚意。她一时忘记了那些有的没的,只是在园子里纵情观赏。沈渊对她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无奈,但也没有办法,跟在她身后乖巧地做一个跟班儿,毫无怨言。   该说她是神经粗还是城府深呢?这女孩儿一身究竟有多少变化?时而敏感,时而洒脱,感觉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矛盾体,可是竟然会让他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我觉得还是这边好看,颐川找的建筑师难道是好几个不同的人吗?风格还会变化的。”   秦抒陡然刹住脚步,脸色变了几变。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嗓音薄而柔,听起来弱不禁风,与商雪萍的妖艳妩媚迥乎不同。但是秦抒知道,在这道嫩薄的声线下面,掩藏的是多变的心思莫测的情绪,和难以言说的野心。   郑淮,她没看错,没认错。到底是她,昔日一别,她明白郑淮不会就这样自甘放弃,总会寻找机会卷土重来的。可是,她会依傍上孟颐川,这是秦抒做梦都想不到的。已经在男人手里栽过一次了,难道还要重复第二次么?   颐川……呵,这称呼,可真够暧昧的啊。秦抒不走了,可是也没打算回避,就静静地等着郑淮雀跃的身影从拱门那边转过来,从门口的芭蕉树后显露身形。   沈渊走到秦抒身边,一言不发地揽住她的腰肢,秦抒侧头看他的时候,在他寒冰似的眸子里发现了一种名为“看戏”的色彩。其实他的温暖的大手,已经是对她最有力的支持了。   郑淮笑意盈盈地走出来,下一秒看清眼前亭亭站着的人,瞬间脸色一白,一股惊惶之色在眼神中掠过。秦抒把她的愕然和不知所措尽收眼底,所以即使她很快的调整好情绪,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秦抒依然知道她心里的沟坎注定是无法填平的了。   “是你?”两人间的第一句话,是郑淮先出口的。秦抒听得出来,她抢先“问候”,是想遮掩自己的情绪。 第一百六十五章 地主之谊   不过,就算郑淮非常善于伪装,那在秦抒面前,那也是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了。   “又见面了,我的好朋友。”曾经出手救过她,又反过来被她救赎的好朋友。秦抒心里没气是不可能的,出口的话难免带了些刺儿,嘲讽的意味十足。郑淮何曾听过秦抒这样对她说话,脸上一时有点挂不住,心境不稳的情况下,只好选择以出言相讥的方式回击:   “是很久不见了,现在想必和沈总的关系十分和睦吧,带给你那么多助益,怪不得你看起来面色红润,一副顺风顺水的模样。”   这是嘲讽她终于委身给沈渊,并且“取悦君心”做得极好,而因此得来好处了吧。秦抒在这一瞬间彻底挥去了心底残存的对郑淮旧情的挂牵,把她的位置摆回和孟颐川站在一起的潜在的对手。   秦抒就是秦抒,那些藕断丝连的弯弯绕她不会玩,要玩儿决裂,就裂得最彻底为好。看郑淮看向她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善良,那她又何必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沈渊感受到了肌肤之间传递过来的秦抒的愤怒。他相信,除了秦抒的父母,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了解她。郑淮碰到了秦抒不算高更不算低的底线,在此之后,做朋友这种事只能在梦里想想了。他轻轻扬起嘴角,等待秦抒的发作。在他的庇护下,她想做什么,想怎么做。   “我当然晓得。这话不需要郑小姐来告诉我,既然郑小姐说出来心里也难受,又何必在这里为难我呢?”   郑小姐三个字,代表着往昔曾经深深依赖过的“阿淮”的称呼曾一同面对过的人和事,就这样随着回忆一齐被撕碎埋葬。这两个人的分道扬镳出人意料地和平,甚至没有过一场争吵,只是价值观和追求的东西不同,心照不宣罢了。   “……”郑淮咬紧牙关,一时没有说出话来。她并非绝情的人,秦抒这样冷静的表现多少打乱了她的思想节奏。即使她做好了心里建设,依然没有想到,秦抒会接受得如此顺理成章。好像曾经引以为至交好友的那段情谊全然不存在一样,割舍得如此彻底。   “深度”初相逢,秦抒经历过的事情她一眼看穿,怜惜之下主动迈出了第一步,从此踏进了秦抒的生活。韩家的渊源纠葛,与韩因朔的爱恨情仇,秦抒都参与过,甚至给过她绝望时的帮助。虽然她设计过秦抒,但是那都是无关痛痒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是现在呢,虽然孟沈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明朗,但是两个女人之间,隐隐约约竟然已经水火不容了。   眼神相交,各自漠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若终有一日水脉相犯,即使有井水河水之别,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看来孟二少爷对你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呢。说起来,我们到这乾州城,郑小姐你应该算是东道主了吧。这座小园子我和沈渊绕了半天了,不如你带我们转转,地主之谊,你是否愿意一尽?”   鬼灵精的秦小姐,处事滴水不漏,喜怒不形于色。一直跟在郑淮身后,名为照顾实为监视的孟家属下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就算是少爷,也会对秦小姐另眼相看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阴谋前奏   孟二少爷?沈渊眯起眼睛,低头悄然审视了秦抒片刻。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些许,秦抒稍稍感到不适,斜了他一眼。他蓦地笑了,宠溺地摇摇头。   郑淮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克制不住地攥起拳头,眸光落在沈渊那个冰化雪消的笑上,迟迟不肯移开。那样一个苍天眷顾的霸气人物,居然甘愿被秦抒降服,甚至巴不得秦抒一分一毫的靠近。   秦抒,你究竟有什么魔力?   ……   在郑淮不情不愿虚情假意的“导游”下,秦抒和沈渊把这座院子套院子五步一景的精致花园逛了个遍。天色渐渐暗下来,郑淮在属下的提示下停住脚步,回头冷冷地说:“那就先到这里吧,一会儿的晚宴,两位课千万不要记错了时间。”她匆匆忙忙转身离去了。   “估计是孟颐川喊她了吧。”秦抒的眸光稳稳地投在郑淮的背影上,却掩藏不住几分复杂的意味。“今天这一番折腾,我怎么感觉和后宫争宠似的?”   “呵,那你说,你争的是谁的宠?”沈渊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语气却是极温柔的。   “呃……”秦抒难得被噎住,知道没讨好,傻笑一声,糊弄了过去。   晚宴觥筹交错,秦抒宁愿把这表面升平和乐的景象看作是隐晦的杀气四溢。孟颐川笑容得体,言语彬彬有礼。郑淮的女伴做得也很是合格,在秦抒眼前昂首阔步,竟顶起了一副雍容体态。   参与这场大型聚会的不只有沈孟两家,还有孟颐川交好的世家朋友。可惜秦抒没有攀亲结贵的野心,也没什么兴趣,就默默地跟着沈渊在场子里装个门面,当个花瓶。   什么?花瓶?你明明是主角啊喂……   秦抒看得很开,可是有人看不开。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话也没说,可是仿佛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沈渊且不提,他那样炽热的眼光仿佛想要把秦抒吞进肚子里;可是孟颐川呢,他居然也移不开视线了。   今晚秦抒的礼服是乾州城给她准备的,铺在桌面上看的时候还是颇为循规蹈矩的一件衣服,水蓝色的,泛着粼粼亮光,没有过分暴露以吸引眼球,也没有奇异的超出寻常的剪裁来显示独特。乍一看,感觉就像随便选了一个大众款礼服凑数的。   可是穿在秦抒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效果。她身材纤瘦,本来就是偏高的个子,在礼服的包裹下更显得高挑。剪裁得宜的尺寸让她的曲线玲珑有致,根本不需要别的修饰,只需要她玉洁的脖颈下那一道鲜明的锁骨,就足以让人望之吞咽困难。   郑淮咬着牙,在心里痛恨与秦抒的相识,那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当初在“深度”怎么就没让她自生自灭?可恶……难道现在秦抒连她的孟颐川都要抢走了吗?   不可能,更不允许!孟颐川既然已经允许她靠近,那她就不会再让别人轻易拥有走近他的机会!   孟颐川是她的!   那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在看清楚孟颐川望向秦抒的眼神之后,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晚宴结束后,郑淮偷偷避开孟颐川和他紧随不离的那些下属,拨出一个陌生号码:“喂,是我。我答应你,照你说的做。你告诉我条件,我会满足你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赌局开始   “填海造陆还不够,原来孟少爷如此财大气粗啊。平日里,我怎么就没看得出来呢?”秦抒说这话的时候,一行人正在登上一座画舫的舷梯上。不知不觉间,秦抒放松了原本谨慎小心的精神,渐渐放开聊天的欲望,话匣子也打开了。不说别的,单单就孟家这般在赌场上下财力用工夫,她就忍不住啧啧称奇。有的时候,她会选择性的把紧张的气氛抛到脑后。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孟颐川笑而不语。   沈渊走在后面,和徐宴低声说着话。但是他的眼神一直锁在秦抒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和孟颐川对话眼神相交时而微笑。他静静的看着,任由那一种泛着酸味的嫉妒腐蚀自己的灵魂。   他为什么要克制?   因为他必须克制。他发现如果不对自己这样进行“训练”,他的耐受力会越来越差,会容忍不了她和任意一个异性朋友的来往,甚至会忍不住想把她囚禁起来,让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她是秦抒啊,不是小动物,不是可以闷在高塔里不知世事的公主。他即使再想折断她的翅膀,也不得不考量,她会不会疼,会不会恨他。   遇见她,他都不再是以前的沈渊了呢。   唉,就连现在这个“前路未卜”的时刻,他明知道孟颐川想要做什么,明知道在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他居然一点也不愿去想。   只有她啊,从那么久以前,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在胸腔那个位置。   “原来乾州城只是一个幌子,真的赌局是在画舫上么?”秦抒第一个登上甲板,趴在栏杆上,望向无边无际的海面。   天公作美,惠风和畅,天幕清朗,难得一个好秋日,万里无云。偶尔有一对海鸥相互追逐着飞过,在画舫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影子,一闪而过。画舫上建了五层楼阁,廊腰缦回,楼檐相依。若不是眼前人物的穿着提醒秦抒她是身处21世纪,否则她甚至都要觉得,这里是杜牧笔下的阿房宫。   “难道你只关心在哪里开始这场赌局,根本不在意结果么?”孟颐川抄着口袋,淡淡斜了她一眼。   “我不会赌。”她没看他,“该担心的还没到眼前,不该担心的就不归我管。”她还是那个怕麻烦的秦抒,这一点她从来没有变过。哪怕是在仇恨和未知之间搏斗的现在,她依旧保全了自己本来的心态。她是一个不容易丢失初心的人。   这一点,和他太不一样了啊……孟颐川难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沈总,请。”   沈渊看他一眼,没应声,直接走进了专门为这场赌局而打开的包厢。   ……   “实在是激奋人心,沈总,我终于和你坐在赌桌对面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沈渊:“哦?你就这样想和我切磋商事,是之前的收购案还伤得不够痛么?”   “这正是我不甘心的原因。不过能与市的大鳄在这桌上恣意一局,也算今生无憾了。”   “大鳄的称呼,孟先生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   他们在说什么?秦抒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俩你来我往,一时愣住了。听这个意思,好像是沈渊在生意上也得罪过孟颐川啊?那这场赌约的根本目的不会就是孟颐川想和他“切磋商事”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中毒   “二十一点,这对沈总来说,应当是很熟悉的了吧。”   “呵。”   庄家落座,沈孟两个人款款走到位置上坐定。这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让秦抒恍惚了一下。这场景,除了气氛里隐隐约约的肃杀之外,大概也不输于旧社会那纸醉金迷了吧。毕竟有几个人把赌场开到小岛上,把包厢建到画舫里……   秦抒不会,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概明白这是怎么个玩法。她对于两个人谁输谁赢没什么执念,只是对孟颐川的用意拿捏不准。既来之则安之,她闲闲地靠在椅背上。   正题来了。   “不知孟总这样心心念念要和沈某赌一把,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沈渊一针见血。秦抒竖起耳朵。   “哈,能得沈总眷顾,当面切磋,已经是天大的喜事。赌注之类,随意罢了。若是我孟颐川在赌桌上不小心赢了沈总,还请沈总在商事上,指点一二。”   “这个赌注成本实在低廉,孟少爷就甘心这样放弃难得的机会?”沈渊对孟颐川的称呼突然改成孟少爷,孟颐川却并没有注意到。   孟颐川笑了笑,没有否认。   “那,我的条件,不知孟总能不能接受。”   “沈总尽管说。”   沈渊:“若是我赢了,想劳烦你……离我的秦抒,远一点。”最后一句话说得近乎耳语,秦抒坐的位置只能看见沈渊的唇在动,可是他说了什么她却无从知道。   她在下一秒钟,看见孟颐川的脸色陡然变了一变。   沈渊的神情,在刚刚那一瞬间,狠戾得让人胆寒。   秦抒挑挑眉,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杯水,就要递到嘴边。“秦小姐,等等。这茶水凉了,我给您倒杯热的。”是孟家的属下,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态,秦抒刚想拒绝,可看他一副坚决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茶水递上来,秦抒也没多看一眼,就灌进肚里。在画舫上吹了好一阵海风,不仅渴了,还真是有点受寒。热腾腾的茶水,含在口腔里也是一种享受啊。   那边两个人,表面上从从容容,秦抒不信内里不是暗潮汹涌的。只是孟颐川的涵养功夫和沈渊有的一拼,面上除了刚刚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在没有别的变化了。   她刚想走近点去看看,可是没想到刚迈出一步,突然感觉到肠胃一阵排山倒海,恶心和疼痛随之袭来,是一种尖锐的痛感,好像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腹腔里游移。她的冷汗瞬间下来,湿透了后背,她痛得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自己一向身体健康,胃病这种东西向来和她没什么缘分,这时候任是她再白痴也猜得出来,刚刚那杯茶水有问题了。她离沈渊有一段距离,想唤他的一刹那,剧痛泛上,她咬紧牙关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她的上牙刺破下唇,设法用其他地方的疼痛平衡肠胃的翻滚,可是依然无效。她的目光狠狠地甩到身后,想把那属下剜皮剥骨,却迎上一双满是痛快之色的眸子。   “你……”她极虚弱地吐出一个字来,就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着蹲下身去。   “秦抒,真是得罪了。”那人的声音不再伪装,这分明是一个女子的纤细声线,而这音色……好熟悉……   “秦小姐有点不舒服,我先扶她去卫生间。”那人的声音压低,又是清澈的少年音。秦抒恍恍惚惚的,就被那人带走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爆炸   背对着这边的沈渊莫名感觉到心弦一颤,条件反射似的回眸去看。却只看见秦抒的背影,一闪而过,消失在视线里。   “怎么了?”孟颐川也皱起眉头,“秦小姐怎么离开了?”   离得两人近的属下低声回复:“好像是有人带秦小姐去卫生间了。”他站在这个位置,刚刚被那带走秦抒的另外一个人挡住了视线,只听见那人交代秦小姐不舒服去了卫生间,倒也没再起疑。   沈渊静静坐在原地,可他周身的气场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压抑,可见的阴鸷之色从他的眉宇之间渗露出来。孟颐川不知怎么,也感觉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只听“啪”的一声,沈渊手里的牌已经被狠狠甩在桌面上。他看到沈渊陡然起身,侧眸凛声道:“秦抒如果在你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不介意把整个乾州城夷为平地。”   孟颐川心中一冷。   原本辛苦营造的“和谐切磋”的气氛就这样毁了,但是孟颐川也是绝对不能容许秦抒出事的,不管是她在某些事情上是他极大的助力,还是……别的。他紧跟着沈渊,走出包厢门。他和沈渊一样,在刚刚那一幕中嗅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味道。   另一边,秦抒在那个“属下”名为扶持实为挟持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趔趄着往画舫后的方向挪过去。   “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这个秦小姐就不必知道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怜我自以为生得坦荡,竟不晓得我哪里来的仇人,上赶着要我的命。你行行好,让我死得明白点不好吗?”   “……”   那人不再说话。秦抒费力地笑了一下,她现在感觉脚步虚浮,想再有什么夸张的表情也做不到了。今日凶多吉少,本以为来乾州城是看热闹的,谁知道看着看着还把自己看进去了呢,唉……   现在她毫无反抗之力,希望能让她找到机会……她虚软地被那人挟持着走过一个又一个拐角,这明显不是去卫生间的路。   沈渊,恐怕还在享受他的赌局吧。可惜,如果她就这样死不瞑目了……想知道的再也无从知道,而已经知道的想要做出的改变,也就更无从改变了。   怎么突然觉得,这样偶尔悲观一下,也挺好的……   蓦地一声巨响,把秦抒从虚妄的悲观里拉了出来。她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费力地聚焦,当她看清眼前冒出的确然是十成十的浓烟,迟钝得近乎生锈的思维才重新在她脑海里开始运转:这是,爆炸?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第二声巨响随之而起,震耳欲聋,伴随着画舫船体的木质结构的粉碎声,和什么东西倾倒下来的轰隆声。   这难道也是这人搞出来的幺蛾子?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当她的眸光落在身边的人身上时,诧异地发现,那人居然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震惊。明显,那人根本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这就有点意思了……秦抒一面克制着作为人类正常生理反应的恐惧,一面清醒的意识到,这是她逃走的机会。大概此时出现在画舫上的人不只沈家孟家和眼前这个人三拨。好戏要开场了。   可是头好晕,肚子好疼……她咬紧下唇,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失去意识啊! 第一百七十章 危机(上)   “可恶……”秦抒听见挟持自己的人狠狠吐出两个字。她敏感地认识到,这样的情况,大概也是身边人不愿意看到的。敌人的敌人,会不会是她的朋友?   她正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的时候,余光蓦然瞥见一个身影,此刻正裹挟着凌厉之势,向这边冲过来。眨眼之间,那人已经近在眼前,秦抒睁大视物有些模糊的眼睛,认出那是一个蒙面的男子,完全陌生的。   秦抒感觉到挟持自己的人骤然紧绷的力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瞬间掐住身边人的脖颈:“孟颐川在哪,说!”   孟颐川?孟家的仇人!   “你是什么人?”   “想活命就快说!”   秦抒这半死不活的模样,那人估计也清楚从她身上问不出什么来,竟然直接忽略了她。秦抒也确实做不到任何其他的事。   真是巧了,孟颐川的仇家和她的仇家今天能凑一块,好一场大戏……   这边秦抒还没顾得上为炸弹没误伤自己而庆幸的时候,浑然不觉,沈渊惊惧震怒之下,几乎要把孟颐川的整个画舫给拆了。   “孟颐川,我说过,如果她在这里少了一根头发,我让你拿命偿还!”极度的对于“失去”两个字的恐惧,让沈渊的声音再也不复曾经的平稳冷肃,他的每一个字都是颤抖的。   他好后悔,为什么一定执意要秦抒跟着一起来,见识所谓的“赌局”,如果他能早一步知道这样的危险,他宁愿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希望她出事。现在说别的没有用,赶快去找她!”   徐宴彭瀚生带着一众兄弟,顾不上纷飞的木块碎片和再次发生爆炸的危险,迅速扩散到整个画舫上,遍布各个角落,开始地毯式的搜寻。   “你说什么?”易勋攥紧了拳头,死盯着彭瀚生。   “是,你先别顾着紧张,赶紧帮忙找吧,如果丢了秦小姐,渊哥半条命就丢了……”   彭瀚生也顾不及易勋和渊哥之间的那点别扭了,再一次冒着坠落的燃着火星的木块冲进火雨。   ……   “在,在那边,画舫的顶层……”秦抒勉力撑着自己的身体,似乎药效开始慢慢过去,她的胃部的疼痛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剧烈,神志也慢慢的恢复清晰,只是乏力还未消解。   她的余光里,那之前挟持她的人猛然回头看她。   那人必然知道,她是指了个错误的方向。   没办法,还不知道是敌是友的时候不能就这么把孟颐川给卖了吧。况且,孟颐川对于她,和她自己对于另外的人是一样的,左不过一句利用价值尚存而已。   蒙面的男人半信半疑地盯着秦抒几秒,也是知道此刻没有别的消息来源了,于是暂时放开秦抒的挟持者,飞身离去。   “呼……怎样,我是不是也救了你一命?”秦抒喘着气半开玩笑地道。   “现在,不是谁救谁性命的问题了。”出乎意料的,那人没有疾言厉色,只是尾音总有些发抖,“画舫快要被毁了。”   话音刚落,轰然一声,画舫的中部甲板撕裂出一条缝隙。秦抒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在画舫的后半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危机(下)   在整个画舫都陷入混乱的现在,牵动着沈渊和孟颐川两个人的心脏的人,却不得不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强忍疼痛。   身旁的人远比她要焦急许多,还多次试图强行把她拉扯起来,似乎是想把她带走。   秦抒这时候已经彻底搞明白了。这个人的目的昭然若揭把她带离画舫,藏到什么地方去,显然让她和沈渊分开,是这个人乐见其成的。   “快点给我起来,跟我走!”   此刻那人的语气再怎么生硬,秦抒都觉得是刻意,经过这一番惊吓,恐怕早已经失去了底气,空剩强撑着的狠意,实则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了。   “你歇歇吧,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你……”   秦抒:“你又没刻意隐瞒,放心,你一个人是搬不动我的。何况,你这药效调得不太对啊。”她似乎是站在局外看这一场纷争的,即使药力消散了些许,她依然做不到直立行走,但是吓唬这个替别人卖命的人,足够了。   “……”那女子不再说话。   “我是没想到,这么一艘破船也能成个香饽饽。”秦抒不知道是在跟女子说话还是跟自己说话,“我说你别忙活半天,回头被别人给利用了。到时候你必然尴尬,就这么着见好就收才是正路啊。”   说话间,又是爆炸中的轰鸣,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畔炸响,秦抒猝不及防,只觉得巨响过后,耳朵里嗡嗡吵嚷了许久才缓过来。侧头看那女子,即使蒙着面,也能感觉到她同样受到了震撼。   沉默在两人之间横亘着,僵持着,那人渐趋六神无主,大概是命令她的主人没有想到后续的事情会如此复杂棘手。   始料未及的是,秦抒在爆炸声和火苗的哔剥声中,蓦然十分冷静地开口了:“能在区区方寸之地看到三方势力火并,我很是开心呢。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我亲爱的阿淮。”   “你?”   那人腾地站起来,面上是十成十的震惊。秦抒知道她慌了,那她的机会也就来了。她一边悄然向后挪动,一边淡笑着说:“你以为用了变声的工具,我就认不出来了吗?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学法律的人总会有某些敏感的地方。见笑了。”   所以一开始秦抒就没有太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没有贸然轻举妄动,而现在,静观其变已经过时了!   “希望你告诉你的主使者,秦抒等着她下一次的眷顾!”话音刚落,秦抒一把拽过身后散落在甲板上的救生衣,用尽她积攒的全部力气,弯着腰向大海冲去。郑淮意识到不好的时候,秦抒已经跳过栏杆,一跃而下……   还没等郑淮从无措中回过神来,只听又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脚下的甲板伴随着“咔嚓”的断裂声,居然开始解体!   金玉其外的奢靡的画舫,终于经受不住炸弹的轰击,濒于崩溃了。   恰在此时,在另一个角度。   孟颐川恰好冲到船尾,想要去备用仓库抢救生衣的时候,看到那一道纤细的身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韧性,跌入了海水中。   “秦抒!”他甚至没有多想一秒,几乎是下意识的,声嘶力竭地大吼了她的名字,大步跑过去紧跟着跃下了岌岌可危的画舫……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寻不见   “秦抒!”   秦抒跃入水中的瞬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名字。可是这个时候她完全顾不上去寻找喊她的人是谁,甚至她觉得这个声音极有可能是自己在极度紧绷的状态下主观臆造出来的,会让她放松警惕,所以干脆把它屏蔽掉。   她跳下去的时机把握得很准,落尽水里的那一刻,手边恰好有一个漂浮着的木箱子,应该是从画舫上被炸下来的,能让她暂时抱住,以免被涌动海浪卷进海底。   她水性不错,从小她就喜欢游泳,虽然市不临海,但她总是创造各种机会给自己练游泳技术,所以她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体力的丧失和体温的下降。   她终于把自己安顿好,刚刚踩在画舫栏杆边上千钧一发之际,匆匆忙忙套上了救生衣的一只胳膊,现在她喘着粗气系好带子,趴在箱子上,仰头看濒临解体的画舫。   面目全非的画舫上,郑淮似乎还没从秦抒竟然选择跳海这件事中缓过神来,呆呆地立在原地,又被晃动的残破不堪的船体掀得跌倒在地。她终于意识到,这座画舫,即使此前再怎么富丽堂皇宏伟巨丽,今天过去,大概徒留断壁残骸了吧。   究竟是谁,偏偏要在今天袭击画舫?颐川他,到底还和谁有过过节……脚下的缝隙越来越大,她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再去想这些和性命相比无关紧要的事,她连滚带爬的想要冲向暂时没有出现裂缝的甲板,希望那边还能够给她缓冲的机会。就在她刚刚迈出两步,蓦然余光中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顺着秦抒落下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不!”郑淮刹住脚步,一把抓住栏杆,只见孟颐川颀长的身形跌入海面,两秒之后露出头脸来,随后紧张地向秦抒的方位游去。   “颐川!”郑淮声嘶力竭地喊着,眼泪不听话的冒出来,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滴落,越流越多最后汇成两道清河,似乎它们的源头永远不会枯竭,才让她的泪水能这般源源不断。   “为什么……你为什么……”再多的打击和再恐怖的意外,都比不过她此刻,亲眼目睹心尖尖上的人义无反顾地奔向另一个人。   ……   此刻,市。   “你说什么?”商雪萍手中的玻璃杯砸落地上,应声粉碎。她面色惨白,声音都开始发抖:“不可能,怎么会,孟颐川不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吗,我为什么没听说过孟颐川有仇家……”   不可能,孟家的画舫就这样被毁了?那上面的人怎么办,沈渊怎么办?她是要郑淮去劫持囚禁秦抒,却不是让她害了沈渊!可是现在……   商雪萍彻底慌了,可是她做不到亲自去一探虚实。毕竟这搅起浑水的一份功劳有她的,到时候被揭穿了太难看。可是沈渊究竟如何,她又实在担心,只好叮嘱属下千万注意,担惊受怕地继续等消息。   什么是心急如焚,今日三个人都领略到了。   还有一个是沈渊。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秦抒……她到底去了哪里?还是说,那人把她带到了哪里?他和手下搜遍了画舫的角角落落,几乎要把整艘船翻个个儿,可是根本找不见秦抒的影子。   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惊惧在心底泛滥,慢慢的,控制了他所有的神经。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舍得还给你   秦抒对于他是什么?   是救命恩人,是最绝望的瞬间里撕裂黑暗照射进来的阳光,是不知何时早已倾心以待的恋人,是现在的沈渊再也不可能放的开的性命。   对于沈渊而言,秦抒就是他的命啊……   可是当久违的绝望再度袭来,他竟茫然不知所措。徒然在四下里纷飞的火星中穿梭,发疯了似的扒开每一个被废墟掩盖的角落,双手甚至都受了伤流了血,他自己却全无知觉。   他寻不见她,到处都寻不见她。   她到底去了哪里……   徐宴一路紧跟着沈渊,他知道秦抒对沈渊的影响太大了,陡然出事,他实在害怕渊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渊哥的眼神逐渐空洞,逐渐无所依凭,逐渐狂乱。   “渊哥……”   “接着找。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绝不允许她离开我一步!”   ……   秦抒半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皱眉抬头望向濒临散架的画舫。   什么仇什么怨啊。要这样毁了整个画舫,是想全船给孟颐川一个人陪葬么?   这次命不好,硬生生让她撞见,可谓是横遭大祸。不过再想想,若无此大祸,她早不知道被郑淮拐到哪里去了。凶凶相抵,竟成了大吉大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心脏的位置突然一震,似乎有什么情绪感应,她莫名其妙地捂住心口。想到沈渊现在不知如何,一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底蔓延。她不希望他出事,一点都不希望。到底是她心软,还是别的什么,她说不清。可是刚刚纵身跳下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人,居然是他。   她再度“尽释前嫌”,“心甘情愿”地接近他,目的不纯。但她发现,硬下心肠来,没那么容易。   得了,自己还朝不保夕呢,沈渊这样强势的人,上天大概一时还不敢让他死。   为今之计,要赶快游出画舫崩毁沉没的危险区域。   就在这时,背后猛然有重物入水的声音,溅起的水花落了秦抒一头脸。她大惊,难道是画舫上有什么新的零件掉下来了,可是声音不对啊……   下一秒钟,腰肢被人揽住,她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这个傻子。”   “怎么是你?”   秦抒怔然回首,海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耳侧的一绺狼狈地贴在脸颊上。她浑身上下没一处清爽的地方,眼神愣愣的,那其中满是不可置信。   “见到我很奇怪吗?”孟颐川揽紧她,感受到女子玲珑的曲线,他眼神幽深。“你以为自己水性多好?还想游回乾州城去么?”   “你还质问我?我现在杀了你的心都有!”秦抒回过神来,登时满眼怒意,“你招惹了些什么人非要置你于死地?顺便把我也拉上,你看起来还很骄傲啊!”   孟颐川挑挑眉,有点无辜:“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秦抒:“……”   “再等几分钟,孟家的人快到了。”孟颐川看出她脸色泛白,不由柔声细语。   “嗯……这回真的多谢你了……”秦抒逞能也逞到头了,刚刚的怒目而视损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因为中毒而格外虚弱的身体终于摇摇欲坠了。   难得一个浑身是刺的人,收回了她的利爪。孟颐川注视着她,心底竟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缓缓流淌。   沈渊,这一次,我有点舍不得把她还给你了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分道   “渊哥,直升机马上到了,您别再……”   “……”   彭瀚生急得滴溜溜原地打转。这画舫眼见的就要沉了,秦抒被人掳走,最大的可能是已经不在画舫上了。可是渊哥怎么会如此死心眼,似乎掘地三尺,不见到秦抒绝不罢休。   他的余光蓦地瞥见一艘小艇快速驶离。眯了眯眼睛,彭瀚生想,这十有八九是孟家的船。大难临头分道扬镳,孟颐川估计顾不上也不可能分心来顾渊哥了。   头顶螺旋桨割破空气的巨大声响渐渐近了。彭瀚生把那艘小艇抛到脑后,抬眼望着掀起涌动气流的沈氏的直升机。   是周鹏越。   直升机悬停,彭瀚生和徐宴焦急地对视一眼,面对沈渊的偏执,他们竟束手无策。   “你们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易勋匆匆赶来,不明就里,手上还搭着两件救生衣,“快点把渊哥拉上去啊!”   彭瀚生动了动嘴唇,还是把话吞了下去。易勋一直在舱内,没有跟着渊哥出来,自然也不会看到秦小姐。如果让他知道事实,再加上他那点不为他人所容的感情……算了。他不忍心看着自家兄弟再栽进去。   “渊哥,快走吧!”   “渊哥……”   用于联系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周鹏越冷峻的声线:“再不走画舫真的要沉了,渊哥,你想做史上最贵的陪葬品么?”   正说着,脚下的甲板已经在以能够明显感觉到的速度倾斜。徐宴和彭瀚生再度交换了一个“不好”的眼神,两个人同时做了决定,抢过来直升机垂下的软梯和绳索,直接把沈渊的腰捆住。螺旋桨带起的风声太大,彭瀚生喊破了嗓子:“渊哥,留得青山在啊!”然后对着耳机里吼:“鹏越,拉!”   ……   这一年的10月8日,孟氏引以为傲的巨型画舫“天堑”在沉没于东海,其上珍珑玉宝,尽皆毁于一旦。因为孟氏的示意,诸多新闻媒体对此隐而不报,只是从此谈及乾州城,仅剩一孤岛而已。   ……   秦抒感觉自己好像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上,不知疲倦地走着,永远寻不到归宿。沿途看到的事物都是一样单调的,色调偏于黑紫,让她感到莫名的压抑。   忽然,天花板上似乎逸出一缕微光,接着光芒越来越耀眼,直到整个头顶上空都在倾泻,粲然而又温暖。   秦抒意识到,她可能是在梦里,可是为什么还是醒不过来……   “她怎么样?”   是谁,是谁在说话……   “中的毒太狠,现在虽然清理去了十分之八九,但是剩下的还需要调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什么人调制的药物,能让人逐渐失去理智,近乎癫狂。可是看起来秦小姐并没有受到这般毒害,也许是身体中有特别的抗体。”   这个人的声音很冷静,微微有些沙哑,听起来却很顺耳……她应该是不认识的吧,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我知道了。阿彦,这些天,麻烦你了。”   ……   秦抒暗自挣扎了许久,可是依然睁不开眼睛,感觉眼皮好像有千斤重。她想要放弃了,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二爷。”   “嗯。”   “那人的底细,查清楚了。”   孟颐川看一眼身边双眸紧闭的秦抒:“你说就是。”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人千面   秦抒觉得意识越来越清醒,耳朵接收到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原本吵吵闹闹的根本听不进脑子里去的聒噪声也慢慢变成可以捕捉到一字一句的对话。   梦境里的走廊开始垮塌,自主意识占了上风,秦抒知道,再努努力就可以睁开眼睛了。   然后她听到孟颐川的属下谨慎小心地回复:“二爷,那人应当是徐承的亲哥哥。”   有什么东西在秦抒脑海中炸裂,她浑身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徐承,这个名字何其熟悉,又何其令她痛恨……那么久了,直到今天,不可能释怀的东西至死都不会释怀啊……   她拼命维持自己的呼吸,尽量不让孟颐川看出端倪。她想继续听下去,把事情原委悄无声息地搞清楚。徐承,是刻在秦抒记忆里的名字。碰到他,秦抒的血液里都涌动着不冷静的因子,她却强迫自己冷静。   “我居然不知道,在我孟家的地界上,还有人能做到像这样不计后果的自杀式袭击。是我此前太过自负,还是这个所谓的哥哥,仇恨已经深到巴不得把我乾州城整个端了?”   “二爷……八年前的事,很多现在还未有定论,况且您……”话未说完,被孟颐川拦下。他侧眸看一眼依旧“睡得踏实”的秦抒,把声音稍稍放低:“旧事不用再提。如果他真的是徐承的亲哥哥,那事情反倒好办了。所有给徐宴添堵的事情,我都乐见其成。”   轰然一声,秦抒听见心中的断壁残垣彻底倒塌的声音。   徐承,徐宴。他们如果真的是亲属关系,那么……那些事就不需要再多联想,她就能明白其中曲折。   那天,在沈宅看见颓然无力的徐宴,和他说过的似是而非的话,都在秦抒心里深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何况,这个人对孟颐川有着如此深仇大恨,想必和徐宴的立场,应当是一致的。   只要,只要这两个人的关系坐实……秦抒一定不会再有一星半点的犹豫。现在所有的纠结踌躇都将是笑话。   比起父亲的冤案,区区一场风月,一次相遇,几个“朋友”,又算得了什么?她这么久以来生活的意义就是重新找到有关父亲的线索啊!她现在到底是在想什么?   思绪很乱,可是耳畔的声音已经安静下来,向孟颐川汇报情况的那人走远了。   秦抒看不见的是,孟颐川的眸光浅浅地笼罩在秦抒的眼睫上,看到一双羽睫在微不可察地颤抖时,孟颐川擎起嘴角,笑了。秦抒,你还真是可爱。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秦抒有如芒刺在背,躺着的姿势也已经维持了太久,身子都僵掉了。再不“醒来”,她就要穿帮了。   “醒了?”   孟颐川的声音在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轻柔地响起。   “嗯。”   “怎么样,还难受吗?”   他真的,有些过分温柔了啊……秦抒怔了一怔,摇摇头:“不是很难受了,就是身上有些无力。孟颐川,这段时间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当时跳到水里,能不能获救还是个未知数。”   孟颐川的语气戏谑而带了些轻微的责备:“明知道自己虚弱得站都站不稳,还往水里跳,如果我没救起你来,难道就甘心这么到海底喂鱼?”   秦抒莫名感觉心里暖暖的。她和孟颐川之间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交易的关系,他本来没有义务救她的,但是他却做了。看起来,也不单单是因为她这个盟友能为他提供最大效率的帮助。   人果然很复杂啊。以前,她以为自己看透了郑淮,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错觉。她以为自己很了解隋雨溪,可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的选择也让她不止一次的惊愕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孟颐川是一人千面,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共识   “这不是,已经有你来救我了嘛。”不知道睡了多久,骤然清醒,还有点缓不过来。大概郑淮下给她的余毒还没有清理干净,所以身上总感觉虚弱得很,说话也失去了中气。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让孟颐川心中陡然一动。   已经有你来救我了。   何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好像她此刻把满心信任托付于他,相信他不会伤害不会背叛,即使现在不知身陷何处囹圄,依然不会后悔。   她果然是秦抒啊,让沈渊为之神魂颠倒的秦抒。现如今,她在让他越来越挪不开视线,以至于孟颐川已经开始害怕。从大第一眼见到她,孟颐川就知道,这个女孩必定不是一个简单人物。现在他恍然大悟,“不简单”到最后,可能就是把自己绕了进去。   秦抒挑挑眉,看着孟颐川愣神愣了半天,心里暗自诧异。这样一个平素以冷静清雅为傲的人,怎么还会这样轻易地走神?这都不像他了。   “孟少爷,拜你所赐,我现在浑身无力。可能要叨扰半日,等到我稍稍回复些,还要劳烦你送我回去了。”   孟颐川定定地看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僵着。   秦抒感觉他似乎有心事。   “你也说了,你现在没有力气。你中的毒太凶险,如果不是你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抗体,让你的神经免受侵害,现在恐怕不只是没有力气这么简单了。”   秦抒:“……”   “所以,回去的事,最好不要再提了。我这边的医生不会比易勋差,何必急着回去,再添一层劳累。”   易勋……秦抒叹了口气,提到这个名字,她心里的愧疚压都压不住。   可是不回去的话,沈渊……她想到那个人,心像是突然陷下去了一块,莫名的牵挂,莫名的悸动。从画舫上跳下来那个瞬间,她自己保命的考虑占了上风,其实她知道,沈渊不会轻易死的,沈氏那样庞大的帝国,更不会放他一个人身陷危险境地的。既然他性命无虞,那她就要自谋生路。   可当她在孟颐川身边苏醒,虽则全无寄人篱下的惶惑,可是对于沈渊的挂牵却一秒一秒,层层累加。   原来她并不是无情的人啊,在他身侧耳鬓厮磨缠绵悱恻这样久,再坚固的心墙,也抵挡不住柔情的侵袭吧。   孟颐川却没有察觉秦抒突然低落的心情,低眉垂眼接着说:“还有,你也说了。这件事情,纯属拜我所赐。你在孟家好好将养,也是接受我的歉意的方式。”   “孟颐川,这还是你吗?当初跟我谈判的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怎么画舫沉了,这就萎靡不振了?”   孟颐川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秦抒,我不是萎靡不振,而是突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罢了。只好把你强行留在这里,让我看清你,也看清我自己。   “不过,也好。毕竟,徐承的事我还要接着问下去。”秦抒蓦然话锋一转,她看见孟颐川脸色骤然变了两变。他刚刚的话,其实也是说给她听的吧。周公钓鱼,愿者上钩,她开诚布公的说了,他应该也会明白她的决心。   “……好。”   有什么共识,在两人之间悄然达成。 第一百七十七章 陌生的孟颐川   秦抒的精神不太好,多说了几句话就显出疲态。孟颐川离去前,回头破有深意地留下了一段话:“其实你再把徐承的事情刨根问底又有什么用呢,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你心里也很清楚,现在每一条新获得的线索,都不过是对既定事实的证明而已。”   秦抒垂下眸光,没有反驳。   是啊,她现在还纠结什么呢?   孟颐川放轻脚步走出去,又轻轻关好门,站在门边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他觉得最近自己有些奇怪,那种莫名的情绪越来越强势,甚至在和秦抒对话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去捕捉她的眸子,不愿放开。   大概是中蛊了吧,可是这蛊毒,他受得心甘情愿。   屋里,秦抒放松身体瘫在床上,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比如,郑淮给自己下的药到底是什么成分,她又为什么恨她恨到巴不得她精神失常濒临疯魔;还有自己身上的所谓抗体又是怎么回事,跟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有关系吗……   这真是,太伤脑筋了啊。谁知道活着已经这么不容易了,要求一个真相,那岂不是要剥掉一层皮才好……   郑淮,刚刚孟颐川话里话外,应当是明白事情原委了。不过冲着郑淮对他一腔真情,以及利用价值的份上,大概不会太惨吧。她傻笑一声,现在她自个儿安危都得不到保证呢,还在这担心已经决裂了的老朋友,她何时这么善良了?   睡觉睡觉,等恢复得好了,才能面对接下来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和……人。   ……   其实,秦抒想错了,彻头彻尾的想错了。她不知道孟颐川早已不是曾经那具利益至上一身冷漠的皮囊了。有什么细微的改变在悄然发生,而基于这个改变,那些以往可以当作是“无心之失”的错误,现在已经变得不可忍受。   乾州城,孟家一处暗室中。   “求求你,让我去见颐川,求求你了!”披头散发的女子跪在地上,抓着眼前孟家下属的小腿,死活不肯放手。   这里昏暗到全然不见天日,窗户只在很高的地方开了小小的一扇,粗而冷的栏杆焊得死死的。抬眼看去时,徒然只得四壁。在此之前,郑淮从来没有想过孟家居然会修建这样逼仄的“牢房”,而且,这个原本应当是拘押犯人的地方,现在,关了一个她。   属下一脸为难:“郑小姐,这件事属下实在做不到,二爷的意思,我们也没有办法改变啊。”   “二爷,二爷的意思……”郑淮睁大了眼睛,“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难道就是因为我动了她,他要置我于死地吗?”   属下保持缄默,不予回应。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想的!”   “抱歉郑小姐……”   “你说啊!”   此刻的郑淮,好像已经不是追寻下属的一句回复,而是执着地在自己的脑海里塑造一个深情款款只对自己忠贞专一的孟颐川。她活在这般幻想中已经太久了,以至于当梦幻破灭的时候,她承受不住这般恐怖的落差,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眼泪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够了。”   “二爷!”   孟颐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密室门口,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喜怒。   “颐川,颐川……你终于来看我了吗,你终于想起我了吗?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说……”   “问完了吗?”   郑淮傻住了。   “问完了就节省点体力。”   他,还是她倾心以待的那个男人吗?为什么,他现在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变了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自知之明   郑淮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居然如此陌生。往日她曾经沉溺于其中的温柔,如今全然不见,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漠,让她望之惊心。   孟颐川,他还是孟颐川吗?是那个向她伸出手,笑着说,“你如果愿意,可以来我身边”的好心人吗?   她突然想起孟家下属对她说过的话:   “郑小姐,请您安稳一些,不要多事,就是对二爷最好的帮助了。”   “二爷在商讨要事,郑小姐您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郑小姐,很抱歉,二爷的行踪不好透露……”   “郑小姐……”   ……   她以为的无微不至,她以为的温存照顾,原来到最后,换来的就是现在这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和质问的语气吗?   她傻傻地听着孟颐川开口说话,看着他的薄唇开合,听见了,又好像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从身体里流逝,越来越快,快到她抓不住,快到疼痛也已经来不及。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早就说过,我喜欢听话的人。可惜,这么久过去了,你似乎把这些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她的一双无神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好像在确定什么事情。明明前一天还被温柔以待的人,就像原本活蹦乱跳的人骤然跌进温度降至冰点的深潭中,全然愣住了,根本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怎样自救。   她望着的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她爱着的款款笑意和横波般儒雅的神光。   “如果你没有自知之明,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这样的结局,想必你也不情愿看见吧。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可惜,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你居然碰到了我的底线。”   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底线,他的底线,她碰到了他的底线?   他的底线是什么?是秦抒吗?   一丝恨意在她的眸底盘桓不去,困惑震惊仇恨伤痛,汇聚在一起,让她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浑浊。孟颐川俯视着她,就像天神俯视蝼蚁,她任何一点的情绪变化,都不足以引起他的怜悯甚至是多一秒的注视。   “哈哈哈哈……这才是你原本的面目吧,孟颐川……”郑淮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在濒临崩溃,“哄女人的话,说得万般好听,天花乱坠……原来是为了到最后,颠覆一切的时候心里更痛快吧?”   孟颐川没有接话,只是冷漠地看着她,情绪没有因为她而发生半点波动。   郑淮蓦地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她先是为了向韩家复仇,重新和恶贯满盈的韩因朔交往,忍耐他那么久忍得那么痛苦,却因为秦抒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沈渊差点就毁了他。她因为不平因为想走捷径甚至因为她嫉妒秦抒的好命,而攀附上市双龙之一的孟颐川。她以为她找对了人,只要对他倾心相待,他一定会给她满意的生活。久而久之,她越发沉迷,也越发记不起原本想要做的事情了……   仔细想想,可悲啊,她的波澜起伏的人生,居然是从救起秦抒那一刻开始算起的!   “别在这里装作冷漠,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对秦抒怀着多么龌龊的心思吗?”   这一句话,成功让孟颐川破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恩断义绝   “你刚刚说什么?”孟颐川脸上最后一点和善消失殆尽,“不自量力我还可以当你是白痴,现在,最好不要再挑衅我,小心自取灭亡。”   他的声音冷酷至极,竟然一丝情面都不再留给她。不论过去的几个月曾经有过怎样的温情时刻,不论她为他付出了多少,现在在他眼里,她都只不过是跳梁小丑。   郑淮,你这辈子,活得何其辛苦,又何其可笑啊。   “念在相识一场,你告诉我,是谁怂恿你做这样的事情,大概日后你的结局还会好看一些。”孟颐川明明将要甩袖离开,却蓦地在门口站住脚。郑淮没有自己运筹全局的本事,他比谁都清楚。他这样说话,颇有“坦白从宽”的意思。心冷透了郑淮的却满脑子空白,只有自己被人彻底抛弃的痛苦和无人可依赖信任的悲哀,只想着自哀自怜,身周的所有她都不在意了。听到孟颐川这样问,她冷哼一声:“我怎样做,是我自己决定的,和别人无关。”   孟颐川挑眉:“好。”他只吐出这一个字,连头也没回,就消失在了密室尽头。   就此,数月温存,恩断义绝。   “秦……抒……”郑淮坐在原地,眼泪倏地就顺着脸颊滑落,可是她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不再带有仇恨或者敌视,只剩下无奈和伤痛。   孟颐川,或许你自己还未曾察觉,在你尚且悄然无知的时候,最真实的沦陷已经悄然发生。可惜郑淮,就要从此离开历史舞台了……商雪萍小姐,但愿你能得善终吧。   ……   郑淮想起的人,此刻正陷入无休止的焦灼和恐惧之中,煎熬纠结,不知所措。   商雪萍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最近几天没有一刻安宁过,一想起沈渊现在的情态,她就生怕哪天他冲动之下出了事,更害怕万一事实暴露,东窗事发,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沈渊,他……现在还那样吗?”不寝不食,整个人被彻骨的冰寒吞噬,每天站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就是好几个小时,任谁叫都不理。一旦有稍微和秦抒沾边的消息送达,他的瞳眸立刻鲜活起来,从全然看不见边际的灰黑到迸发一丝色彩。但也只不过几秒,因为真正有用的内容至今未曾出现。   世上最难解的一种毒,大概就是相思苦。同心时有多甜,破碎时就有多痛。   下属不敢劝,朋友不敢劝,她商雪萍,根本不敢出现在他面前。她怕自己的伪装在他绝望的眸光下无所遁形,怕他只要一开口,她就会丢盔卸甲一败涂地。据说徐宴在发现所有人对沈渊完全无计可施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远在市的周子宸。一向玩世不恭狡黠多慧的周先生,在听说事情始末之后,居然难得的沉默了。最后,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无计可施。他没一把火烧了孟家,算是良善了。”失去身边的人,他无法想象,到那一刻自己会怎样疯狂。   还听说,沈渊的家庭医生易勋已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几天几夜了。除了沈渊身体不适,别的人谁都不见。彭瀚生去走动过几回,无果。   “谁能想到那徐承留下的余孽偏要这时候作祟!谁知道秦抒对他居然这样重要!”商雪萍恨得牙根都在颤抖。若是事情败露,她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百八十章 心魔   若是秦抒就这样彻底消失在沈渊的生命中的话,商雪萍的确是“仇者快”了,眼不见为净,而且丝毫未打折扣的实现了她最初的计划。可是,沈渊将再不复从前的沈渊了。她还能见到她渴望的那个沈渊吗?还能见到时而勾唇浅笑,偶尔清风明月的沈渊吗?   她突然开始踯躅犹豫,她做出的那些事情,真的达到她预想的效果了吗?她蓦地感觉到,自己开始忍不住后悔。除掉秦抒或者让她在世上的痕迹彻底消失的做法,太过草率了。现在阴差阳错,秦抒真的不知所踪了,她想象中的巨大喜悦却没有萌生,反而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后怕。   她刚刚听说,沈渊把潜藏在各地的沈氏人手,派出大半去寻找秦抒。沈氏的帝国他不想管了,自己的身体也不想管了,他每天最多的时间就是站在沈氏大楼透彻的落地窗前,僵直一般久久不动。他在想什么,属下们似乎都知道,又似乎都不知道。   彭瀚生数不清第几回站到紧闭的易勋的房门前,咬咬牙敲响:“易勋,易勋你在吗?渊哥多年没复发过的头疼刚刚发作了,你快去给他看看,这样拖着不是办法啊。”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易勋没有闭门不见,很快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彭瀚生趁机打量他,发觉他也并没有为了失踪的秦抒而胡子拉渣眼圈乌黑,反而看起来精神不错,洁白的衬衫穿在他身上,齐整俊朗。但是细细留神之下,彭瀚生还是发现,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有些沉郁。他不再像是以往的他了,正如渊哥也在一夜之间发生巨大变化一样。   都是为情所苦的人,有几个是容易的呢?   “渊哥,让我来给你看看头疼病吧。上次发作还是四年多前……”彭瀚生倏地向他猛使眼色,易勋也察觉不对,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四年多前,正是秦小姐救下渊哥的时间,渊哥受伤过重,流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的时候犯了老毛病。近些年渊哥在他的照顾下保养得当,情绪也控制得适当,所以才没有加重病情。但是现在秦小姐失踪,无疑是旧疾发作的引子,若不及时疏导,恐怕加重的速度会更快。   “易勋。”   “属下在。”   “你也一样了解秦抒,也许,你比我还要了解她。”   易勋:“……”   彭瀚生站在一边,感觉惊心动魄。渊哥,你这是啥意思啊……   “你告诉我,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会在哪里?她是没有办法来见我,还是她不愿意来见我?”   心魔一旦滋生,将再无回转余地。沈渊中了秦抒的毒时日已久,侵入骨髓,这因爱而起的心魔的威力,显得更加不可小觑。万一某日爆发,或将毁天灭地也未可知。   “渊哥,属下不知。”   “……”   令人恐惧的静默,彭瀚生盯着易勋,却发现他神态前所未有的安宁。沈渊身上也并无杀气,只是那一股绝望愈来愈浓,愈来愈浓……   “如果她是没有办法自己回到我身边,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她找回来。如果她是不愿回来,那么我会找到她,折断她的翅膀,让她再也不可能离开我一步。”   易勋:“……”   彭瀚生哀叹一声。心魔已生,回天无力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急切   “周先生也已经把网洒向整个市周围,相信凭借周先生的强大情报网,我们能早一点找到秦小姐吧……”彭瀚生自顾自地喃喃着,不防徐宴冷不丁来了一句:“你这是承认,失去渊哥的沈家,还不如远在市的周先生?”   彭瀚生:“……”徐宴确然是渊哥的铁杆粉丝。可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想想,沈氏的人都以渊哥为主神,他主宰了这整个庞大的帝国。他太强悍,以至于沈氏上上下下都在依赖他归附他。他现在失了魂魄,一心想把自己的命送给心魔,沈氏顿时失去了主心骨。   彭瀚生还记得多年前,周子宸就曾经在酒桌上半真半假的提醒过渊哥,说他事事躬亲,操劳太过,他应该学着让沈氏脱离开他的影响依然运行不怠。可是周先生忘了,沈氏的架构与基石尽数接受于渊哥的父亲,他是在父辈的恩怨之上,忍受了那么多年的痛苦才让庞大的沈氏拔地而起。他最初继承这些的时候,并非情愿的啊。   而周子宸呢?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权力巅峰呼风唤雨。两个人,并不可同日而语啊。   周先生,这时能最大程度的帮到渊哥的,大概只有你了。   ……   秦抒这天清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和昨天所处的环境和前些天的不同。   “孟颐川?你这是……”   背对着她向窗外眺望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侧过身来。   “睡眠不错。”   “这是离开乾州城,也离开了市了吧。”   不得不说秦抒很敏感,她睁开眼睛就察觉到陌生的氛围,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家所在的城市。   “真聪明。不久之后,你应该感谢我,带你来到这个地方。”   秦抒掀开被子下床,可她身上的余毒还没有清理干净,虚弱的身体本质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善,甫一沾地,就感觉到腿脚发软。   她看到孟颐川快步走近。“你让我说你什么呢?真是不自量力。”他伸手扶住她,把她重新摁坐下,安置好。   秦抒已经能看到窗外的景色,她唏嘘了一声:“狡兔三窟。”   “这是徐承自杀的地方。”   “唔……等,等等?”秦抒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消化完这个消息,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刚刚说什么?”   “这里是市,我知道你也来过这里。这里是徐承最后自杀的地方。”   秦抒不知如何言语。   “这些日子,我看你这般犹犹豫豫,踯躅不前,终于忍到了极限。既然你是我的盟友,答应过我的,就要尽快做到。”   “你的意思……”   孟颐川,终于想要让这座城市成为她下定决心之前,压在她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抒恍恍惚惚的坐在车里,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孟颐川刚刚说过的话。   “我原本想等你自己搞清楚状况,可是现在我等不起了。”   “我要你履行承诺,在此之前,我会让你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互利互惠的。”   她锈掉一般的脑子半晌没有转过弯来。他,终于决定把她苦寻不得的证据,放到她眼前了吗?是什么让他如此急切的释放对沈渊的敌意?   可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真相最终能够水落石出,她想报复的人有了具体的目标,那就够了。   “好。”她眨眨眼睛,“我期待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诚意   秦抒回到孟颐川在市包下的贵族宾馆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唤她都不搭理。孟颐川在门外站了很久,紧紧贴着木门,他说着:“既然认清现实,总是这样躲起来自己伤害自己,你不爱惜自己,有人却是想爱惜你的。”可他的神情中又似乎带着一丝久违的愉悦,和终于甩出杀手锏的痛快。这是两种矛盾的情绪,他一面隐隐约约的怜惜着房间里的人,一面又为了自己这一剂猛药的恰到好处而欣喜。   欣喜?欣喜什么呢?他还没有彻底想清楚。   “孟先生,你先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吗?”房间里传出的声音虚弱,然而却蕴藏着一股强大的韧劲,并没有绝望痛心,而是饱含冷静与镇定。她似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早就逼着自己接受了。   不过,和那人耳鬓厮磨轻声软语了那么久,现在陡然看到他给她展现的“真实”,她难道不会感到崩溃吗?孟颐川心思千回百转,终于绕回她的一声“孟先生”,心里膈应了一阵,这才道:“好,想吃什么随时跟佣人说。”   ……   秦抒听到孟颐川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了。现在,这一片区域,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一头栽进被窝里,柔软的被子拢住她的五官,她慢慢感到憋闷。这是第二记重锤了吧,她已经习惯接受这样的颠覆,只是这么直接的告诉她,她和那个人再也没有可能了……还是,有些不甘呢。   不过今后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犹豫了。徐承的“绝命书”说明了一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把事情前前后后交代得这样清楚,不就是怕身死后自己的一切得不到昭雪被后人一直误会下去吗?她还怀疑什么呢?   再犹犹豫豫就不是秦抒了!就不是那个拿起酒瓶直接爆了登徒子脑袋的秦抒了!在那人身边太久,被他宠得太深,怕是连棱角都要磨没了。   好。既然这样,那就抹去从前,从头开始吧!   ……   “放我回沈氏。”   “咳咳……什么?”孟颐川万万没想到,再见到她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   “喂,白眼狼,你身上的毒刚清掉,就想直接跑路?未免太便宜你了吧?”其实仔细想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怎样不受控制地蹦出来的。他知道自己就是想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再长一点再长一点,能给他更多的机会去了解她,解开她身上的秘密。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却令沈渊那样的“世外高人”五迷三道如痴如狂,这个疑问在第一次调查她的时候就萦绕在他脑海中了。而自画舫出事他们两人获救回返乾州城之后,他想留住她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可是,留住她?留住她能帮他实现夙愿吗?不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他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给自己出了道难题挖了个坑。   “放我回去,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是你说的,互利共赢,要做好交易就要有诚意。之前是我太拖沓,差点毁了这份诚意,现在我补上。”   孟颐川:“……好。这次,是我等你的福利。不过,你身体还很虚弱,虽然我答应你放你回去,但要在两天以后。”   秦抒想了想。如果沈渊真的对她倾注很深的感情……那多这两天的失踪,不失为“火上浇油”。   “成交。”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秦抒归来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秦抒坐在孟颐川的奔驰后座上,凝神望着窗外。树影倏忽闪过,速度极快,在车窗外连成一线,几乎分不清边界。天幕仿佛随着车的行进被逐渐拉下来,晚霞暗淡,月牙冒出云端,暮色四合。选择夜晚回归市,是秦抒的私心。她想趁着夜深的时候,先去看看母亲。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父亲意外失踪杳无音讯,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求学艰苦,无奈之下把母亲托付给市南的疗养院。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以及她当初毫不知情在华严律师事务所任职而获得的薪水,维持疗养院不算昂贵但绝不低廉的收费。可笑的是原以为可以就此放心投身于学业,而疏忽了对母亲的关怀照顾,以至于她多少次梦魇,秦抒都不得闻讯,蒙在鼓里,还以为赡养的责任已经尽到了。更让她心寒的,还是见钱眼开左右逢源的小荧。所有她想要信任的人,都在她眼皮底下遭遇颠覆。小荧暂且不说,雇佣关系本就脆弱不堪。那郑淮呢?那个给她披衣服带她逃离“深度”的,本以为今后会成为挚友的女孩去哪了?   ……   前些日子,因为向沈渊妥协,母亲就像是作为交易的一个筹码般,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沈氏旗下的金牌疗养院,赴国皇家医学院深造过的顶级医师,还有心理咨询专家昼夜不离身边的护工……母亲是收到了贵族一样的待遇,但是这些时日以来,她满心挂念着找寻多年前事实的真相,来看母亲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她会通过市沈氏大楼连通疗养院的监控录像,清晰的看到母亲每一天的恢复情况。母亲完全清醒的时间很少,每天最多的时候仍然是在幻觉和昏睡中度过。   她这么多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啊?学法律,却没有办法用到针尖上。和朋友相处,最近连雨溪和荧琪的面都几乎没见过,想起来恍若隔世。从大三实习开始,她能想到的足够称得上“精彩”的经历,就是认识一个叫做沈渊的男人。仅此而已。   “我发现你这些天很爱走神。”孟颐川目不斜视,坐得悠悠闲闲的,但是他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秦抒的一举一动。   “这不叫走神,这是冥想,懂吗?”不知不觉间,秦抒和孟颐川的对话不再是熟悉的夹枪带棒,反而有了一些老友互相调侃的意味。孟颐川眼神深了一深,“那姑且就当作是发呆吧。”   秦抒:“……”   孟颐川忍了又忍,终究还是问出口来:“秦抒,马上就要见到那人了,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秦抒侧过脸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坏了你的事儿的。一言九鼎,话不是说说就完了的,何况契约已经生效,我又不会半路逃遁。”   孟颐川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唔。”那你还能是什么意思?秦抒没有在意。商人商人,伤的都是别人。他既然要做生意,心里想的,除了得到最大效果,还能有别的什么?   “二爷,秦小姐,熙伽疗养院快到了。”   “好。前面路口停就可以了。”孟颐川看向秦抒,眸子里情绪微微起了波澜,“你……”   “我将来是做判官的人。”秦抒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坦然走下车,甩手关上门。   “二爷,走吧。待的时间长了,沈氏的人会察觉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得安宁   秦抒孤身一人,脚步加快,匆匆忙忙地往沈氏旗下的熙伽疗养院跑去。看起来,好像是刚刚从什么窘迫的境地逃离出来,满身狼狈。大病初愈,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在夜晚的路灯映照下,她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弱不禁风,稍稍一个打击就要崩溃一般。   “她的演技,可能不输你们这些每天以演戏为第一工作的人。”孟颐川定定的望着那边很久,突然对身侧的属下说。   属下:“……”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秦抒憋了这么久的心事,再遭遇这番大变,每天都在强迫自己成长。她原本就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这样一来,对她虎视眈眈的人,更难找到突破点了。孟颐川的神情松了一松,不知道是为了计划不会耽搁而喜悦,还是更深层的原因。   “走吧。”   秦抒闯进熙伽疗养院的大门那一瞬间,守在门口的沈氏属下看到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震惊得险些说不出话。徐宴的嫡系下属滕羽原本打着呵欠斜倚着墙壁,眼光扫向秦抒这边的时候,像是触了电一样,“刷”地蹦了起来,似是不敢置信地唤出声:“秦,秦小姐?”   “快让开,我要去看我妈妈。”秦抒的语气急迫而微微颤抖,好像是经历过颇多苦楚之后陡然获得解救的艰难的放松,让人听了心疼无比,直想把所有能帮到她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腾羽傻了好半天,此刻见状第一个反应过来,连连喊着手下人带秦小姐进去看望母亲,一边急声命令:“快快快,立刻给渊哥打电话!”这么久了,竟然是他们第一个见到了秦小姐,这算不算大功一件……哎呀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重点是秦小姐终于回来了,渊哥身上的寒气终于能彻底通一通散一散,而徐哥彭哥和易先生他们也能松口气了!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渊哥身边的兄弟们每天过的日子是如履薄冰,大气不敢喘一口,每一分钟都是在吊着气儿在喉咙里,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或者不小心提到秦小姐的事,给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   救星啊,秦小姐!   ……   “渊,渊哥!”   彭瀚生眼睁睁看着沈渊陡然站起身来,满身焦灼之气,双眸中赤焰腾跃翻涌。伴随着办公室里落地灯被“砰啪”刮倒的声音,本来握在沈渊手中的几份文件凌乱地被弃掷在地,只一个眨眼的瞬间,沈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渊哥你理智一点,别伤到秦小姐啊……”彭瀚生一句话没说完,举起的手徒然放下,哀叹一声。   “没用的,遇到她,渊哥就没有理智可言。”徐宴皱起眉头。他开始觉得,秦抒对沈渊的影响太深了一些,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个好事啊。   彭瀚生却顾不上去考虑徐宴的心理,因为他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易勋。刚刚渊哥就从他身边掠过,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不过想必他也是完整的听到了秦抒的最新消息了。否则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这秦小姐一来,整个沈氏就不得安宁啊……彭瀚生无奈扶额,得,这边的事他们还得继续顶着。   “你们两个,一个铁板脸一个僵尸脸,来来来干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炽吻   “妈,妈!”   秦抒的一声呼唤是出自肺腑的痛呼,她离开母亲太久了,从抵达乾州城开始她的生活就处在兵荒马乱的境地,即使现在的回归带着一腔孤勇带着某种深深隐藏的目的,可是这一呼喊,任是旁观者也听得出饱含着的牵挂惦念。   秦抒旁边的沈氏下属一直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敢出分毫差错,一边不停地跟秦抒解释说,最近伯母的病情一直很稳定,没有再出过什么意外,精神状况也一直不错,现在刚刚睡下,秦小姐千万放心。   也知道自己情绪瞬间崩溃没能控制得住,秦抒生怕吵醒母亲,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再出声。这下眼泪都成了真的,顺着脸颊流下清澈的两行,见者心生怜惜。那属下登时感觉自己要挺不住了,万一渊哥见到秦小姐这样还不得心疼死……回头跟着遭殃就完蛋了,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没事,我知道了,谢谢你们这么久以来的照顾。”秦抒由衷的向那个心惊胆战的属下道谢,反而让那个小哥紧张得连连摆手:“没,没没没有,秦小姐,您别这样……”   秦抒抹了把脸,走上前去给母亲掖被角,望着她沉静安详的睡颜,秦抒心里突然缠绞了起来。她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为父亲求得公道是不是做错了?她是不是原本可以有更多的选择用两全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可是她转念又想,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清楚了,盟友也确定了,盟约甚至都在无形中悄然达成了,她临到阵前再三犹豫,未免太不像她秦抒了!   她这样反复在跟自己做着心理斗争,没有注意身后的世界蓦地肃静了下来。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纤细白嫩的双手还未从被角离开,只觉腰间倏地被人锁紧,她大吃一惊,气息瞬间乱了。那双手臂像是铜铁做的,死死地箍住她,在那几秒钟内秦抒甚至觉得自己要被身后的人活活掐断……   后背贴上一个坚硬的温暖的,更是无比熟悉的胸膛。深秋已至,寒冬在望,可在他的怀抱中,仿佛隔绝了一切冷意,只剩下源源不断的炽热。   秦抒听到噤若寒蝉的属下们纷纷撤离的声音。须臾间,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沉睡中的秦母,和僵立在原地的两个人。   秦抒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她早想到了,甚至是计划好的,他一定会赶来。可是她完全没有料到会这么快。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跑过来的?天已经晚了,他的车要开得多快才能达到这样的速度?如果稍微不注意,是不是就会发生危险?   几秒钟内,秦抒脑海中掠过诸多思绪,只是一向自诩理智的她居然没有注意,在这杂乱无章的思绪中,对这个男人的担心占据了九成之多。她现在的大脑短暂的处于当机状态,原本做好的心里建设此刻溃不成军。   “你……”   下一个瞬间,秦抒已经被他猛地翻转过身体,后背抵在疗养院贴了暖色调壁纸的墙上,滚烫的唇攫住她的,恶狠狠的吻狂猛地攻来,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下去一般。   “沈渊……唔,沈……”她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能够说全,他毫不留情地截断她的话,秦抒听到他紊乱的气息,感受到他胸膛里狂乱的心跳。秦抒感觉到嘴唇上一痛,好像被他咬出血来。疼痛刺激了她的神经,秦抒眸色一深,居然主动揽住他的脖子,把自己送了上去。   沈渊心中大震。他的动作微微一滞,黑瞳已经泛起妖娆的颜色,仿佛克制着什么似的,他忍耐地哑声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痛恨   “我知道。”秦抒微微离开他一点,沈渊发现她的眼神居然清明无比:“我想你。”不知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在此刻的情境下,这样三个字就突然万分顺畅地吐了出来。秦抒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怔了一下。这一句话,竟仿似发自肺腑。   三个字彻底引爆了沈渊最后的自持。情潮喷涌而来,秦抒任是再想占据主动,在他怀里仍然只能化作一叶无力的扁舟,随着浪潮的汹涌澎湃而上上下下,忽而完全淹没,忽而露出浪尖。大概是这浪潮的始作俑者太过于热情,她禁不住开始幻想,那千年之前撞断了不周山天柱的神明之力,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   与此同时,市。   “唔,这样啊。好,我知道了。”周子宸挂断电话,舒了口气的同时,无奈地摇摇头。   特助梁安察言观色,站在周子宸身侧犹豫了一会儿:“宸哥,那还用我再……”   周子宸摆摆手:“不用了。他想找的人自投罗网,我们就不用再多费功夫了。你忙你的去吧。”也是沈渊身边的徐宴彭瀚生确实忠心耿耿,为了这么个姑娘都求到他头上来了。不过想想自己当初犯下的混事儿,跟他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这么一思量,也就心理平衡了。   “对了,还有。”梁安转身看向喊住自己的上司,只见他眯了眯眼睛,平静道:“我们查到的其他事,先压下来,不必告知他。既然如此伤心,想必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是。”   梁安出门,在门口撞见正端了一杯咖啡要进来的夫人顾清源。他连忙点头问了声好,就匆匆离去了。   “这是秦抒的事情有着落了?”顾清源小心翼翼的把放着咖啡杯的盘子摆在桌面上,正忙活着整理桌上散乱的文件以防咖啡洒了污染它们,腰间一紧。她愣了一下,接着笑了。这么多年了,周子宸还是一如既往的黏人。   “干什么出去这么久?”周子宸的声音居然有了些撒娇的味道。   顾清源瞥一眼桌上的咖啡:“我的好闺蜜孝敬我的极品咖啡,想着给你煮一杯尝尝。快说!”她推开周子宸想趁机揩油的手。   “我真的很喜欢秦抒。虽说她小我几岁,可我远比不上她那股韧劲儿。”   周子宸不依不饶地凑过去,抱紧了她,在她颊边偷香一口:“其实就是你太善良,而她太狠心。”   顾清源:“……”   “沈渊算是把自己赔进去了。那么多年身边人各怀异心,他没有怕过,自己一个人把沈家上下收拾得利利索索。可是现在如果换作枕边人……算了。”   顾清源:“你什么意思?”   周子宸:“……”   ……   市商家。   “啪”!商雪萍一把拂开仆人递来的茶杯,仆人始料未及没能抓住,茶杯脱手,砸在地面上粉身碎骨。   仆人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低着头唯唯诺诺,冷汗涔涔而下,根本不敢直视她。   “滚!”   终于,世界清净了。可是商雪萍心里的沟壑却越来越深,其上冰雪凛冽,寒风呼啸。她感觉到身体在颤抖。秦抒,你为什么要回来!   好,你回来了,那我再重新把你从他的世界里肃清铲除捣毁,从今以后,他的世界里只能有我!   她命令属下:“带好韩家最新的策划,我们明天再去一趟沈氏。”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完完整整属于我   秦抒这晚是被沈渊抱着回到别墅的。徐宴彭瀚生易勋都离着他们数丈远,这时候没人敢再去捋沈渊的老虎须。沈渊的座驾里,只有一个装作耳聋眼瞎的司机一张升起的隔板,和一对喁喁私语的人。   “秦抒……今天,你逃不开了。”秦抒心里一惊。沈渊的声音极度压抑,像是在狠狠地忍耐着什么躁动的欲望。她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当然明白沈渊此刻按捺着的是怎样的心思。她侧躺在后座上,被男人珍而重之地拥在怀里,两人贴得很近很近。沈渊身上一星半点的变化,秦抒都能感觉得到,何况那冲动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终于要来了么……有一个瞬间她是有些害怕的。但是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秦抒仰脸粲然一笑:“我说过我想要逃吗?”沈渊眸色刹那深不可测,紧接着回应她的是狂乱的亲吻,和灼热的扑面而来的喘息。   ……   沈宅到了。秦抒被他一路死死抱紧,未曾松开一秒钟。她缩在他胸膛前,感受到他的皮鞋踏在台阶上的清脆的嗒嗒声,就像此刻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不稳,血液仿佛都要蒸腾而上,把脸颊烤得通红。   后背接触到柔软的床褥,秦抒下意识的想要往后缩,沈渊唇角一勾,就把她扯回怀里。   “现在才想躲,晚了。”   “唔……”   唇齿相接,旖旎初升,满室缠绵之色氤氲而起。秦抒身陷忽起忽落的浪潮中,一呼一吸都仰赖眼前的人。她只觉得自己就是雨中浮萍,无力地被迫随波涛颠覆翻滚颤抖起伏。雨声越来越大,这朵浮萍渐渐失去了理智,仿佛自己身边的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大片,什么东西都看不分明了。   “终于等到今天……你知道我等得有多苦有多累吗?嗯?”   秦抒没有办法回答,她仿似涸辙之鲋,艰难地张口想要呼吸,可是男人仍然不给她机会,滚烫的薄唇再一次吞去了她的气息。   “你的身上有了我的烙印,你是我的了,秦抒……”   她不知道受了什么话的刺激,突然想要挣脱,可是沈渊只当她是害怕,依旧不留余地禁锢着她,“是谁说的不想逃,是谁呢?秦抒,出尔反尔,就不可爱了。”   “嗯……”一声不知道是认可还是拒绝的嘤咛,彻底引燃了沈渊的理智。   下一秒,秦抒只觉得自己被陡然掀上峰顶,感受极度惊心之下的失重与恐惧,又蓦地跌入深谷,被激流冲刷得呼吸困难。   旖旎已被狂热取代,缠绵已遭掠夺破坏。秦抒的体温在攀升,与此同时她感觉得到浪潮在翻涌翻涌,愈来愈狂妄……   “啊!”   痛呼被沈渊吻下,秦抒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此刻浑身的力气都已经消弭于无形,她软成一滩水,在他一手主宰的世界里浮沉。   “你终于是完完整整的属于我了,秦抒……”   ……   那一场缠绵,好像春秋大梦。   秦抒睁开眼的时候,那个瞬间感觉只有眼珠子能动,其他的地方稍稍一有动作就像被车轮碾压过一样的疼痛。   根据太阳的高度和阳光的强度来看,时间定然不早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到底是把自己献出去了呵……再谈什么回头,也回不去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胡小晴   即使有窗帘挡着,秦抒依然感觉到了阳光之烈。刺眼到让她禁不住想,这是不是老天想借此机会跟她絮叨两句,告诉她要时刻保持警惕。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呃……”动动身体还真是艰难啊。怪不得都说床笫之事,常常是女子受罪……想到这里,那夜“深度”酒吧中的撕裂疼痛和血腥再度漫上回忆。她瞬间皱眉,强迫大脑把这般不堪的回忆暂时摒弃。她需要的是冷静,不是仇恨遮掩下的冲动……   有一个圆脸的女孩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盘什么,似乎是粥样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生怕吵醒了秦抒。可是秦抒早醒了,只是动不了而在床上躺尸而已。   “你先放着吧。”   “啊!”女孩大吃一惊,差点没把手里的粥给砸了,“秦小姐,您醒了!”   一惊一乍的,秦抒都给她吓着了。不过还是自己作的妖,怪不得别人。只是沈家何时请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姑娘做仆人,有些古怪。   秦抒:“嗯。”姑娘愣了一阵,看她没有别的吩咐,就转身要走。秦抒突然喊住她:“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晴,胡小晴。”   秦抒:“……”她踟蹰了两秒钟,咽了口唾沫:“胡小荧和你是什么关系?”   胡小晴脸上原本挂着的傻笑登时消失了。“小荧是我姐姐。”   秦抒知道不必问了。又是一桩冤孽,她摆摆手:“多谢了,你走吧。”   胡小晴并不知道小荧的遭遇全和眼前人有关,于是没有放在心上,乖巧地离开了。走到门口,刚刚把房门小心地合拢,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她脊背一凉,回头看时,却见是沈总的家庭医生,那个一身潇洒清风明月的易勋。小晴一时竟有些脸红:“易先生。”   “她……醒了?”   “是,易先生要进去看看秦小姐吗?”   易勋:“……不了。”他今天只是来为最近常犯头疼病的渊哥调一下药房,可是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到这边停住脚步,再也挪不动了。   今天,还有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沈宅。是拿着满载着诚意的合作企划来找沈渊谈判的商雪萍。商家现在大不如前,尤其受到最近的危机影响,加上商父年纪渐大而时有糊涂,前些日子又犯了心梗的老毛病,对商雪萍的管束也就没以往那么严厉了。在家休养的时候,他甚至开始想,假如沈渊确实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对于那些前尘旧事不那么执着的话,放手让女儿去接触,也许反而会促成好事?毕竟沈氏帝国的强大他们算彻底领教了。   可是沈渊似乎,根本不想买她的账。这次他居然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在书桌前,沈渊稍稍整理了叠在桌面上的几本书,没有正眼看商雪萍一眼,只是问一旁想伪装成石像的徐宴:“她怎么进来的?”   徐宴:“守门的弟兄直接给……”   沈渊:“下次再这样,发配出去开荒。”   徐宴:“……是。”   商雪萍慢慢的开始慌了。沈渊似乎已经连敷衍她都不情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要彻底和她划清界限了吗?想起之前沈渊的警告,他当真……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暴露(上)   胡小晴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地从沈氏属下的夹缝中挤了过去。沈渊看到她,眼神静了一静,好像压了一压,还是没能压住他的冲动:“她……”   胡小晴有的时候非常会看眼神:“秦小姐刚刚醒了!”   嗖。徐宴眼睁睁的看着一阵风从自己身边掠过,沈渊的身影早就消失了。剩下他和胡小晴面面相觑,还有一个从头被冷落到尾的商雪萍。   “……”徐宴侧脸看着商雪萍的神色,心里不能说是没有触动的。商家虽然曾经对沈氏落井下石,不过那到底是人之常情,就像世界大战尚有好多个阵营,当被公认为“输了”的时候,自认为大获全胜的一派自然要宣告自己的胜利。然而自从所谓的胜败最终颠倒以来,商家乖乖偃旗息鼓,不敢面对沈氏锋芒。唯独这个商雪萍,一腔炽爱之意,渊哥的属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么多年为了渊哥不惜顶着家里的威胁为沈氏牟利,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也没有人会再说什么。可惜了,她永远不会明白渊哥纵容她的根本原因不是对她心软,他会心疼会呵护的人始终只有一个啊。   渊哥曾经说过,上赶着送来的利益不要是犯傻。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大概终于到了划分界限的时候了吧。   ……   “哎呦嘿嘿嘿我的天,我跟你说鹏越,老大的事儿终于办成了……”   周鹏越:“去去去,吵吵什么。再让渊哥听见你喊他老大,小心派出去垦荒。”   “我跟你说真的!哎呀周鹏越!你别跟掸土似的,你嫌弃我我也要缠着你!”   周鹏越:“……”真的是败给他了。所谓一物降一物,平时他自诩谁都不怕,一副任谁招惹都心如止水的神态,一碰到彭瀚生保准破功。   “行,你说你说。”   彭瀚生特意把声音缩小了一度:“渊哥这回可算成了好事了,大概秦小姐心里头的芥蒂也该消了,咱们如沐春风的好日子就快来啦”   周鹏越可算明白了:“你是巴不得把渊哥的好事宣扬的全世界都知道是么?”   “哎呀我这不是激动吗……”   两个人在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留意到商雪萍不知何时正巧经过,驻足门外,盯着虚掩的房间门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走近把耳朵贴了上去。然后她正巧听到以上这样一段对话。女人的直觉向来极为可怕又极为精准。联想到今天那个女仆模样的女孩和沈渊的对话,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刷地失去了血色。她咬着牙,平复气息,继续听了下去。   “彭瀚生你什么时候改行做红娘了?”是纸张翻过的声音,周鹏越是沈渊的一级特助,平时沈氏大小决策他都会参与,平时要过目的材料非常之多,可以说是沈氏帝国的丞相级人物了。商雪萍和徐宴彭瀚生甚至易勋都接触过,唯独这个周鹏越,平时对她冷冷淡淡,有的时候招呼都不打,更别提聊上两句话了。现在看起来,周鹏越和彭瀚生的关系出乎她意料的融洽。   “唉,我看着秦小姐和渊哥一路走到现在,看他俩互相折磨我就挠心挠肺的难受。鹏越,我明白你什么都知道,你就是不想搭理那些事而已。秦小姐救过渊哥的事,徐哥都不晓得,当初那场景太可怕,所有人都该忘了的。”   周鹏越:“你要是不喝醉,我也不晓得这事。”   彭瀚生:“……你又拆我台了不是?可要没有那一救,也就没有现在的缘分了,我看着心里开心啊。我是真开心。”   周鹏越凝了身边的朋友一眼。他是渊哥属下所有人里,最热情,也最简单的一个了。   浑然不觉,商雪萍站在门外,眯起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章 暴露(下)   救?   秦抒和沈渊,居然隔着一层救命之恩的关系么?这件事,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商雪萍屏气凝神,四顾一圈。现在徐宴围着沈渊转,沈渊围着秦抒转,她还能安心的打探一会儿。   “别以为拿捏着这点事就飘飘然。我看你现在已经成了渊哥和秦小姐的脑残粉了。”周鹏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沥沥的,悦耳又淡薄。他好像对这些事情浑不在意,只是摆弄着手头的文件,只有工作才能让他找到成就感。   “好啦,我脑残就脑残,我又和老易不是一个路数……”话没说完,被周鹏越瞪了回去。   好吧,多说多错。话说爽了,该干活了。   商雪萍听出两人对话中止,慌忙转身躲到最近的拐角里,把自己藏起来。   “我走了,下午渊哥还有个会,过一阵子货该到了。”   周鹏越:“我又没说留你。”   彭瀚生:“……”   彭瀚生大大咧咧的走了,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眼睛。商雪萍从拐角里转出来,神色晦暗,眼神变了又变。   ……   “商小姐,这就走啊?”告辞的时候,彭瀚生一边抱着一摞文件,一边诧异地问。此刻其他人都不在,商雪萍单独跟他道了别,甚至没跟渊哥打招呼。这不像她的风格啊。   “嗯。”商雪萍顾不上多说什么,神色匆匆的离开了。   “喂,你终于接电话了。”商雪萍一坐进车里,就迫不及待的给朋友打了电话,“又要麻烦你帮我个忙了,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市市东区几大主干公路两年前的监控录像?对,看看有没有被人刻意抹去的痕迹。”   商雪萍的朋友是个军政系统的公子哥,素来在酒吧夜店非常吃得开,人脉广,虽然人不在市,但他一定能想到办法帮她查清楚!   果不其然,反馈回来的消息很快。两年前市东的某一高架桥的监控录像似乎被人特意模糊过,其上的画面根本看不清楚内容。但是相同地点的其他时段,却没有任何问题,十分清晰。换作往常,商雪萍或许还会认为是摄像头故障的偶发事件。但是现在……她知道秦抒有中医世家的背景。那么线索一串……她猛地睁大眼睛,立即再次拨回电话去:“那个时间是不是……”她问出了沈渊当年突然受伤的准确时间。   朋友回复一个字:“是。”   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当初知道他受伤,急得她差点没直接把手里的策划案给烧了飞奔去找他。那时候的度日如年心急如焚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后来她不论怎样逼问,沈渊和他身边的人都不肯告知她受伤的真正原因。她气了,无奈了,也就罢了。谁知道,她猜到的车祸果然没错,那些黑心的人想制造一次完美的意外,可惜他命中有“贵人”,居然被秦抒给救了。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不过……她想她明白了,沈渊一开始注意秦抒的根本原因。   是啊!世上哪那么多金风玉露,最多的不过是牵强附会。想必,沈渊接触秦抒,报恩远大于她以为的“一见钟情”吧。那这样看来,事情就远没有最初她想的要棘手了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为了前人   一杯红酒被轻轻巧巧地勾连在手指间,随着手腕的动作摇晃,深红色的弧度在玻璃杯上上下起伏。手腕精致白皙,衬衫的袖口挽起,即使是在初冬,男子依旧穿的单薄。室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他很少给手下人带来这般压力。动怒或者是认真,才能解释他现在的情绪吧。   “人找到了?”   “是,二爷,关在那地方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我之前怎么交代的,就怎么做了。”孟颐川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峻,好像不愿意在留给人一丝情面。“念在他有为我推波助澜的功劳,就让他走得好看些罢了。”   不能再给秦抒回头的机会,也不能留下任何操作过的痕迹。他的目的马上就要实现了,市的半壁江山,他觊觎良久。现在,不可以再有半分差错。   “……二爷……”   “嗯?”   “是!”   ……   听见敲门声,易勋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或许是彭瀚生又闲着没事找存在感了,就背对着房间门答应了一声:“请进。”   谁知道,当他弯腰在地上整理药材的时候,眼光落在停在他身前的一双精巧的马丁靴上。他愣住了,突然不敢抬头去看……他知道是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知多久时起,他已经能够做到只听脚步声就能辨别出来她的身份。可惜,他的房间里铺了地毯。她的脚步太轻,他根本没来得及注意。   “秦小姐,您怎么来了。”淡漠,疏离的语气,让秦抒心里微微一凉。她记得刚刚到沈宅来的时候,易勋和她是最投机的。他们一起讨论过许许多多有关中医药的问题,秦抒还向他请教过一些江湖偏方的可信程度。在沈渊所有下属里面,秦抒对易勋的好感度也是最高的。然而,她利用过他。她用女人得天独厚的优势,把情感的筹码压在他的身上,十拿九稳地看着他走进陷阱义无反顾地护着她。她有罪,罪孽深重。而现在,她还要加深这一层罪孽。   “易勋,我只是最近有些不舒服,所以来这个微型药堂看看,毕竟我自己也会一点中医嘛。”   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让易勋破功。他的眸中那原本刻意冻结起的冰霜瞬间化为乌有,他拼尽全力竖起的隔阂顷刻间灰飞烟灭。他紧张万分地问:“是哪里不舒服,之前的毒,还没清理干净吗?”   秦抒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似乎红了一红。朴实,真诚,纯洁,任何杂质都不适合出现在眼前的人身上啊。她吸吸鼻子,摇头:“不是,可能是最近活动少了,加上天气多变,感觉有点虚。况且……”她停了一下,犹豫半晌,还是接了下去,“好久没和你说过话了。”   易勋:“……”   秦抒没看他的神色,她蹲下身子帮他一起整理,有一些药材她不认识,就乖巧地看着他收拾。   “渊哥没有找您吗?”   这个您,秦抒突然感觉听着好难受啊。她摇摇头:“他很忙,没有闲工夫找我。”   易勋心里腹诽,渊哥巴不得开个会都把你带进会议室守着,明明是秦小姐你不愿参与源哥的沈氏吧。   “上次跟你说我爷爷,忘了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小的时候,经常感冒,我一感冒症状就走嗓子,所以胖大海就是家里常备的一味药,也是我最早认识的一味药……”秦抒望着眼前的药柜,轻声说。   “后来,爷爷交给我很多东西,我能看到的认识的也越来越多。甚至西医的一些技巧我也学会了。我大学为了前人夙愿而学法,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对得起他们,没能对得起我自己。”   为了前人,学法?易勋听进了这句话,心里暗暗诧异。 第一百九十二章 狭路相逢   秦抒无意多说,她也没有在意自己无意间对易勋说出的话。在她心里,其实对易勋是很少防备的,所以话出口时未加细想。   “我这一阵都顾不上看什么医书,也顾不上再像小时候爷爷揪着我那样认药材了。可能医术都退步了。”秦抒接着把话题通下去,她在找突破点,“对了,不瞒你说,我还真发挥过半吊子医学生的本事呢。虽然只是一个。”她突然想到两年多前在高架桥上“顺路”救下的人。那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她从未刻意去想那个人,但是偶然记起来的时候,总会多挂念一会,毕竟是从她手下经过心肺复苏被救走的人,他现在应该还活着吧。如果能健健康康的,就更好了。当医生的谁不想救人呢,她即使是个半瓶子醋晃荡的,能妙手回春还是好生得意了一把的。   易勋怔然望着她。秦抒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眼神在发亮,灼灼的,非常耀眼。他曾经想离这样耀眼的她近一点,可是恐怕毕生也难以实现了吧。   “能做好的也不简单,虽然比较普及可是技巧性还是有的。能把人稳住,等专业救护人员到现场,这样看似简单的事,往往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易勋娓娓道来,声音和缓温柔,手底下的动作也停下来了,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秦抒对这样的易勋有点失去抵抗力。温柔,无害,清润,一如既往,还是她一早就认识过的为她挡过子弹的易勋啊!说起来,易勋的救命之恩,她还从未有机会报答。   “你这样我就当是夸我了。”秦抒微笑起来,“虽然你不怎么批评人,可是夸我也是个很稀奇的事了。以后,我争取更多向你学习一点,这样慢慢的就简单咯。”   ……   门外。   彭瀚生:“……”   商雪萍:“呵,原来堂堂易先生,也是个开小诊所的么?”   秦抒的背影一僵。彭瀚生伸手想阻止商雪萍出声,然而终究晚了一步。他顿时在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暗恨自己情商高却输给了速度。这下要是给商雪萍捅出去,谁都没好果子吃。   “商小姐,怎么突然这么有闲心。”秦抒气定神闲的转过身来,好像刚刚那一阵怔愣不存在一样,“我记得你家好像在市西,商家什么时候搬来和沈宅做邻居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易勋慢慢站起身来。虽然有短暂的惊愕,但是他并不担心什么。事到如今,他想过什么没想过什么,渊哥心里一清二楚。其他人的想法,他没空理会。   商雪萍从来没有当面接受过秦抒的挑衅。以往无数次交锋,要么是秦抒屡次化险为夷,要么是根本不正面应敌,选择性忽视。她以为秦抒就是一个惯爱虚张声势的,全靠沈渊一个人的宠爱支撑起来的罢了,只需要敲打敲打就明白了。可是现在看来,她的预估似乎出现了偏差。   狭路相逢时,秦抒的眼神是冷寂无光的,那是一种不屑和蔑视的宣告,好像商雪萍无论做什么,秦抒都能看透似的。商雪萍一时有些慌乱,但也很快恢复“得胜者”的姿态。   “我怎么样,好像也轮不到秦小姐你来管。”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对峙   “我管不管是我的事,你听不听是你的事。”秦抒正面对着满脸傲气的商雪萍,冷冷的笑了一下,“抱歉,这好像是我家,貌似不姓商吧。”   我家……   易勋在秦抒身后,霍然抬头。同时心头巨震的还有商雪萍和彭瀚生。前者震惊于秦抒的公开对立,和她直白的宣告。后者直接蒙圈了,这还是他认识的秦小姐吗?如果这句“我家”让渊哥听见,这沈宅的屋顶也该被他激动得拆了吧……   秦抒很生气她辛苦营造的气氛和机会就这么毁了。易勋心理防线是最好突破的一个,徐宴纯粹是铁壁铜墙,周鹏越有些神秘,彭瀚生看似吊儿郎当实则非常用心,只有易勋是她目前有把握的突破口。难得的机会,眼见下一句就出口了……秦抒心里恨得咬牙。加之对商雪萍容忍已久,大概以后再遇见再也不会粉饰太平了。既然看她不顺眼,那就明着来呗,谁弄不死谁,谁就输了。秦抒敢拎起瓶子砸人脑壳,还能不敢当面夹枪带棒?   商雪萍发现,她终究是低估了秦抒。   “易勋,我回头再跟你聊。”她侧脸看一眼怔怔发呆的易勋,没多想他的神色的含义,又瞥了一瞥商雪萍身后大张着嘴的彭瀚生,从商雪萍身边大摇大摆地绕了过去。   商雪萍:“你……”   秦抒当没听见,从从容容的走远了。   ……   “你能不能……松开一点?”秦抒被箍得太紧,有些难受,转过脸瞪那个一脸满足的男人:“你看个文件也不用这样吧?”   沈渊抓住时机偷香一口:“怎么,还不愿意了?”   秦抒:“……”   咳咳。彭瀚生本来已经站在门口了,见状哧溜就跑,后面周鹏越挑眉:“撞破人家好事,不会有罪恶感吗?”   “撞破个屁,我连正脸还没看见呢。”彭瀚生叹口气,“现在想汇报个工作也这么难了……”突然背后女子的声音幽幽响起:“不进来了?”   彭瀚生:“卧槽秦小姐你属猫的吗?”   秦抒抿一抿刚刚被吻得有些红艳的唇,感觉脸上有点发烧:“赶紧进去吧,害怕干扰你们工作。”说着就想落荒而逃,撞上周鹏越淡雅的视线,秦抒怔了一下,点点头示意。周鹏越微微一笑。   呼……刚刚周鹏越那一笑为什么莫名让她感觉阴森森的,明明是很清雅的一个人啊……   沈氏大楼的构造复杂而庞大,她一开始愣是没走明白。现在多少好一点了,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给脸颊降降温。每天都被撩拨得险些控制不住,这可真糟糕……   卫生间在转角处,秦抒走进去,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脸颊刚刚感觉到清凉,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很轻,不像是男人的脚步。她感觉知道是谁了,默默拿起纸巾,把脸上的水擦掉。   “秦小姐,我们谈谈。”   好狗血的情节啊……女一女二的聊天标配吗?秦抒从心底里感觉到一阵厌恶。她淡淡地:“有什么可谈的么?话不投机半句多。”   商雪萍早预料到她不会合作,忍着气道:“有些事情你应该很想知道。”   秦抒:“没必要。”   商雪萍:“你难道不想知道……”   秦抒:“不想,摆脱你别挡路了。”   商雪萍咬着牙加快语速:“秦抒你别自以为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顿悟   自以为是。这个评价从小到大不知道有过多少人甩在她身上,她从没当回事儿过,何况这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傻瓜女人,每天只知道缠在沈渊身边寸步不离,秦抒更没有兴趣跟她讲道理。“谈谈”这么愚蠢的事,也只有她想得出来。秦抒满脑子烦躁厌恶,索性冷哼一声,打算接着绕过她,不予理会。   商雪萍被她的神色彻底触怒了:“秦抒,别吊着个脸子以为自己有多少能耐,你在渊的身边能为他添什么助力?天天就是惹事拖后腿吧,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   人都是有脾气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要说秦抒这个从来不太喜欢隐忍的性格。且不说商雪萍横在路中间给她造成了多少困扰,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也够让她倒胃口的。沈渊能留她到现在,如果没有什么利益的考量,秦抒是绝对不相信的。   “我他妈有几斤几两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我拖他后腿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我添助力还是混吃喝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每天在这里晃悠来晃悠去,客气的说是您没事找事,不客气的说您就是等着他临幸,是么?”秦抒气得“您”都出来了,“我怎么样不劳烦商小姐挂心,既然您在沈氏一无是处那就不必把锅砸到我身上,您要是乐意就自己去找沈渊对峙我也没意见。好了,现在这里都在忙着做生意,再吵吵回头周鹏越一生气掀了屋顶就不怪我了。”秦抒最后一句语气蓦地平静下来,好像这事翻篇了一样毫不在意,“商小姐,我没把您当朋友,您也别装成这副模样来假惺惺说话。”   这架吵得有些爽快。秦抒吐出一口浊气,扬起头就往外走。   商雪萍刚开始好像是给怼得懵了,没有接上话。直到秦抒马上就要迈出去的那一个瞬间,突然听到背后女子幽幽的声音:“别以为你救了沈渊,你就可以一辈子缠着他。”   秦抒心里一咯噔。救?她这话什么意思?她何时救过沈渊?   见到秦抒脚步停了,心里一松,顿时以为话说到点上了,立马打蛇棍随上,一连串的话紧跟了上来:“救他确实是引起他注意的好手段,我也佩服你有学医的本事,可是如果你拿这个当作护身符的话,未免太幼稚了吧。”   她说的什么跟什么?什么护身符?什么救他?学医?商雪萍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秦抒满肚子疑惑,可是也懒得直接跟她问清楚,只是耸耸肩:“不好意思,你貌似对牛弹琴了。”   “秦抒!你……”   这回,她脚步没再停下来。一路走到沈渊办公室门口,想着彭瀚生他们大概也谈完了,突然听见易勋问:“怎么样渊哥?头还疼吗?”   沈渊淡淡的嗓音:“没事,没什么大碍。老毛病了。”   彭瀚生在一边不乏担忧地叹口气:“自从出过车祸渊哥就一直……”易勋给了他一个眼神,彭瀚生立马住嘴。   站在门外的秦抒,如遭雷击。   她很聪明,瞬间想明白了这两者的联系。救人,她本来以为是说沈渊化名“元深”的时候她顺路解救他的那件小事,可那是在算不得什么救人,更别提报恩了。迄今为止她唯一拿“医术”救过人的只有两年多前高架桥上的那个男人。原来,居然是他么?   她救过的人,伤害过她的人,现在“爱她”的人,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得不倒   秦抒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她望着沈渊垂头阅览文件的身影,偶尔他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她,眸子里黑沉沉的浓情让她心里一蛰。真的是他吗,这好多年里,所有和她有过羁绊的人,都是他,从来没有变过吗?   那他一开始就如此关注她,给她赞助伪装一个“元深”来接近自己,说话间语气都带着熟稔和势在必得……原因居然是这样的吗?她原以为他爱得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点让他碰巧注意到罢了,谁知道,前尘旧事才是他用那样专注的眼神望着她的渊源。   在这个瞬间,想到以前的事情,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沈渊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她……她悲哀地发现,当她在为这个问题困扰的时候,心里好像已经有什么东西割舍不下了。她以往只记得他的侵犯和罪过,心里藏着那么深的怨恨。可是现在她蓦然明白了,一开始,是她自己最先在无意中接近的他。如果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对救了自己的秦抒上了心……凭借他的权力,完全可以把她从头到尾查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偏偏让她这个时候知道这样的事情,徘徊往复是最煎熬人的啊……   “想什么呢?”极温柔的声音在耳畔,秦抒僵了一秒,抬头望见沈渊正站在她跟前,笑着俯视她。“我明明在这,你还明目张胆的发呆走神,是想让我把你亲回神么?”   秦抒:“……不,那个……”   羽毛般的轻吻落在额头,秦抒的话顿时刹住了。“时间不早了,先去休息室睡一会吧。这边还有几个文件。”他浅尝辄止,揉揉秦抒的刘海,对她说。   “好。”秦抒机械地站起来,经过他的桌子,瞄了一眼,眉头蹙起。她站住脚步,稍稍多看了几秒钟。沈渊注意到,竟然从桌子上直接拿起那几份文件递给她:“感兴趣?”   秦抒怔住了。商业机密,他就这么递过来……沈渊却似乎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好像只要她想看,什么都可以送给她。秦抒接过来,翻了两页,就被上面的文字惊住了。“收购?韩家?”她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和韩御江公开对峙吗?”   “仔细看,不是韩御江。”沈渊气定神闲,好像看到她这般反应觉得有趣,“是韩昀最后留下的一个子公司。”   秦抒:“你为什么总跟韩昀过不去?”她一直很奇怪。   沈渊却不愿多说:“商业上的事,我看他不顺眼。”   虽然那个人也算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恩人之一……他先是折损了韩因朔一脉,自己又倒了,这回最后一点家产再给沈渊收购了,那真的是孤魂野鬼无处可去了。可是沈渊做什么总有他的道理,她不能也不该插手。不过看这个意思,韩御江巴不得把韩昀的势力彻底从韩家本家清除出去。这就很奇怪了,莫非是韩昀以旁支身份霸占韩家权势太久而引发直系猜忌怨恨?算了。韩昀没帮上她什么大忙,可是逢年过节的几分安慰也够她感恩戴德的了。然而沈渊要倒韩昀,韩昀就不得不倒。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祥的预感   秦抒关上休息室的门。本来将起未起的睡意,这下全没了。她坐在床沿上想事情,脚腕蹭过床侧,金属的轻微剐蹭声响起,让她一下子回到现实。   是那个脚链啊。她慢悠悠的伸手去抓住它,在清澈的月光下,数不清第多少次细细端详。她早就猜到是沈渊的手笔。两个人关系改变之后,她当面问过他,他毫无迟疑地承认了。他说这是沈家给每一代少夫人的传家宝,当时她只是半信半疑,也没有多作质疑。现在想来,难道那么早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如此笃定要与她相守终生了吗?她怀疑过这个东西是用来跟踪定位的,所以此前他才那么容易找到她。可是离开他在孟颐川身边停留的那一段日子,她发现沈渊依旧无计可施。跟踪器这个想法,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现在情绪兜兜转转……她突然想,这大概就算是定情信物了吧。呵,莫名感觉有些讽刺有些无奈啊……一直戴着它,没有任何不适感,只是偶尔碰到,清脆的声音在撞击中响彻,她才会猛然想起一些事情。   睁眼侧躺在床上,抱住被子,凝望着月亮的肥胖的身影吭哧吭哧爬上来。今晚沈渊要处理的事情意外的多。她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半条米虫的生活。学校早在沈渊的温柔命令下不去了,只等着硕士毕业的论文交上,顺利拿到学位,按照他的意思做一个被藏在深宅里的“少夫人”。有的时候想到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情,五味杂陈。她也明白她最终都不可能按照沈渊的意思生活。可是现在,躺在这里面对月光,还是有一点点的暂时喘口气的轻松感。托付给雨溪的事情没有下落,其他朋友也都没有联系她。她满心期待着有什么消息能够颠覆一些事情,可是慢慢的不好的预感已经要漫上心头。   深秋的这一个月圆夜,秦抒想尽量把头脑放空,但是她发现终究是做不到。   ……   “我去一趟疗养院,你不用送我了。”秦抒知道沈渊最近要出货,他忙的事情很多,正好抓住机会堵住他的嘴,“没有多远,瀚生做司机也很到位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调侃一旁的彭瀚生。比起沈渊,彭瀚生要好糊弄得多。   沈渊静静地望着秦抒,好半晌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看望母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沈渊想拒绝,可是又不忍心拒绝。   彭瀚生站得笔直,低下头,想尽量把自己藏起来,无果。   秦抒跟着彭瀚生下楼,右手放在口袋里,紧紧握着手机。早晨起来,她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隋雨溪的警官朋友后来也成为了秦抒好友的庞予辰。他说,有事要告诉她。大概是昨晚不祥预感终于应验了吧,她一定要找一个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地方打这个电话。   路上,秦抒一直望着窗外,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她突然叫住彭瀚生:“瀚生,等等,我去超市买一袋豆奶粉。上次妈妈那儿就快吃完了。她还挺喜欢的,我忘了从家里带了。”   彭瀚生不疑有他:“好,秦小姐,那我在这儿等你。”   秦抒暗自呼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跳进超市,七拐八绕走到里面的一个角落,快速拨通了庞予辰的电话:“快,我只有现在有时间,你抓紧说。”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尘埃落定   手机那边的声音很嘈杂。秦抒捏着手机紧紧贴着耳朵,才能听清庞予辰的嗓音:“突然有临时任务,非常紧急,我现在在车上。那我只能长话短说,你听着,千万别激动。”   庞予辰的语速很快。秦抒感觉到随着他的声音绷紧,她的心也狠狠提了上来,挂在喉咙口上不得下不得。还好她不需要等,只需要强迫自己压制住紧张。   “自从上次你拜托我调查一些事情,我就一直留意着,之前一直没有头绪,就搁置了。前几天我被派往市便衣调查案件,不小心牵扯到一户人家的陈年旧事,就这么七拐八绕的发现了些事情。刚开始完全不敢确定,后来我找还在市的同事去你母亲曾经在过的市南疗养院了解了一下情况,还有结合你之前告诉我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了。”   秦抒猜到了什么,可是她完全不敢放任自己想象下去。她的声音颤抖而卑微,期待着又恐惧着,尽管她知道等待她的不会是惊喜,可是心底里的侥幸还是出卖了她:“你确定了……什么?”   庞予辰顿了一顿,似乎是怜惜,又似乎是叹息:“秦抒,你的父亲秦连江……已经确定被人葬在市了,生前身份并没有确定,是我们经过访问之后才得出的结论。的确是八年前失踪的知名的秦律师,现在他的卷宗上已经将失踪案的结果修改完成,只等待通知家属了。程序要走完可能要慢一点,我知道你一直挂着这个事,就想先跟你通个气。”   庞予辰后面说了什么话,秦抒一个字也没能听得进去。她浑身上下的神经只感受到了刺入骨髓的惊痛。一句“已经确定被人葬在市”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以往再多的窥探调查也只不过是猜测基础上的试探,没有真实的证据证明父亲已经不在人世,那她所做的所有也都失去了意义。隋雨溪就曾无数次安慰她,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呢?也许父亲只是出了趟远门,或者遇到一些困难,终究还会回来找她们母女呢?   可是现在,终于统统都幻灭了啊。   “予辰,我……说不出别的话,真的真的……谢谢你。”她感觉心口破了个洞,凛冽寒风刮擦着狼狈的血迹,在伤口作孽,疼痛袭来,她几乎要喘不上气。   “别这样,都是朋友。秦抒,节哀。”   ……   彭瀚生开着车,心里犯嘀咕。怎么从超市出来之后,秦小姐这脸色就不太对劲呢,人也冷冷的,感觉好像隔了一层什么,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是刚刚遇见什么事了?不像啊……   “瀚生。”   “……嗯?啊?啊,秦小姐,您说。”   “我问沈渊他不肯告诉我。他是不是最近事情特别多,很忙?这样的话,我的事就不能麻烦他了。”   彭瀚生心里咯噔一声。他听不太明白也拿不准秦抒的意思,这话不知道怎么回才对。反正他知道不管忙成什么样渊哥对秦小姐那都是一个字:宠!没话说。可最近新货的确要到了,而且是最关键的一批,这一趟不能有任何差错。秦小姐是一直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渊哥把她保护的很好,只有上次跟着去了码头结果引出来那么多幺蛾子,现在也是怕极了。   “也没有,秦小姐,渊哥这些活儿的性质嘛,哈哈您都知道的,就这德行。”说了等于没说。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久违的墨色玉兰   彭瀚生望着秦抒蹲坐在秦母床边,定定地看着她,一双手轻柔地覆在母亲稍显干枯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好像在说什么不便开口的话。   彭瀚生自知不该再待下去了,乖乖地转身带上门,靠在门外的墙角里,仰头看着天花板想心事。现在渊哥人生赢家了,诸事顺心,沈氏那些下脚料和蛀虫们都被渊哥悄没声地解决了,重点项目也都非常顺利,尤其是收购韩家的旁支公司,几乎得到了韩御江本人的全力支持。他在会上跟渊哥说,这个毒瘤早就想拔掉了,留在韩家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现在借刀杀人,韩家本家愿意把这个烂透了的“臂膀”直接舍弃。周鹏越后来淡淡说了一句,“果然,韩御江就是韩御江。可惜了韩家,偌大的产业,这么多年托付错了人。”   彭瀚生又忍不住联想到渊哥整韩昀的事。几乎是无缘无故的,突然之间金刚手段劈头盖脸就往韩昀身上招呼,他哪经受得住这个啊,渊哥这么一折腾,本来就朽了一半的旁支直接就摧枯拉朽轰然倒塌了。可是韩家一直和沈氏保持生意上的往来啊,没听说有什么大仇大怨,尤其是韩昀为人油滑,该尽的礼数没一次欠过,对沈氏极为客气,要不然韩昀顶着半边天的韩家还能成为市四大姓之一呢。只记得有一天,徐宴突然来找渊哥,说是什么查到了之类的。彭瀚生出任务没能来得及打听到,这事就好像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天就得知沈氏针对韩家的消息。   难道韩昀那人还和沈氏前尘旧事有关系?或者……他侧头看一眼安安静静显得格外柔弱的秦抒,难道和她有关?   ……算了。他没那么大本事打听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他只知道秦小姐其实很可爱,人也很直很真实,和他曾经以为的飞扬跋扈不同,更和他臆想中的柔弱不同。渊哥能和秦小姐好好的,就足够让他开心了,别的他不想管,也没有功夫管。至于韩家,也是该让韩御江彻底整顿的时候了。   他仰着头治颈椎,感觉一阵疲累袭上心头。经常的连轴转很少让他有这样短暂的发呆的机会,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想到很多事。比如以往的孤苦无依的自己,孑然一身,以为只能流落街头无处容身。想到同样被渊哥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易勋,半辈子清和顺从,心思细腻柔软,差一点就在茫茫人海里迷失自己,丢掉引以为傲的东西。他们求的是什么,不就是渊哥好吗?可是最近怎么担心的事越来越多了,还总有种奇怪的预感,究竟是为什么……   他想着,突然转身面对病房的大门,中间一块透明的玻璃让他得以看见秦抒此刻的动作。他发现秦抒在缓缓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那一朵墨色的玉兰。他心头巨震。   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这朵玉兰花了。当初惊鸿一瞥,一张神秘的照片,引得渊哥在整个市差点翻山倒海,才终于重新遇见了秦小姐。没有这朵玉兰,渊哥现在一定还是孤身一人。没有这朵玉兰的主人,恐怕当时遭到偷袭的时候,凭借他自己一个二半吊子,都反应不过来应该怎么急救。   都说天意弄人,他现在觉得,天意有的时候还是眷顾他们的吧。他笑了笑,重新把自己隐回黑暗。 第一百九十九章 痛哭失声   “妈……”秦抒确定彭瀚生站在门外,不会听见她这样小声的说话,心理上稍稍放松了下来,轻轻地推着母亲的身子。进来秦母的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精神饱满,人也清爽透彻,可是一旦陷入混沌,又是让人等到焦灼的一段恢复时间。   时间不等人了。秦抒捏紧手机,刚刚她给久未联系的孟颐川发了条消息。他会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从今天开始,她秦抒就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彻彻底底的,没有疑虑没有徘徊的,全身心向他投诚。她自己没有任何能力能与“天”对抗,只好去寻觅能劈裂“天”的风雷火电。   “妈,您人清楚吗?能听见我说话吗?”她只说了两句话,眼泪就忍不住要往外冒。曾经的她不是这样感性的人啊,可是现在怎么扛都扛不住这点心情了呢……   她闭着眼睛,脑海里飞快掠过这两年来发生过的事情。记忆在南山疗养院的画廊里停顿,一幅玉兰让母亲消沉颓靡数日精神恍惚的事情她记得无比清晰。往事带给这个家庭的痛太深了!太深了,她巴不得就此了结,再也不提,然而这一页想翻过去却总是翻不过。翻不过,就踏过去。   “……小抒?”   秦抒仿佛被钉在地上。母亲醒了,眼神清澈,眸光温柔,看着她,就好像用视线在抚摸她一样,瞬间抚平了她的戾气。秦抒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栽进了水潭身处,周身凉凉的柔柔的,感受水波荡漾着安抚着,再多的委屈陡然间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   “妈……”秦抒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你终于醒了……你终于认出我了……”   她原本不敢把父亲最终的下落告知母亲,她甚至一看到母亲的眉眼就忍不住想到父亲,想得眼泪扑簌而下。可是瞒着她是好的吗,秦抒更不知道了。   “别哭……别哭,小抒,我知道你在忙什么……”   秦抒:“……”   秦母:“妈妈知道你用心知道你不甘,可是过去的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梦到过他,想来他也知道回不来了,所以才不给我别的希望了吧。”   秦抒:“妈!”   看到女儿眼泪刷的留下来浸湿了脸颊,秦母颤抖着手去给她擦眼泪,一边微微笑了:“看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你父亲做人做成那样,被人找上门来也是算遭报应了……谁叫我劝他他不听的,现在呼天抢地也都晚了。不管你做了什么,别忙活了,就当它过去了忘了吧……左右妈妈的病已经这样了,想得开想不开都不会改变我的病灶,那还不如想得开一点自己舒服。”   秦抒:“……”   “这段时日时醒时睡我也想了一些事情,以前我给了你太大的压力……现在,小抒,放下吧。”母亲颤巍巍伸手握住秦抒的手腕,“当初真不该放任你去纹身的,想忘掉忘不了,才最痛苦。”   秦抒伏在床前,早已泣不成声。   秦母这一天说了很多。她说,知道那个叫沈渊的男人对她很好,至少这样体贴周到的医疗护理,环境这样幽静的疗养院,普天之下原本也没有几家的。她说,秦抒心思一向很重,她不愿让女儿继续背负上一辈的恩怨继续弓着背生活。她还说,如果沈渊给得了女儿幸福,那她会心甘情愿的把秦抒交给他……   ……   彭瀚生觉出不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他偷偷把脸贴在玻璃上,望见秦抒哭得浑身颤抖,打了个激灵。这是怎么了,难得见秦小姐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啊…… 第二百章 你是罂粟   这这这……相处时间这么久了,他从来没见过秦小姐哭啊!彭瀚生瞬间手忙脚乱,站在门外不知所措。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感觉自己情商顿时不够用了。转念一想,人家自己家人,他再掺和总不好吧……唉,还是继续等着吧。   这么一转身,直接吓懵了。   “渊……”   “嘘。”   来人放轻脚步,走到门前,透过玻璃凝望正低声啜泣的女孩。彭瀚生站在侧面看着渊哥,看得很清楚,他眸子里印刻得那般深刻的心疼和怜惜。彭瀚生叹了口气,悄没声地后退两步,远远的看了两眼。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底蔓延,总让人觉得不踏实,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瞎担心的,可是为什么这预感迟迟不见消退?那两个人明明好好的,渊哥明明那么关心她呵护她,怎么会……算了,他这说不定是杞人忧天呢。摇了摇头,一个人去拐角面壁了。   母亲到底精神不足,说了这么久的话,满意地看到女儿乖巧地连连点头。她一颗心也放了下来,沉沉地再度陷入睡眠中。秦抒擦干眼泪,吸吸鼻子,回过头去打算喊彭瀚生:“瀚生……啊!怎么是你?”   沈渊不知何时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就守在秦抒身后。“我为什么不能来?嗯?”他伸臂把秦抒捞进怀里,分别不过半天,却感觉像是过了数年一样,他自己一个人待着都感觉坐立不安。亲了亲女孩的鼻尖,他轻声喟叹:“你如果是罂粟,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戒掉了。”   秦抒心里一颤,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潮水般的细密的疼痛,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只是苦笑了一下:“我哭了,不好看。”   “你怎么样都好看。”沈渊捉住她的唇,不管不顾地吮吻。他感觉到女孩有一点发僵,也许是因为刚刚哭过,情绪还没调整好吧。沈渊完全没有在意,加深了这个吻。   “沈渊,快到雨溪生日了,我想去看看她,好吗?”秦抒抵在沈渊胸膛上,因为怕吵醒母亲,声音放得很柔。   她什么时候要这般低声下气向他请求了……沈渊心里一疼,他是想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宠得肆意妄为最好,可秦抒的分寸感太强,总是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你想去就去,但是必须让我接送,知道吗?”   秦抒:“……好。”   隋雨溪的生日在初冬,她做人粗糙惯了,经常自己也能把自己的生日忘了。但是这次,她破天荒记忆力回归了一年,因为她太想见到秦抒了。上次的约会未能成行,后来秦抒直接被沈渊三百六十度保护了起来,况且秦抒一直在忙活自己那一堆事情,心思又重,最近更不愿把心里的事跟朋友说了。想见她一面实在太难。又听说秦抒连学校都不去了,就等着一篇毕业论文交上,就要彻底成为沈氏的太太了……隋雨溪和田荧琪差点没炸毛炸上天去,想着怎么着也要把秦抒拖出来一次。   “怎么还不来……”田荧琪焦灼地盯着手表,“别和上次似的,临了又说来不成的,我回头薅死她!”   “不会。”隋雨溪很淡定地抿了口咖啡,眼神投向窗外。果然没一会儿,那一辆低调又熟悉的宾利缓缓滑入酒馆前的停车位。 第二百零一章 方家悔婚   田荧琪一激动直接蹦了起来,没顾得上隋雨溪在身后拦着她,冲到门口张口就喊:“秦……”喊到一半,望见沈渊把刚刚迈出一步的秦抒一把扯回怀里,在额间珍爱地吻了一下,又反复叮嘱着什么,秦抒也没见不耐烦,只是垂着眸子,偶尔点点头。   终于等到沈渊松开她,只见那人幽深如渊的眸子向这边看了一眼,与田荧琪目光相对的瞬间,他认出田荧琪,眼神微微一动,像是无言的问候。田荧琪猛地呆住了。秦抒转过脸来也看见田荧琪,脸上的笑霎时绽开,田荧琪感觉她身上的光彩大盛,比以往那个秦抒更加闪耀了。虽然她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有爱情的滋润?哈哈,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吧。   “傻在这干什么呢?”秦抒走近,搭上田荧琪的肩膀。和朋友相处就是轻松,她莫名感觉满身疲累瞬间消散,现在只想和她俩好好聊聊天吃点东西,这比什么都开心。   隋雨溪远远的站在餐馆里面,也在望着这个方向。她敏锐的目光捕捉到坐在驾驶位置上,充当沈渊司机的人。他竟然向她这边看过来,眼神里有一点不屈不挠的意味。隋雨溪飞快地转移了视线,避免和他遇上,直到秦抒揽着田荧琪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啊。”秦抒一屁股坐下,感觉通体舒泰,望着隋雨溪有一点僵硬的脸色,诧异道:“你怎么了?这是不欢迎我。”   “不!怎么可能!不是……”隋雨溪吸吸鼻子,“今天沈渊开车送的你吗?”   “不啊,沈渊经常让徐宴开车。他的司机不定,有的时候是彭瀚生,大部分时间还是徐宴来。”   “哦。”   秦抒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又不确定,看她这么魂不守舍的,算了,有什么事也以后再说吧。“来来来,多久没见啦,咱们是时候好好喝两杯了。点酒了没有?不醉不归啊!”   隋雨溪也很快调整好情绪,露出笑颜:“刚才想到点不愉快的事,都过去了。来来来,等你来了再点也不迟嘛。”   三个人直接抱着啤酒罐子,往嘴里灌。秦抒痛快地呼出一口气。在沈家,沈渊除了应酬需要,从来不允许她喝酒,更不允许她喝醉。几乎所有有可能伤到她身体的事,都被他隔绝在外。这些日子,当真过得像是笼中的金丝雀一样,无风无浪,什么事都有人替她想好了。这回,她明着跟沈渊说,不许拦着她,她爱怎么玩怎么玩。沈渊否决未果,只好无奈妥协。   “我都忘了……上次喝醉是什么时候了。”秦抒晃晃啤酒罐,笑了一下。隋雨溪莫名在这神色中看到一丝苦涩。   田荧琪开口想说“我还记得”,话还没出口蓦然想到什么,“深度”酒吧……还好,她没一激动又口无遮拦,再让秦抒受伤一回。   这三个人在一块儿,不是话痨的也能给逼成话痨。许久没见,好多话题憋在心里快憋出毛病来了。从南聊到北,从白聊到黑,桌上的菜一点点少了,酒也一瓶瓶见底了。   话题慢慢的,拐了回来。   秦抒:“荧琪呢,最近有没有攻略的对象啊?”   隋雨溪“嗨”了一声,“可别提了,方以均还记得吗?他突然悔婚了,搞得方家整个儿大乱,结果女方居然没什么意见,也同意取消婚约,女方家里人都炸了,可是怎么问也没问出来咋回事。”   方以均……离往事太远,她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第二百零二章 醉酒   “雨溪。”   “我就知道你会跟进来。”隋雨溪站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抹了一把脸。   秦抒倚在门框上,无奈地笑了笑:“不是你让我跟来的吗?这么点默契如果都没了,我还怎么谈得上跟你多年同学。”   隋雨溪沉默了一会,打开话题:“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觉得说到底都是虚妄罢了,跟你说也没有任何用处,反正到最后也只有散场这么一个结果。”   秦抒:“你是学法律的我知道,可你动不动心理啊?当初犯罪心理学怎么学的?嗯?你不知道越吊着人越难受吗?”   “……”   “算了算了。你不说我也没办法。跟你来还有一个原因……我终于找到方向了,还要多谢你和你推荐的那位警官先生。”   “庞予辰?”隋雨溪睁大了双眼,“那个直男癌,居然对你委托的事这么负责?天啊太不可思议了,回头我得请他好好吃顿饭……不是,等会儿。”她终于回过神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猜到的人,从头到尾就没有错过?”   秦抒点点头。   隋雨溪的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又自己给吞了进去。   “秦抒,我知道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可是复仇这种事,怎么看都像以怨报怨,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冤冤相报?我何时冤枉他了?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就要负责任。他想不起来负责任,那我就帮他想起来。”   隋雨溪吸了一口气,看着秦抒这般神情,知道拦着她也没用,只好掐灭自己反驳的念头。“那我就祝你一切顺利。”   “请你帮我带的东西,拿来了吗?”秦抒突然小声问。   隋雨溪心头一痛,默默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药来,递给秦抒。“我只求你一件事,保全自己,保全身体,别为了这么件前尘过往的事,再把自己伤着了。避孕药,能少吃还是少吃……”   ……   “你们怎么才回来?”田荧琪大眼睛闪闪烁烁的,“不会肚子坏了吧?”   三个人里面,田荧琪是最单纯的一个,所以也最好骗。两个人笑了笑就糊弄过去了。心头憋着的想说的话都说过了,不管顺不顺心,至少现在满身轻松。一罐罐酒下去,田荧琪第一个撑不住了。醉醺醺的开始说胡话,第二个是本以为自己酒量可以的秦抒,趴在桌子上却感觉到天旋地转。隋雨溪心里本来就有事,不想在这种时候灌醉自己失去清明意识,所以喝的稍微少了一点,见状只好把两个人分别扶上自己的车,准备把她们送回家。   正当此时,秦抒的电话响了。秦抒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事儿,想去接电话反而把手机碰到车座底下了。隋雨溪像个老妈子一样无奈地捞起手机接听:“喂,您好,找秦……哦,沈渊啊。”她叹了口气,这人掐的时间点还能不能再准一点?“她……她有点喝醉了,对,现在意识不太清楚,我打算把她送回……”等等,送回哪儿去?还去秦抒当初的研究生公寓吗?恐怕那儿现在都落了灰了吧。这俩人都喝蒙了,总不能她也跟着蒙了吧。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好,我在这儿等沈总。”   刚挂电话没多久,街角拐进来那一辆稳重霸气的宾利。看来他是一直守在那边的吧…… 第二百零三章 商家凉了   可是看到从驾驶座上的人的那一瞬间,隋雨溪冷了脸。沈渊没有注意她的脸色,径直过来抱起秦抒,向她略微致意,就上车绝尘而去。留下隋雨溪一个人愣愣地站着,脑海里回放的是刚刚徐宴的表情。半是纠结,半是隐忍。   “告诉过你不要喝这么狠,真是太不听话了。”虽然嘴上对秦抒有诸多不满,可是沈渊的动作却轻柔至极。徐宴从后视镜看着,眼神中的羡慕渐渐流露出来。可惜,或许终究只能止于羡慕了吧。他这样的人,这辈子是上进不了了。想到刚刚那一瞬间的对视,徐宴一向淡漠的脸庞上多了一丝难得一见的黯然。   秦抒不喜欢喝醉了脱离控制的这种感觉,尤其是目睹了田荧琪那日失魂落魄的状态之后,她更加认可酒精害人的说法。但是凡有规矩必有例外,她也跳不出这个圈圈去。困扰的事情太多了,也总会有爆发的一日。   即使沈渊再了解秦抒,也不一定明白她今天喝得烂醉如泥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突然再见到很久没见的朋友控制不住开心的情绪,也许是难得放开玩乐所以有些忘形,他都不会在意,毕竟现在她好端端的在他的怀里,偶尔一次玩闹他可以原谅,但是如果玩得过了伤了身子,那他绝对不会允许她再喝酒。   秦抒被沈渊揽在怀里,脸颊枕着他的胸膛,感受得到那种总会让女孩子忍不住遐想的宽阔和硬朗。她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她的酒品也很好,喝醉了反而比不醉还要乖巧。但是脑海里的各种各样的念头就像控制不住繁殖速度的蝗虫一样呼啦啦就冒了出来,乌压压一片,把她的心境搅和得一团糟。   意识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混沌,就恰好在她回魂的这几秒钟档口,听见徐宴压低了声音的一句话:“渊哥,商小姐还想跟您谈谈合作的事情。属下觉得……”他顿了一顿,“毕竟商家确实是靠军火起家的,虽然后期自己洗白了,但他们的实力始终在那,渊哥您看,这力借还是不借?”   秦抒感觉神经一麻,差点昏睡过去的意识陡然清醒了。徐宴不说她还没往这边想,商雪萍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调研”工作,更不知道秦家家底被她挖出来多少。既然沈渊是她救的这种事情都能查出来,那如果她铁了心要曲线救国抢回沈渊也不是没有出下作手段的可能。   这块绊脚石又臭又沉。秦抒再也没有可能忍下去了。虽说商雪萍战斗能力让她有点瞧不起,此前还把同父异母的商雪茹拉过来凑场子,至今也没能让沈渊动摇,秦抒实在没办法让自己相信她有“重整乾坤”的本事。可是沈渊对她的态度太容忍了,秦抒一直困惑,困惑到现在,慢慢开始憎恨与厌恶。她努力不去想这种情绪的来源,闷头只看到已经产生了的结果。   好,商雪萍,既然你这样饶不过我,那我也索性不饶你了。此前忍那么久,就当我吃了苍蝇屎,这回推倒重来。不摁死你,我特么不姓秦。   沈渊对秦抒的状态一向敏感,他在下一秒钟低头,看到她微微睁着的有一点迷离的双眼,觉得甚是可爱,忍不住轻轻亲吻那双眸子。驾驶座上的徐宴一直在通过后视镜观察沈渊脸色,见状连咳也没敢咳一声,就自动自发垂下视线,自觉非礼勿视了。   好了,他可算是明白了。商家算个屁,渊哥早已经弃如敝屣了。回去把这个风向通报给周鹏越,下一个季度的竞争,可以不那么手下留情了。 第二百零四章 撞枪口   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现实版撞枪口最典型的例子大概就是商雪萍这样的了。秦抒憋了好几天正准备找发力点,商雪萍一脑门子蹭上来,秦抒可算是找到靶子了。   大学的时候社团里的人曾经在一起玩儿过大排场的真心话大冒险,当时隋雨溪被要求用一句话来评价秦抒。众所周知秦抒学习能力超强,但是人微微有些不太合群,男生提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想把秦抒拉进圈子里增进感情的。谁知道隋雨溪特别正经地回答:“像一只猎豹吧。心闲的时候谁惹她都能忍,毛躁了或者瞄准目标了的时候直接让人送命。”彼时田荧琪笑倒在椅子里,其他人面面相觑,秦抒笑了一笑,心里却深以为然。要不然,她怎么会从小到大,说得上话的朋友用一只手掌也能数得出来。   现在,商雪萍不知道的是,她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干扰和下绊子的过程中把秦抒惹毛了。而与此同时,沈氏上上下下却更加认识到秦小姐的重要性。   前几日,徐宴手下一个小子,不知轻重喝多了,没留神说了一堆混账话,还想搞点白粉来吸一吸。沈渊驭下甚严是人尽皆知的事,即使自己倒卖军火生意不干净,却绝对不会允许手下人接触毒品的。据说沈渊的父母就是因为和毒品沾上边才会突遭横祸的,也因此沈渊心里一直绷着根弦。周子宸笑话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是个底线。   于是那属下倒了大霉,沈渊直接一脚给人踹地下了,并且放话,不想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就别想从禁闭室里出来。那几天也太巧,沈渊头疼病又犯了,易勋又恰巧不在,秦抒翻箱倒柜给他找药。等她走到事发现场发现气氛不对头的时候,那属下已经吓得抖着跟筛糠似的。   徐宴低着头一言不发,彭瀚生也难得一改嘻嘻哈哈的模样,抱着手臂板着脸。秦抒拿着一瓶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药,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沈渊面色很冷,是她曾经见到过的样子,那种目光不是盛怒的炙热,而是毫无温度的,没有怜悯也没有温情,就好像空空洞洞一双眼睛,漠然望着你。这不是生气,而是一种失望吧。秦抒不知怎么就轻易看明白了他的情绪,顾不上她自己心里的那一丝微颤,她下意识开口缓解僵局:“怎么了这是?”   只见顷刻间,沈渊眸子里的戾气转眼消失无踪。彭瀚生张大了嘴巴,徐宴一脸见怪不怪,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不长心的傻小子,这回算是命大,保住了。   秦抒自动自发地走到沈渊身边,男人的胳膊好像有什么磁力一样,稳稳地揽住秦抒的腰。这一瞬间,他眉目的线条都柔和了不少。   “本来就头疼,再动气,回头血管该炸了。”秦抒面不改色说着毫无威胁力的话,把药瓶塞进沈渊手里。“谁喝醉了不误事。”她就一句话,却好像起到了彭瀚生百八十句话的效力,沈渊居然开恩,让那小子面壁四个小时,这事就算了了。   事后彭瀚生遇见秦抒,登时眉飞色舞,还没开口,秦抒已经瞅着他道:“上回那个林什么的属下犯事,我看都没看一眼。这回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吓得彭瀚生一个激灵:“哪哪哪里!没没没有!”   这回,定海神针不姓定,姓秦了。   ……   商雪萍这次过来,不是为了谈什么合作,是冲着秦抒来的。不速之客,来者不善。 第二百零五章 摊牌   说是谈商业上合作的事,其实不过是个幌子。商雪萍毕竟出身商家,多少道上的底子还是有的,不知道怎么着探听出来一点端倪,女人的第六感加上东拼西凑的猜测,她也就琢磨出了什么事情。不管这事是三分真还是三分假,她已经拿定了主意。顺杆子爬才是明智的,何况这种半深不浅的推测,她不信沈渊自己没有。这回不让那两个看起来柔情蜜意的人生了嫌隙,她就白活二十多年了。   在她心里,这次颇有单刀赴会杀气腾腾的味道。她打算一见到沈渊的面,就把秦抒和孟颐川的老底揭出来,还有她不明不白失踪的那些天,鬼知道孟颐川有没有参与。把她知道的这些和模棱两可的猜测直接甩在沈渊面前,她不信,他不动摇。   秦抒是第一时间知道商雪萍来了的。那时候沈渊还在办公室开会,秦抒在休息室里憋得难受就出门走动,正巧遇见似乎是忙什么事情迟到了的周鹏越。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干净,看到秦抒示意似的点了点头,一边对身后的属下交代:“商雪萍又来了。好好招呼着点,等渊哥会议开完了再说。”   也不能不说周鹏越是个奇人。哪怕心里再瞧不起,徐宴彭瀚生易勋嘴上对商雪萍还是很恭敬的,至少礼数周到,让人抓不住把柄来。唯独周鹏越,看着城府不浅,可有的时候他比其他人都要可爱。   他走过秦抒跟前时,却是礼貌地轻声问了好,然后说:“秦小姐,我先去开会了。”   这差别待遇,对比不要太明显……秦抒心里蹭地就满足了。   商雪萍来,不是冲着沈渊,就是冲着她。明显经过上次的交锋,冲着她的可能性更大。既然如此,有备无患啊。秦抒嘴角勾起一抹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秦抒直接给你踹回老家。   熟悉的清爽感又回到了身上,秦抒感觉自己在压抑了那么久之后终于有了当初逼问方以均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派,恢复了拎起瓶子砸碎登徒子脑壳时的果决。   优柔寡断不适合她。   秦抒掉头就走,回到总裁休息室,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柜子上放着的长条盒子。好熟悉啊,她走近,打开,愣了一下。   这不是那年生日的时候,“元深”送她的宝石项链吗?她后来再没有戴过,也不知道放在哪了。沈渊居然找了出来放在这里,她望着那宝石,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难以描述的滋味。良久她叹息一声,拿起项链小心翼翼佩戴在脖颈上。原本就纤细修长的脖子,有了蓝宝石的修饰,顿时显得精致无比。   她听到了隔着一层门外的喧嚷。   “渊哥在开会,商小姐,您在办公室等他一会吧。”   “成天就是开会……好吧,我在这里等。”   秦抒乖巧地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她也在等,陪那位心里焦灼无比的商小姐一起等。只不过,此刻秦抒心里只剩下倒计时而已。   散会了。彭瀚生伸个懒腰,跟着沈渊想插科打诨几句,看到半敞开的办公室门里略微紧张的人影,一下子噤声了。他耸耸肩,插着裤袋一拐弯就绕道走了。   沈渊眸子里映着不耐和烦躁。走廊里安安静静的,不知道秦抒又跑到哪里闲逛去了。他强压着那一股邪气,推门进去。 第二百零六章 道高一尺   “渊,你来……”   “好巧。”商雪萍猛然回头,秦抒面无表情地站在休息室门口。商雪萍脸色刷地白了,可也只是一瞬,她控制好情绪,心里想,秦抒你得意也得意不了几天了。   “渊,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说……”商雪萍不再废话,上来就想开门见山,可惜秦抒不给她那机会。沈渊的眸光瞬间黏在秦抒身上一动都不动。秦抒也乐得如此,旁若无人地走到沈渊身边,给他整了整领子:“开完会了?”   沈渊的眸色霎时深沉,像是搅动着什么暗黑的涌流。他一把握住刚刚想后退的秦抒的胳膊,迫使她站在他面前,无奈地仰视他。“你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他语气中对商雪萍的不耐已经快要掩藏不住。秦抒花了很大的力气没让自己的唇角因为笑意而勾起,心里想,商小姐可是有话要说呢。   像是为了印证秦抒的话,商雪萍咬着牙迈上前一步,“渊,秦抒她和孟……”孟颐川?好啊,上来就想捅秦抒老底,秦抒怎么可能让她说完。从刚刚听见商雪萍的声音开始,秦抒就知道商雪萍今天差不多是按她设计的路走的。排除了专门为了商事来找沈渊的动机,那就只有一点。孤注一掷来揭露自己“图谋不轨”的计划。   “沈渊,我有句话说,只是不知道商小姐听了会不会记恨我。”她貌似是询问,可是她的语气完全不像是询问。沈渊的眸光全程投在她身上,手也始终没有松开,至于商雪萍一句未出口的话,好像从来没有进过他的耳朵。他竟然微微笑了:“我何时不让你说了。我在这里,你还胆小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抒听了这一句话,眼眶蓦地一酸。是他太宠她了吧,宠到了放纵的地步,要不是她心里有根横线扯着,恐怕她就算想要无法无天,也是能被宽容的……   商雪萍气得浑身都在抖,可惜秦抒没有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   秦抒:“还记得那块金怀表吗?”   沈渊浑身一震。商雪萍登时傻住了。   秦抒:“那才是我当初想要离开你的真实原因。”她看看商雪萍怔愣的神情,唇边的弧度很是讽刺,“是有人别有用心让我看到的,不管她想做的是什么,终究都达到了目的。商小姐告诉我金怀表的主人是你,或许她是想‘通知’我,在你心里她的地位更高一些。事后的替罪羊,那个我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女孩,沈渊,我知道她被你处理了,对么?”   沈渊的神色已经变了。戾气渐起,萦绕在看不真切的瞳眸中,他的目光死死攫住秦抒,好像她的下一句话就是审判。   “原本我想把摊牌的时间无限期延后。可惜机不可失,我若是今天再不把话交代清楚,恐怕走不出这个门的就是我了吧。”她亲眼看着商雪萍的脸色一层层白下去,“乾州城一行,原本我以为,郑淮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对我的嫉恨。谁知道还有商小姐的参与,这一把火烧起来,差点没能要了我的命。”   沈渊握住秦抒的手陡然收紧,秦抒吃痛皱眉。紧接着腰上一疼,他已将她锁至身边动弹不得,眸子里的黑云沉沉压下来,那眸光犀利至极,她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他用这样的神情对着自己了。   商雪萍吓呆了,她做梦都没想到秦抒能查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等她回过神,顾不上自己原本想要控诉的内容,一个劲地想要解释:“渊,你听我说,渊!我真的没有,我没有,你相信我……” 第二百零七章 魔高一丈   秦抒冷哼一声。她的手伸进裤子口袋里,缓缓拿出一个笔状的东西。她闲闲地转着那支“笔”,挑起眼皮望了震惊中的商雪萍一眼,按下一个按钮。   “能在区区方寸之地看到三方势力火并,我很是开心呢。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我亲爱的阿淮。”   “你?”   “你以为用了变声的工具,我就认不出来了吗?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学法律的人总会有某些敏感的地方。见笑了。”   “……”   “不知道商雪萍小姐还跟你交代了什么,愿闻其详。”   “……你!你怎么知道?”   紧接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盖过了两人的对话,隐约听见秦抒一声轻笑,在模糊的人声里,背景是轰然的炸响。   秦抒侧眸去看沈渊。他的薄唇紧紧抿着,脸色趋于苍白。蹙起的眉峰里似乎极力掩藏着什么濒临喷薄的情绪。   录音笔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不说,我也没有办法。都走到这一步了,费尽心机,我真的很佩服你们。”   “秦抒,别摆出这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觉得恶心。”   “哦?是么。那不知道,当初砸碎那个男人的脑壳,脑浆迸裂的时候,你可觉得恶心?”   “……”   声响蓦然嘈杂,接连不断的爆炸轰鸣让人听着就吊了一口气。   “船要沉了啊。”秦抒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紧接着听到郑淮一声惊呼。   “希望你告诉你的主使者,秦抒等着她下一次的眷顾!”   扑通,哗……漫无边际的水声。   ……   录音到此为止。   秦抒晃晃手里的录音笔,挑眉看向已然面无人色的商雪萍:“商小姐,防水款的录音笔,盛源集团出品,有兴趣吗?”   一句话,彻底击毁了摇摇欲坠的商雪萍。   ……   录音笔是隋雨溪给她的,还是她某年的生日礼物。当时秦抒一脸嫌弃,这种东西送给她有什么用?还不如给田荧琪把她的列位男神音录下来,回家抱着被子一边嘤嘤嘤一边听的好。据说这个牌子的寓意就是简单粗暴:的首字母缩写。隋雨溪告诉秦抒,这牌子的名字还是周子宸的夫人随口起的,谁知道他大笔一挥,就这么叫了!   而她把录音笔带去乾州城也确实是机缘巧合。那一阵她想起来公寓里还有不少东西没有搬过来,用的时候不方便,就专程回去了一趟。翻箱倒柜整理物件时掉出来这么一个高科技,她思忖了半晌,就随便塞进大衣口袋里,没当回事。沈渊一般不会不经允许乱动她的东西,所以这个录音笔就静静地躺在口袋里,一直等到她穿上这件衣服去了乾州城。   要不然,最后一刻或许她也不会直接把商雪萍的名字点出来再跳海,毕竟如果郑淮被救下来,日后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让对方知己知彼也是隐藏实力的方式。   正巧,这一段录音就成了秦抒摧枯拉朽的利器。   ……   “你……”商雪萍一句完整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嘴唇是颤抖的,她满眼的不可置信,似乎知道从秦抒这注定讨不了好,转向沈渊,竟然直接跪在他面前。   “渊,你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秦抒站在原地,无波无澜地看着商雪萍。她莫名感觉自己慢慢变得和沈渊更像了,说话举止做事风格,都像。 第二百零八章 覆灭   与此同时,秦抒又戏谑地想,她现在这个视角,怎么那么像里的恶毒女配。站在胜利者的“机位”,心满意足把跪伏在脚下的失败者的脸色尽收眼底。不得不说,的确很爽啊。   她调侃完了自己,侧眸去看沈渊。他的神色已经趋于阴鸷,一双往日幽静如深渊的黑眸,现在像是被雾霾吞噬,连一丝光彩也透不过去。秦抒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大概是回顾这一段时日的记忆吧,不用她多说。想象力的空间越丰富,最终他得到的结论就越惊人。她早已准备好了,也谋划好了。这不算请君入瓮,而是某种程度上的实话实说。   男人对脚前流着泪乞求他拼了命解释的女子视若无物,他的眸光缓缓抬起来,对上秦抒的视线。秦抒感觉在这一瞬间心脏被击中了,他眼神中的心疼和自苦,让她竟然有些慌了神。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秦抒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肩膀。沈渊一直苦苦强迫自己忍耐着的情绪轰然爆发,他死死地把秦抒勒进怀里,抬脚就是狠狠的一踹。商雪萍痛呼一声,身子磕到了办公室的茶几,疼得一阵战栗。   秦抒也被这一下惊了一惊。   “我苦寻许久,只想知道你那日失踪离开我的原因……我甚至想干脆毁了孟氏。”   秦抒神经一绷。   “原来,豺狼卧于身侧,我却日日安睡。可笑。”   沈渊的情绪过了。他生气的时候,一般不会暴怒,只是目光冷一冷,就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俯首帖耳了。可是今天,他被这尘封的旧事彻底惹恼了。   “不,不!渊你听我解释……”   渊。秦抒嗤笑一声,突然不想看下去。这场戏好累,即使是揭穿死敌的一场痛快淋漓的戏码,可她还是很累。大概从一开始起,商雪萍和她就从未在一个平面内吧。无论是相遇还是相抵触,都有些过于强求了。   “商小姐,我是希望您能够认清现实。忘了说,录音还有一段,就是前几日您找我当面对峙的全过程。想让您的渊当场听一遍回放吗?”速战速决吧,她不想再拖下去了。   沈渊的眸光倏然一颤。她找秦抒对峙?这些事情,他全都不知道。秦抒到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过多少委屈……   商雪萍呆住了。她始料未及,秦抒还有这一手,原以为话说完就完了,反正死无对证。可是如今……   “太紧了,沈渊!”秦抒被男人箍得腰疼,轻轻碰了碰他,想推开。沈渊却不肯放开,而是迟缓地低下头,在秦抒额上极轻极轻的一吻。   商雪萍抬起朦胧泪眼,眸光中的绝望已经掩藏不住,那曾经满怀着的骄傲,好像随着什么信仰一样的东西一起,尽数碎裂了。   秦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觉身子一轻,已经被沈渊抱了起来。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在门外对不知何时哆哆嗦嗦立在门口的彭瀚生冷然道:“送客。”语气里已经没有半分情面。   “渊!不要!”   彭瀚生抓耳挠腮了一阵,清清嗓子,难得十分严肃不掺一点嬉皮笑脸地对商雪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商雪萍小姐,请吧。”   ……   沈渊把秦抒安置在车里,系好安全带。她听到他按下手机的某个键,电话接通。与此同时,天边一声惊雷,秦抒吓得一个激灵。瓢泼大雨随之倾泻而下,沈渊关上车门,淡淡对手机那边的人说:“终止与商家所有领域的合作,协约作废。给你一周的时间,我不想再看见商家企业的名字。今后涉及与商家有关的其余家族,不用通知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再有人想掀什么风浪,不介意即刻列入黑名单。”   秦抒隐隐听见周鹏越在那头说:“明白了,渊哥。” 第二百零九章 恩怨   刚完成送客任务的彭瀚生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成了只落汤鸡。他又哆哆嗦嗦就近冲进周鹏越的办公室,顺手捞了一件周鹏越的衣服就跑去了洗手间。一边换衣服还一边喊:“鹏越啊!这回商家凉透了吧!”   “看你高兴的。”周鹏越一如既往的无比淡定。   “不高兴不行啊,我眼睁睁就看着那商雪萍作妖,这么久了忍而不发,这会儿终于踩了渊哥底线了,祝他们完蛋得更彻底一点咯”   周鹏越低着头翻文件:“迟早的事。”   洗手间的门啪的一声开了:“周大仙您最厉害了好吧。也是渊哥懒得把两家恩怨跟秦小姐说,要不然腥风血雨估计还得再长一会儿。”   周鹏越手下顿了一顿。是啊,当年渊哥的父亲在黑道来往的兵荒马乱中被害,至今还找不到杀父仇人。不知道多少沈家原本的盟友临阵倒戈,纷纷对沈氏落井下石。商家无疑是其中一个,他们自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自己的卑劣无耻已深入人心。可当渊哥力挽狂澜一个人撑起岌岌可危的沈氏,那些人转瞬间又换了一副面孔,挂着讨好的笑来接近沈渊。商家又是一例。   “哎呀看什么文件啊,今天痛快,快跟我聊聊天,我要憋不住了。”   周鹏越嘴角抽了抽。彭瀚生等了老半天,听到他猛然用了一种十分宠溺的语气:“小瀚生,你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他顺利地把彭瀚生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   这场雨连着下了四五天。时已入春,常言春雨贵如油,可是一旦春雨下的泛滥,就难免连绵细腻惹人烦躁。一场突如其来的小感冒,让沈渊紧张得不行,秦抒看他担心自己担心成这样,窝心的同时有感觉一阵阵的愧疚。   她秦抒,一辈子光明磊落,现在的心境却总感觉像是拉斯柯尔尼科夫杀过人之后,疲累与内疚交织,痛苦无比。   “都说没事了,易勋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死人也能给他治回来。”   沈渊不满秦抒对易勋的崇高评价,索吻若干,秦抒反抗无效从了。   于是这几天秦抒被勒令在家里养病,不准出门,易勋在获得许可后成为了秦抒的私人医生。沈渊却越来越忙了。秦抒明显感觉,距离他上次无意间透露的那大宗货物交接日期越近,他越是行踪不定,好像有很多事要处理。她在好几个凌晨被春天干燥的天气渴醒,有时还能听见他在阳台与手机那端的人低低的交谈。以秦抒的第六感来判断,对面的人十有八九是沈渊的至交:周子宸。   这天秦抒看书看烦了,在沈渊房间闲逛。她的眸光落在有锁却并未上锁的抽屉上。眯了眯眼睛,她想起那一晚。   那回半夜醒来,沈渊不在身边,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爬起床找水喝,却听见沈渊在书房有声响,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原来他在跟人打电话。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垂眸看了很久,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几许释然。她亲眼看到他把那件东西放进这个抽屉,妥帖地收藏好。   秦抒的记忆力很好,联想的能力更强。她突然联系上半年多前,彭瀚生无意间吐露出来的“芯片”一事。假如这件东西真的有如此价值……她攥起拳头,忽视内心氤氲而起的愧疚感。 第二百一十章 夫人   易勋来查看秦抒的情况。她笑眯眯道:“不用这么紧张,你看,我这不是好得很啊。”易勋微微一笑,却不多言语。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事情啊。秦抒打量他一眼,暗暗猜测。   把过脉,他点点头:“秦小姐,您恢复得差不多了,小感冒,不会有事了。”   “本来就没多大的事。”她眼珠一转,“我老家在海边,以前还经常感冒了吸着鼻子去海边玩。这根本不算什么。我还想跟沈渊去码头转转呢……在市这么多年了,也懒得出去城市转转,听说邻市的码头还算得上全国十佳!”   她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易勋怔了一下,好像经过了两秒钟的思索,紧接着又放松,声音轻飘飘却极温和地回答她:“应该能很快好全的,不用担心。但是近几天还是要小心,提防着凉。”   秦抒心里一动。偷眼看他神情,他正在低头整理着放在床头柜上的一盒盒感冒药,没有注意秦抒的眼神。他表情自然平淡,没有因为秦抒的话而惊起波澜。秦抒收回目光,悄悄笑了。果然从易勋这里下手是最简单的。沈渊的确有大宗货物需要货船运输;而且距离今天不远也不近,大概就在她感冒好全的时间点附近。   这样一个简单善良的人,站在沈渊身侧如此漫长的年月,不知道是福是祸啊。秦抒暗自感叹了一句,默默注视着易勋放轻脚步离开了房间。   ……   沈渊给周鹏越下达的命令被执行得很彻底。秦抒早听田荧琪叨叨过,要论省内金融界,除去几位大鳄外,就属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特助周总经理,在商场上的手段之犀利狠辣,不输沈渊本人。   市赫赫有名的商氏家族,屹立不倒可达七十余年,可惜一朝行差踏错,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沈氏一手遮天,以绝对的压迫力生生逼得商家到了绝路。   秦抒偶然在大厅的檀木茶几上看到一本财经杂志,大幅版面报道了这件事情。经济学者称其为“第二个韩家”,可是迄今为止,韩家此前发生过的幺蛾子,没人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只知道现在韩家大公子掌门人韩御江的跟前红人变成了一个叫郑沣的年轻人。   她看这些东西,感觉比看法条还伤脑筋。她一把甩开杂志,可能是感冒又没睡够,头有些晕晕乎乎的。低下头,一手按摩着太阳穴,轻缓地揉着,闭上眼睛想着事情。以至于男人欺身过来把她圈在怀里,一下一下吻着额头的时候,她才缓过神来。   “回来了?”她抬眸对上他沉沉的目光。他的眼神中总是含着太丰富的内容,她常常辨不清是深情,还是诡谲。   男人不答,吻下移到她形状美好的嘴唇,不依不饶地吮吻,直到她叹口气,双手伸出去揽住他的脖子,给予他温柔的回应。   ……   这回好不容易摆脱纠缠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衣衫半解,头发束起一半散开一半,望着男人眸子中翻滚的炽热火焰,大概此刻的自己在他眼中姿态十分妖娆了。她连忙离他三步远:“白日宣淫,万万不可。”   沈渊轻笑一声,优哉游哉走过来把她重新扯回胸前圈住。“你什么时候也满嘴迂腐了?嗯?”似乎是发现了她扔到茶几一角的杂志,他垂眸问:“看到了?可还满意?”   秦抒顿悟:“你是故意把它放在这的!”   沈渊:“真聪明。”   秦抒:“……满意,非常满意,请继续。”   男人的胳膊微微用力,像是想要把她融进骨血:“遵命,夫人。” 第二百零二章 前有狼后有虎   田荧琪本来聊天聊得兴起眼神都晶亮亮的,谁知道听见秦抒的问题,眼睛蓦地暗了,抱起啤酒罐子“咕嘟”就是一口。“别提了……唉,算了,你还是知道的好。我……”   隋雨溪听田荧琪咋咋呼呼惯了,猛地一下吞吞吐吐的都替她着急。“你得了,还是我来吧。”隋雨溪叹了口气,“秦抒,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方以均悔婚之后,本来以为两家人合作结束了,这个毁了田荧琪一段苦苦经营的爱情的婚约烟消云散了,差不多三家人也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各过各的了。谁承想方以均居然敢回头来找荧琪,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想吃回头草吗?草给不给他吃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秦抒睁大了眼睛。这世间事,奇葩的不在少数。渣男回心转意吃个回头草,这事多常见啊,可是发生在好朋友身上,她的气就有点憋不住了。当初在深度见到的那一幕,她至今无法忘怀。能让田荧琪醉后哭成那个样子,就算他不和别人订婚,她都想要结果了他。这是什么情况?过尽千帆,又觉得“过去式”更加美好,秦抒实在哭笑不得。   可是想了想,她忍住了。缄默了一会儿,她轻轻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别管是人还是事儿,往前看就对了。无论他纠不纠缠你,你只要不放在心上,谁都伤害不了你。”   田荧琪:“……嗯。”   隋雨溪:“不是……秦抒,我怎么感觉,你人怎么变化有点大啊。”   秦抒吞下一口沙拉,“怎么,哪儿变了?”   隋雨溪:“更隐忍也更消极了啊。搁以前,你至少也得嚎两嗓子,是不是?当初一瓶子爆了人家头的人去哪了?以前的你不冲动但是也不会憋屈了自己,现在,我看不到以前的你了。”   秦抒淡淡笑了一下。人难道是一成不变的吗?所有的改变都是周遭环境造就的。她现在这个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把她硬生生逼成了这模样,还能怪谁?反正也扭转不回去了,就这么凑合着吧。   田荧琪小心翼翼地跟了一句:“是啊,感觉你好像更加谨慎了,谨慎到开始小心了。”然后她看到秦抒仰起脖子往嘴里灌酒,立刻刹住话题不说了。她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秦抒啊,你知不知道,雨溪最近犯桃花运了呢。”   田荧琪没看到隋雨溪的脸色瞬间一白,还兀自沾沾自喜,觉得找到了一个喜庆的话题可以说。秦抒明显很感兴趣,眉毛挑了一挑。   “前几天我看到她收到了一个礼物,问她是什么她不回答,还藏起来了。脸都红了你说还能是什么?”   秦抒心思细腻,望向隋雨溪的一秒钟内就发现她略不自然的神色。看来最近发生的事情的确很多,她已经不能够像以前那样对跟好友有关的事情了如指掌了。她立马决定转移话题:“谁能没两朵桃花,是吧!吃吃吃。”   隋雨溪抿了抿唇:“我去趟洗手间。”   雨溪离开了座位,秦抒眨眨眼睛,也说:“我也去,你在这看着包哈。”田荧琪点点头,睁大一双清澈的眸子目送秦抒消失在视线里。   怎么感觉,这两个人怪怪的?算了,想多了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要我性命的东西   秦抒浑身一震,四肢百骸好像都弥散开一种名为缱绻的毒,渗入血脉,无人能解。   夫人……这是一个需要多么大的决心才能唤出口的称呼。她在这个瞬间被两个字钉在了地上,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怎么了?嗯?这就傻了?”沈渊低低笑起来,低沉的嗓音格外好听,“还是开心得懵了?这一点都不像你。”   秦抒怔然望着他,呆呆的。沈渊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俯身吻上她的眼睛:“你再这样看着我,可就要出事了。从今天起,沈氏上下的人都会唤你夫人。怎么样,满意吗?”   秦抒:“我……”   “我连手续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夫人你一声恩准。”   ……   这一天带给秦抒的冲击太大。她从未想过,沈渊想要的不是她陪伴他的几年十几年,而是索求她的终生。一句话,就可以把自以为铁壁铜墙无懈可击的秦抒碾个粉碎。她不知道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把自己重建好,强迫大脑回归最初的决心。   他要她一辈子又怎样,是想爱她一辈子,还是想瞒她一辈子?   这样想,秦抒顿时冷静了下来。   ……   这一晚,沈渊纠缠她直到凌晨,秦抒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沈渊才开了恩放过了她。只是仍然不允许她离开自己怀抱,秦抒只好枕着男人的手臂沉入梦乡。入睡前,她脑海里唯一清晰的,是他抱着自己在书房翻云覆雨的时候,她“不小心”碰到那个抽屉,然后疑惑地问:“这里是什么?”彼时沈渊轻柔地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到他的脖子上,一边攻城略地,一边带着一丝邪魅低低道:“那可是能要我性命的东西。”   要我性命……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   秦抒好像,知道要怎么做了。   沈渊的电话越发频繁起来。秦抒总是莫名感觉,他好像在卸下身上的重担一般,每过去一天,他的笑也愈加纯粹,让她越发迷惑。沈渊到底在做什么?不是像往常一样的往来交易吗?他,秦抒好像从未猜透过。不管是曾经总和人隔着一层雾里看花的元深,还是现在日日与她坦诚相见的沈渊。   整个沈氏都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秦抒说不上来,不是紧张,甚至有些轻松有些活跃。尤其是彭瀚生,这些天的语气都是飞扬的,像是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玩具。周鹏越她一共见不了几次,并不熟悉。易勋表面上没什么差别,可他的眼神里竟像是多了一层光彩。就连徐宴,看着都顺眼多了。   难道这都和沈渊这些天忙活的事情有关?   在疑惑紧张甚至一点点恐惧的三重压迫下,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   深夜,秦抒迷迷糊糊中抱住沈渊的胳膊,黏黏腻腻地问:“你明天去哪儿?”   沈渊心软得都能化出水来了,他在她唇上啄一下:“市的私人码头,你不是去过?”   “我不能跟着去吗?”她睁开眼睛,眸子竟像是两汪清泉。   “不能。”沈渊低笑一声,“在家等我,别让我担心。”   秦抒点点头,声音乖巧得让人怜惜:“好。我明天想去找雨溪她们玩儿。”   沈渊再啄她脸颊一口:“准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坦诚相告   秦抒又睡了一小段时间,醒来是在拂晓时分,天还未大亮,但身边的沈渊已经不见了。她晃晃有些迷糊的脑袋,坐起身来,视线一转,才发现他站在露台上,黎明前的黑暗与他融为一体。   秦抒撑着身子站起来,悄然走到他身边。沈渊手里轻轻巧巧捏着一杯酒,暗红的液体在杯底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轻轻旋转。   “大清早的喝酒,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想清醒一下。”   喝酒清醒,倒也是一大奇事。   拂晓时的天色最是奇异,眼睁睁看着那些沉暗的晦涩的压抑的颜色一点点褪去,繁星隐了面目,弯月遮了眉眼,天光自地平线流淌遍整个天幕,笼罩泱泱凡间。   秦抒感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头缠绕,她抿了抿唇,抬眸望一眼那挺拔凌厉的侧影。有些话今天不说,如果明天听不到了呢?舌尖泛起苦涩,复杂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她屏息凝神了许久,终于捱不过一声叹息。   “沈渊,三年前,我在高架桥上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沈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我?”   “是谁告诉你的?”   “……商雪萍。”   男人的呼吸很平稳,秦抒感觉不到他的情绪起伏。   “我想让你,纯纯粹粹地爱上我,而不是容许一个亏欠者的报恩。”   秦抒听见了什么东西炸开在心底的声音。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太晚了。”秦抒轻声道,却不知道她自己指的是什么,“如果我早知道你对我的执念是为了什么,或许之前的很多误会很多曲折,就不会发生了。”   “不,发生了也好。至少,它变得让你终生难忘。”   “……”   ……   秦抒凝视着沈渊的背影,直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那辆熟悉的车子一点点淡出她的视线。她一只手捏着手机,紧紧捏着,还没有暗下去的屏幕上,显示的是她与另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不能再等也不能再犹豫徘徊了。这一次,是轮到她了结这一切仇怨的时候。等她做完这些,七年的愤懑不平三年的刻骨纠缠,也就到此为止了。她巴不得到此为止!   ……   别墅里的事安排妥当,秦抒清清爽爽走出大门。她得了沈渊的准许,前些天又经常出门,守在门口的属下便没有在意,向她问好过后也就让开身子,秦抒像往常一样离开了别墅。   一离开沈家的势力范围,秦抒快速拦下一辆的士,到疗养院接出母亲。她给疗养院那边的解释是,最近母亲的恢复情况非常乐观,恰好隋雨溪补办生日宴会,想请秦抒母亲一起去玩玩,放松心情,也是散心。   母女两人轻轻松松到了约定的地点。幸运的是,秦母今天意识清醒,没有给她添乱子。秦抒一进到包厢,早就等在那里的隋雨溪蹦起来,小声问:“发现有人跟着你没有?”   秦抒摇摇头:“一个也没有,安安静静的,很正常。大好的机会,我给妈妈换身衣服,你一会从饭店后门出去。一定要把她藏起来。事成之前,我怕徐宴他们会报复。”秦抒没注意到隋雨溪身子一僵,继续说了下去,“若事不成,我绝对不能拖累她。”   隋雨溪克服了自己的消极情绪,目前所有的事情都要给秦抒的计划让步。她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办事,你千万放心。”   秦抒呼出一口气,感觉到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快走,现在就走!”   隋雨溪带着秦抒母亲离去前,回头望她一眼:“你自己保重,我等你回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心狠   秦抒很少给沈渊打电话,至少记忆中,她没有几次印象深刻的通话。或许是日日朝夕相对,或许是两个人都不喜欢这种用无线电波相互沟通的方式。在她的感觉中,似乎沈渊也不喜欢用这种手段将两个人的情感连接起来,他更倾向于直接纠缠着秦抒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此刻秦抒捏着手机,藏身在空无一人的酒店包厢里,凝望存在通讯录里的那个名字。她深吸一口气,再看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大概现在开始,只要她的盟友能够及时完成允诺,就万无一失了。   约定的时间一秒秒接近,她却莫名发现,心跳越来越快,视野中的事物越来越飘忽不定,甚至按在屏幕上的手指都在发抖,是她控制不住的那一种颤栗。   是不是因为“相爱”变成了习惯,当这种习惯要被理智打破的时候,必然经历破茧成蝶的痛苦,她猜测着,却没有办法下结论。   秦抒最终拨出了那个号码。   通话很快被接起来,她听到手机那端风声赫赫,那种往日听来再平常不过的呼啸声此刻竟然觉得有了些萧瑟的味道。   “怎么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断断续续的风声里,她听见那人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声线似乎是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温柔声线,压低了声音问。   背景声音很嘈杂,她知道他一定已经到了码头,那里地势开阔,风势更大。来来往往的属下和随从想必正在按照他的指令有条不紊地做着一些事情,就像平常她看到的那样,井然有序。   秦抒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很柔和:“沈渊,我突然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   风声骤然小了,好像时间也随之凝滞了,眼前空荡荡的包厢也在这一个瞬间不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她,和手机对面那个人,静静隔着一段段虚拟的点拨相对。   “我爱你。”   秦抒听到那边的人一刹那的震撼无言,但只有半秒钟不到,枪声与炮火的轰鸣陡然炸响。秦抒闭上眼睛,咬着牙挂断电话,就好像从自己身上割断那些条条纠缠在一起的羁绊似的。   “对不起……沈渊,对不起……”她颤抖着身子,背靠包厢的墙壁,缓缓滑下来,蹲坐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如此不听话地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接连不断,根本不听从她心念的指挥。   心念?   她的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她自己还是没能明白。从迷惑诞生的那一刻起,梦魇般的魔障就从未离开过她的灵魂,太过深刻也太过霸道。原本潇洒利落的秦抒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沈渊的柔情浸染熔化又在意念的逼迫下重新熔铸成钢铁的破败不堪的心。   ……   秦抒擦干眼泪,若无其事地走下楼,从酒店的侧门出去,转入一条小巷子。走了一阵,再拐弯的时候,她发现这个拐角竟像是她遇见元深那一次,看到有小混混两个帮派对阵,她匆忙之中还拉了他一把。这缘分兜兜转转,岁余过去,前缘纷扰后梦纠缠,一路折磨到现在,原来只值得一声叹息罢了。   呸,她在想什么?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就再也不会有沈渊这个人了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父亲的墓地   再走过一段路去,就到了约定的地方了。她站定到不久,就望见原处快步走来的人影。是孟颐川的下属,她见过这个人好几次,记得好像是姓李,叫李齐云。如果拿沈渊身边的人来作比较,大概相当于彭瀚生那样的人物吧。   ……她又犯傻了。   她为什么总是情不自禁地去想他?秦抒安慰自己,这只不过是刚刚离开他不适应罢了,等到事情都完成了,也就不需要再回忆更没有心思回忆了。   她看着跑过来的李齐云,想到那一天孟颐川对她许下诺言,为了防止沈氏属下报复,孟家为她提供庇护。他好像就在现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么一想,上一次见到孟颐川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呢。隔着那么久远的时间,他能把自己想做的事一路贯彻到底,也算是一个有恒心的人了。或许,他对沈氏的仇恨,要比她还深。   “秦小姐,二爷临走前让我带您去市避一避,等风头过去,再商量是否要留下。”   “好。”   孟颐川的支持就是她下的一个赌注,她难以想象如果这个赌注最终被人赢了去,她这苦苦筹划的一切满腔积攒的怨恨,又该何去何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论是八年前她刚刚懂一些社会上的事情,还是八年后她自己的躯体满目疮痍,她始终坚信这一点。   ……   市,是父亲安葬的地方。   第一个也是唯个把这个消息告诉秦抒的,是那位只有一面之缘仅仅维持网络联系的庞予辰警官。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秦抒总是忍不住唏嘘,常常我们强求的忠贞诚挚和缘分永远没有出路,反而是萍水相逢与无条件的信任才给得了我们惊喜。庞予辰的协助,是她这些年来遇到过的最真挚的惊喜。   她后来知道,因为不方便透露的原因,庞予辰被调走到市警察局了。不算升不算降,只是一个地域的变更,甚至还是从一个普通一线城市调往国家的中心。但隋雨溪告诉秦抒,庞予辰没接到任何任务,最近的半年也没立什么大功,突如其来的调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上面的人下了指示,让他远离这座城市。   如果和她无关,秦抒会真心实意为他感到欣慰,这样一位优秀的可敬的警官,终于有了更广阔的舞台让他施展抱负。可是自作多情又不乐观的想,如果他的调动和她有关,或许不一定是好事了。   这一天秦抒终于按照庞予辰留下的提示,找到了父亲长眠的那座公墓。   李齐云眼睁睁看着秦抒一头磕在公墓前面,颤抖着身子哭了整整一个上午。哭到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断断续续的抽噎。他离得不远不近,听不清她一直在喃喃说着什么。这一对父女分别了太久,就算好不容易得知了父亲的归处,秦抒被沈氏拘着,根本没有机会到父亲跟前看一看,哪怕是送一束花擦一擦墓碑。   这种哭泣,没有声嘶力竭,却让听到的人柔肠寸断。到后来,李齐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和秦抒没有过多的交流,甚至压根就不熟识,可他还是不忍听到她一声声呼唤,就像被遗弃在淋漓秋雨中的流浪猫,闻者心痛难以自抑。   ……   秦抒哭了好久好久,初春的日光已经有了些热度,又或许是秦抒自己太过虚弱,太阳炙烤得她一阵阵晕眩。她感觉到自己身上残存的执念就像古时候人们烧起的熏香,一段一段的逸散逝去。   了结了,终究是了结了。   “爸,过几天,我把妈带来给您看看。她现在越来越好了。”这是她今天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百一十六章 始料未及   李齐云走上前来,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可以走了。他们准备去孟颐川在市购下的一套房子里,暂时避一避。   秦抒点点头。   她的右手一直抄在裤口袋里,捏着一件东西,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是她从沈渊那里偷出来的,那件能取他性命的东西。   要不要,把它交出去……就是一个伸手的功夫,李齐云就能拿到芯片,等他转交给孟颐川,到时候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挽回?难道她现在还想着挽回?   可是,为什么小小一个拿出东西的动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竟然像是举起千斤重的玄铁一般?   “齐云。”   “秦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秦抒张了张嘴:“……没事,走吧。”她的手从裤口袋里抽出来,干干净净的。   ……   就在这时,李齐云的手机响了,接起的一瞬间,秦抒发现他的神情大变,脸色霎时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你说什么?”他对着电话那头大吼一声,竟像是濒临崩溃,秦抒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不明白这突然间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齐云,怎么了?”   李齐云说话都已经说不利落了,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秦抒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惶惑。   “秦小姐,我这就把您送到二爷的房子那边去,只是我必须加快速度了。”他拉着秦抒跑出墓园,即使是在如此紧急的气氛下,他依旧注意着手下的力量,不想伤到秦抒。   坐上李齐云的车,秦抒已经猜到了,大概是孟颐川那边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了,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她登时紧张起来,她抖着嘴唇问:“是不是,孟……”   “计划失败,二爷受了重伤,现在正在抢救。”   “……”   秦抒感觉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她从未如此慌乱过,她此刻根本来不及去想计划失败后的种种后果,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耳朵在嗡嗡的响,她辨别不清是她的幻觉还是李齐云在不断说话,就连视觉好像也丧失了。心跳慢得快要停滞。   李齐云把木然的秦抒送到楼下,他自己的任务完成,立刻火急火燎地走了。留下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前路茫茫,不知迈向何处。   孟颐川……重伤……计划失败。   真的好像在梦里啊,连同这个所谓的“计划”,都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研究生一年级的秦抒,虽然满怀不忿,可心中有诸多愿景。彼时她只有一个不知下落的父亲,其余的都是完好无损的样子。朋友不多,但也不缺,爱情没有,但也不寂寞。   她究竟是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那个“计划”又是怎样被提出的,为什么此刻的她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个瞬间,秦抒整个人一个激灵,感觉到那种恐惧顺着毛孔顺着毛细血管入侵四肢百骸。她垂眸看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渊。   她从未这样叫过他,他却逼着她把备注改成了渊。   她刚刚已经想到如今这个局面,可未曾想,来得这么快。   她害怕起来。是的,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是应对轰然倾塌的乾州城画舫都镇定自若的秦抒,此刻却怕得摇摇欲坠。 第二百一十七章 激怒   手机绝望地叫着,直到因为没人接听,自动挂断了通话。铃声第二遍锲而不舍的响起,秦抒惨白着脸,默默按下了接通。   “宝贝。”   只需要两个字,只需要他辨别不出情绪的一声称呼,就足以击垮秦抒内心垒起的再高再严密的防线。她感觉到自己离崩溃越来越近了。她呼吸的气息都在颤抖,此番再落入沈渊手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怕此前那么久的旖旎缠绵耳鬓厮磨的情分,今日一过,也尽数烟消云散了吧。她现在是沈渊的仇人,一个想要取他性命却功亏一篑的仇人,愚蠢到可笑。   “是你自己过来,还是要我亲自去请你?”他的低沉的声线里居然掺杂着一丝魅惑,而秦抒居然根本没有察觉出他语气里的憎恨或者是厌恶。也许是沈渊为人太深沉,城府太可怕,把这样外露的情绪都收藏起来了。这样只会让秦抒更害怕。   她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更不知道要怎么给他回复。事已至此,她再说什么在做什么还有用吗?破罐子破摔吧。   “你傻站在那里,吹风么?”这句话传入耳朵的时候,秦抒发觉这已经不完全是手机里的声音了。她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就在她前面不远处,那个代表了她内心所有震悚惶恐的颀长身影,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沈渊把手伸向她的那个刹那,秦抒因为太害怕了,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是她犯错的开始,也是犯错的结束,彻底点燃了沈渊用意志压抑着的怒火和歇斯底里。导火索烧着了,万劫不复在这一个瞬间彻底笼罩吞噬了秦抒。   “不……”秦抒眼看着沈渊的眸子从古井般的死寂到翻起惊涛骇浪,一层层添色直到赤红。他惯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他此刻面上的惊怒与狂狷,太过炽烈,以至于秦抒觉得下一秒就轮到自己化为齑粉,永世不得超生。   沈渊粗暴地把她扯过来,手上没有了一丝一毫怜惜的力度,就像是蛮横对待一件极度厌恶的物品一样,狠狠地把她摔在车身上,自己倾身过去,禁锢了她的身体。   “秦抒,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我甚至数不清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   秦抒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现在的她情绪都是凝滞的,除了害怕就只剩惊恐,初始的颤抖过去,从脊梁骨开始,向整个身体辐射着凉意,大脑嗡嗡的响着,无力到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唾弃。   “既然这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那就不要怪我了,宝贝。”沈渊抚摸她的脸颊,往常的爱抚竟变成了烙铁一般的酷刑。秦抒想躲,被他看出来,眼神一狠,居然掐住秦抒的脖颈,暴戾地吻了上来。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凌迟。他太恨她了,却把他所有的恨意不解和绝望以这样的方式发泄,秦抒的嘴唇被他咬破,鲜红的血洇出来,更刺激了他的血性。   “宝贝,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世上一秒,你这一秒就是属于我的。你杀不死我的,认命吧。”   ……   不知道这样遭受了多久他的侵略,秦抒心神俱疲,骨肉和灵魂都在流血疼痛。沈渊缓缓放开她,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去,强制性地系上安全带。   秦抒知道,今后自己恐怕走不出沈氏别墅的大门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前尘旧事   秦抒靠着车窗,眼神呆滞地望向窗外。她以为或许该一路无话的,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们两人之间还能有什么话可说吗……   可是突然,男人开腔,她惊了一下。   “我可以告诉你孟颐川现在境况如何。”   他陡然这样说,秦抒大脑登时当机。她没想到他会直接提出这个名字,她以为……   “想知道么?”   秦抒:“……你别说了。”她不想再参与和这两个人有关的任何恩仇怨怼了。   沈渊好像没听到秦抒的话,声音非常冷又非常平静地说:“腹部中枪,右腿截肢,一直到大腿上部,都没有了。”   什么?   秦抒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沉浸在自己的光芒之下不可一世的人,那个让整个金融圈呼之为“二爷”的意气风发的人,那个她以为会和沈渊势均力敌的人……就这么,受了重伤,截肢了?   可她的情绪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触怒沈渊,一步错,步步错。   “你想问什么,可以问出来。”沈渊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   “……”   “他对着自己的大腿开了三枪,伤势实在太重。腿保不住了,他是孟家的少爷,必须要保命。”   孟颐川?对着自己的腿开了三枪?秦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那个人身上……   沈渊冷酷的双眸恢复了无波无澜的模样。可是在他最深的情绪中,却翻涌起一阵一阵的轻松。他爱的人就坐在他身边,虽然他现在竟还不知道她到底爱不爱他,那一句风中传来极不清晰的“我爱你”到底是真是假。   前缘尽逝,他想好了,无论现在他的心伤得多重,他都要坚持着一点点修补好,重新开始。人生于世,何其幸运能遇见一个她,他不想把她丢了,一点也不想。他爱她已成定局,是他不愿意改变的定局,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而刚刚,他了结了早就应该了结的恩怨,把事实真相一口气告诉了那个眼睛长在额头上自大过于自知的世家少爷。   他淡淡地开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秦抒听。   孟颐川朝自己的腿开枪,是他自己完全理智的状态下做出的事。沈渊觉得这很正常,当一个人突然之间被毁了所有的执念,半生的怨恨陡然转变了风向,生存的支柱刹那倾塌,他如果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才不对劲。   孟颐川的父辈是在道上混的,颜色不浅,直到后来才想把孟这个姓氏洗洗白。此前孟颐川的父亲孟谦曾经是个威名赫赫的“毒枭”,混迹贩毒市场与黑市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沈家因为沈渊的父亲沈澄英的兢兢业业,加之祖辈的积累,一跃成为市第一大家族,黑白都吃得开,因而不觉间得罪了孟家,久而久之两家就结了仇怨。   当时偏偏出现了一个卓有眼力的律师,他为了肃清社会毒瘤实现他心目中的法治梦想,历经千辛万苦,费尽周折甚至不止一次遭到过性命的威胁,终于掌握了孟谦贩毒的核心证据。   正巧因为徐家老一辈的恩怨和家产的纠葛,徐宴与堂弟徐承兄弟反目,加之曾经徐承随徐宴做沈氏下属时,垂涎沈家的产业做了出格的事,被沈渊直接打回原形,重重惩罚。因此徐承对沈氏满怀怨恨,转身投向孟家,又受孟谦指使,迫害那个律师致其死亡。善恶到头终有报,徐承精神崩溃自杀了,虽然到现在为止他的“自杀”到底是不是出于自愿,还不能确定,也无法确定。   后来孟谦突然中枪身亡,孟颐川认为必然是沈澄英所为,故而这么多年怀恨在心,从来不曾放下过。   所以沈渊一直知道孟颐川对沈氏有很大的敌意,甚至知道孟颐川想对沈氏使出的一切报复手段。他早就派人提防着,虽然免不了有所疏忽,比如屡次小打小闹似的枪击,和大大小小的绊子。可他从未在意过,就当是陪一个孩子玩玩似的。   因为他根本没把孟颐川放在眼里。周子宸笑话他生活太无聊,有一只蚊子骚扰骚扰他也好,至少不那么寂寞。   然而,直到他遇见了又得到了秦抒,他生活的所有都被她一个人填的满满当当,她成为了他的弱点,她的安危就是他的底线。孟颐川踩到了沈渊的底线。既然无法摆脱,那就让他自己消失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冷宫   沈渊把孟谦生前与沈澄英的最后一通电话录音交给了孟颐川。   事情的因果,皆在这封短短的遗书中,一目了然。孟谦是自杀的,这么多年刀尖舔血,心是黑的,血液也是黑的,太多的愧疚无奈杀伐过后的失落与罪恶感逼得他罹患了非常严重的抑郁症。他选择死亡,在临死之前,把孟家的产业转入阳光下,让他的儿子不用走他的老路。   而孟谦与沈澄英的关系,早已在互相敌视仇恨演变为惺惺相惜,只是固执的孟颐川始终不肯相信。   孟颐川被瞒了这么多年,陡然得知真相,就好像整个世界被颠覆了一样。电光石火之间,他选择的是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他说,他会退出金融圈,从此不再与沈氏对立,也不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请代我向秦抒致歉,还有,谢谢她。   ……   秦抒像是被惊雷劈僵住了,一颗心坠入冰窖,冷得剧痛。   可她不敢问,她根本问不出口,嘴唇在发抖,她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沈渊说的话有多可信,她心里清楚。他不是那种惯于编故事撒谎的人,何况他在盛怒时说出的话,她根本无从怀疑。   信息量太大了。她发现自己一时无法接受,一股腥甜的气息在口腔泛起,不知道是他刚刚的暴行残留下的血,还是她自己咬破了舌头……如果控制不住,下一个情绪崩溃想要自杀的人,恐怕就是她了吧。   车子停住了,秦抒才发现,沈宅到了。   “你最好不要乱跑。脚链里有定位,是昨天安装的。别让我知道你离开别墅一步。”沈渊的声音好像裹着冰碴子,却死命控制着,不让寒意伤到秦抒。   ……   秦抒回到沈宅没多久就发烧了。她非但没感觉痛苦,反而为着生病头脑昏昏沉沉的而可以暂时躲避沈渊而暗自庆幸。   秦抒心思太重,刚刚承受的颠覆和打击又太狠,那么多困惑拥挤在心里,像是毛线团一样缠在一起难分难解。而后来紧接着发生的事,又给她千疮百孔的灵魂添了一道痛彻心扉的疤痕。   自从重新回到这里,沈渊从来没有来看过她。料想中的惩罚甚至是沈氏属下的横眉冷对也没有发生。空气静寂得如同死水,她被关在房间里,一步未曾出去过。彭瀚生每天会把丰盛的饭菜送过来,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但他脸上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她害怕的担心的那种触目惊心的仇恨,更没有因为她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产生过任何偏见。她无数次想开口问他什么,却无数次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他一次又一次隐出房间的背影,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为什么,她到底还是问不出来……   现在,她所在的房间,就好像是一座冷宫,没有人眷顾,就连阳光仿佛也厌弃这一片角落,每天匆匆忙忙一拂而过,不愿意多作停留。   她每天会想好多好多,从初遇开始,到辨认出他真实身份,到不经意间的心动……不知何时她早已经习惯他在身边,可她竟然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她这样究竟是“快意恩仇”,还是错恨错杀……   这天晚上,彭瀚生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她看得很清楚,是沈渊用的款式,手机壳上还镶嵌着沈渊用水晶拼成的两个人的名字缩写。她心里陡然疼得一缩。只听彭瀚生大口喘着气说话,好像跑了不少的路:“秦小姐,您有一个电话。”   秦抒接过来,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她的手机被沈渊收走了,她现在谁都联系不上,突然一个电话让她有些发懵。不是妈妈的,不是隋雨溪的,更不是田荧琪的,难道是以前的朋友,或者是研究生同学?   “喂。”   “是我,孟颐川。”   “……” 第二百二十章 尘封了太久的真相   秦抒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发僵,她险些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彭瀚生已经识趣地退出了门外,站在门口像是一尊不够壮实的门神。   秦抒嗓音已经沙哑,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好像整个人都被抽走了灵魂:“你,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对不起。”   “……”   孟颐川的声音很沉很闷,如果不是熟悉,她根本辨别不出来这是他在说话。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急于抢先解释什么:“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知道我就是一个混蛋,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我傻到透顶,我……”   “孟颐川。”   那边的人顿住。   “我不问你别的,我也不追究你别的。我就想知道一件事。”   “好,你说……”孟颐川在极力控制什么情绪,可她已经没有闲心去感受。   “沈渊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孟谦指使徐承害了一个知名律师,随后徐承自杀。有关那名律师的卷宗整整七年没有见过天日,一直以失踪定案。孟颐川,你告诉我……那名律师是不是秦连江……他是不是我父亲,是不是!”   “……是。”   秦抒听见了世界崩塌的声音。当年不周山天柱崩毁,苍天倾垮,那般骇人的惨烈,也不过如此吧。   “你可以滚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秦抒……”   她狠狠地挂断了电话,阻隔了那边肠子都悔青了的人的一句“我愿意用任何方式赎罪”。泪水像是冲毁了故道的河川,倾泻而下,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组成的惊痛悲凄曲调,没有任何一种乐器能够演奏得出来。   彭瀚生听见她痛哭失声,神经一绷,随后又放松下来。徐宴告诉过他,药一定得下得猛一些才有用,尤其是对于鬼迷心窍的人而言。何况,这下的不是什么药,而是蒙尘了多年的真相。   当天夜里秦抒就发烧了,烧得很厉害,意识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混沌。她整个人蜷成一团,抱着被子,嘴里喃喃说着什么话,很轻,可是任谁都能听得出那其中浸染着的悲切。是彭瀚生听见了她睡梦中隐约的呻吟,开门一看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就往沈渊那里跑。原以为要吵醒渊哥才行的,毕竟已经深夜了,可谁知道他仍旧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天知道他用这样的姿势度过了几个难以成眠的夜。走近一步,发现渊哥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模样不像是他平常用的治疗头痛的药品。突然就在这时,沈渊蓦地一发狠,药瓶被他一把扔出了窗外,连落地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彭瀚生惊呆了。他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傻傻地愣了一阵,等沈渊终于察觉身后有人的时候,回过头来,彭瀚生眼睛瞪得更大了。   渊哥的眼眶……怎么是红的?他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想一个纸片似的?额头上……那是青筋?   “你有什么事?”他开口的语气极冷,声音压得很低,彭瀚生还从中听出了一点绝望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轻,害怕一不留神刺激到渊哥,自己也得玩儿完:“渊哥,秦小姐发烧了,很严重。”   话音未落,沈渊“蹭”地站起来,大步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   秦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眼皮好像有千斤重,费力才把眼前的重影克服掉,她看见的是易勋的背影,他正在戴手套,床边放着用来推药品的小车,看起来是准备给她输液。又有脚步声响起,秦抒慌忙闭上眼睛装睡。她对沈渊的属下都太熟悉了,光从脚步的轻重,她就认得出来是彭瀚生。   “勋呐,这是准备打针?”   “是。渊哥连夜把我从市叫回来的,上午烧起来的时候打了退烧针,已经见效了。”易勋的表情被他自己控制的很好,不让太多的心疼流露出来。他是知道轻重的,也明白如果想要继续守在她身边,就一定要学会压抑自己的感情。所以,现在的他已经万分理智了。   彭瀚生:“秦小姐也真是苦,前些天才刚感冒好,猛地又来一下。她人这么纤弱,受得了才怪。”   易勋:“这是心病。”   秦抒眼睫一颤。   彭瀚生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秦抒,她神情的微小变化收入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向易勋使了个眼色,然后接着说:“说起来,最近没见渊哥再把那个芯片拿出来啊。”   秦抒一口气梗在胸口,唇色一点点发白,被子下的双手攥紧了拳头。   易勋点点头:“是很久没见过了。不过这么重要的研究成果,你总不能想着天天见吧。”   彭瀚生:“是啊。渊哥太厉害了,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毕竟沈氏那么早就开始病毒与药品研究,不知道接触了与医疗有关的多少领域。那些最先进的研究成果,可都在芯片里存着,那是最机密的东西,让其他任何人掌握了都是要命的。”   “你小点声,就不怕隔墙有耳?”   彭瀚生相当满意易勋的演技,他发现了秦抒微不可察的一动,立刻说得更起劲了:“我好久之前还亲眼看见渊哥把辛苦制作出来的可以抵御多种毒性的一种新药,融合晶体材料做成了脚链。后来我在秦小姐脚上看到了,一定是它没错。”   易勋:“是,这种物质可以避免人中毒休克,但是不能完全预防毒性入侵。不过在世界范围内,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秦抒感觉自己的手心要被掐出血来。她躺在这里,呼吸都变得困难,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刹那间污浊无比,就如同她此前以己度人的心。原来是这样,所以乾州城郑淮给她下毒之后才得以很快恢复,所以孟颐川预计的多日余毒才能清除但她很快就痊愈……再想到沈渊的话,脚链里有定位,却是前天才安装好的,也就是说此前他从未想过要用跟踪这种方式监视她,只是想用自己的研究成果保护她。而前天……他一定早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他到底给了自己多深的宠爱,到底给了她多少次机会……   而她,居然险些把那承载着他如此珍贵的心血的成果,转交他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结局   这一夜,秦抒辗转反侧,瑟缩在床的一角,感觉到躯体的滚烫和灵魂的冰凉。她想了太多事情,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察觉,早已泪流满面。   “对不起……沈渊……对不起……”她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她没有力气,吐出来的字句断续像虚弱的猫儿一样,可她还在喃喃着,像是什么执念。泪水越流越多,她的嗓音带了哭腔,抽噎得快要断过气去。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把芯片给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给……”   “沈渊,对不起……”   她呢喃了一整夜,连凌晨睡过去的两个小时都在梦呓。可她不知道的是,门外有一个人,紧紧贴着房门蹲坐着,苍白着脸色,咬着牙整整听了一晚上。   ……   清晨八点半,秦抒朦朦胧胧地醒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然被沈渊搂在怀里抱着,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下来,让她以为这是个旖旎的梦。   怎么……可能……   她微微一动,本来就没有睡熟的沈渊一下子惊醒,那双幽深的眸子睁开,此刻他的眼底氤氲着的,除了深情,就只有深情。   “醒了?”他的声线回归低沉磁性,一如伪装作“元深”初见时的模样。秦抒依旧没有缓过神来,呆呆地问:“你是真的吗?”   “哈哈哈……”他居然笑了,这一声笑不是她最常见的淡笑邪笑,而是敞开襟怀之后开朗的笑,一霎云开月明,乾坤朗朗,璀璨夺目。   他的手臂用力,把她翻转过来面对自己:“宝贝,我是真的,芯片是假的。”   秦抒:“你说……什么?”   “我放在抽屉里的芯片是假的,只是想试探你,真的芯片锁在保险箱里,你可是碰不到的。”   “你……”   他果然,很早很早,就知道她想做的事情。秦抒鼻子一酸,哭腔又上来了:“你知道得那么早,为什么还要忍着,我威胁了你的生命,你随时都可以杀了……”沈渊蓦地捂住她的嘴。   “我沈渊,动谁都可以,但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伤你。”   秦抒眼泪夺眶而出。   “我只是想,万一你找到机会解除了误会,或者是你的情感打赢了理智……不过,现在看起来结果都一样。”   秦抒张了张嘴,万千言语到嘴边尽数溃散。她擦了擦眼泪,想看他看得清楚一点。定定地看了许久,终于,她鼓足勇气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男人绽开的笑妖孽无比,此刻的他褪去了“沈渊”这个名字所带的冰寒之气,完完全全是一个坠入爱河的人。他按住秦抒的头不让她离开,加深了这个吻……   阳光正好,今天的天也很蓝,看不见几朵云彩。露台上的盆栽洇成一片翠绿,园圃中的春花葳蕤盛开着。沈渊揽着秦抒坐在床边,女孩靠在男人肩窝里,微闭双眸,调动五识感受春光的爱抚,一边听着他缓缓说着话。   “……韩御江的新特助叫郑沣,他此前是韩昀的秘书。你刚才问,韩家旁支是不是我整垮的,现在我回答你,就是我。这个郑沣,其实是郑淮的兄长,当年郑家覆灭,却有两人幸存。我派人把郑淮送到郑沣身边,今后郑家如何韩家如何,就与我不相关了。”   “你为什么要整韩家?”最近经历的事太多,她已经习惯了不去惊讶。   “当年孟谦指使徐承杀害你父亲的时候,韩昀站在孟氏一边,为了讨好孟谦,甚至还推了一把。宝贝,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应该懂这个道理。”   秦抒默然无语。原来一直亲善和蔼的韩叔叔,是这样一个人。怪不得拜托他帮忙寻找真相,就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你对我太好了……”她埋首在他胸膛,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   “等你好全了,我们一起去看伯父。”   秦抒心里一震,猛地点头:“好。”   “伯母我已经妥善安排好了,隋雨溪足够了解你,知道你回来之后,她就主动把伯母送了过来。”   “嗯……”没有隋雨溪,她在这个世上的生活会更加艰难。   “秦抒。”   “嗯?”   “病好了,我带你出去散心好不好?”   “好。”   “你如果愿意工作,华严还可以交给你,到时候你就是老板娘了。”   “好。”   “还有……徐宴对隋雨溪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如果可能,我们应该帮他们一把。”   “好。”   “你还记得我说,所有的手续和文件都准备好了吗?”   秦抒抬眸望他。   “秦抒,我们是时候结婚了。”   “……好。”   她回答得很郑重,很认真。